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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杨永喜是真醉，还是假醉，故意折腾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酒出百样丑。他也就像一只赖皮狗，躺在地上乱耍酒疯，就是使劲拉，就是大声喊，他就是不肯起身。潘家宝实在没办法，就赶紧去问杨玉兰，三叔醉成一堆泥，到底咋收拾？杨玉兰想一想便说，她爸有办法拾掇酒鬼，就去叫来了杨永贵，他看了杨永喜一眼，就大声喝喊，还蹲下使劲摇晃，可他只是乱哼哼，油嘴说胡话，仍然不肯起身。潘家宝和老柴只好联手，合力将他扳了起来。谁料他猛地抱住一只桌腿，死不松手，还胡喊乱骂。就惹得杨永贵大发脾气，两步上去就揣了他屁股几脚，他只是晃了两下，照样不肯起身，还索性一动不动装死。
“兰兰，快去拿我的马鞭。”杨永贵大声野气吓唬：“醉鬼就是再不怕我，可也怕我手里马鞭子，我要一口气打他三四十鞭，看他还敢不敢耍赖，愿不愿乖乖爬起来。”杨玉兰很快就拿来了马鞭，杨永贵顺手接了过去，就狠狠抽打地皮，向杨永喜示威。他果然吓得要死，突然钻到桌子底下，拉着哭腔一再求饶，杨永贵只好就此罢手，大声催促，叫杨永喜快些出来。可他说出去太丢人，老柴就忙说，那我们马上就离开，言毕，就和潘家宝一起走了。
杨永喜弯着腰，像猴子一样钻出桌底，摇晃走两步，就往后一退再退，往前又走两步，再往后退几步，时进时退，前伏后仰，东倒西歪，似乎随时都会跌倒，看上去怪可怜的。杨永贵心一软就上前扶他，他就顺势倒在杨永贵身上，一把搂住他脖子，一边怪声怪气烂笑，一边胡说乱道：“可喝美咧……就快美球死……美死……倒好……呵……呵……呵……哈……”
杨永贵听得心烦，就再次吓唬他：“你再要胡说八道，不听我好话，可要立刻撵走你全家……”杨永喜似乎很害怕，一边怪声怪气发笑，一边连连点头，磕磕绊绊嚷嚷：“我怕……你是有钱人……惹惹……不起……我听话……不胡说。”就呲牙咧嘴出洋相，又一阵怪笑，再次乱嚷嚷：“你命……可好，好得……不得了。养……兰兰，发……大……财……福……”
“哈哈……”杨永贵就哄弄他：“老三，你真喝醉咧，我扶你回去睡觉。”又哄又劝，总算把杨永喜送回住所,服侍他躺好才离开。还以为他一觉能睡到明天上午，而他躺了一小时左右，就一骨碌翻起来，自说自道：“可不能错过好机会，你得赶紧去见老爹，趁着酒劲，该说啥就说啥。一分钟都不能耽误，要快，要快快，快快快……”
还没到睡觉时间，杨德昌将房门随手一关，就没有上门扣，和衣往炕头一躺，心情舒畅地回想先前热闹场景，想得太入神，还失态地笑了起来。就在那时，杨永喜突然闯进门来，什么也没说，就扑腾一声跪下，接二连三磕响头，磕得特别起劲，连连发出响声。杨德昌吃了一惊，就攒足心劲坐了起来，抬眼一瞅，竟是杨永喜瞎胡闹，心情一下就坏了，烦躁地盘问：“三娃，你冒冒失失跑来，给我乱磕头，到底想干啥？”
“给你……赔罪。”杨永喜支吾一声，仍然不停地磕头，似乎已经疯了，自己的言行难以控制，只能任由疯魔摆弄。霎眼工夫，杨德昌就被弄得心烦意乱，两眼发花，心情相当糟糕，就丧气地叫嚷：“三娃，你的心意我全知道，已经不嫌弃你咧，就放心起来吧。”杨永喜好像耳聋，还在不紧不慢磕头，好似在故意折磨杨德昌，要让他头脑发昏，稀里糊涂满足他的要求。杨德昌实在忍无可忍，就气恼地大叫：“三娃，我看你没按好心，想咒你老子快死，你真可恶，快些滚……”
杨永喜似乎受了委屈，竟然呜地哭出声来，哭声像是老牛在嚎叫，就让杨德昌更难忍受，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杨永喜是丧门星，害人鬼，要让他趁早滚蛋。还扬言他要敢耍赖，他就用顶门棍，狠狠整治败家子。听了那番狠话，杨永喜索性就地一躺，满地打滚发疯。杨德昌就被彻底惹恼，一把抓起木棍就打杨永喜，他就索性大声嚎叫：“老爹呀，你从不把我，看成亲生儿子，我想不通，实在难受，早就不想活咧，你就几棍要了我，贱命吧。啊……啊……呀……”杨德昌可下不了狠手，只好将木棍随手一丢，气咻咻走了出去。
房门大敞，杨永喜的哭闹声便传到了隔壁，杨永贵正好听到了，就不安地念叨：“老三又在发酒疯，老父亲可受不了，我得去管教他。”李玉英就气呼呼地说：“老三趁着酒劲胡闹, 是催老先人快走，他好占那个老窝……。”杨玉兰忙说：“妈，还是少说闲话，我过去看一下，到底咋回事。”就匆忙出了门，拐过墙角没走几步，就见杨德昌蹲在树下，在生闷气，她就赶忙前去问询：“爷爷，是不是三叔发酒疯，把你气出来咧？”杨德昌气呼呼说：“他鬼迷心窍，呼喊乱叫，想要我老命，可恶啊！”杨玉兰就心疼地说：“那你跟我去，好好睡觉，让他闹去。”就陪着爷爷进了家门。
杨德昌坐在炕头，一口气还没喘匀，就猛地发起火来：“狗日的三娃，喝了几口马尿，就趁劲胡闹，想把我快些气死，他好收留所有家当，狼心狗肺，着实可恶。”想了想又说，杨永喜若是正经人，有孝心，他一定会给他留活路，所住的房子，所用的东西全都留给他。可他还是恶习不改，好吃懒做。竟然跑到潘家工地使坏，再次闯祸，丢他脸面，他就彻底死心了，必须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突然给杨永贵发话：“老二，你去给老三说，他是惹祸头，到死我也不会认他，还是带上婆姨娃娃快走吧。”又絮絮叨叨，杨永喜天生就是个二流子，大祸害，催命鬼，他一天不走，他就会受一天折磨，折损一月阳寿，不定哪天就会死在他手里……”
“爷爷，你想得也太多咧。”杨玉兰说：“三叔到学校上班，已经大变咧，干活特别卖力，大家的评价还不错。他会越变越好，你就放心吧。”李玉英也说：“他爷爷，再不要用老眼光看三娃。要多看他优点，就慢慢顺眼咧。”杨德昌却说：“我做不到。”
老父亲交代的事情实在难办，杨永贵就故意拖延时间，不想去招惹老三，杨德昌就急了，毛毛躁躁说：“你快去给我传话，催他明天就走，好饶了我。”杨永贵只好说：“那我马上去见他，传达你的意思，他会不会乖乖走，我可没数。”杨德昌就说：“反正，你得把老三降住，让他乖溜溜走。老三只怕你……”杨永贵可说：“我没那么大威力。”
“那就给你三天时间，必须把他送走。”杨德昌急切地说。杨永贵只好硬着头皮去见杨永喜。走到门口，竖起耳朵听，屋里已经没声，觉得挺奇怪。悄悄走了进去，定睛一瞅，就见杨永喜正在乱翻东西，鬼头鬼脑样子挺可笑。见此情形，杨永贵真想大喝一声，惊吓杨永喜一顿。又怕将他惹恼耽误正事，就故意大声干咳，提醒他不能干那种勾当。那一咳还真顶用，他就被吓得一跳，随即缩回两手，眼光怪怪地一望，不耐烦地问询：“你冒冒失失跑来，到底想干啥？”杨永贵只好那样说：“老先人说，你喝多咧，心里相当难受，斜躺横卧，可能会出事，特别不放心，叫我来看一下，你酒醒了没有。”杨永喜就辩解：“我可没有发酒疯，真心向他认罪，说心里话，可他根本不听，非要让我快滚。”
杨永贵就说：“你都说了啥话？最好让我也听一下。”杨永喜就说，他不光真心认罪，还希望老父亲能原谅他的罪过，让他长期留下，在老家过安稳日子，还能为老父亲尽孝心，杨永贵就说：“你一心想为老先人尽孝心，那是好事。”杨永喜则说：“可他死活不肯认我，我难受得要死，实在忍不住，就一再磕头，他就见怪咧，非要撵我走。二哥，求你帮我，多说好话，承认我们是父子。”杨永贵就说：“你确实心诚，我尽量帮你。”杨永喜可怜巴巴又说：“二哥，你已经成了两万元户，有钱人，你就看我可怜，给老先人明说，他遗留的旧房子，旧家具，全都让我收留。你是我靠山，求你好好照顾我，要不然，我没法往下活哇……”过于激动，后话就全噎回去了，两眼泪汪汪，显得着实可怜，让人心酸，杨永贵只好说：“你日子过得难辛，我会帮你，一定说服老先人。”
“二哥，求你一定办成事情！”话音一落，杨永喜就噗通跪倒，又磕头，又作揖，拉着哭腔再次哀求，杨永贵就被弄得心烦意乱，不知说什么才好，匆匆一想就说：“我肯定要帮你，还要叫来大哥，一起去劝老先人，让他回心转意，把家业都留给你。”杨永喜就转忧为喜，一再给二哥道谢。
杨永贵便去大哥家，一语道明了来意，杨永福听了很高兴，愿意去见老父亲说家事。杨永福生来心肠绵善，为人厚道，每见可怜人遭罪，心里都会难受，暗暗叹气。杨永喜回来已经好多天了，眼见他处境艰难，很想诚心帮他一把，又怕老父亲见怪惹出事来，只好等机会。得知杨玉堂想让老三去学校打杂，他就一再催促，这才弄成了那件好事，可算帮了三弟一把。此次，他更想促成另一件好事，就爽快地：“你我都愿意帮老三，那我们就快去。”
两兄弟就即刻出门，很快来到了杨德昌住所。老父亲见他们结伴而来，就知道是来说情的，就有了抵触情绪，不耐烦地说：“你们有话就快说，说完就快走，好饶了我。”两兄弟交流一下眼神，杨永贵就说：“老三闹腾了一阵，我们怕你气坏，特意过来看你。”杨德昌就不满地说，三娃接二连三胡闹，肯定不怀好意，想把他活活气死，好来占他老窝。杨永福暗自一叹，绕着弯儿说：“老三那么价胡闹，都因日子过得难辛，心情太糟。要都能发善心，尽力去帮他，让他心里有了底，自然就安分咧。”杨德昌丧气地说，三娃借着酒劲胡闹，就是想得到他家业。杨永贵忙不迭说：“他就是这么打算，我们也不怪他。他的情况特殊，就该特殊对待，尽量满足他要求，让他过正常生活。”
杨永福索性大胆说：“老爹，我求你大发善心，提前做个决定，把家业都留给老三。”杨德昌却固执地说，他早就盘算好了，他的家业，要留给大娃和二娃，一人一半，杨永福就忙说：“我有房子住，吃穿都不缺，就让给老三，让他有地方过日子。”杨永贵随即表态，也愿意那么做。杨德昌一听，只好无奈地说：“反正，我已经把家业留给你们，一人一半。你们非要让给老三，就看着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