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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杨玉堂到了潘有信家，总觉不好意思开口。有点不安地在想，二叔非要潘家送两万彩礼，也太贪财，太吓人了。也许他不是真心跟潘家结亲，而是借机砸人家鎯头，捞一笔钱财。把人弄得可咋给人家说，反正好赖都得说，那就豁出去说吧。便掩饰地一笑，有点心虚地说：“潘叔，潘家宝的亲事有点眉目咧。”潘有信脸面掠过一丝笑容说：“有点眉目就好，我高兴。你费心了，多谢。”就暗自在想，杨玉兰是老户人家姑娘，不算千金小姐，可有一定身价，条件肯定很高，决不会轻易跟潘家宝结婚，就对杨玉堂说：“你二叔肯定要求很高，你就不要遮掩，有啥说啥，把情况都摆到桌面上，你我耐心商量。”
“那好。”杨玉堂有点拘谨地说：“潘叔，你让我大胆说，可我还是有顾虑，难开口。就怕说出实情，要把你吓坏。”就逗得他俩都笑了起来，杨玉堂就趁兴说实话：“潘叔，我二叔就一个要求，你得给他两万彩礼，潘家宝才可迎娶他姑娘。”一听此言，潘有信心里就一下发毛，失口就嚷嚷：“他要我两万彩礼，价码可够高的，还真怪吓人……”杨玉堂一时不知怎样说，只好掩饰地干笑。潘有信发觉自己走嘴说了蠢话，就赶忙改口说：“杨家姑娘贵气，我家就该给高彩礼，娶她。娶媳妇盖房，花钱的魔王。只要亲事能成，花费再多也不妨事……”
潘有信那般一说，杨玉堂一下放松了，就笑嘻嘻说：“潘叔，你通情达理，给我交了底，我心里就踏实了，这就去给他回话。”潘有信叫他先不急，耐心等两天。等潘家宝回来，一起把事情商量好，他他再去给他二叔传话。杨玉堂就想还是稳妥为好，就采纳了潘有信的意见：“潘叔，那我就耐心等几天。俗话说，忙和尚摆不出好道场。”说毕，他就乐呵呵地走了。
客人走后，潘有信再也憋不住了，眉头一皱，就丧气地数落杨永贵，你这个老家伙，当了多年村干部，耍够了威风，可没捞上钱财，照样是个穷鬼。总算等来一个机会，你就不顾脸面，要乘机大捞一把，一夜变成万元户，好让村民都眼红。你这个老家伙，要拿亲生姑娘换回两万块，一下变成财主，简直太狠心，简直太可恶。你可要知道，挣回两万块多么不易，一个上班人得苦干二十年，一个种地的可要苦干一辈子。潘家在做买卖，挣钱容易一些，两万块也得好几年积攒。杨永贵，你想过没有，两万块能买来几十匹马，几十头牛，一大群羊，可了不得。潘家要不花两万块，去买你家姑娘，你恐怕会急成疯子，到处乱跑，丢人卖臊……
王兰花听得实在心烦，就不客气地说：“你再不要瞎叨叨，二娃的亲事，还是让二娃拿主意，不许你瞎搅扰。”潘有信就气呼呼顶嘴：“我不光要扰搅，还要搅黄这门亲事。”王兰花就咋呼：“二娃决不会听你的，瞎操心。”潘有信却说：“可由我当家，他必须听我的。”
“那我问你，谁在外头挣大钱？”
“这还用问，当然是二娃呀。”
“我再问你，他挣的钱财谁管？”
“当然是他。”
“那他不会听你的。”
“我可是他老子。”潘有信毫不客气说：“儿子就得听老子的。”王兰花不服气地说：“那你就去试，看他服不服你。”潘有信倔倔地说：“试就试，难道我怕他。”他那样较劲，不只是心疼两万块，也还在怨恨杨永贵，咽不下多年那口怨气。
此前，本村按国家有关政策，要搞土地承包。杨永贵作为一把手，理应吃透政策精神，拿出可行的方案，一碗水端平，尽职尽责做好那项工作。未曾料到，他却鬼迷心窍，头脑发昏，目无上级政府，凭着手中大权，另搞一套。要把当年划归集体的好地全弄回来，由杨家人来耕作。他便秘密串联所有老户，背着新户偷偷开黑会，商议拆分集体土地牲畜农具等办法，一连吵嚷了几夜，就有了具体办法，便公然拆分集体财产。
消息一经传开，所有新户都急了，争先恐后赶去，想要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杨永贵所宣布的分配方案，让新户都很失望，而且相当恼火。他们所得的承包土地，不仅数量少得可怜，而且是边边角角小块地，或是靠天浇水的边坡旱地，土质相当差，而上等好地全都划到了老户名下。再就是将强装的耕牛，还有儿马都分到杨家人名下，没给新户留一根牛毛一缕马尾，农具就更不用提。就使他们一无农具，二无耕畜，无法种地，处境相当困难。杨永贵那么做就一个目的，要让外来户绝望，都去别的地方落脚。
他简直是在活人眼里下蛆，着实可恨。所有新户忍无可忍，情绪都相当激动，乱骂一气，不愿当哑巴，任由姓杨的恶霸一手遮天，随便欺负。已经把人逼上绝路，那就豁出去跟他对着干，决不后退半步。潘有信就鼓足勇气站出去，可嗓子喊叫，公社又没来人开会，主持公道。事情全是个别人私自确定的，决不能算数。
杨永贵挨了当头一棒，当下恼得要命，胡乱拍打胸脯，恶声恶气大叫，他是小队响当当一把手，有权决定队里大小事情，别人无权干涉。听他那么一说，所有新户纷纷喊叫，潘有信说得对，我们大力支持他。就惹得杨永贵恼羞成怒，本性完全暴露，竟然说新户都是盲道，空甩两手跑来的，没从老家带来鸡蛋大土疙瘩。如今政策一变，从哪来就回哪去，在老家划分承包地。多年来，各地盲道陆续跑来落户，队里人口一再增加，而耕地还是那么多，多收不来粮食。老户儿家日子一年不如一年，要比新户还差，那就该将所有盲道都送回老家。因此，已经宣布的结果决不会变，谁要敢挑头闹事，就让谁马上滚蛋。
潘有信就不顾一切叫喊，现在还是新社会，人民当家作主，人人平等。但凡遇事，就得讲道理，以理服人。而杨永贵的一番话，纯属胡说八道，而所作所为完全是旧社会那一套，简直太可笑。他们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都有合法身份，无论走到那个省区，还都是中国公民，享有基本的生存权。就该得到属于自己的一份耕地，还有宅基地及别的东西。谁想称霸一方，胡作非为，政府绝对不答应，一定会出面惩治恶霸，为民众讨回公道。
杨永贵丝毫也听不进去，气势汹汹反驳，潘有信在做美梦，大白天说梦话，人民公社已经没有了，土地分到各家各户种了，也就再没人来管那些烂干事。潘有信就大声叫嚷，那你睁大两眼好好看，上级领导来不来给他们撑腰，主持公道。杨永贵懒得再磨牙，恶狠狠一声喝喊，那些老户人就一下疯了，一窝蜂跑过去，你争我夺强拉牲畜，乱拿农具，还要把马车弄回家去。潘有信他们就都急坏了，就不顾一切跑过去阻止他们的不法行为。双方先是打嘴仗，很快就动起手来，你推我搡，我拉你扯，越闹越厉害。潘有信一看要出大乱子，就叫潘家兴快去乡政府反映情况，让他们快来制止混乱局面。
双方越闹越凶，危机时刻，潘家兴带着陈副乡长急匆匆赶回来了。陈副乡长很快制止了混乱局面，紧接着召开现场会，让大家重新讨论承包土地，划分耕畜农具等方案。经过一再摆事实讲道理，双方所面临的矛盾有所缓解，新户们都多分了一些耕地，算是讨回了公道。至于牲畜及农具，他们一概不要，说要自己想办法去买新的。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姿态，杨永贵可没有料到，觉得很意外。就因一些好地落入新户手里，杨永贵还是死不服气，就落下了心病，愈发反感那些新户，看谁都不顺眼，都要在心里暗骂，贼盲道，你们又占老子便宜，又让老子丢面子，全都不是好东西。上天有眼，早晚都要整治你们，让你们生养的娃娃都不长屁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