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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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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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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根》连载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

那群羊被圈了一夜,都快急疯了,一见圈门被打开,就兴奋地挤来挤去,咩咩直叫。叫声有高有低,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有嫩有老,有轻有重,有急有缓。似乎在表明自己是公是母,是老是幼,嗓门大小,气息长短,心思各异,胖瘦不同,但都是杨永贵养的羊。它们要想活命,就得天天随他外出吃饱肚子。主人若是不贪财,它们的性命就会长一些。要不然,出世才几个月的羊羔,也会命丧在他的手,被另外的人烤熟吃进肚子。无论以后下场怎样,它们都想吃饱肚子,好好活命,就争先恐后蹿出圈门,一阵猛跑,似乎想要逃脱。

杨德广就守在不远处,协助杨永贵管控羊群,又是吆喝,又是拦挡,忙得不亦乐乎,总算将它们拢成一堆。随后不停地赶来赶去,这才拐上了村中那条黄土大路。羊儿一边盲目地小跑,一边傻呵呵欢叫,有如出征的兵士唱着歌急行军,不知不觉就来到老地方。那里既有泉水,还有大片绿草,羊儿有绿草可吃,就都安稳了。杨德广就故意说,当羊倌也不错,想去哪就去哪,悠闲自在。怪不得人常说,放羊三年,给官都不当。当羊倌要比当州官轻松,真是个好差事。

杨永贵却不以为然地说:“我要有能耐,就去干大事,决不当羊倌。”随后一望那群羊就说,现在有好草吃,它们自然都很乖。好草一吃完,它们就会胡跑乱窜,可不好收拾。”杨德广嗨嗨一笑,就借题发挥说,其实人跟羊一样,吃饱肚子最重要,要能被好好看待,常有一碗饭,肚子可填饱,就会安分守己,决不会胡闹。每只羊嘴边,天生都有一把草,可不能剥夺,谁要是乱来,谁就违背了天意,早晚会受到惩罚。说完,杨德广移过目光,特意盯住杨永贵脸面又说:“活人也一样,无论谁来到世上,都该被公平待遇,有一定的生活条件,能吃饱,能穿暖,还有零花钱,心愿满足了,自然就会安稳,不会乱来。”杨永贵可有不同想法,却又不敢出声。杨德广察觉他有心事,就故意说:“老二,光我一人说,可不行,你也得说几句,可要实话实说。”

杨永贵就说:“二叔,你是大领导,政策水平高,讲话一套又一套,我特别爱听,还是你说,我乖乖听吧。”杨德广哈哈一笑,就说他当了多年领导,已经有了一个怪毛病,但凡遇上合适场合,心里就会痒痒,要讲几句大道理。若是错失机会,一连几天心情都不好。这次,一到放羊的地方,他就特别想说话,就说了不少。又想光讲大道理,也没意思,最好说一说自家事情,要能化解矛盾,消除误会,和睦相处,他就太高兴了。杨永贵也就不得不说: “二叔,你是长辈,又是领导,就按你想的说,我会用心听。”

杨德广就说:“那就好,那我就跟你,慢慢说兰兰的事情。”听了,杨永贵勉强一点头,露出一脸无奈神情,硬着头皮得听二叔说事,杨德广就单刀直入说:“国家法律明确规定,男女婚姻自由,你就无权干涉杨玉兰婚姻。可你目无国法,不仅一直反对,还动不动刁难她,甚至动手打她,要让她死心,可她偏就死不回头。到最后,潘家宝愿给你一大笔彩礼,而你贪图钱财,勉强认可了他们的婚姻关系,还让他们领了结婚证。为了防你变卦,要把他们拆散,他们只好提前行动,将生米做成了熟饭,杨玉兰也就有了身孕。这一弄,可闯下天大乱子,你怕丢脸,非要让杨玉兰打胎,可她死活不听,你们父女就一回又一回闹腾。杨玉兰就很绝望,几次都想寻死,家里就闹得乌烟瘴气。为此,你恨透了潘家宝,想要把他彻底整垮,就给他硬扣上强奸犯帽子,将他送进了公安局,要让他长期坐牢,没法结婚。这事你做得真够绝,已经造成了恶劣影响,连州府的人都知道了,我才不得不来,奉劝你及早回头,将潘家宝救出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要不然,你将会大祸临头。”

杨永贵根本不在乎,还狡辩说:“都怪潘家娃太奸猾,把我逼急咧,我才要下狠心整治他。”杨德广当即反驳:“他们已经办妥结婚手续,就是合法夫妻,就有生儿育女的权利,别人不可随便干涉。而你赌气将潘家宝送进公安局,要让他长期坐牢,根本就办不到。我要让你明白,国家法律很神圣,决不会冤枉无辜的人。”杨永贵还是不肯认输,再次狡辩:“法律归法律,我必须按我的规矩办事,潘家宝还没娶回兰兰,就弄大她肚子,那就是强奸行为,就该让他去坐牢,一点都不冤枉。”杨德广就严厉地指责:“你胡搅蛮缠,简直太不讲理……”

杨永贵抢了话头,蛮横地叫嚷:“对待潘家宝那种下等人,我懒得跟他讲理,只有一招,就是让他一个跟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杨永贵冷笑一声,更加狂妄地说,杨玉兰怀上潘家后代,就是在打他耳光,败坏他的威望,简直太可恨了,真想趁她睡熟,除掉她肚子里那个祸根。现在恐怕没机会了,可他还是不愿认那小祸害。哪怕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决不改口。

杨德广就忙说:“你确实中了邪,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我可要大喝一声,赶紧醒来,当即回头,快去救人。你还要弄明白一个道理,世上的众人,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男女长幼之别,一律平等。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百姓是一家。从古到今,或是生活所迫,或是国家需要,各地民众都在流动。而西疆的情形更为明显,各省人都有,在为国家建设出力,就该认可他们,尊重他们。男女完全可以通婚,别人不能干涉。比如潘家宝和杨玉兰,从小一起长大,相互喜欢,最终结成了夫妻,可算一件很好的事情,大家都应该高兴,祝福他们。

而杨永贵还是固执地说:“你说得再好也没用,反正我决不会轻饶潘家宝,非让他坐牢不可。”还说他靠山很硬,公安局一定会偏向他,要给潘家宝判重刑,让他劳改多年。杨德广就忙问,他到底是谁?杨永贵就笑着说:“公安局吴政委,他可是我的结拜兄弟。有他给我撑腰,潘家宝必定要坐牢。” 杨德广就说:“你小算盘打得再好,也是枉费心机,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到时候,人家一亮结婚证,你给潘家宝捏造的罪名,就会被一笔勾销。反过来,倒要追究你罪责……”

“结婚证算啥球东西?”杨永贵恶狠狠叫道:“不就是一张废纸嘛,我才不怕它。我要把它搜出来,烧成一堆灰,看他咋跟我叫板。”还一拧脖子望着天空,再不理杨德广,要让他知趣地离开。杨德广一点也不生气,望着杨永贵那古怪样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走到他眼皮底下,呵呵笑着说:“老二,你天不怕地不怕,要在旧社会,可算一条好汉。而现在是新社会,情况完全不同,人人都得遵纪守法,不能胡作非为,要不然,可就是自取灭亡。”杨永贵却说:“反正,我决不饶潘家宝,必须让他死一回。”

“你跟他赌气,决没有好下场。”杨德广就那样分析,即便公安局吴政委给他撑腰,徇私枉法给潘家宝判了重刑,将他弄到很远的地方劳改,事情并没有结束。那毕竟是一桩冤案,潘家肯定不服,会豁出一切四处告状。假如县上推三阻四,人家肯定要去州里喊冤,有关部门迫于压力,非得进行详细调查。即便他四处活动,能把事情摆平,而潘家还是不服,会到区里继续闹腾。要么在政府门前静坐,要么见人就含冤,揭露案子真相。闹来闹去,事情就会摆上领导桌面,领导肯定要责成有关部门去调查。查来查去,最后认定,那是一桩冤案,必须予以纠正,无罪释放嫌疑人。很快,潘家宝就会走出看守所,而诬告他的那个人,要被追究法律责任,逮捕入狱。吴政委等涉案人员,不仅要丢掉乌纱帽,丢掉铁饭碗,也会被送进监狱。话到此,杨德广着重强调:“你要是丧尽良心,非要把潘家宝害惨,闹到最后,你肯定就是那种下场。”

“那只是你的说法。”杨永贵固执地说:“我看问题不会那么严重。”杨德广就严厉地说:“信不信由你,法律就是那么定的。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及早回头,亲自去撤销状子。不然的话,公安局释放潘家宝那天,民警会将你抓去,关进看守所。最后,要给你判刑,少说也有七八年。”这次,杨永贵没有顶嘴,似乎已经心虚,害怕被抓去坐牢。

杨德广就适可而止,不再多说一个字,离开羊群在附近转悠。要让杨永贵静下心来,好好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迷途知返,愿意去救人。人活一世,谁都会犯错误。只要能及时清醒,痛改前非,一心向善,愿意弥补以往的过错,那就该原谅。他还那样想,要是他死扛到底,就不去撤状子,要让你白忙一场,你也不能灰心。还得继续开导他,不管他有多烦,你也要反复讲,诬告他人就是犯法。法律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违法必究。想完,他就不慌不忙走过去,故意干咳一声,随意问询:“老二,你想清楚没有?愿不愿去撤状子?”杨永贵故意装聋作哑,不吭一声。

杨德广就急了,厉声说道:“老二,你可听清楚,诬告他人就是犯法,要追究法律责任,还要判刑。”杨永贵望他一眼,还是不愿回话。杨德广叹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不必来找你,直接去找公安局,就能让他们放人。可我又想到,他出来了,你就得进去,绝对跑不掉。这才专门跑来,要让你主动撤案。这么一做,不光能救你,还能救他,少了一桩冤案,多了一个好人,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杨德广的态度那么诚恳,话语那么真诚,就使杨永贵动摇了,又是叹气,又是捋指头,还不停地搓脑门,搓来搓去,忽然一甩手,无奈地说:“二叔,那我领你情,就按你说的去做。” 杨德广就说:“你可要说话算数,决不许变卦。”杨永贵就苦笑着说:“你是州领导,威力那么大,我哪敢变卦,耽误你大事。”杨德广就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你就听我安排,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县城,由你亲自出面,亲手撤掉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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