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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潘艳霞尽心照料父亲，每时每刻都盼他能够苏醒，听到纵火犯被捕的好消息，就此打起精神，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及早康复出院，好让她早点去上班。她还不是正式教员，转正的希望很大,就必须好好表现，给大家留下极佳印象，到时候十拿九稳转正。
也不知什么原因，父亲的病情总是不见好转，就让潘艳霞又担心又发愁。发愁无济于事，就去请教医生，怎样才能让病人醒过来？医生认为，病人中毒太厉害，神经系统严重受损，短短几天治疗，不可能明显见效，想要治愈得用很长时间，家属可要有耐心。空闲时间，要常在病人耳边说心里话，或者唱他喜爱的歌，配合药物治疗，一点点唤醒病人意识，最后，就有可能出现奇迹。潘艳霞欣然接受医生建议，就于当日开始试做。可没有心情唱歌，也不想说好听的，只对他絮叨：“爸呀，报告你一个好消息，放火烧房子，那个坏蛋，让民警抓走了。你猜是谁？就是该死的，杨老三呀，这消息多好呀，你听了，很高兴吧？爸呀，求你快醒来呀，配合医生快快治好病，我们早回家呀……”
当日并没有见效。次日，潘艳霞继续絮叨，还是那一番话语，还是那种语气，还是那样一种心情，像是学生在给老师背诵课文，一遍又一遍，可还是没起一点作用。潘艳霞并不气馁，改日继续向父亲报告那个好消息，盼望他能有所表示，哪怕是晃一下脑袋，也能给她一点希望，可他仍然纹丝不动，就让她很苦恼。而后一连几天，潘艳霞什么也不想，只是坐在父亲身边，随意絮叨那些老话。最后那天，她没有心思再絮叨，就俯下身端详他木呆模样，心头忽然一酸，泪水就一下涌了出来，犹如两串珠子往下掉落，有一串泪珠恰好落在父亲脸上。
潘艳霞未曾料到，父亲居然被触动了，脖子轻轻一扭，呼吸强了一些。那可是好现象，她就特别激动，急忙抬手抹眼泪，想要看清父亲的微妙变化。就在那一瞬间，潘有智醒了过来，右手下意识地乱抓，嗓子里呼噜呼噜作响。她就赶紧低头打量，发现父亲脸面憋得紫红，想要使出浑身气力起床，她就一下露出笑脸，赶紧伸手拖住父亲后背，搀扶他坐了起来。谁料父亲几声怪叫，就一下瘫在了她怀里。就几分钟，好景转瞬即失，她就赶紧将父亲放在床铺上，细看他脸色，已经变得灰暗无光。一看大事不妙，她就赶紧叫来医生紧急抢救父亲。医生也无力回天，父亲就倏然离世了。先前他一番挣扎，似乎是在回报潘艳霞一片苦心。
潘有智死讯很快传开，老蔡他们都很伤心，私下纷纷议论，潘有智就为盖新房子，丢了一条老命，真是不划算。就特别痛恨杨永喜，希望他被判无期徒刑，死在监牢里。潘有信则认为，杨永喜顶多是个过河卒子，被一步步推了过去，才坑害了老潘性命，也算是替死鬼。真正的害人凶手，无疑就是杨永贵。那家伙更阴险，更狠毒，该将他揪出来，被判无期徒刑，坐一辈子监牢。
潘有信真想带一伙人去杨永贵家大闹，揭露他所做的罪恶勾当，让大家看清他丑恶嘴脸，从此名声扫。可他又很犯难，潘杨两家已经是儿女亲家，真要来一场大闹，外人肯定会笑话。还可能会断送儿子的婚姻，犯下大错，没法弥补。再三思量，只好息事宁人，一门心思给潘有智办后事。
潘有信他们远在西疆，与关内老家相距几千公里，亲戚就无法来为他送行，潘有信便决定，老家亲戚一律不请，也不让他们知道半点消息。只请当地几家亲戚来帮忙。还请了所有老乡，一些外来户撑场面。要是客人太少，场面太冷清，会让人笑话，比如杨永贵等人。潘家宝想到那一点，就将做买卖的朋友，还有一些熟人都请来了。潘艳霞也请了一些老同学，还有本校教师，其他学校同行来帮场。所有客人加起来有近百人，撑起了潘有智葬礼场面。
谁也没有想到，杨永福也带几个人赶来，要诚心帮忙。潘有信就逗他：“你咋敢来？就不怕老二骂你？”杨永福便说：“我为啥不敢来，我可是老大，老二可不敢骂我。你们出了这么大事情，又是亲戚，我必须要来，还要多多干活。”潘有信不想让他受累，可他非要去管伙房，潘有信也就改口：“伙房很重要，交给你掌管，我特别放心。”杨永福他们就去伙房帮忙。
杨玉堂在现场干杂活，一边四处张望，始终也没看到杨永贵影子，就暗自想，二叔可是村主任，就是再有成见，也该放下架子，来现场露个面，那样，对他只有利而无害。怕是他心里有鬼，根本不敢来，要让杨玉兰来顶缸。就不时朝门口一望，希望能看见她，可她就是没来。他就有了不祥预感，二叔要把事情做绝。杨玉堂还真想对了。
杨玉兰得知潘家要办丧事，就拿定主意要去帮忙。她将要出门的时候，杨永贵忽然出面拦挡：“不许你往潘家乱跑，必须乖乖守在家里，没事就去睡觉。”李玉英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大胆地说：“潘家出了大事，你就该去帮忙。可你就是不去，那就让兰兰去，代表全家表心意……”
“绝对不行。”杨永贵忽然变得尤为激动，使气推了杨玉兰一把，气急败坏地叫嚷：“我们又没害死老潘，是他自己找死，才丢了性命，跟我们毫不相干。兰兰要是跑到潘家，给那死鬼，又是磕头，又是烧纸，人家就会起疑心，还以为我们是帮凶……”
“行咧，”李玉英猛然打断他话头，气呼呼责怪，“你满嘴胡说，让人越听越糊涂，我看你心里就有鬼，才害怕兰兰往潘家跑。”杨永贵挺心虚，就赶紧强调，潘有智是自己找死，跟他没一点相干。而杨玉兰紧接话茬就嚷嚷：“潘家跟我可有相干，我已经是人家媳妇，就必须去帮忙。”杨永贵就忙喊：“就不许你去。”杨玉兰就一拧脖子回敬：“可我偏要去，我有人身自由，想去哪就去哪，谁都管不了。”杨永贵便大叫：“屁话，满嘴胡说八道。你还没过门，就得守杨家规矩，不能迈出房门半步。”杨玉兰冷笑一声，就肯定地说，她已经领过结婚证，就是潘家宝媳妇，就该去潘家忙，尽一份义务。
李玉英就赶紧帮腔：“对呀，兰兰该去潘家干话。”杨永贵就愈发恼怒：“你们都放狗屁。结婚证算啥球东西？不就是一张废纸嘛，一把就能挼碎，屁用都不顶。兰兰，今天你一再逼我，那我就给你交底，你自找的对象，我一概不认……”杨玉兰一听，就气得愣住了。霎眼工夫，她回过神来，大声叫嚷：“那我也给你交底，我已经怀了潘家宝娃娃，那我就是潘家人，必须要去尽义务。”杨永贵冷笑一声，轻蔑地说：“你拿假话哄我，我可不上当。”
“我就是怀了娃娃。”杨玉兰丧气地叫嚷：“这可是大事情，我能随便说吗？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再给你交底，领完结婚证，我们就是合法夫妻，头脑一热就动了烟火，我就怀上娃咧。”一听杨永贵就被气得要死，心里犹如猫儿乱抓一般难受。心头时而乱颤，小腿也连连哆嗦，根本忍不住。就怕还会磕牙，显出一副丑态，他就掩饰地怪笑，冒出那样一句狠话：“你真怀上娃，也不可怕。我送你到医院打了胎，就还是黄花姑娘，就可另找好女婿。”一听杨玉兰就厉声驳斥：“你心肠可真狠，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只是能换来钱的东西。你不知羞耻，没资格做我父亲。我还是自己做主，去潘家尽义务。”
杨永贵就更加恼怒，猛地抬手一指，可嗓门大叫：“你要敢乱跑，我就要下狠心，当场把你撂倒，跌个半死，让潘家杂种完蛋。”杨玉兰偏就不服输，猛地推开杨永贵，拔脚就快跑。杨永贵并不饶她，赶紧撵了过去，慌忙去抓她胳膊，可一把抓空了，就急忙伸腿使绊子，猝不及防，杨玉兰就被绊倒了，就气得乱骂一气。杨永贵更是恼火，就怒气冲冲反骂杨玉兰，天生贱骨头，死不要脸，真是可恶，真该臊死！那样臭骂还不解气，他就疯癫癫扑上去，狠狠踢她屁股，还说要踢她肚子。李玉英可急坏了，一声大喊，急慌慌跑上前去，一把推开杨永贵，就势扑在杨玉兰身上，将她死死地护住。
杨永贵只好作罢，骂一句脏话，气咻咻走到一边，继续谩骂潘家宝，大流氓，老早弄大兰兰肚子，臊我脸面，我决不饶你。一时走神，恍然看到潘家宝，死皮赖脸纠缠杨玉兰，下手乱摸她，最后扒光她衣裳，饿狼一样扑在她身上，将她死死地压住，发疯地揉搓，不要命地图快活。忽又察觉，被他耍弄的不是杨玉兰，而是杨永贵。他就再骂：“潘家娃，你真恶毒，比你先人毒得多。老子偏就不怕，要跟你算总账，让你一跟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杨玉兰碰了钉子，偷偷哭了一鼻子，头脑就清醒了，私下在想，要想保住你怀的娃娃，就再不能跟他硬杠，也就打消了出去的念头，还故意嚷嚷：“我已经想通咧，潘家可不能去，家规可得守，不能让父母老为我担心，再伤脑筋。”杨永贵可认为，杨玉兰在耍花招，还会趁机溜出去，索性就锁死院门，走进羊圈，一边清理羊粪，一边思谋报复潘家的点子。
潘艳霞办完父亲丧事，就该去学校上班，而她依然那么悲伤，情绪相当糟糕，就无法回去上课，还待在家里。时不时那样想，杨玉堂毕竟是杨家人，她若是仍在他手下做事，不仅显得可怜 ，还丧失了起码的人格和自尊。此前一直认为杨玉堂为人宽厚，处事公道，是个好校长，在他手下做事不会吃亏，以后会有更好出路。而此次经受了大难，她的想法全变了，要想保全自己人格和自尊，能让心灵安然，就再不能与杨玉堂一起共事。
杨玉堂左等右等，总也不见潘艳霞回来上班，只好亲自去她家一看究竟。没想到潘艳霞待他很冷淡，懒得作任何解释，就一口回绝，不再回去上班，杨玉堂就疑惑地问：“你不想回学校上班，是不是另外找了工作？”潘艳霞苦笑一声，淡定地回话：“倒还没有，可我总觉心里别扭，没法再回学校上班。”杨玉堂轻声一叹就说：“那你就安心在家，再调整几天，心情一好就来工作。”潘艳霞可说：“不等我了，你另找人吧。” 杨玉堂就问：“那你靠啥挣钱养家？”潘艳霞就答：“实在不行，我就外出打工，挣钱养家。”杨玉堂就想到，她哥哥在乌市上班，弟弟还在上高中，她要是再一走，家里就只剩老妈，孤身一人日子可不好过，就和和气气劝她：“你还是再回学校，继续教书要好，下班以后，还能好好照料老母亲。”可她还是不动心，说是已经有了那种打算，就不再走回头路。杨玉堂这才发觉她有了心病，再不愿与他一起共事，只好知趣地离开。此后他就悄悄活动，为潘艳霞找门路调工作，最后与十三户学校于校长说妥，将潘艳霞调到那个学校工作，而她还以为是学区作的统一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