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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十
潘有信他们一顿揉搓，可把杨永贵威风打了下去，张狂样子就不见了，在家不再吆三喝四，有了人样子。那微小变化，杨玉兰全都看在眼里，就暗自叫好，暗下决心，可要抓住机会提要求，让他爸去公安局撤销状子，能使潘家宝尽早出来。
杨玉兰就以怀孕为由，故意较劲，什么都不愿干。杨永贵见她好吃懒做，太不像话，就冲她发脾气：“你少拿肚子里玩意抵挡，啥也不干。我可把话说清楚，你要再不干活，就不许吃饭。”杨玉兰反而更凶，当即扯着嗓子嚷嚷：“你把我害成这样子，都快活不成咧，哪还有心情干活。”
“你到底干不干？”杨永贵显出凶狠样子咋呼：“你真要死扛，我自有办法治你。”杨玉兰惨笑一声就说：“我可不怕。你要能满足我一个要求，不用你发话，啥活我都愿干。”杨永贵就问：“你有啥要求？”杨玉兰就答：“我陪你去公安局，说清具体情况，由你亲自撤掉状子，让潘家宝尽早出来。”杨永贵一听就叫嚷：“绝对不可能。我亲手将他送进公安局，再让我亲手撤掉状子，把他接出来，那可是自己打自己脸，满世界丢人。”
杨玉兰就忍不住好笑，边笑边说，她爸想得太多了，真要那么去做，就会使坏事变成好事，不仅不会丢脸，还会受到旁人称赞，说他是大好人。杨永贵就直摇头，还说他可不上杨玉兰的当，去做没名堂事情。
李玉英就急忙插话：“死老汉，兰兰说得可都在理，你就该按她的心意去做。她可在诚心救你，你要不听她好话，不去做那种善事，就会遭恶报，到时候，全家人都会一起遭殃。”杨永贵就即刻翻脸，责骂李玉英多嘴管闲事，该挨一顿嘴巴，李玉英就格外伤心，当下哇一声哭了起来，还气咻咻跑了过去，故意探头向杨永贵示威。杨永贵火气更盛，果真打了李玉英一巴掌，她不禁一愣，两腿随即一软，索性就地一坐，就大声嚎哭，还使气乱拍自己两腿，发泄满肚子悲伤。杨玉兰委实心疼母亲，当即泪流满面，愤然大叫：“这号家还能让人活吗？一点公平也没有，活得不如一条狗，还不如趁早死掉。”
杨玉兰眼泪汪汪，恍然望了李玉英两眼，将心一横，就扭头冲出家门，真要去跳山崖。此前曾赌气说过一番话，今生若不能跟潘家宝一起活命，决不贪生怕死，一年又一年赖活，一定要图个痛快，尽早送命。杨永贵窝着一肚子邪火，闷声不语，在跟李玉英暗暗致气，忽地想起杨玉兰的原话，暗自一惊，就慌忙跑出去找她。拐上那条黄土大路四处张望，便见杨玉兰已经跑出好远，身段缩短几尺，也矮了一截，正在快速移动。杨永贵就想到，要想将她半道截住，必须抢在她前头，便鼓足劲头跑起来，一步紧似一步直追急赶，他们之间的距离很快就拉近了。
“兰兰，你站下。”杨永贵一边奔跑，一边急切地呼喊：“你快站下，我有话要对你说。”听了那种喊声，杨玉兰越发愤恨，就把杨永贵看作催命鬼，随时都会下毒手，夺走她性命，就跑得更快，有如逃命的兔子，一脚还没着地，下一脚就蹽了出去，拼命地往前飞奔 。杨永贵可不甘心，就不要命地死追，跑得腿肚子时而抽筋，可依然咬紧牙关在跑，非要把杨玉兰逮住，不让她有机会送命。
因跑得太猛，杨玉兰肚子很快就疼起来，而且越来越疼，实在没法再跑，只好丧气地一蹲，双手蒙住脸面，悲伤地哭了起来，还边流泪边嚷嚷：“你撵来也没用，想让我跟你回去，痴心妄想。”霎眼工夫，杨永贵就跑了过来，机警地打量杨玉兰，突然抢前一步，一把抓住她一只胳膊。如同抓到一样宝贝，就攥得死死的，再也不肯松手。已经有所得，心里踏实，他脸上就掠过一丝笑意，随即低声恳求：“兰兰，再不要较劲，跟我一起回家吧。你要不回去，你妈可要哭坏。”杨玉兰又被激恼，就猛地起身，又要逃跑。杨永贵眼疾手快，猛地将她拦腰抱住，急慌慌叫嚷：“你要有个一差二错，你妈可招架不住，可要活活急死。就为了你妈，还是跟我回吧。有事咱们好好商量，会有好结果。”闻言，杨玉兰就一下心软了，浑身犟劲瞬间就不见了。
杨永贵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暗自高兴，就性急地说：“你已经想通咧，我们就一起回吧。”就松开杨玉兰腰间那双手，又不放心，就抓住杨玉兰一只胳膊，要带她一起走。杨玉兰仍不想回去，继续过那种没有自由，担惊受怕的憋屈日子，就使劲一甩胳膊赌气地说：“我可不想回去。我还不如一条狗，就像一个劳改犯，总让你盯得死死的，没有一点希望，还不如趁早去死……”
“你想得美，老子把你养成大姑娘，容易吗？可不容易。”杨永贵随即那样说，就是杨玉兰彻底死心，再也不想活了，也不能说走就走。父母养了她二十多年，花了不少钱，到头来翻脸不认父母，可就欠了父母一笔账，必须一点点还清，才可去做想做的事情，杨玉兰便大叫：“你哪怕想得再美，也是白日做梦。我决不让你再卖一回，去坑另一家钱财。我可不是牛马，你想卖就卖。我是一个正常人，完全有权选择自己出路。”杨永贵懒得再磨嘴皮子，就趁杨玉兰不防，再次将她拦腰抱死，连推带搡要弄回去。
杨玉兰铁了心决不回家，要跟杨永贵死扛到底，便鼓足全身力气蹬死地面，不肯挪动一步，就把杨永贵难住了。这可咋办？就趁杨玉兰走神，猛地往后一退，杨玉兰脚下一松劲，就往后一挪，站立不稳，似乎就要跌倒，杨永贵便抓住机会，使劲推着她往前走。还没走多远，杨玉兰两脚蹬死，又不肯往前走了。可又咋办？杨永贵一赌气，索性将杨玉兰抱了起来，顺势扛在肩头，加快速度往回跑。无论杨玉兰怎样乱喊，怎样胡闹，他就是不放手，依然咬紧牙关小跑，硬是将她弄进了家门。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杨玉兰只好待下。可李玉英并不在家，她就赶紧四处寻找，忙了半天，也没看到她影子，她就一下急哭了，边哭边喊：“妈妈呀，你到啥地方去咧？可不能走绝路呀。你真要寻死，我也不想活咧，愿意去陪你。呜呜……”杨永贵被聒吵得脑门发胀，连一分钟也不愿忍受，就冲动地跑出了院子。又很不放心，就赶忙跑了回来，四处一瞅，瞄见羊圈，就大步赶了过去。
有几只山羊就亲热地围了过来，在他眼皮底下兜圈子，还调皮地舔他裤子。似乎知道他心里窝火，就用那种方式逗他开心，尽快消除一肚子邪火。他的心情真变好了，感觉哪只羊都挺可爱，就嘘嘘吹口哨，画圆形引它们转圈，以此来取乐。也就冒出一种怪想法，养一群山羊，也比养几个儿女强。儿女一养大就变心，都跟他作对，经常烦心。倒是那些山羊，让他有了好心情，确实比儿女强。就乘兴抱住一只山羊脖子，一边摸它脑袋，一边嘟嘟囔囔，聊以自慰。
杨玉兰很快擦净脸上泪痕，慌忙出去寻找母亲下落。在附近忙活半天，也没见她身影，就急得一跺脚，丧气地叫嚷：“妈呀，你到底去哪里呀？可要快点回来呀。”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结果，只好静下心来，左思右想。最后想到，母亲可能去了大伯家，就直奔那里碰运气。还真想对了，母亲真在大伯家，她的悬心这才放下。
李玉英一去就唉声叹气，随即向杨永福诉苦，指责杨永贵整人的种种恶行。还恳求杨永福，快帮她一把，将潘家宝尽早救出来，好让他照料杨玉兰。要不然，她怀的胎儿恐怕性命难保。话后，正念叨杨玉兰命不好，婚姻不顺利，她就突然跑来了，李玉英就忙说：“兰兰，一瞅见你，我就放心咧。”
刘月华笑着迎上前，捉住杨玉兰的手，轻声一叹就说：“兰兰，你又遇上麻烦，真让人心疼。”话头一转就安慰杨玉兰，就是遇上再大麻烦，也不要心慌，更不要害怕。杨家人多，都会出面帮忙，让她度过难关，杨玉兰就说：“这回可是大乱子，再要麻烦大家，真是过意不去。我要能救出他，该有多好。”
杨永福就实打实说，杨玉兰所遇到的，将是一场难缠的官司，单靠她一人根本拿不下来。他已经盘算好了，先让杨玉虎出面，托公安局的同学，摸清具体情况，找到救人门路，然后就想各种办法救人，必须要把潘家宝尽快救出来。他要是一判刑，就会臭名在外。杨玉兰还得守活寡，一年又一年受熬煎。李玉英就恨恨地说：“都怪兰兰他老子，心肠太狠，做事太绝，才闯下大乱子，我巴不得他快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