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杨永福他们出了公安局大门,没走多远就遇上老成民警。弄清他们来意,老成就丧气地摇头,苦笑着说:“这案子看似简单,谁料越弄越复杂,简直不可思议。我每次去催,吴政委都是那句话,他无权做主放人,非得等蔡局长回来再说。”
潘有信就急切地问:“蔡局长啥时候能回来?”老成就回话,还得等一年多,蔡局长才能回来主持工作。一听潘有信就来气,毛毛躁躁叫嚷:“看情形,他们背地里早就谋划好,要关潘家宝一两年,才用蔡局长做挡箭牌,一推再推,要把潘家宝彻底拖垮,让他再也爬不起来,达到他们的罪恶目的。”杨永福就恼火地说:“老二坏事做绝,害人终害己,肯定要遭报应,决没有好下场。”
老成民警情绪低落地说:“现在,风气很不好,好人可真难当。”下意识地一摇头,就吐露心里的苦楚。经过调查取证,他认定潘家宝被抓错了,应该及时纠正,及早放人。吴政委却认为,他跟潘家宝有亲戚关系,当然要替他开脱罪责,让他尽早释放潘家宝。起初,他去催吴政委,尽快放人,他还耐住性子应付一两句。后来,他就懒得开口,让他一次次碰钉子。最后,他竟然一下翻脸,劈头盖脑训他。他实在咽不下一口窝囊气,就豁出一切,跟吴政委大吵大嚷,吴政委怕输,就气势汹汹轰他出去,可他一点不怕,偏就不走,非要跟吴政委见个高低。缠来闹去,吴政委就被搞得头昏脑胀,一时糊涂就走嘴说漏了,人家杨永贵要报仇,才非要让潘家宝变成劳改犯,他就不会轻易放人。当年潘家坑害了杨永喜,将他送进笆篱子劳改,让他一辈子没法抬头活人,现在他也要让潘家宝变成劳改犯,一辈子翻不了身,才算出了那口恶气,才对得起去世的父亲,才对得起劳改的老三。
潘有信就听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下意识抱住膀子,暗自在想,万万没有料到,杨永贵竟会那么阴险,那么狠毒,用了那种手段来害人。回头一想,真相就完全清楚了,他早就打主意要害人,看似同意杨玉兰和潘家宝的婚姻,其实却在接连设圈套,引诱潘家宝往里钻。先是勉强答应他们公开交往,然后装糊涂让他们领了结婚证,随后给他们订了婚。而拿到大笔彩礼,发了横财以后,他就开始对潘家宝下黑手,而他丝毫也没察觉,一步步钻进人家设好的圈套,就被突然抓走了。想到此,潘有信忽然一阵心酸,而且难受得要死,差一点失态流泪,就赶紧闭死两眼,一忍再忍,硬是将泪水咽了下去,痛心地自责:“唉唉……潘家宝落到这一步,也怪我心太软,没有下狠心拦挡,他才惹上了大祸。我真糊涂,没资格当他老子……”
“你不必太寒心。”杨永福抢过话头说,他认为事情并没有那么糟,仍然有救。人常说,有理走遍天下,现在,天理还在,邪不压正,吴政委就不可能一手遮天,目无国法,随便给潘家宝定罪。也就再关他几个月,把杨永贵应付过去,就会放人。老成民警却说,他们这一闹,案情真相就传开了,吴政委定会心虚,暂时不敢乱来,可还是不能让他回头。他虽然得了一些好处,可并不满足,还想尽快发大财,能过荣华富贵日子。那他就会胆大妄为,一错再错,非要给潘家宝判刑,从而捞取一定的回报。杨永福就忙说:“看来我们遇上了拦路虎,大麻烦还在后头,”
老成民警就说:“你们要有条件的话,最好能搬出一个大人物,直接给吴政委施加压力。官大一级压死人,那样一来,他肯定就会害怕。怕丢了官滚下台,怕名声臭难见人,赶紧纠正错案,释放潘家宝。”杨永福就笑着回应:“这个主意真不错,我们一定要采纳。我们有这个条件,一定会尽快去做,尽早救出潘家宝。”
老成民警便说:“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还说他以后再没能力帮他们了。吴政委嫌他太碍事,不宜留在局里,就将他弄到最远的山乡,担任派出所副所长,看似在重用他,其实是一种变相惩罚。潘有信一听就赶紧向他表示歉意,还要请他去吃饭,他就忙说:“万万不可。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吴政委要是知道了,对我的疑心会更大。我还是尽量避嫌,这顿饭不吃为好。”潘有信只好说:“那我就不勉强了。”
潘家宝不可能被正常释放,杨永福就另做打算,已经无路可走了,那就下定决心,赶紧去请二叔,让他以州领导身份出面,插手潘家宝的冤案,尽早把他救出来。二叔受党教育培养多年,工作能力很强,为人正直,办事公道,名声一直很好。多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工作,不图名利,算是少有的好领导。他得知潘家宝的冤案,一定会很生气,甚至恼火,愿意出面纠正错案,给潘有信一个交代。
杨永福原想独自一人去请二叔,又想找个人做伴,就想到了潘有信,便去征求他意见。一听潘有信就摇头说,他最怕见大领导,也怕麻烦人家,还是饶了他吧。可又表明,他愿意承担杨永福外出的费用,还要给杨德广买一份礼品,杨永福再三推脱,不让他乱花钱,可他非要那么做,就弄得杨永福无话可说,只好接受了那份心意。
杨永福总想有个人做伴,就琢磨合适的人,思来想去,认为杨玉兰最合适。她在二叔家待过一段时间,熟悉各方面情况。再说案子跟她有直接关系,二叔想要了解具体情况,有她在现场,就能把情况说明白,讲透彻,便于二叔作决定。杨永福就及时赶了过去,杨玉兰却不在家,他就对李玉英说了那个打算。听完,李玉英立刻笑得满脸开花,一迭声叫嚷:“你愿意牵头,去请来二叔,帮我们救人,可真好,我就再不用发愁咧。要不然,没法睡囫囵觉。好多天咧,我都是睡一阵,醒一阵,心里总不安然,熬过一夜算一夜。这一下可好咧。”
杨永福就忧虑地说:“潘家宝的案子要再拖下去,不单你一人睡不安稳,会有更多人也要受熬煎。而最受熬煎的要算兰兰,恐怕快要招架不住,想要寻死吧?”李玉英就实话实说:“先前还真想过,这些天,她心宽多咧。为啥?好心人都在帮忙,搭救潘家宝,她就想好好活人。”
“对呀,活人全靠希望。”杨永福挺有信心地说,希望就在眼前,在这紧要关头,事情哪怕再难办,也不能溜软蛋,必须咬紧牙关硬扛,想方设法将潘家宝救出来,给兰兰最好的希望。话音刚落,杨玉兰就回来了,一见杨永福就露出笑脸,玩笑地说:“大佬,你专门跑来,肯定是找我的,还要报告好消息吧。”
“差不多。”杨永福呵呵一笑就说:“我要带你一起去昌元,请来一个有威望的大领导,帮助我们搭救潘家宝。”听了那些话,杨玉兰顿时激动起来,笑得咯咯响,随即大声嚷嚷:“真是太好咧,潘家宝可有救咧。”又疑惑地问:“大佬,你要请哪个大领导,叫啥名字?”杨永福笑着回话:“你一想就会知道,快好好想。”
“是我二爷,对不对?”杨玉兰自问自答:“肯定就是他,他是州上大领导,很有威望。他要出面处理那个冤案,潘家宝可真有救咧,我妈也不再发愁咧。”李玉英忙说:“就是,为了你们的事情,把我愁得都快活不成咧。” 杨玉兰就歉疚地说:“妈,都怨我。你的好处我会记一辈子,以后,我有了小家,一定要报答你的大恩。将来你老咧,我一定好好伺候你,决不让你受一点罪。”李玉英动情地说:“你有良心,我全信,说了肯定要做,会把我照料好,不受一点罪。”杨玉兰忙说:“我一定说到做到。”
她们说完心里话,杨永福就征求杨玉兰意见,想哪天去昌元?杨玉兰就回话,越早越好,要不就趁父亲还没回来,早走为好,杨永福便说,那明天一早就能走,杨玉兰完全同意。李玉英可急了,要让他们提前走。还说这可是大事情,千万不能耽误。也许今晚,杨永贵就会突然跑回来,成为拦路虎,想走走不成。“正好害人鬼不在,你们还是赶紧走,马上走,一定要干脆利索。”他们就采纳了她的建议,决定马上就走。
杨玉兰临走的时候,李玉英一再向她叮咛,见到二爷爷以后,千万不要害臊,一定要把所有伤心事都说出来,让他们知道。尤其要说领完结婚证,她提前怀了娃,潘家宝无辜受冤,背上强奸犯罪名,被公安局抓去,要被判刑的情况,杨永福就忙说:“有些话,兰兰不好意思明说,就由我替她说清,说透,一定要把事情办成。事情没有结果,决不让兰兰回来,就留在二爷爷家。等潘家宝出来以后,看情况再说。”
“他大佬,你想得这么周到,我就完全放心咧。”李玉英又说,此前她一直提心吊胆,就怕兰兰跟他父亲大闹,气昏了头,要悄悄去寻死。还怕她隔三见五生气,伤到所怀的胎儿,不定哪一阵突然流产,闯下更大乱子。到时候,潘有信可要带一伙人上门大闹,不光要说难听话,狠狠糟蹋人,还让他们退回两万彩礼。那笔钱已经花去不少,窟窿可没法补。杨永福这一出面,她所担心的怪事就不会发生了,他可是她们母女的救星。
杨永福就笑着说:“我们可是一家人,没必要说客气话。事情紧急,耽误不得,我们就马上出门。”李玉英忙说:“说得对,那你们就赶紧走,一分钟也不要耽误。”杨永福应了一声,就催杨玉兰快走,她就泪眼汪汪,一把拿起装有衣物的帆布包,跟着杨永福出了家门。然后回过头,两眼含着泪水,一再向李玉英摆手,叫她快回去歇息。他们已经走远了,李玉英还站在院门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