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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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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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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根》连载

第一十七章

                                                   十 七

当日, 客人走后,杨德广没急于回昌元市。老哥心情那么糟糕,不定哪一阵,老病就有可能要犯,让人特别不放心。他就特意留了下来,要陪老哥过夜,好好说一番心里话,消解他心里憋的闷气,愉快地吃饭睡觉,保持身体健康,多活几年。

杨玉兰的婚事也得作个交代,那可是杨永贵托付的头等大事,不管结果是好是坏,都得给他说清楚,有始有终。杨德广没走,张忠民自然就在。杨玉兰就看中时机,拿定主意,要把他悄悄约出去,道出自己全部秘密,彻底打消他的幻想,好去结交合适的女朋友。

那天请客,别人在吃在喝在玩,逍遥快活,尽情享受,杨玉兰则忙活了一整天,又是紧赶慢赶做菜,又是跑来跑去上菜倒茶,又是抹桌子洗餐具,又是给家人准备晚饭。忙完所有事情,才算有了空闲时间。将要到傍晚,她就轻轻踅了过去,对张忠民说了一句悄悄话,先走出了房门,张忠民知道她要说事情,匆忙跑出去找她。两人到了一起,杨玉兰有意轻声一笑,调侃地说:“我们套子湾,一没高楼,二没公园,没啥新鲜东西可看。可也有一样值钱东西,城里人就是肯花钱,也买不回去。究竟是啥宝贝?山里的好多空气,又干净又新鲜。谁要有本事,能把它装进口袋里,封死袋口,运回城里去卖,谁肯定能发财,当老板。”张忠民一听就发笑,夸她真聪明,真有头脑,完全可以经商当老板。杨玉兰嘻嘻一笑,随即岔开话题说:“我叫你出来可不是散心,丢笑,是要说正事,也就是我的心里话,你可得耐心听。”

张忠民笑着说:“我保证做到。”杨玉兰可有点为难,一时没有开口。张忠民敏感地想到,杨玉兰要说的不外乎一点,就是他们之间能不能确定男女关系。算起来他们相识快一年了,头一次是在春节期间。而最近几个月,他隔三岔五就去杨主任家,利用送东西机会,一次次去见杨玉兰,跟她一再接触,顺便帮她做点小事,尽量留下好印象,对他有好感,进而动心,最终双方能够走到一起。从杨玉兰一次次笑脸,还有和蔼态度来看,她好像挺喜欢他的。至于会不会选择他,成家过一辈子,很难判断,那就听她如何说吧。成不了夫妻,还可以做朋友嘛,他也就放松心情催她:“不管有啥想法,你都照实说,我早有思想准备,决不会怪你……”

“那我就实打实说吧。”杨玉兰一声轻笑,不紧不慢说,能够认识张忠民,让她感到挺幸运。张忠民不仅当过兵,还是州政府干部,单位待遇那么好,本人条件也不错,按说她该下决心,选择他成家过日子。真是太不巧,三年前她就跟别人谈成了,害怕被父亲发现,搅了他们的好事,一直偷偷摸摸相会,耍闹一顿,然后提心吊胆回家。三年多来,虽说老在相互提醒,不到结婚那天,决不做出格事情。最终还是头脑一时发昏,将生米做成了熟饭,再也没有退路了,就只能跟他结婚。也就豁出去透露了他们的秘密,请求父母谅解,准许他们结婚。哪知道父亲坚决反对,决不许她嫁给外路人后代,非得另嫁别人。她若是悔婚,良心肯定过不去, 会落下心病,而且越来越重,一辈子都会作怪,让她无法安稳过日子,那就只能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话到此,杨玉兰索性毫不隐瞒地说:“父亲还托二爷,要在城里给我找对象,也就看中了你,你才多次见我。这次,肯定是我爸背后捣鬼,我才在二爷家,一住就是两个月。要把我和你弄成两口子,彻底甩脱外路人后代。”

“外路人,具体指谁?”张忠民不解地追问:“不会是走歪路的人吧?”杨玉兰就笑着解释:“在我们当地,把解放前来到西疆的,叫做老户儿家,解放以后来的,全都叫外路人。”张忠民就笑着说:“那我也算外路人,不符合你爸要求嘛。”杨玉兰就说:“所以呀,我才要给你说清楚,让你早做打算。当杨家女婿,免得忙来忙去,最后还是一场空,太不划算。”

张忠民轻轻一叹,就给了杨玉兰一个答复:“那我就尊重你的选择,以后不再打扰你。不过你爸肯定相当失望。” 杨玉兰就说:“后果全由我来担当,跟你一点没关系,你不必自责。”然后给张忠民交代,回去以后,都不要声张,等有了合适机会,他再给她二爷说实情。

“没问题,我保证做到。”

“我相信你,会把事情办好。”

张忠民最后说:“从今往后,你我就是好朋友……”

张忠民紧随杨玉兰出去以后,杨德广就在想,他们一定是去谈心,男女关系能不能就此确定,还真不好下结论。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该做的事都做了,能不能促成他们结合,要全看天意。若是两厢情愿,事情必成。要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就没戏。别人就是一再撺掇,也是白费心思。捆绑不成夫妻。他就叫来杨永贵,说了杨玉兰在他家,与张忠民交往的那些情况,好让他心里有数。杨永贵反倒疑心更重,性急地询问:“他们两个的事情,到底能不能确定?”

杨德广笑着作答:“那可不好说。我只是牵线人,又不能包办代替,该做的可都做了,主动权可在他们手里,只能等结果。”杨永贵就说:“要不你就给小张来硬的,你咋说他咋做。”杨德广好笑一声,无奈地说:“小张又不是我儿子,那我可没有资格,非要那样去做。要不然,可就是以权压人,伤害下属。”

杨永贵急忙说心里话:“那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把兰兰治服,让她必须嫁给小张,了我心愿。”杨德广就被弄得有点尴尬,暗叹一声才说:“可不能惹出乱子,要不就慢慢来,顺其自然吧。”杨永贵就说:“大概还有希望吧”杨德广回应:“事情要有成功的可能,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杨永贵心里就踏实多了。杨德广就抓住机会,那样开导杨永贵,婚姻的实质就是男女结合,以求阴阳平衡,益于社会安定。婚姻又很奇妙,要全看缘分。别人认为某男与某女挺般配,能够配成一对,结为夫妻。可往往事与愿违。若没缘分。就是将两人硬捆在一起,送入洞房,过不了几天,也会离婚,各奔东西。男女结合,最主要的是两人要投脾气,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才可配成一对。要不然,你就是费尽心思,最后还是白忙一场。父母操心儿女婚事,理所应当,可不能把手伸得太长,强迫包办。有人逼来逼去,就把儿女逼得走了绝路,太让人寒心。杨家可不能出那种怕事情。

杨德广已经弄清,杨玉兰与潘家宝在交往,而杨永贵极力反对,要把他们彻底拆散,杨玉兰死不服软,父女还在闹别扭,而且闹得相当厉害,有可能出怪事,这才特意说出那番话来,给杨永贵敲响警钟,不至于伤害杨玉兰。话到此,杨德广再次盘问:“兰兰的事情,你能灵活处理吧?”杨永贵就有点心虚:“到时候尽量做吧。”杨德广就严厉地说:“你必须灵活处理,决不能惹出乱子,搞坏杨家名声。”杨永贵不敢不听,就谦恭地表示,一定会把事情做好,维护好杨家名声,尤其是二叔的威望。杨德广笑着说:“有你这句话,我可放心了。”

杨德广还不能松劲,又牵头解决杨永喜住房问题。已经给人家许了愿,那就得兑现。就把三个侄子叫在一起,商量怎样盖起两间新房,让杨永喜一家有安稳过日子的地方。为能促成盖房子一事,杨德广表明,愿意拿出几千现款,资助杨永喜盖新房。一听杨永喜就眉开眼笑,喜滋滋叫嚷:“二叔,有你给的几千现款,可解决了大问题,也就敢说,新房子肯定能盖起来,我会有自己的小家。”

为了讨好二叔,杨永贵立刻表态,盖房子的木料,由他出面筹集,我家拿几个檩子,你家给几根椽子,他家送几块板子,七凑八凑木料大概够了。若是缺一些,就拆他家棚圈,能用的木料全部拿去盖新房。盖房所用的土块,就按户分摊。所有材料一凑齐,十几天就能盖成两间房子。再抓紧时间拾掇,入冬之前,杨永喜一家就可住进新房子。大家赞同杨永贵的说法。

杨永喜带着家眷突然跑了回来,杨永贵家就多了四张吃饭的嘴。两麻袋麦子换回的几袋面粉,不觉其就快吃完了,就得抓紧时间再去兑换,要不然家里就得断顿,都得喝西北风。吃饭就成了大问题,让他着实伤脑筋。那两个碎娃,时而胡跑乱窜,妨碍别人进出,时而吵吵闹闹闹,真让人烦心。等他一家全都睡了,家里才会安静下来,不再烦恼。

更伤脑筋的则是,杨永喜懒得要命,从不主动干一把活,好像什么也不会干。老是肚子一饱就去睡大觉,活像杨家供奉的一尊睡佛。杨永贵就逐渐厌恶他,偷偷骂他是懒死鬼,睡死你个球东西!让他干一点杂活,好像还不情愿。认为杨永贵嫌他吃闲饭,是在变相地折磨他。还以为杨永喜成天睡懒觉,是稀里糊涂混日子,其实他在反复琢磨以后活路。就在说定要给他盖新房的那天夜晚,他总算琢磨清楚,按当地老规矩,父辈的家业最终都要归小儿子。人常说,天上飞的雀娃子,老子最爱小儿子,愿意留给金坛子。他可是最小的,老父亲的家业就该归他,而不归杨永贵。虽说他多年都在外面谋生,没有照料老父亲,可还是他小儿子,父子关系没有改变。他还带回来杨家后代,那就更有资格,接管杨德昌家业。

一夜过去,杨永喜突然变卦了,亲口告诉杨德广,他不想盖新房了。为啥?花钱太多不说,还会拖累家人,他实在过意不去。杨德广疑惑地问:“这是你真实想法,还是头脑发热,信口开河?” 杨永喜就说:“我真不想盖新房咧。要跟老父亲住在一起,天天守在老人家身边,尽我一份孝心。他要怕冷,我就把他扶到热处,让他身上暖和。他要怕热,我就把他移到凉处,不遭一点罪。”虽说杨永喜态度挺诚恳,所说的也都在理,杨德广还是心生疑惑,他在耍小聪明,想要达到某种目的,就那般说:“你要想留下,长期过安稳日子,非得有自己盖的房子。”

“非要让我盖房子?”杨永喜一皱眉头,一声怪笑才说:“那可太困难了,我根本干不成。就想跟老父亲一起过,天天能尽孝,让我心里安然。”

杨德广还是说:“就是条件再差,困难再大,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你盖好房子,有住的地方。”可他还是不动心,磨蹭半天,依然不吭一声,杨德广就责怪他:“你是男人,心咋想,就咋说。拿捏半天,装聋卖傻,太不像话。”杨永喜就慌了,露出一句实话:“一盖新房,就拉一身老账,一辈子还不清,活活愁死人。”

杨德广就说:“你想得太多,实在没必要。”杨永喜冷淡地说,他可是劳改犯,没资格劳烦大家,新房子还是不盖为好。还再次强调:“要是盖了新房子,我搬过去另住,就不能照料老父亲,尽孝就成了一句空话。他就想住在一起,天天伺候老父亲,谁说也不行。

得知老三变了卦,杨永贵心很烦。就请杨德广出面,再次劝说杨永喜。他还是装聋作哑,什么也不肯说。杨永贵就急得心头冒火,难忍难耐,毫不客气就说:“老三,那我给你交底,老父亲心早让你伤透了,多年一直厌烦你,就不可能让你守在身边,天天尽孝心。你还是及早回头,快些盖自己房子。机会就一次,一旦错过,不会再有。”一听杨永喜就被激活了,两眼瞪大,异常激动,拉着哭腔嚷叫:“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就不信,老父亲还在怪我?我看他心早软了,愿让我守在他身边……”

杨永贵就抢了话头:“决不可能,你在做美梦。”杨永喜不甘示弱,终于道出实话:“你想独占老父亲家业,才要给我盖新房,撵我出家门,我偏就不走。我是父亲小儿子,他会把家业都给我。”杨永贵就冷笑着说:“那你就天天躺下,等他给你金山银山,下半辈子好好享福。”谁也不服谁,两弟兄就扛上了,杨德广就毫不客气训斥他们,当下都不吭声了。他就照实说,老一套做法已经过时,现在有新的法规,子女必须赡养父母。谁在尽赡养父母责任,父母家业就归谁。就望着杨永喜,语重心长地说:“你还是趁早回头,按我说的去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杨永喜就很失望,耷拉脑袋想了半天,才勉强表态:“那我听从二叔安排,动手盖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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