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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杨玉兰担惊受怕熬了好多天，例假还是悄悄来了，就证实她并没有怀孕，悬心就此放了下来。暗自在想，一场虚惊可算过去了，真该重新考虑自己的婚事。杨玉存回来那天，杨玉宝故意找个借口，把杨玉兰叫了出去，对她说心里话。他认为潘家宝挺好，人品不错，头脑灵活，会做生意，妹妹算是选对了伴侣。已经谈了三年多，没必要再谈了，可要抓紧时间结婚，免得夜长梦多。杨玉宝那一番开导，使杨玉兰更有信心，要跟潘家宝过一辈子，她就笑着说：“我都听二哥的，必须闯过最后一关，早一天结婚。”
杨玉宝还说，家里情形已经不同了。具体说来，就是老三闯了乱子，出了臭名，让父亲丢了脸面。老三媳妇又一顿闹腾，可把他气得够呛，却不敢发火，逆来顺受，就说明他浑身威风，已经丢光了，没脸抬头望人。他在走下坡路，不消说是坏事，可也使她有了闯关机会，只要肯下工夫，不懈努力，就会使父亲让出路来，准许她跟潘家宝结婚。杨玉兰听得眉开眼笑，就高兴地说：“二哥，你说得太对咧，我一定抓紧时间，按你说的去做，让你听到好消息。”
次日，杨玉兰找个机会，偷偷对李玉英说：“妈，老三惹了乱子，丢了我爸脸面，他的威风全丢咧，脾气一下变软咧，可真好。那我就抓住好机会，再提我的亲事，让他准许我和二宝结婚，你可要使劲给我撑腰。”李玉英就回应：“还用你说，我一直都偏向你呀。这一回，你可不能冒失，要先探他的口气，看情形再说。”
杨玉兰就说：“妈，要不你先替我，试探一下，看情况，我再做打算。”李玉英满口答应，愿意替女儿去试探。次日晚上，她就悄悄告诉杨玉兰：“你爸听了我的问话，只是唉声叹气，半天也没吭声。”就让杨玉兰看到了希望，她就欣喜地说：“妈，我爸没有发脾气，说明他承认我的婚姻，那我抓紧时间，向他提结婚要求。”李玉英悄悄说：“可不能跟他讲道理。你要尽量装可怜，给他多诉苦，该淌眼泪，就淌眼泪，让他心里难受，心一软就会让路。”杨玉兰就高兴地说：“妈，这个主意真不错，肯定管用，我一定好好去做，争取一次出马，能赢我爸。”
等到第二天傍晚，杨永贵忙完所有事情，坐下来歇息的时候，杨玉兰特意端来一杯糖茶，殷勤地递到父亲手里，随后笑嘻嘻地说：“爸，我想对你说几句心里话，你看行不行？”杨永贵大概看穿了她内心秘密，就不急于说什么，在暗暗折磨她。杨玉兰就显出心事重重样子，愁绪满脸，眉头越皱越紧，耐心地等待杨永贵回话。可他就是不肯开口，杨玉兰等得实在难受，就性急地说：“爸，不管你咋想，我都要说心里话。要不然，会把我憋死。”杨永贵就再也沉不住气了，一声苦笑，两声长叹，就无奈地说：“我知道，你提的要求，又要让我头疼，还让我左右为难，而你非说不可，那就照实说吧。”杨玉兰就当机立断开了口：“爸，小张嫌我跟别人谈过，家又在农村，根本就看不上我，我跟他已经各走各路咧。我都二十五六咧，已经变成老丫头咧，再没人愿意要咧，就只能跟二宝成亲。要是错过最后一次机会，我可要当一辈子老丫头。我自己受熬煎也就罢咧，还要让你一直操心，我还能算人吗？还不如及早回头，快些跟二宝结婚，慢慢过日子吧。说真心话，愿意要我的，也就剩潘家宝咧，那就求你开恩，成全我们吧……”
“那你以后不后悔？”杨永贵郑重其事地盘问。
杨玉兰不假思索回答：“我决不后悔，也没啥可后悔的。”还说相信自己有眼力，决没有看错人。潘家宝既会做生意挣大钱，又有责任心，完全靠得住，她才一心不二要嫁他的。“爸，该说的，我都说咧，那我就再次求你，一定要好好为我着想，给我一句牢靠话吧。”杨永贵长舒一口气，怪声一笑，就怪腔怪调嚷嚷：“女大不可留，留来留去留出仇吶。你是大姑娘咧，实在没法管咧，自己的饭自己吃，自己的事自己办……”他似在发泄不满情绪，杨玉兰就越发急了，就急慌慌嚷嚷：“爸，这门亲事要是弄成咧，会给你带来大好处，一下就能拿到两万彩礼，一下就成了万元户，发了大财不说，还能给你脸面长光，名声更好，可算遇上天大好事。”还说他多年辛辛苦苦养羊，费尽心思种庄稼，也没有挣回两万块。而她的亲事一成，就能让他一下子变富。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过。要不然，他可要后悔一辈子。杨永贵的心终于被说动了，而且有点激动，就乐呵呵地说：“兰兰，你非嫁潘家宝不可，原来是一心为我着想，让我心里真畅快，算是没白养你。嗨嗨……养一个好姑娘，可比三个儿子强。”
杨玉兰偷偷一笑，乐呵呵地说：“爸，这话我爱听。你总算想通咧，准许我嫁给潘家宝，真让我高兴。你干脆好事做到底，能让我们尽快结婚！”杨永贵就笑着说：“我要是不准许，能让你轻易过关？”又半开玩笑说：“你动不动就死缠，把我弄得实在头疼，已经招架不住咧，只得举手向你投降。”杨玉兰就说：“爸，其实你是热心肠，真心疼我，结果才会这么好，我真感谢你。”
杨永贵哑哑一笑，没有吭声，暗自在想，你就是再反感外路人，也不能跟钱财有仇，死作对，非要把它撵跑。既然发财机会来找你，一堆元宝非要往你怀里钻，脑筋就得活泛一些，啥也不要想，一下子把它抱死，一个也不能溜掉。一旦有了两万块，你就成了万元户，腰杆子就硬了，名声自然就好了，大家还愿意让你领导，继续执掌大权，守住杨家多年威望。杨玉兰见他有心思，就问了一句，他就说有些不舒服，杨玉兰就说：“爸，你手里有了钱，就再不要干苦活，不要总想当领导，该安下心来，过清闲日子，好好享福。”
“你说得也对。”杨永贵说：“人来到世上，辛辛苦苦活一辈子，不能只图挣钱，还得会过日子。我命好呀，命里有五升，不用起五更。遇上好女婿，非要给我两万彩礼，就可过富裕生活,我可托了姑娘的福哇！”
杨玉兰望着父亲得意样子，故意那般说：“爸，这半天，我只说两万彩礼，你只顾高兴，还没给我肯定话呀。”杨永贵就问：“你到底想要啥话？”杨玉兰就说：“完全同意我嫁给潘家宝呀。”杨永贵就回话：“我已经给你交了底，你咋就听不明白？”杨玉兰笑嘻嘻再说：“可你还没有明说，让我们哪天结婚，我心里也就没底，还在担心呀。”杨永贵就说：“要不就一月之内，你就做准备吧。”一听那句话，杨玉兰就激动不已，眼泪一下涌了出来，簌簌往下流，怎么也忍不住，让她怪不好意思，就赶忙扭过头，用手扪住脸面，急匆匆走了出去，藏到院外那棵大榆树后面，尽情地流泪。
往事就涌上了心头，每次他们会面，都像是在做贼，偷偷摸摸，提心吊胆，要念叨千万不要出事。每次回去，父亲总要冷冰冰盘问，她只好编出一个理由来应付。经常扯谎，就会良心不安，暗自苦恼。仔细想来，她能够熬到现在，最后闯过难关，真该感谢潘家宝，他不只是她男人，还是她的恩人。而她眼里所流的，既有辛酸之泪，也有感激之泪，那就让它随意流淌，将心中淤积的苦楚统统冲刷干净，让她的心情很快好转，轻松愉快地去做结婚准备。
杨玉兰终于有了好心情，就满面笑容跑了过去，一把搂住母亲脖子悄悄说：“妈，我爸已经准许我嫁给二宝，还让我一月内结婚，可真让我高兴。”李玉英笑着说：“我跟你一样高兴，那你快去给潘家宝回话。”杨玉兰回应一声，就故意去问杨永贵：“爸，我要去给他，报告好消息，你让不让我出门？”杨永贵只是好笑，连连挥手叫她快走，可她还是逗笑说：“我早就没胆子咧，你不吭声，我可不敢随便乱跑。”杨永贵就怪声怪气说：“你要走就快走，可要早些回来。”
杨玉兰赶到潘家院门口，刚要伸手敲铁门，潘家宝恰好背个帆布挎包走出门来，看样子要去县城打理生意，杨玉兰就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他胳膊便说：“我可有好消息，你还是听完再走，不然你会后悔。”潘家宝抬眼一瞅，发现杨玉兰满脸笑容，一副轻松样子，就有点纳闷，杨玉兰大白天跑来找他，心情还那么愉快，可能真遇上好事，实在憋不住，这才跑来要说，他就陪着笑脸问她：“你到底有啥好消息，非要现在给我说？”
杨玉兰就故意叫嚷：“我跟我爸大闹了一场，他把我撵出来咧，我实在没处落脚，才急慌慌跑来找你，你看到底该咋办？”潘家宝察觉杨玉兰在逗趣，就故意好笑一声，嬉皮笑脸说：“那可正好哇，反正，你已经没人要咧，那就跟我私奔，我们一起到没有熟人的地方，找个房子安顿下来，消停过日子。”杨玉兰就沉不住气了：“你简直胡说八道，我可不想跟你私奔，要是留下坏名声，以后我可没脸回来，看望我妈。现在呢，情形恰好相反，我爸已经让我说服，完全让步，同意我们结婚。你说这消息好不好？”潘家宝却摇头说：“这也太突然咧，我可不敢相信。”杨玉兰就急切地嚷嚷：“我可没有开玩笑，我爸真同意我们结婚……”
“可我还是不敢相信。”潘家宝依然摇头，杨玉兰就急了，一把抓住他胳膊，要去跟她爸当面对质，潘家宝一甩胳膊说：“你爸可是一只老虎，特别凶狠，我可不敢去见他。”又补充一句，杨永贵决不会轻易回头，去作那种没名堂的事情。杨玉兰就被搞得挺扫兴，就将脸一沉不满地说：“你要是还不相信，那我马上调头就走，从此你我决不再见面。”说着扭头就要离去，潘家宝一看要坏大事，就急忙抢过去堵住杨玉兰去路，并张开双臂拦挡她，他们就一起走到了背静处。刚一站定，潘家宝就笑嘻嘻解释：“其实，我是在开玩笑，想趁机跟你多说几句，决没有怀疑你说的好消息。”杨玉兰就说：“那我错怪你咧，你随便处罚。”潘家宝乐呵呵地说：“你可是大功臣，应该受奖才对。从现在起，我就全听你指挥。”
杨玉兰就急切地说：“就怕夜长梦多，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做准备，争取半月内结婚。”潘家宝完全同意，还道出更具体的打算，要不就明天一起去县上领结婚证，顺便把结婚照片提前拍好。再就是买好两人婚礼时穿的新衣服。上述几件事必须在两天之内办妥，决不能拖延，以免耽误大事。杨玉兰一声不响在听，越听越欢喜，就不由得嘻嘻发笑，喜滋滋地说：“看样子你早就谋算好咧，连一天也不愿等，恨不得今天就结婚，晚上好好糟害我。你呀，天生就是没出息的家伙，让我天天笑话，你心里才舒服。”潘家宝就说：“那当然，我情愿。从今往后，你就是天天骂我，我也会高兴，打是亲骂是爱嘛。” 杨玉兰就笑着说：“那我还是当哑巴吧。明天去领结婚证，我得回答人家提问，嗓子可不能弄哑，闹出大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