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在精神卫生中心整整住了一年的万顺泽终于出院了。
万母和万顺泽的几个姐姐们欢天喜地的迎接,于若晴忙活着收拾房间。在万母和姐姐们面前,于若晴像空气一样的存在,没人和她搭话。
于若晴把东西收拾好后,和婆婆说去伺候父亲一些日子,就走了。于若晴离开家,立刻有了种脱离虎口的感觉,从没有的畅快和愉悦。
于若晴风尘仆仆地到了医院,看到父亲的脸和眼睛黄得像涂抹了碘伏,她心疼地问母亲怎么回事,于母说:“刚做了ct检查,等结果,可能上次做的胆管支架失效了。”
于若晴对母亲和弟弟说:“在父亲出院前,我要在这里一直陪父亲,你们都回家休息吧。”
于母见于若晴憔悴的样子,执意不肯:“你这么久没陪壮壮了,多陪陪孩子,这里有我们。”
于若晴急了:“妈妈,壮壮都是上高中的大孩子了,一直住校。就让我尽尽做女儿的孝心吧!有了检查结果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于母经不住于若晴的坚持,就回去了。于母实在太累了,一年来,于父反反复复入院出院,出院入院,路上来来回回的奔忙,几乎把这个六十岁多的老人累散了架。
这天,吴念春来到医院。于若晴瞅着父亲睡着了,就到病房外的走廊和吴念春说话。
吴念春打扮得更漂亮了,一身拖地长裙,紧紧包住她那圆润丰满的屁股,勾勒出她千娇百媚的线条,一眼看去更像是个傣族靓妹。好久没见于若晴了,吴念春显得异常高兴。
她抓住于若晴的手,神神秘秘地说:“晴子,你可回来了。告诉你一件想不到的事情。”
于若晴问:“啥事?难道找对象了?”
吴念春轻轻推了于若晴一把,笑了,一脸幸福的表情:“嘿!差不多吧。介于对象和朋友之间的那种。”
于若晴皱起眉头:“嗯,那是什么关系?不会是小三吧?”
吴念春马上反击,嗓门开始放大:“咋说得这么难听,一说到小三,那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主儿,我可不是,我们是你情我愿!”
于若晴用食指和中指放在吴念春的唇间:“嘘——小点声,你想让全世界知道你这臭事呀!”
吴念春笑着不语。
于若晴问:“到底怎么个情况,简短地说。”
吴念春误会了于若晴的意思:“姓黄,男,已婚,五十岁,见多识广,形象佳,气质好,就一点,年龄稍大点,但保养得不错,类型是我喜欢的那种。”
于若晴用手狠狠抹了一下吴念春的鼻子:“春子,确实你让这所谓的爱冲昏了头脑,谁问这些了?我问的是,你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哎呀,原来对方是个有家室的人呀,你最好少淌这浑水。”
吴念春强词夺理:“谁说有家室的人,就不会再有真爱了?抽空我让你见见,真的挺优秀的,这人我爱定了。”
于若晴突然想起在她冥冥之中,一直陪伴自己左右的哪个“黑眼睛”,我和他到底又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呢?为什么无时无刻搅扰着我的心?说感情至深吧,仅仅是一面之缘,没在一起待过一天。说没有感情吧,为什么会时时然然的想起他?
虽然这一切都藏在自己心底最深处,但自己在失意,甚至绝望的时候,依然会不由自主的,从心底把他翻出来,他成了唯一能帮她走出困境,带给她信念和勇气的人。
不得不说,情这东西是多么的奇妙,无论时间多久,还是距离多远,都阻挡不住,该来的依然来,远去的,又望尘莫及。缘来缘去,潇洒自如,却又苦不堪言。想到“缘”时,于若晴自然提起杨淑柳。
她问吴念春:“你这两天和杨淑柳联系过吗,我好像好久没她的消息了。”
吴念春说:“昨天刚通了电话。我现在再打过去。告诉她,晴子回家了,回到解放区了。”说着就掏出手机。
对方接,阴风怪气:“吆,这是哪里的小妖精呀,神魂颠倒的!”
于若晴一听,就知道吴念春已把她交朋友的事,早告诉了杨淑柳。
吴念春说:“怎么样,葡萄扇同志,什么时候打道回府呀?若晴回来了,并且来医院值班了,你也快了吧?回来我们也帮你物色一个知心人儿。”
电话那端:“我可没这雄心和理想,只剩下‘包袱’了,我更相信缘分。晴子回来接着‘上岗’了?也不休息几天。对了,若晴,听春儿说,你的婚姻也亮起‘红灯’了?”
于若晴冲着话筒:“不管红了,还是绿了,都交给命运吧,快说,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等杨淑柳回答,吴念春说:“这年头,敢相信啥呀,缘分就那么可信吗?鱼和水的缘分深吧?一辈子离不开。可是鱼那么相信水,到头来还不是让水给煮了。说真的,你也离婚一年多了,该考虑个人的事了,总不能做一辈子光杆司令吧?身边得有个能对着撒娇,和暖和被窝的男人。等到咱老了,去见上帝时,大神一看来了个屈死鬼,连上帝都瞧不起咱,一辈子算白活了。再说,咱这个年龄,风华正茂,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那个事,你就不想呀?女人这辈子,可别苦了自己,不然,熬到人老珠黄,一切都晚了。痛快点,说!想要结婚过日子的,我单位有现成的。想要个相好的,凭咱这姿色,让我那位帮你介绍咱县的社会名流,信手可得。”
电话那头的杨淑柳朗朗大笑起来,笑得她肚子疼,她捂着肚子,收住笑:“说这一大通,当是在演讲呢!说的容易,可是我这心,还是放不下,近水楼台先得月,先给晴子介绍一个吧。”
吴念春骂道:“还想那个虐待狂呀,没出息!不可救药!”
吴念春骂道:“还想那个虐待狂呀,没出息!不可救药!”
吴念春看了看于若晴,接着说:“若晴,你怎么想的,让我猜猜,要么你还怜惜你家那个木头,要么,已经偷偷有了心上人。对不对?”
于若晴顿时红了脸:“树棵上摘的似的,哪那么多现成的心上人?我这一年生活在魔窟里,我找谁去?”
吴念春说:“没有,你脸红什么?你的表情撒不了谎的。”
三个人又啦了些别的,直到黄耀金把电话打进来,吴念春这才兴高采烈地匆匆告别.......
于若晴百思不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把一贯眼光高傲的吴念春,迷的魂不守舍呢?”
回到病房,医生正好过来,他把于若晴叫到办公室,神情凝重地说:“果然不出所料,在今天拍的片子中,发现老人的胆管又堵了,上次放的支架已经失效。”
于若晴紧张地问:“大夫,接下来怎么治疗好?”
医生说:“胰腺的病灶不能手术了,长得位置太古怪。但针对胆管堵塞问题,可以再做一次胆管引流手术,胆管堵塞本身就有一定的生命危险,这次,恐怕凶多吉少。所以,你一家人要有所思想准备。”
如晴天霹雳,于若晴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她对天长叹,求老天一定可怜可怜自己,她的爱已所剩无几,这唯一的父爱别再失去,她不能没有父亲,父亲是这个家的天,少了他,天就会塌下来!
........
手术足足做了两个小时,当父亲被推出手术室时,于若晴赶紧过去握住父亲的手,父亲的手是冰凉的,但很有力。父亲努力地睁开眼睛,眼睛浑浊无神,他看了看身边的于母和五个儿女,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许是麻药药效还没散去,于父接着昏睡过去......
进了病房,主治大夫一边说着“手术很成功”,一边帮着上监护仪。过来一个小护士在于父手上抽血,或许紧张,或许不熟练,或许于父的血液已经凝固,扎了多次都没抽出血。小护士出了一头汗,于若晴有些着急,她强作心平气和地对小护士说:“不急,慢慢来。”
小护士又换了个位置,针扎在脚上,终于抽出了血,黑紫色的血液,抽了满满一针管,小护士松了口气,吩咐于若晴拿着去一楼化验室化验。
于若晴拿着血样,正要转身出门,这时,监护仪发出急促的“嘀嘀”声音。电梯前等进入的人太多,于若晴顾不得等电梯上来,飞也似的踩着楼梯,往楼下跑去。随着于若晴的离开,监护仪的心跳数据从九十到六十,三十,仅仅几分钟,连绵起伏的生命线,最后变为一条直线......
刚气喘吁吁跑到楼下化验室,大弟弟的电话打过来,电话那端,传来呜呜的哭声:“姐姐,不需要了,回来吧,咱爸爸不行了.......”
于若晴顾不上哭,疯了似的一口气跑到十五楼,她呆呆得站在病房门口,见大夫正在用心脏除颤器,给父亲做最后的抢救。不一会儿功夫,医生直起身,说“准备后事吧。”。
此时,于若晴的心仿佛被掏空,她一下子瘫软在地,放声大哭,她喊,她问:“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爸爸,你别走,别丢下女儿呀!”
从此,于若晴生命中最疼爱她的父亲,永远离她而去。她不能接受的是:好容易等着万顺泽出院,急匆匆来医院,伺候父亲还没两天,却让她亲自送走了父亲。
她与牵挂在心的父亲还没呆够,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软弱!她后悔:为了陪万顺泽,这一年,她没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
她骂自己糊涂,骂自己混蛋,骂自己不孝!父亲的去世,使于若晴的情绪一落千丈,她不吃不喝,沉浸在过度的悲伤和无尽的自责之中。
每天她都把自己关进房间,靠在沙发上,眼泪不停的流,反省,内疚,懊悔。若不是为了母亲,若不是为了儿子,她不想继续活下去。万顺泽本可以自理,如果不是瞻前顾后,如果不是自己没主见,她哪能以付出后悔一辈子的代价,来惩罚自己的过错呢!
为了安抚于若晴,担心这一连串的事情让她崩溃,吴念春搬到于若晴的家同住,小楼里这才有了说话声。
晚上两人聊天时,于若晴说起了济南那段经历,吴念春瞪起眼睛:“找他去呀!喜欢就追。”
于若晴默默摇了摇头,她读过一句话: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是否能为自己翻山越岭、衔石填海呢?她愿意等。
过了父亲的五七祭日,虽然吴念春使出了浑身解数,于若晴仍然没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来,一天天精神恍惚,萎靡不振。吴念春让于若晴见黄耀金的事情只能暂时不提,赶上吴念春新买的楼房交工,她急匆匆忙活着装修,买家具,搬家.......
周末放假,高中住校的儿子壮壮回来陪她,这让于若晴感到从未有的满足和欣慰。
这天,大弟弟给于若晴搬回一台组装电脑。
弟弟说:“姐呀,学着上网吧,别丢下你的写作爱好,抽空写点东西。”
细心的弟弟,为了尽快让姐姐从悲痛中走出来,想起了这一招。
弟弟帮姐姐注册了qq账号,于若晴取网名“文”。从此,于若晴一天到晚,趴在电脑前写着她的文字,并频频给当地各报社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