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
杨玉堂受潘家宝之所托,再次来到杨永贵家提说亲事。一看杨永贵面带微笑,就知道他已经想通了,愿意跟他商谈杨玉兰婚事,也就高兴地说:“二叔,一看你笑模样,我就料定你完全想通咧,愿意和我好好商量,促成兰兰的婚姻。”杨永贵好笑一声,轻叹一下才说:“你是我侄儿,又是一心为我们着想,跑来跑去,一趟又一趟,也够辛苦的,我就是有想法,也不能给你吊脸。”那番话绕得有些远,就让杨玉堂难以揣摩他的心思,就有些着急,索性那样咋呼:“二叔,我看你的态度已经变咧,完全赞成兰兰亲事,只是不想一下子明白。”杨永贵这才不得不说,真是骑虎难下,把他弄得头疼死了,也不知到底咋办才好。本想一口回绝那门亲事,又怕杨玉兰招架不住,要豁出去大闹,闯下大乱子,丢人卖臊,败坏杨家名声。也就只能退让一步,允许她跟潘家宝交往。要想父女关系好,就得大让小。要不然,家里不会太平。”
杨玉堂随即就叫嚷:“大让小,让得真好。二叔,兰兰的姻缘可算上天早就选定的,天意难违。你顺从天意成全了一桩好姻缘,可就积了一世阴德。会有善报,一辈子都会享福。”
“真会有那么灵验?”杨永贵似信非信,盯住杨玉堂嘴巴,在等他一句答复。
“那当然。你成全了他们,上天肯定会时常给你赐福,丰衣足食。”杨玉堂进一步分析,从最实际的方面来说,杨玉兰和潘家宝的婚事一经确定,潘家宝就会送来两万彩礼,让他一下子就变成万元户,成为村里最有钱的人,都会羡慕得不得了,他脸上要多光彩就有多光彩。潘家宝已经备好了那笔彩礼,一直在等他回话。只要他一松口,他就会拿来大沓现票子,由他随便花,吃香的喝辣的。以后要是想盖一院砖房也不在话下。再往后,潘家宝还会给他带来更多好处。比如买来客货两用小汽车,既可拉人又能带货,可就省事多了。话到此,杨玉堂再次强调:“二叔,好机会可不能错过,一旦错过,你肯定会后悔,你可要快拿主意,把事情说妥,我好去给人家回话。”
杨永贵古怪地一笑:“事情非要当下确定?”
“能当下确定最好。”杨玉堂故意说:“你要是拖拖拉拉,冷落了人家,人家一改主意,跟兰兰断绝了关系,那可就误了她天大好事,她可要怪罪你一辈子。最重要的是,眼看就要到手的两万彩礼,可就再也得不到咧。”杨永贵似乎被难住了,死活也不吭气,憋了半天,这才怪里怪气说:“要不你就带上潘家娃来上门,我先好好瞅识他一回,心里大概有个数,再亲口问他一些要紧事情。凭他的一言一行,看清他到底有多大哈气,能干成多大事,能不能做我女婿。”杨玉堂故意追问:“二叔,你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会不会过一夜就要变卦?”杨永贵就回话:“当然说一不二。”事情总算定了下来,可真不容易,杨玉堂就暗自舒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二叔,最多两天,我就带潘家宝前来见你。”言毕,他就高高兴兴出门,抓紧时间去给潘家宝回话
两天之后,潘家宝携带西凤酒红塔山等礼品,由杨玉堂亲自陪伴,堂堂正正走进了杨永贵家院子。快要到房门口时,杨玉堂故意吆喝了一声,房门随即就一下开了,杨永贵和李玉英一先一后走了出来。杨永贵才走两步就站定,板着脸迎候客人。李玉英则面带笑容,热情地叫他们快进去。杨玉兰则守在门口迎客,忽而一露笑脸,就将笑容隐藏起来,显现一脸忧虑神情。他们将要进门的时候,杨玉堂半开玩笑说:“二叔,我可把摇钱树给你带来咧,你可得用心照料,才能满树是钱。你可要有耐心,千万不能着急,缘分都是慢慢磨出来的。”就自得其乐呵呵发笑,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一起高高兴兴进去了。
客人一落座,杨玉兰就麻利地给大家端来茶水。在给潘家宝递茶杯的时候,冲他偷偷一抿嘴,还故意挤了一下右眼,提醒他可要好好表现,可得走好第一步,有个好结果。潘家宝就会意地翘了翘嘴角,那个动作挺滑稽,杨玉兰被逗得差点笑出声,就赶忙走进套屋偷偷发笑。少许,李玉英也进了套屋,腾出地方让男人们说正事。杨玉堂先说句笑话,活跃气氛,随后就冲着杨永贵说:“二叔,你是一家之主,就请你先发言,我们洗耳恭听。”杨永贵回应一声,下意识地一抹脸,扭头一瞅潘家宝,就阴阳怪气发问:“你还叫潘家宝,小名二宝?还是改了别的名字?”潘家宝面带微笑,和和气气回话:“姨父,我没有改换名字,一直都叫潘家宝。”而他丝毫也没察觉,杨永贵那样问话的不良用心。当地流传那样一句俗话,改名换姓不是好人。杨永贵那样盘问,则是在暗中嘲弄潘家宝,给他来个下马威。要让他丢了面子,窝一肚子邪火败兴而归,可那一招没起一点作用。
杨永贵就一抹脸傲气地说,我们杨家可是有名望的大户,杨家大门门槛好高,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要是没有杨玉堂领路,潘家宝可进不来。为啥?根本就没资格。潘家宝辈分太小,跟杨家不沾亲不带故,纯粹就是外人。而让杨玉堂带他过来,是要亲眼见识一下,潘家宝到底是啥样能人,到底有多大能耐,用啥手腕缠上他家兰兰,还把她弄得神经兮兮,迷迷瞪瞪,一再跟他闹腾,非要跟他成亲。当事人已经来了,那就当面给他说清楚,咋对杨玉兰下手的,哪来那么大胆子?
杨玉堂一看情况不妙,就赶忙插话:“二叔,可不能出口伤人,有话要好好说嘛。俗话说,一家养女百家求嘛。追求兰兰的人多,可算好事,你该高兴才对。”杨永贵不耐烦地说,杨玉兰可是大户人家姑娘,模样漂亮,聪明懂事,可不能一辈子窝在套子湾,起码要在昌元找个好对象。女婿起码有稳定工作,拿固定工资,能过富裕日子。她二爷杨德广,州人大主任,已经为她找到好对象。还把那小伙领来了。小伙又机灵又能干,全家都喜欢。
“爸,你就不该乱说。”杨玉兰受了刺激,急忙跑到门口嚷嚷:“我再说一次,不许你再提他。”李玉英也埋怨:“该说的,你不说,不该说的,你偏要乱说,故意捣乱……”
“嗨嗨,你们根本就不懂我心思。”杨永贵怪笑一声,就责怪杨玉兰越大越没脑子,头号大笨蛋,天生贱骨头,谁的好话都听不进去,非要跳过肉架子吃豆腐,找个农村小伙过一辈子,可真让父母寒心。那他趁早把话说清,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以后遇上大麻烦,父母可不会去管。哪怕穷得没饭吃,喝洗锅水,他们也不会去送吃的。倒霉活该,活该倒霉,自作自受。不管杨永贵说得多难听,杨玉兰都一忍再忍,一声不吭。
潘家宝越听越烦,实在忍不住就说:“姨父,你的好意我全明白。我大胆说两句,你不必担心,我有能耐挣钱,让杨玉兰天天都有肉吃,一直过好日子。”随即那样解释,他虽是农村小伙,没有体面工作,可会做生意。要是有了小家,他肯定更加用心,把生意做得更好,挣回更多钱财,让自己媳妇天天享福。
杨永贵明明知道,潘家宝在做药材生意,可还故意盘问:“你到底在做啥买卖?”潘家宝回话:我在经销中药材。”杨永贵再问:“主要是哪些药材?”潘家宝再答:“红花、大芸、甘草、贝母,还有别的草药。”杨永贵就疑惑地问:“进进出出都是真货?都走正路子?”
潘家宝作答:“就是。”他一点也不心虚,没做亏心事就不怕别人追问。杨永贵加重语气再问:“你敢保证销的全是真货?一点没掺假?”潘家宝毫不含糊说:“我当然敢保证。”杨永贵还不死心,刚要再盘问,话头被杨玉兰抢了过去,那样埋怨:“爸,你又不做那种生意,就不该问那么多。再说你又不是工商局的,就不该一再审问人家。”
杨玉堂就怕他们父女吵架,闹出大乱子,就委婉地相劝:“二叔,你还是少管闲事,少说话要好。”谁也没有想到,杨永贵忽然恼怒,气不可耐地叫骂:“奸商,到处都是奸商,简直太可恶,简直太可恨,就该统统抓起来。”
李玉英就悄悄说:“兰兰,就你一句话,可把你老子惹毛咧,你看他凶得像要吃人呀。”杨玉兰悄悄说:“不是我惹恼了他,而是他心里有鬼,那鬼在瞎闹。”
杨永贵正在气头上,也就不管潘家宝感受,恶狠狠斥责那些倒卖红花的二道贩子,良心丧尽在造假,把红砖碾成粉沫,掺进红花里增加数量,骗取钱财,结果被人察觉,害得当地红花没人敢要,可把种红花的农民都害苦了。继而又是一顿乱骂。
听到骂声,杨德昌就跑过来一看究竟。望了杨永贵一眼,就问他为啥乱骂?杨永贵说没骂人,他在说社会上的怪事。杨德昌半信半疑,扭头仔细看了潘家宝两眼,就不声不响走了。而杨永贵还要接着骂人,杨玉堂一看情况不妙,就赶紧抢了话头,也说有些贩羊毛的二道贩子,为能多捞一些钱财,就把羊毛弄湿,往里面撒进好多咸盐,增加重量,以假充真,在挣昧心钱,可真可恶。杨永贵就插话:“奸商捞的黑钱再多,也花不了几天,哪天政策突然一变,肯定要统统没收。”杨玉堂就随声附和:“有那种可能。”
杨永贵恶狠狠地说:“我希望越早越好,把那些黑心家伙都抓起来,让他们天天脱土块,接受人民改造。”潘家宝就被搞得相当狼狈,心想杨永贵可不是闲扯淡,而是在指桑骂槐,暗中耍弄他,他就想赌一口气,马上逃出那个鬼地方。悄悄起身刚要走,却被杨永贵察觉,他就毫不客气地说:“二宝,我还没有说完,你不能早走,得乖乖听我说。”潘家宝就苦笑着回应:“行呀。”杨永贵怪笑一声就说:“这几年,你在外做生意,到底有没有造假,坑人害人,谁也不知道。你说得再好听,作一百个保证,我也不敢相信……”
潘家宝再也听不下去,猛一起身扭头就走。杨玉堂暗吃一惊,就慌忙去撵他,想把他劝回来,可他已心灰意冷,执意不回头,还拔脚跑了起来。杨玉堂就说要把他追回来,好好安慰一番。杨永贵却连连摆手说:“我看没那个必要。他疑心太重,度量太小,根本不适合做我女婿。”杨玉堂就疑惑地问:“二叔,你在故意考验他?”杨永贵含含糊糊说:“他要想当杨家女婿,最少得过三关。”
杨德昌凑过去也说,潘家宝长得俊气,挺有福相,这辈子不会缺钱,能一直过富裕日子,杨玉兰可以靠他过一辈子。要想知道他厚道不厚道,真得好好考验他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