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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两天后，杨家人陆续赶往杨永贵家，都来给杨德昌祝寿。
杨德广第一个赶到，他从一百多公里外的昌元市而来，离得最远而到得最早。他是杨德昌的小兄弟，杨永贵的小叔，已经五十八岁了。早年当过公社秘书，县政府秘书。后来升任县计委副主任，另在几个部门任过副职，一直未能转正。在他四十多岁的时候，时来运转，被任命为县财政局长，干了四五年，又被提拔为副县长，主管财贸税务等工作。几年后又被调往昌元州任税务局副局长及局长，最后又被任命为昌元州人大主任，算是成了州官。杨家人都以他为荣，在外跟旁人打交道时，总爱先提起他，再说要办的事。
杨德广一进房门就乐呵呵发笑，向杨德昌和蔼地问好，杨德昌就乐得眉开眼笑，连声说好，呵呵直笑，边笑边说：“还是你我老弟兄最亲，你才来得最早，把我高兴得快要成哑巴，说不出话来。”就逗得大家一阵好笑。笑声停下，杨永贵就匆忙跑过来，赶紧向杨德广问好，向他的司机小张打招呼。之后，杨永贵就踅过去，向杨德昌说暖心的话，然后待在门口迎接客人。
也就过了三分钟，杨永福刘月华一起到来，他们是杨永贵的哥哥和嫂子，杨永贵便问：“两个侄儿啥时候能来？”杨永福就说：“他们都干公家事情，忙得很，大概中午下班才能来吧。”杨永贵就说：“干公家事太不自由，家里再有事也不能按时来。我家龙龙说，天黑前才能赶回来，住一夜就得回去上班。宝宝回不回来还不好说。”龙龙是杨永贵的大儿子，叫杨玉龙，在一百公里外的天龙铁厂上班，二儿子叫杨玉宝，在县邮电局工作，经常倒班，工作时间不固定，所以他才那般说。而杨永福强调两个儿子工作太忙，言外之意是在说，他们都有很体面的工作，要比杨永贵的三个儿子都有本事。事实的确如此，他的大儿子杨玉虎不仅是国家干部，还是东南湾副乡长，小儿子杨玉堂也不赖，是套子湾学校校长，也算个小领导。两个儿子都在当小官，就让他脸上真光彩。
两弟兄虽是一母所生，但秉性相差很大。杨永福处事与人为善，杨永贵则恰恰相反，可说是蛮不讲理。杨永福最反感他那一点。那一刻，为了营造愉快的家庭气氛，他就抛开所有的成见，要跟老二拉家常，就很随意地说：“我们两弟兄总共五个儿子，就你家存存留在家里务农，其他四弟兄都在外各谋生路，忙得连家也很少回，确实很辛苦，我们得体谅他们。”杨永贵就说：“他们的苦我们吃不上，他们的福我们也享不了，就没必要想那么多。存存不愿走远，要跟我过一辈子，也不错嘛。”
杨永贵还有个三儿子，大名叫杨玉存，一直都守在他身边。他从小就贪玩，老爱闯祸，不爱读书，连初中也没毕业，就被学校除了名，只好回家帮他种地。已经成家，媳妇叫成玉莲，他们和父母一起过日子。虽然杨玉存成天围着父母转，但杨永贵并不开心，因为他们事事还在靠他，干活怕出力，连地也种不好，老惹他生闷气。更不要说外出挣大钱，让他脸面光彩，他才要说那种面子话。杨永福知道他的心病，就开导他说：“不管儿子本事大小，能留在父母跟前尽孝，就算好样的。兄弟，你有存存陪伴，比我有福。”杨永贵怪笑一声说：“可我也想过，养了三个儿娃子，起码有一个能挣大钱，让我花钱不愁，吃香的喝辣的，那才算真有福。”杨永福就说：“说不定哪天，你的大儿子当上厂长，手里有权不说，还能挣更多钱。到时候，你花钱就不用再愁，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还真有可能。”杨永贵笑着说：“我们杨家辈辈出人才嘛。”杨永福便应声：“对对，撇开古代不说，当今就出过杨勇，杨成武，杨虎城等名将，还有一批能人，我们杨家人确实不简单。照这么看，你家大儿子有希望，早晚真会干成大事。”他们说得正高兴，忽听外面有小汽车声，就一下打住话头，跑出去要看个究竟。原来是杨玉虎坐着草绿色小吉普车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他媳妇李贵芬及女儿杨乐。他们一家下了车，杨玉虎就叫司机开车去接杨玉堂一家，显得他很关照自己亲弟弟，也有一定权威。而后乐呵呵上前向杨永贵问声好，马上让开，叫李贵芬及杨乐问候杨永贵，她们就笑盈盈地向他打了招呼。礼毕，几个人就说说笑笑进了院子，杨玉虎一家便去看望杨德昌。没想到杨德广早已到来，杨玉虎格外高兴，呵呵直笑，赶紧叫杨乐问候二太爷，杨乐就弯腰鞠躬怯生生地说：“二太爷好！”杨德广回应一声，便笑着说：“现在，我们杨家人丁兴旺呐，真好。”
“杨乐算是第四代人咧。”杨德昌插话说：“掐指一算，我随爹妈来到边疆，已经六十年咧，我们杨家也有了四代人，还真是人丁兴旺。都因先人积了阴德，才有这么好的结果。”
“对对，有好因必有好果嘛。”杨德广随声附和。杨玉虎赶紧说：“二爷爷总结得真好，真让我佩服。”杨玉虎那般说自有原因，几年前，是杨德广向县委侯书记举荐，他才被提拔为副乡长，成了领导干部的。虽然只是副职，但已经开了好头，就还有机会高升，所以他见到杨德广格外高兴。就兴致蛮高地说笑话，让大家都开心。
他们正七嘴八舌说笑，杨玉堂，刘桂花，还有儿子杨超一起走了进来。一看那么多人，那么热闹，他也就凑热闹说：“今天，可是杨乡长拿小车接我们一家来的，简直太风光，简直太赏脸，让我太高兴咧。我们兄妹几个，要算我哥最聪明，最威风，最厉害，以后肯定能当上大领导，成为我们的靠山。”杨玉虎也逗笑说：“老二，你可是校长，娃娃王，要比我厉害得多。紧要关头，你一声吆喝，几百保镖就会围过来，里三层外三层保护你，谁也休想伤你一根汗毛。我有这种威风吗？绝对没有哇。”就逗得大家好笑起来。
杨玉堂边笑边说：“杨乡长，我希望你向二爷爷看齐，将来也能当上州官，好做我们的大靠山。不然的话，我们可不尿你。”大家又被逗得开心大笑。而杨德广先是一阵哈哈大笑，又是一阵呵呵好笑，而后才说：“你们把我看成榜样，让我很欣慰。你们有上进心，有明确的奋斗目标，让我更高兴。其实，我也没啥了不起，就是州人大一个公职人员，在做自己职责之内的事情，尽量做好，让大家满意。回想多年的工作经历，我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吃苦耐劳，踏实肯干，为人正直，才得到大家的信任，领导的器重，被一步步提拔起来的。”还说当初他当秘书的时候，经常熬夜加班写各种材料，有时总也写不顺，就急得满头冒汗，咯咯直咳，好像要把心呕出来，但他并不退缩，非要把材料写好才去睡觉。正因为他吃苦耐劳，踏实肯干，才被提拔为县计委副主任。当了领导以后，他从不偷奸取巧，依然正直做人，深入一线处理各方面事情，得到了群众的信任，也让领导完全放心，才被连续任用，从县上调到州里。他逐步认识到，身为领导干部，首先要认清自己的职责，敢于担当，凭良心做事，才能用好手中的职权。无论到了哪个年代，都应该那样做。你若是一时得势，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张狂不了几天就会完蛋。
“现在的领导可不好当。”杨玉虎感慨地说：“也就十年左右，过去的规矩全都作废咧，要让摸着石头过河。这一下，社会上杂七杂八的人都冒了出来，想要发财，想要成精，就使歪点子拉拢领导，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你若是稍微一犯糊涂，就会被拉下水，成为罪犯，葬送一辈子前程。”
杨玉堂就冷冷地说：“要让我说，这个问题好解决，你把在任的大小领导，分批送到寺庙，让他们天天劈柴跳水，夜夜打坐默念，若丧天良，坑人害人，上天不饶。那样苦修三年，把肉心变成石心，见了钱财不起意，见了酒肉就想吐，谁的高招就都不灵了……”
“娃娃，你再不要瞎说。”杨永福忙说：“快收起你那套说法，不然的话，一定会把全校学生都教坏，惹下大麻烦。”杨玉堂却说：“我可不敢乱来，自己砸自己铁饭碗。”杨永福便说：“我就知道，你没有长狗胆。”说完就失声好笑，就惹得大家都笑不住声。就在那一刻，杨玉存成玉莲小两口回来了。满屋子都是客人，就弄得他们眼花缭乱，也不知先向谁问谁好，就笑着端详每个人，用笑脸代替问候。杨玉存是村里的电管员，大清早就被人叫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放羊而归的成玉莲，两人就一起赶着羊群回来了。杨永贵一看家人基本都来了，就性急地说：“我看家人到得差不多咧，要不大家都上桌子，先坐稳当。等一阵就上酒席，一起给老人家祝寿。”
“好好。”杨德昌乐得直咧嘴。杨德广望了望大家可说：“还差杨玉龙，杨玉宝，要不再等一阵，等他们回来再开席，好不好？”都没意见，就各自吃点喜爱的零食，继续等他们。一边谈论他们两人未来的前途，杨永福就说：“说不定哪天，杨玉龙当上厂长，就会坐着小轿车，风风光光回来，让我们大吃一惊，也让杨家所有人脸上都光彩。”杨玉虎忙说：“我希望他们都争气，及早干成大事。”杨玉堂也说：“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出人头地。”李桂芬也说：“我认为，上天一定会成全他们。”杨永贵只是呵呵好笑，不知说什么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