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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尽管潘家宝说得那么轻松，但杨玉兰还是相当担心，凑够那么大一笔钱可真不容易，事情会不会落空？她听潘艳霞说过，她在学校当代课教师，一月工资才二十八块。而资格最老的教师，一月工资也就五十多块。那就是说，三十多个老教师一年的工资全凑在一起，才能凑齐两万块。看来潘家宝的计划十有八九会要落空，那样一来，他们的事情就不可能有什么头绪，让人不得不担心。而最担心的是她万一怀上娃，肚子一天天变大，想遮也遮不住，那可就惹了天大的麻烦，她爸会大发脾气把她骂死，好事之人会把她笑话死。弄来弄去，有可能要把她臊死。
潘家宝一走再没一点消息，杨玉兰就天天盼他快点回来，而且能带回好消息，让她就此放下悬心。已经过去半个月，而他也还没有任何音信，杨玉兰就一天比一天着急，动不动就胡思乱想，而且结果都很可怕，杨玉兰都快招架不住了。要是再过半个月，潘家宝还不回来，杨玉兰有可能要急疯。
杨玉兰最难熬的时候，杨永贵告诉她一件事，再过三天，她爷爷杨德昌就满八十岁了。到时候，要把杨家所有的人都请来，给老人家过八十大寿。而且还要过得热热闹闹，让老爷子好好高兴一回，心情愉快多活几年。那就得提前准备酒肉，还有老人家要换的新衣服，祝寿用的蛋糕及烟酒糖果等东西。所用的东西要几人分头去买，杨玉兰只负责采购老人家所换的新衣服，祝寿用的蛋糕。村里的小商店不卖那些东西，那她就非得跑一趟县城。而她厌恶父亲，就想赌气不答应。忽又想到，自己去县城买东西，说不定还能在街上恰好遇见潘家宝，把该问的事情问清楚，还真该跑这一趟，她就高兴地说：“爸，我愿意去县城，给爷爷买新衣服，买祝寿蛋糕。保证当天出去当天回来，决不耽搁，误你大事。”杨永贵说：“你就得当天去当天回，要帮你妈蒸馍馍，擀长面。到时候，杨家人全都来，大概三四十口，就得多预备吃的东西。”杨玉兰说：“我保证快去快回，决不误事。”
班车一天就一趟。那天的班车已经来过，拉着出山的乘客走了，不会再来，杨玉兰只好耐心休息一夜，于次日早晨坐班车赶到了县城。先进了北庭商贸市场，采购爷爷过寿穿的新衣服。因心里一直惦记潘家宝，她就一边寻找卖衣店，一边匆忙打量过往行人，希望恰好遇到他，能满足心愿。每进一家店门就赶紧抬眼扫瞄，若没有合适的衣服，她就马上离开，跑进另一家店铺，抓紧时间挑选合适的衣服。就那样连进六家卖衣店，才选中一件浅灰长袖衬衫，深灰料子长裤，便跟店主讨价还价。一个要打四折，一个就不松口，你叫我吵争执半天，店主还是不肯让步，杨玉兰就赌气往外快走，还没走出店门，店主又急了，大步撵上前喊叫，姑娘，就按你说的价钱给货，杨玉兰便买到了称心如意的衣服，就有点得意。又赶紧去买爷爷过寿所用的蛋糕，看上一个寿桃图案的，也没砍价就买下了。东西都买到手，这才松了一口气。一看手腕的电子表，才两点钟，离班车出发还有一个钟头，她就在想，要不就腾出半个钟头，四处转一转，看能不能遇见潘家宝。便提着货物先在市场北面机警地找人，一无所获。就绕到南面继续碰运气。运气还不好，连个人影也没瞄见，她就有点灰心地走出北庭商贸市场，向南一拐就去车站等班车。
杨玉兰坐在墙边等了也就一刻钟，忽地开来一辆邻县的长途班车，绕个半圆停了下来，一些乘客就往出走。杨玉兰情绪低落，随意扫了车门一眼，就东张西望。回头再望时，蓦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绕开那辆班车匆匆往一边走。杨玉兰定睛再看，那人无疑就是潘家宝。登时，她就像安了弹簧一样一下蹦了起来，丢下货物就去追潘家宝，一边大声喊叫。潘家宝听到喊声，便循声四处张望，一见杨玉兰就赶忙转身而来。杨玉兰几步跑过去，不由分说就问：“这些天，你都干啥去咧？一点音信也没有，都快把我急疯咧。”潘家宝咧嘴好笑，要拉杨玉兰到背静处说话。杨玉兰忽地想起所买的东西，就说：“我有东西落在墙边，得赶紧去拿。”便跑了过去，东西还在，是一起等车的女人替她照看，那两样东西才没丢。她向她道声谢，带着东西回到潘家宝身边，一边青眼望他，一边笑嘻嘻问道：“我们要去哪儿说话？”
“就在门外吧，那里人少。”潘家宝就牵着杨玉兰的手，一起到了门外，抓紧时间说：“这些天，我一直东跑西颠收旧账，凑钱。也想给你说一声，可没法打电话，才和你断了联系。你可要体谅我的难处，可不能多心。”杨玉兰含情脉脉一笑说：“我决不会多心。”便问潘家宝凑了多少钱？潘家宝笑而不答，杨玉兰就急了：“你快说，班车一来我就得走。”潘家宝就问：“你买了蛋糕和衣服，要给谁过生日？”杨玉兰说：“要给我爷爷过八十大寿。”潘家宝说：“这倒是个好机会。那天你们杨家人肯定要到齐，一起给你爷爷祝寿。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在那个热闹场合先露个面，事后你就向大家宣布我们的关系。我看时机已到，也该走这一步咧”
“不妥吧。”杨玉兰说：“你太着急咧，事情得一步一步来。先要请介绍人到我家，把我们的事情挑明，征求我爸我妈意见。他们要是都同意，你才能带上见面礼走进我家，跟他们见面。以后你就可以参加我们杨家一些活动。再下一步，才能商量订婚送彩礼的事情。”潘家宝笑道：“要走这么多过场呐，真麻烦。”杨玉兰逗笑说：“你想一直在草窝里随便糟害我？就一回。以后事事都得按规矩来。”潘家宝笑着说 ：“还以为娶你，就像风刮草帽子那么容易，到头来，说不定麻烦事更多，要把我难死。”杨玉兰说：“很有可能，你得做好所有的准备。”潘家宝也逗笑说：“那我不敢要你咧，我们拉倒算咧。”杨玉兰就急了，瞪大了眼睛：“你敢？你要敢做那种缺德事情，我决不饶你。”潘家宝哈哈一笑说：“我是那种缺德鬼吗？天生没长害人心，也就不会做那种缺德事情。”
“空口无凭，你得拿出实际行动吧。”杨玉兰那般一说，潘家宝便急了，心里话脱口而出：“当然有哇，我已经凑了一万五，再倒腾五千，两万就凑齐了，我们的事情就好办了。”杨玉兰暗暗一笑说：“这还差不多。那五千要是实在难凑，要不就算咧。”潘家宝却说：“还有时间，我就想再找几个朋友，给我凑五千，凑够整两万。到时候，我给你爸彩礼的时候，我脸上光彩，你脸上也同样光彩，你说是不是？”杨玉兰乐呵呵地说：“那倒是，你还真有本事。”忽听有人在喊，去套子湾的人快上车。杨玉兰就急了，抽身要走，潘家宝就趁机摸她胸脯一把解个馋，才依依不舍地说：“那你走吧，我送你上车。”他们就一起往班车那边走，杨玉兰就向潘家宝叮咛：“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管凑钱多少，都要早些回来……”
杨玉兰带着所买的东西，满面春风回到家里。只因见了潘家宝一面，得到了好消息，她心里一下踏实了，心情就格外好，见人就露笑脸，显得特别和蔼。喝了几口水，也没顾上歇脚就帮她母亲李玉英干活，还轻声哼唱《在希望的田野上》。李玉英心疼杨玉兰，叫她快坐下缓一缓，过一阵再干活，可她就不听，反而干得越发起劲。她在帮李玉英揉面，李玉英很不忍心，又叫杨玉兰去歇息，她就笑着说：“妈，我一点也不乏，就想帮你把馍馍面快些揉好，让它早些发开，我们早些把馍馍蒸出来。”李玉英发现杨玉兰心情特别好，跟先前大不一样，就猜她可能在城里遇上相好的，她就咋唬：“兰兰，你劲头这么大，心情这么畅快，十有八九见了你找的对象吧？”杨玉兰暗吃一惊，呵呵笑着问道：“妈，你咋知道我有对象？”李玉英说：“是你说给你爸，你爸又说给我，我才知道的呀。这可是大事情，我就把它记牢咧，可你好像不想让我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哈哈……”杨玉兰边笑边说：“妈，这事也有也没有。”李玉英就说：“你不要绕弯弯，给我一句痛快话。”杨玉兰这才说：“妈，你们要是看不上我找的那个人，这事就没有。假如你们都喜欢我找的那个人，情愿让他做女婿，这事才能算有呀。”李玉英就那般问：“你对象的家是不是在县城？”杨玉兰略一想就答：“对呀，他家就在县城。”潘家宝说过，结婚以后，他要在县城安家，杨玉兰才那么说的。
“他是不是在做买卖？”李玉英又问，杨玉兰就答：“他就是买卖人。”李玉英还问：“他是做啥买卖的？”杨玉兰再答：“在做中药材买卖。”李玉英就高兴地说：“找个做买卖的女婿好，能挣大钱，能让你过上好日，好好。”杨玉兰就说：“看样子，你喜欢我找的对象？”李玉英说：“当然喜欢。”杨玉兰就试探一句：“妈，如果其他方面不合你心意，你会不会反对我的婚事？”李玉英回话：“这年头，最吃香的就是买卖人，能挣大钱，受人抬举。你有眼光，找了那号人，我再没啥可挑的，同意你的婚事。到时候，你爸要嫌他们家是外来户，还是姓潘的，乱找你们麻烦，我就骂他，不长人眼，不知好歹，一定要给你撑腰。”杨玉兰就说：“妈，有你撑腰，我就谁也不怕咧。”李玉英便说：“给你爷爷过完寿，就把你对象领回来，让我们见面。”杨玉兰就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时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