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若晴告别父母,从医院出来,像个刚刚从雨季走出来的人,心里潮乎乎,眼睛湿润润。
她觉得胳膊很疼,兴许是万顺泽刚才在发疯时,被伤着了。现在,对她来说,一切都是小事,父亲的病,才是至她最痛的那个,她不能接受父亲得了胰腺癌的事实。
于若晴从母亲口中得知,前几天,由于父亲的胰脏肿瘤压迫,导致胆管堵塞,父亲做了胆管支架术。医生说,一年内看发展情况,如果不行,进行第二次手术。
这一切,对一个弱小的女子而言,这么多的磨难和痛苦需要她去接受,去承载,去力抗。
于若晴不知道多久才能走过这段困苦,她的平坦之路究竟距离她还有多远。她的心理能否扛得住这一切的意外,但她很清楚,至少眼前这个坎,要靠自己勇敢的走过去,不为别的,为父亲、为母亲、为儿子,为这个家,为那个遥遥无期的想念......
算起来,她与那次的济南之行已有十五个年头,他可能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不知对方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个叫于若晴的女子。
于若晴不奢求有一天能再次与他共餐,但她期望,上天会安排他们,有那么一天再次相逢,她相信她的直觉。于若晴在水深火热中似乎看到了希望,而那人就在她的希望深处。
于若晴叫上吴念春一起来到赵大帅的音像店。于若晴把杨淑柳躲出去是为了彼此冷静,人为的制造一回“距离产生美”的初衷告诉了赵大帅,希望赵大帅能悔过自新,不要辜负杨淑柳的良苦用心。
这会儿赵大帅还算清醒。他问:“告诉我,杨淑柳在哪里,我去把她揪回来!”
于若晴说:“凡事不要急躁,急躁能解决问题吗?若是吼叫骂街能解决问题,都这样做好了。你为什么就不想想,都到这种程度了,杨淑柳为什么依然抱着幻想,不提离婚,而是选择逃避呢?这说明她对你还存有希望,她心里一直有你,在乎你,爱你。”
吴念春也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一根筋呢,你把人家打跑了,不道歉还耍横,有你后悔的那天。”
赵大帅仍然气呼呼的,她俩的话,根本听不下去:“一定是杨淑柳的父母把她藏起来了,回头我就去找她,谁也别想拿我当傻子,我这就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杨淑柳回不来,我就拼命。”赵大帅开始愤怒起来。
于若晴赶忙说:“听我的,冲动是魔鬼,别去找她父母,伯父伯母都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还不好,什么事冲着我说好了。”
话音未落,赵大帅拿了把水果刀握在手里,夺门而出。于若晴和吴念春赶紧去阻挡,她俩被赵大帅粗野地推了个趔趄,眼巴巴地看着他头也不回的,骑上他那辆嘉陵摩托车,随着摩托车排气筒冒出的黑烟,“蹭”得一声窜了出去,直奔杨淑柳父母的家。
于若晴和吴念春赶紧追,一眨眼,就把她两远远的甩在身后,不见踪影.......
当于若晴和吴念春气喘吁吁的,赶到杨淑柳父母家时,赵大帅正把明晃晃的刀子插在正屋的八仙桌上,虎视眈眈地对视着杨淑柳父母。
杨淑柳的父亲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哆嗦着:“不可救药,不可救药,作为长辈本来对你两个的婚姻,还存有一丝希望,哎,哎!俺闺女命苦呀!”
于若晴想也没想,冲上去一把把刀子拿到手里。
吴念春过去搀扶杨淑柳的父亲,她问:“叔叔,别生气,孩子不懂事,小两口赌气正常。你难受吗?吃药?药放在哪里?”吴念春在老人手指的方向抽屉里拿出药,把药放进老人嘴里,递上水。
赵大帅仍然僵持着,嘴上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都别装疯卖傻,把人交出来,不然,谁也别想好过!”
杨淑柳妈妈气得在一旁哭,哭了一阵,这才想起来,偷偷去里屋拔打了110。
得知赵大帅的所作所为,远在上海的杨淑柳的心,彻底凉透了,对赵大帅仅存的半丝幻想破灭了。在父母的支持下,杨淑柳的离婚提到了议事日程。
赵大帅依然拿出惯用的手段,痛苦万分,追悔莫及,跪地苦苦哀求......
于若晴长叹一声:“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吴念春十分解气:“早该这样!”
离婚开庭,肯定要面对口口声声、扬言打断杨淑柳腿的赵大帅。杨淑柳不敢冒险出面,父母帮着委托了个律师,在律师的指导下办理了离婚手续。
杨淑柳在签字的一瞬间,心如刀绞,一转念,又如释负重......
于若晴匆匆回到牢笼似的单间病房,一进门就见万顺泽妈和两个姐姐已在那里。
见于若晴进来,大姐二话不说就是狠狠的一记耳光,她横眉冷对,恶言相怼:“让你来伺候病人,你却把他挠成这样。真是不着调的鸡,抽空就往外跑!”
万母也怒气冲冲:“别给脸不要脸,竟敢动手打我儿子,无法无天了是吧。这儿不是你娘家,俺也不是这种家风,嫁给这家就要服随这家规矩,想动手伤人,先问问它同不同意!”说着朝于若晴挥了挥拳头。
于若晴捂着火辣辣的脸,小声哭出来,她真想一步冲出去,离开这里,永不回来。
然而,她选择了解释:“中午万顺泽趁我不注意,拿毛巾捂我的嘴,我在挣脱中,才无意识挠了他的脸。”
大姐更来气了:“无意识?无意识怎么不挠你自己的脸!当我们是傻子呀,再有下次,看我怎么让你难堪,你挠我弟弟一下,我让你满脸开花,不信咱走着瞧!”
“你这克男人的女人,还嘴硬,我弟弟之所以到现在这样子,都是你克的!”二姐毫不客气。
万母和几个姐姐群起而攻,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此时,于若晴像个受审的犯人,被娘儿几个训斥,谩骂,侮辱。
万顺泽似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在一旁静静得看着这一切。于若晴的心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在慢慢滴血,心渐渐死去,她无力反驳,无力抵抗........
于若晴终究没逃过,与万顺泽继续着她的非正常人生活。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她觉得自己身心俱焚,一天天透支着的意志,在不知不觉中泯灭,甚至连仅存的、最后的一点期望和自尊也云飞烟灭。
她感觉,再这样继续下去,自己就要颓废,就要完蛋,就要死亡!
于若晴依然和所有精神病人做着同样的事情:领饭,喂药,散步,发呆。父亲的病情始终是她最最牵挂的事,她恨不得有分身术,一步跨出这个鬼地方,去守在父亲身边,和家人团聚。
说不准哪天,她会不再姑息别人的眼光,不再在乎别人的感受,不再有虑,不再有怕,奋不顾身地冲出去!哪怕死到这场灾难重重的黑暗之中......
她在日记里,写下长长的一行:“这是个继天堂和地狱双重存在的空间,这个空间没有血液,没有温度,没有人味,我对没有了温情的婚姻,已隐忍到极限,它让我深恶痛疾!它让我生不如死!!”
.........
周日,爱打扮的吴念春,终于换下穿了一周的银行制服,穿上花枝招展的长裙,她要去医院,替好闺蜜于若晴探望父亲。于父仍在康复中,胰腺癌又让这位不幸的老人,从心内科转住进了肿瘤科。
电话里,她和于若晴这样说:“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谁让咱们是‘铁三角’呢!杨淑柳不在,我肩负重担,替你行孝,理所当然,心甘情愿。”
吴念春正走到医院门口,一辆黑色的雅阁轿车,“吱”的一声,停在了她身旁。正疑惑时,车玻璃落下,一个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探出来。
这人随即挤出一脸的笑容,大背头说:“吆,这不是吴副科长吗?”吴念春是年后刚刚被银行提拔为信贷科副科长的。
吴念春停下来,眨巴着大眼睛:“你是?”
“大背头”笑得露出了肉红的牙龈:“真是贵人多忘事,来,方便吗?上车说。”
说着“大背头”从车的后排像个肉丸子一样挤出来,并伸出厚厚的大胖手:“我们见过面,我是县建筑公司的黄耀金,小刘介绍过的,想想......”
吴念春想起来了,怪不得眼熟,年前通过朋友小刘介绍,见过此人。当时他们三个一起去了一个咖啡屋喝的咖啡。
没像人们口中说的什么目的性,只是认识认识。黄老板的出手大方,让吴念春偷偷汗颜,第一次见面,就送给吴念春一个新上市的智能手机。
吴念春无功不收禄,坚决不要。最后还是小刘把手机送到了她的家里。由于智能先进,需要拿出一定的时间研究,再说拿在手里太打眼,至今吴念春还没用。
吴念春对黄耀金招牌似的假笑,并没好感,她客气地拒绝“大背头”:“奥,黄总呀,我去医院探望病人,恕不奉陪了,改天吧。”
黄耀金抓住话音:“改天是哪天?晚上可否赏光出来吃饭?”
“不去了。”吴念春继续推辞。
“哎呀,随便坐坐,家常便饭,回去也没事,给我个面子,晚上见?”
这段日子,“铁三角”已是散架的铁棍儿,三个人各奔东西,把吴念春凉成了一根“铁棍山药”。
自母亲得急病去世后,老父亲很快雇了个四十几岁的年轻女保姆,吴念春每次回家,都会看到父亲和女保姆眉来眼去的挑逗。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被褥也放在了一起。
看到这些,吴念春自然就想起母亲,她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怕父亲生气,她勉强忍者,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吴念春很少回家。时间长了,父亲的事,她渐渐接受,老人原该享受的幸福,就让它顺其发展吧。
这半年多来,“铁三角”成员,走的走,忙的忙,吴念春一个人孤单无伴,这使她心烦意乱,像个跑丢了,找不到家的孩子。吴念春想:何不借此机会出去喝几杯,释放释放,或许醉了,就什么烦心事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