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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十
杨玉堂做事一向认真，既然答应要帮潘家宝，他就要说到做到。所用的是激将法，一见三叔就故意说潘家坏话，还越说越来劲，相当难听，杨永喜受了刺激，就一下变得异常激动，显出一股横劲来，满嘴胡说八道，乱骂一气，以解心头之恨。一点也不怕潘家，口无遮拦地嚷嚷，潘家简直太可恨，把人恨得要发疯，就去他家盖房地基胡整，可算出了一口恶气。口出狂言，还要去整，一次比一次狠，让潘家彻底害怕，不敢去杨家老地盘盖房子。杨玉堂特别难受，忍不住怪笑一声，随即嘲讽地说：“三叔，你可真不简单，可算一条好汉，该记功受奖。”
杨永喜一听就怪笑，拧歪眉头，毛毛躁躁说：“可我不稀罕，就一个目的，一定要整垮潘家……”杨玉堂忍不住惨笑，然后忧虑地说：“三叔，何必非要乱来呢？三叔，冒险事只可干一回，不可一而再再而三。”还说潘家吃了一次亏，就不会让你再捣乱。就会有人看守工地，一旦让人家抓住，肯定会去报案，民警就会把他抓走，又得去坐牢，太不划算。
杨永喜就懊恼地叫嚷：“我是个劳改犯，臭名在外，又是个穷光蛋，混了半辈子，连啥家当也没有，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想再去坐牢。坐牢也不错，公家还管饭。”杨玉堂就忙说：“三叔，你可要想清楚，不是光混一条，还有婆姨娃娃，都得靠你养活，那就得给自己留后路，可不能一把子胡来。”那番话一针见血，就使杨永喜当下泄了气，不再耍威风，脑袋一耷拉，半天也没动。
杨玉堂还是很担心，三叔要是听不进好话，还要死钻牛角尖，再去祸害潘家，有可能就会被抓，再次倒大霉。采取怎样的做法，才能稳住他心思？要不就从生活下手，解决他的具体困难。干脆把他弄到套子湾小学，当个勤杂工，白天烧开水，打扫校园，跑腿打杂，晚上看守校舍。一有合适的工作，再有固定收入，能够养家糊口，他也就没心思胡闹了。这做法两全其美，三叔会听他安排的，杨玉堂就婉转地说：“三叔，我明白你心思，要有事可做，还能挣上钱，就不再头脑发热，去惹乱子。要不我给你找个事干，你看行不行？”
“啊……是啥事，你快说？”杨永喜心情很急迫，显然很想有事可干，不再吃闲饭，招惹杨永贵厌烦，就性急地说：“要有正事可干，我一定守规矩，好好工作。”杨玉堂便道出那个打算，杨永喜可高兴坏了，一再叫好，还乱拍手背，怪腔怪调嚷嚷：“你可真是我好侄儿，你心肠可真好，给了我这么好工作，救了我全家，你就是我的救星，我会感谢你一辈子。”杨玉堂客气地说：“三叔，你把我捧得太高了，我费心这么做，是让你能有饭吃，能走正路，彻底变成一个好人。”杨永喜就亲口保证，从今往后，一定要规规矩矩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决不再犯老毛病。杨玉堂本想告诫三叔几句，碍于情面就放弃了，明确告知他，后天来学校上班。杨永喜就高兴地一再叫好，还说后天要提前来报到。
杨玉堂稳住了三叔，便趁热打铁，让潘艳霞放学回家时，顺路给潘家宝捎个口信，明天晚上到老地方，有人要见他。潘艳霞乐意帮他传话。要给杨玉兰传信挺困难，杨玉兰被管得相当严，白天不许在外乱跑，夜晚不许走出院门，可没法给她带话。他只好亲自出马，去给杨玉兰送信。那晚，杨玉堂就怕遇上二叔，前来开院门的偏偏就是他，杨玉堂只好灵机一动，说是来给三叔安顿上班的事情，杨永贵就好奇地发问：“你给他找好工作咧？”杨玉堂回话：“就是。”杨永贵半信半疑：“给他找了啥工作？”杨玉堂呵呵一笑说：“到我学校打杂。”
“这很好嘛。”杨永贵就压低声音说：“有事可干，他就能挣一份工钱，养活婆姨娃娃，减轻我不少负担，我该好好谢你。”杨玉堂忙说，都是一家人，理应相帮，不必言谢。 杨永贵就客气地陪他进了门，要好好招待。一声呼喊，杨玉兰就闻声而来，一见杨玉堂就笑着打招呼，杨永贵就叫她快去拿香烟，糖果，还有瓜子，好好待客。杨玉兰很快端来糖果和瓜子，回说香烟没找到，杨永贵就去找香烟。杨玉堂就机敏地给她使眼色，她一下明白了，二哥要说要紧事，刚要悄悄开口，父亲拿着香烟过来了，杨玉兰只好作罢。
叔侄二人心情都不错，就一边吸烟，一边消停说闲话。一刻钟左右，杨玉堂要给三叔说事，就起身往外走，杨玉兰就见机行事，陪着杨玉堂走了出去，悄悄询问：“二哥，要给我说啥？”杨玉堂悄悄说：“潘家宝回来了，明晚要在老地方见你。”杨玉兰就说：“跟他见面就像做贼，我不想再去咧。”杨玉堂忙说：“要是不去，你们的关系就会中断，以后可咋办？”杨玉兰赌气地说：“我不再找对象，就当杨家老丫头……”杨玉堂忙说：“那可不行。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是再难，只能进不能退，你非得去见他。”杨玉兰默默地思来想去，勉强回应：“那好吧，就再见他一次。”
次日天黑，见父亲在里屋床上打盹，杨玉兰悄悄告诉母亲，她肚子有些疼，像是例假快要来了，得去小卖部买卫生纸，便轻手轻脚走出家门，快快跑出院子，扭头查看，身后没有尾巴。杨玉兰这才放心，一步紧似一步，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学校。四处黑咕隆咚，她特别害怕，就干咳给自己壮胆，就听见潘家宝在叫嚷：“哎……不要害怕，我去保护你。”就从榆树林里忽地钻了出来，几步奔到杨玉兰身边，二话不说就将她拦腰抱起来，疯了似的连连旋转，尽情地戏耍。她就被搞得心跳加快，有些晕乎。
杨玉兰很快回过神来，害怕疯玩头脑发昏，失去防护能力，被潘家宝再次占便宜，惹出麻烦，就故意跳弹，让潘家宝快松手。而他反倒将她得更紧，她就急得乱踢腿乱甩手，骂他是骚情鬼，大流氓。还烦躁地叫嚷：“我再没心思跟你闹咧，快快放开我。”潘家宝察觉情况不妙，只好松开了两手，那样开玩笑：“天呐，真没想到，你当了两个月城里洋人，就嫌弃我是土包子，可真让我失望。我必须要问，是不是嫌我身上脏，气味难闻？是不是嫌我没文化，言行粗野，跟城里小张相比，相差太远？”
“那当然。”杨玉兰故意说：“人家当然比你强，从哪方面看，你都不如人家。”潘家宝很不服气：“再过几年，我肯定要比他强，至少强十倍。我手里有钱，想买啥就买啥，要让他眼红。就说现在，我是响当当万元户，他是一个小司机，就比他强得多……”杨玉兰就抢了话头说：“你就是嘴劲大，爱吹牛，把牛都吹死，显得你有本事。”潘家宝就问：“我到底咋惹你咧，你这么恨我？”
杨玉兰嘴不饶人回话：“你把我随便耍弄一顿，随手一丢，再也不管不问，我就不该恨你？”潘家宝就被问住了。可不愿就此认输，就那样强辩，他们秘密谈了几年对象，该耍的把戏都耍了，发誓要过一辈子，那就该说话算话。不管两家如何反对，也都不能变心。只要两人的腿没有被打坏，就要努力往一处走。两人的腿若是被打坏了，就是像猫狗一样爬，也还要一起走。归结一句话，他可不是骚情鬼，大流氓。而是一个靠得住的男子汉。 杨玉兰冷淡地说：“你说得再好，我偏不听，要让你吃苦头。”潘家宝就疑惑地念叨：“我们分开并不长，你咋就全变咧？阴阳怪气，蛮不讲理，还学会了讹人，唉，我是不是，错看了你？”
“那你活该，倒霉。”杨玉兰怪声一笑，就质问潘家宝：“你家为啥不早来五十年，而你为啥非要生在潘家？”就搞得潘家宝哭笑不得，无法作答。杨玉兰索性数落他，看似聪明过人，其实脑子根本不够用，也就只会挣钱，别的什么也不会。尤其不会讨好她爸，听了他两句刺耳话，一赌气，袖子一甩说走就走。看似有骨气，其实很愚蠢，自己坏自己好事。已经晚了，要把事情重新挽回来，恐怕希望不大。潘家宝就被弄得心灰意冷，不知所措，只好丧气地说：“反正，我已经尽力咧，你非要分手，只能尊重你的选……”
杨玉兰随即嚷嚷：“趁你还没逃跑，我要把话挑明，你占了我好大便宜，必须赔我两万。限你三五天给我送来，要不然，我决不饶你。”那话还挺有威力，就使潘家宝暗吃一惊，又故作镇定辩解：“你张口就让我赔两万，也太贪财，太欺人吧。”杨玉兰就那般咋呼：“你要不给我两万，决没好果子吃。”潘家宝就急了：“要给只能给你家，两万块彩礼。”
“反正我事先声明，期限一到，你要送不来钱，那你的下场，会像我三叔一样，你就看着办吧。”说完，杨玉兰就怪笑起来，潘家宝还是辩驳：“我可不信，你真会做狠心事。”杨玉兰马上还口：“你已经变了心，那我该狠就得狠，非让你赔我两万，不拿白不拿。”
“唉……我咋这么倒霉。”潘家宝就暗想，要不吃眼前亏，就得满足人家要求，只好那般说：“我承认占了你便宜，愿意赔你两万。”听了那话，杨玉兰脸面掠过一丝好笑，二话不说拔脚就走，连招呼也没打，似乎真要跟潘家宝一刀两断。潘家宝愣了几分钟，就一下全明白了，她在考验他。就赶紧去追杨玉兰，才跑了几步就停下了。害怕再碰上杨永贵，给她招来灾祸，就放弃了那个念头。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杨玉兰让他赔两万，不是在讹人，而是要用那笔钱买通她爸，准许他们结婚。要知道，杨永贵很想变成万元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