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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杨玉兰打定主意，就按刘桂花出的主意去做，尽快将婚事办妥。可潘家宝总是联系不上，就让她一筹莫展。还得严守秘密，依然担惊受怕熬日子。一夜她偷偷在想，父亲没有达到目的，肯定还要耍别的花招来拾掇她。很有可能要将他哄弄到古城子三医院，让医生用一种特效药，打掉她所怀的胎儿。他就提醒自己，从今往后，奇怪的东西一律不吃，大小医院一律不去。而让她疑惑的是，父亲并没有强迫她去打胎，只是让她多干家务活，而增加的一种重活，就是每天挑水。还严格规定，不管天晴天阴刮风下雨，都要出去挑来清泉水，将家里两个水缸盛满。决不能让家里断水，而影响正常生活。她知道挑水很苦很累，又不敢推脱，只好勉强答应，我愿意干。心里想的却是，挑水总比打胎好得多。要是跟爸死顶牛，把他彻底惹恼，硬让你去医院悄悄打胎，你恐怕真要变成疯子。
杨玉兰被迫天天挑水，可让李玉英着实心疼。每次她挑起水桶将要出门，李玉英都要一再叮嘱，可要把准自己力气，能挑多少就挑多少，哪怕多跑几趟都行。若是宁要跟你老子较劲，拼死拼活，整出一身毛病，那可太不划算。她就怕杨玉兰出个一差二错，所怀的娃娃小产，留下祸根，让她一辈子受折磨，就经常帮她往缸里倒水，希望每天平安无事。杨永贵倒是希望某一天，杨玉兰会突然跌一跤，还很重，当即流产，彻底甩掉那个包袱。那样一来，潘家宝肯定很不满，要跟她大闹，最后，他们一刀两断。那样一来，她可就没一点拖累，就可另找好对象，完全满足他的心愿。他不单那样想，还在一次争吵中，失口道出可怕想法，李玉英大吃一惊，就暗暗替杨玉兰捏一把汗，偷偷念叨：“兰兰，我没想到，你老子心肠这么狠，鬼点子这么毒，看似让你挑水，干重活，其实，他在偷偷使坏，要让你快快小产，你可要皮实一些，千万不要出事呀！”可她不敢透露那个秘密，有几次话都涌到了嘴边，可又无奈地咽回去了，就怕惹出大祸来。
某日，杨玉兰挑着水桶返回时，突然遇上一阵大雨，为避雨就连走带跑，脚下哧溜一滑，重重地跌了一跤，桶里泉水倒掉不少，还弄得满身都是泥巴，可够倒霉的。她狼狈不堪地赶了回去，成玉莲恰好急匆匆跑了回来，满身都在滴水，两人一打照面，就让杨玉兰又尴尬，又心虚，急切地就要走开。成玉莲见她那副可怜样子，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不满地嘟囔：“当家的可真乖张，用这号鬼点子整人，造下大孽，将来肯定不得好报……”话没说完，她就匆忙进屋了。成玉莲本是一片好心，在替杨玉兰打抱不平。只因杨玉兰心情很糟，未能及时反应过来，还以为成玉莲在看她笑话，气得够呛，呼呼哧哧跑进家门，使气将扁担一摔，就懊丧地跑了过去，一下倒在炕头，就呜呜哭个不停。李玉英实在看不下去，就好言相劝，越劝她倒哭得越凶，李玉英一走，她又不哭了。
当晚，杨玉兰思来想去，总算明白了成玉莲一番好意，就很感激她，就主动去跟她说知心话，消除了先前的误会。而成玉莲也借此机会明说，杨玉兰的婚事一拖再拖，可让她特别担心，但怕潘家宝失去耐心，有了二心，最终他们不得不分手。更担心的则是杨玉兰所怀的胎儿，最怕的就是流产。她要能养下那个娃娃，就能拴牢潘家宝的心。要不然，事情有可能越弄越糟，没法挽回。成玉莲还悄悄说：“他让你天天挑水，一看就没按好心，是想把你彻底累垮，让胎娃小产。你跌得这么重，可一点也没事，真是谢天谢地。”杨玉兰就回应：“算是躲过了一难，我真高兴。”成玉莲就偷偷出点子，杨玉兰再不能死守在家里，忍受折磨。得悄悄联系潘家宝，让他赶紧回来，将她悄悄接出去，到别的地方过日子。反正他们已经办妥结婚手续，一起居住合理合法，谁也管不了。只有潘家宝随时保护，杨玉兰所怀胎儿才能顺利出生。杨玉兰爽快地答应，一定会按成玉莲的心意去做。
成玉莲还让她借机装病，再不要去挑水，好好保胎。她言听计从，次日就嚷嚷，一只脚腕扭伤了，一走路就疼得呲牙，再也没法出去挑水。杨永贵可不信，就气呼呼盘问李玉英，杨玉兰是不是故意装病？李玉英就说，杨玉兰跌了一跤，确实扭伤了一只脚，是下大雨那天出的事，恐怕一两个月都不能再挑水。杨永贵就气得脸色发黑，嘟嘟囔囔，好像在骂人，又听不清骂什么。此后，他总是那么烦躁，每天一进家门，总要找茬乱发脾气，搞得家里乌烟瘴气，人人心慌意乱，日子过得相当别扭。杨玉兰就很惭愧，也很忧愁，很想偷偷离家出走，可就是联系不上潘家宝，就急得心似火烧，还不能让母亲察觉。一到晚上，就把头脸蒙在被窝里，偷偷地哭鼻子，哭来哭去，还突然冒出寻死念头……
前段时间，潘家宝遇到一个好机会，没顾上给杨玉兰打招呼，就匆忙赶往内地谈生意。一忙完就及时赶了回来，在县城街头随意行走，正好遇见了小关，就赶忙打听他家情况，小关也不遮掩，就如实相告，他家被人耍野蛮了。潘家宝暗吃一惊，就忙问到底啥原因？小关就笑着嚷嚷：“潘二哥，你不该假装糊涂，反过来问我。”潘家宝就笑着说，他真不知情，小关干脆就明说：“你把杨玉兰肚子弄大了，可让杨永贵丢了脸面，他才找来几个人去你家报复。”又补充说，听说原先当地就出过那种怪事，早让人忘了。没想到过了多年，还有人那样胡整，也太野蛮了。潘家宝脸面掠过一丝愧色，便得意地嚷嚷：“杨玉兰怀上我娃娃，简直太好咧。”随即向小关道了谢，便抛开手头事情，心急火燎赶回了套子湾。爬上房顶一看，他家房顶已经全都修好，看不出一点受损痕迹。他就没提那件事，父亲更是不愿提，可待他比原先更热情，用实际行动来赞赏他的做法。
潘家宝没有急于去见杨玉兰，费心备了一份厚礼，这才堂堂正正走进了杨永贵家。先与杨玉兰见了面，说了一番悄悄话，弄清了实际情况，就鼓足勇气，不慌不忙走到杨永贵面前，没有向他问好，也没有说客气话，一脸严肃表情，快速望他一眼，脑袋一耷拉，语调低沉地说：“姨夫，我这次过来，是特意向你认错的。”
杨永贵傲慢地梗着脖子，吊着驴脸，并不理会潘家宝。可他并不在乎，偷偷一咬牙，就诚恳地认错，前些天，他思来想去，彻底认清了自己错误，归结起来说，有两个方面，第一，他不懂规矩，自不量力，冒冒失失行动，将杨玉兰死死缠住，跟她偷偷谈对象，一谈就是三四年。在此期间，一直想方设法隐瞒，不让姨夫察觉任何疑点。还让杨玉兰多次扯谎，蒙哄过关，骗了姨夫多次，目无尊长，胆大妄为，行为确实恶劣。事情挑明，遭到姨夫反对，可他仍然死缠杨玉兰，搅得一家争争吵吵，不得安宁，毫无疑问，他犯了大错。第二，领完结婚证，他胆大包天，头脑一时发热，不计后果就跟杨玉兰乱来，让她过早怀了娃娃，伤了姨夫面子不说，也使两家闹得吹胡子瞪眼，关系更糟。都怪他自作聪明，才惹出种种怪事，错上加错，不可原谅。就该骂自己是半脑子，糊涂虫，大混蛋，王八蛋，世上最不要脸家。那就请姨夫狠狠教训，狠狠捶打，他甘愿受罚，决不跳弹。
杨永贵脸色黧黑，满脸恼气，眉头紧皱，两眼死闭，在听潘家宝检讨。实在憋不住了，就从牙缝挤出狠话来：“你死不要脸，真是头号王八蛋，不单害惨杨玉兰，也害惨杨家所有人，你罪该万死！”
“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潘家宝就攥紧双拳，半真半假乱打自己脑袋，狠狠惩罚自己，真心悔过，似乎将脑袋打坏才肯罢手。杨永贵懒得说什么，任由潘家宝随意作践，一再出丑。潘家宝也就有了错觉，还以为表现得不错，已经得到了杨永贵谅解，也就大胆说，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只能进不能退，那就恳求姨夫抛开陈见，就此成佛，用慈爱眼光看他，允许他把杨玉兰带出去，由他亲手照料。杨玉兰已经怀上胎儿，往后肚子会越大，没办法遮掩，麻烦事会更多，他把杨玉兰带走，所有麻烦都没有了，姨夫就可过安稳日子了。反正，他们已是合法夫妻，完全可以一起过日子。
“你想得美。”杨永贵陡地大发脾气，恶狠狠叫嚷：“你娃就是想得再美，绝对不行！你是盲道后代，又是毛娃娃，可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他大概已被气糊涂，不知羞耻，也就口无遮拦侮辱潘家宝。潘家宝可不跟他一般见识，就暗自打定主意，决不计较谁是谁非，全都忍了。
潘家宝忽然意识到，杨永贵要是再耍威风，大动肝火，可能会突然出意外，到时候，他就是罪魁祸首，罪责难逃。要不就赶紧离开，避免一场灾祸，就谦卑地向杨永贵一作揖，抽身要走。没料到，杨永贵骂得更凶，潘家宝就被弄得进退两难，心头猛然一酸，就想大哭，索性带着哭声叫嚷：“都是我惹的祸，你当场要了我性命吧。”就往前一拱脑袋，亮出不怕死样子，杨永贵又破口大骂：“你真该死……”就一下攥紧拳头，要对潘家宝下手。
李玉英一看要出大乱子，就急忙大喊：“死老汉，不许你乱来。”便不顾一切扑了过去，一把扯住杨永贵袖子，要拉他到外面说事，以免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她还是头一回那样大胆行事，就使杨永贵很丢面子，简直受不了。就怒气冲天一声大喝，再使劲一甩胳膊，想要挣脱李玉英那只手。李玉英就被惹急了，索性用两只手死死地攥住那一只胳膊，非要把杨永贵拉出去不可。杨永贵就更加恼怒，又是一顿臭骂，还使劲乱甩，可徒劳无功，那只胳膊依然牢牢地攥在李玉英手里，他就快急疯了，便用另一只拳头乱砸李玉英两手，疼得实在受不了，就下意识松了劲，杨永贵那只胳膊就挣脱了。
李玉英还不死心，就慌忙再去抓杨永贵胳膊，没想到反被他猛推两把，猝不及防，就本能地连连后退，不料脚下一绊，上身一晃就一下跌了过去，脑袋正好磕在方桌边上，猛然遭受惊吓，就当场晕了过去。杨永贵可懒得理她，使气一甩袖子扭头就走。他以为李玉英是在耍赖，也就一点都不在乎。潘家宝可被吓坏了，赶紧叫来杨玉兰，两人一起动手将李玉英搀到炕头躺好，一个一声连一声呼叫，一个又拍又揉李玉英胸口，忙乎一阵，总算将她弄醒了，杨玉兰忙问：“妈，你感觉得了啥病？”李玉英则说，她啥病也没有，刚才是被气晕了，现在好好的，不必为她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