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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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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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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儿熟了》连载

第一十八章 受伤的女人

十八

季明杰出面协调,老乡自然客气一番,电话无果后,季明杰亲自去了南方。他苦口婆心和不厌其烦地解释,对那些债权人,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又是打保票,甚至搬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故事,最后,事情终于被按下。

季明杰和所有集资者一番商议之后,和老陶签下还款合同。大意是:陶道德,范长村两人,自签字之日起,两年内还清客户所有本金,若抵赖,或者毁约,进入法律程序。口说无凭,签字为据。

范猴子早已在这场灾难中,被击得没了主意,既担惊害怕,又束手无策,眼睛一挤一挤的毛病越来越重了,他憎恨那些无德无信的逃款人,无条件的一切听从老陶安排。

老陶首先想到先给雷小池打电话,想让他帮着渡过这次的难关,再一想:慎重起见,还是亲自开车去一趟比较好。就把手机收起来,驾车直奔雷小池的投资理财公司。

到了目的地,他一眼见到,往日气派如虹的楼房门窗紧紧关闭,而且都贴了封条,封条翘起的地方,在微风中瑟瑟摇抖。

老陶给雷小池打电话,电话里传出“嘟嘟嘟”的忙音。老陶心里一紧,难道这两口子也玩“消失”了?

他试着去问旁边一个开高档烟酒超市的老板。老板死死瞅着老陶:“你问的是雷疯子吗?你是他的什么人?这个疯子玩钱玩的,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现在应该是被公安抓了。”

老陶一惊:“为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对方说:“还不是财迷心窍,让钱给埋了德行呗。两个月前,因为还不上款,客户们都来围堵,这个雷疯子没辙,就连夜逃跑了,不出一个月就被公安抓了回来。你说,现在信息这么发达,躲得过初一,能躲得过十五吗?”

老陶明白了,雷小池和自己一样也遇到了大麻烦。

老陶不是没想过跑,可跑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退一万步讲,即使不被公安局抓回来,一辈子要背负着良心债苟且安生吗?

他也想到过死,死简单,一闭眼,一蹬腿的事,丢下的债务留给亲人们去承担,未免对年迈的父母和妻子、孩子太不公平。做人,可以无能,但不可以无德。再说将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勇于面对问题,解决问题才是正道。

老陶大体算了算,把外面的所有放款收回,卖掉深圳开发区的一栋沿街楼房,这个楼是和范猴子共有的;市区两套各一百六十平米的住宅楼,这是他和范猴子在深圳安的家,前几年和范猴子一起置办的;另外,豪车两辆,最重要的,还有一个承租出去的葡萄庄园,是八年前用很少的钱购买的,当时谁都没看好的园子,今天却成了解决他燃眉之急的主要财源之一,这个庄园市面升值已翻几倍。

所有这些需要在两年内处理掉,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能还上所有本金。也就是说,两年后,老陶和范猴子又回到了“解放前”。这样做,虽然再次成了穷光蛋,但能活得踏实,睡得安稳。

老陶对范猴子说:“人本就是在折腾中前行的,每个人发生的每件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有它的理由。只要做到,在跌倒的地方不重复跌倒,就能继续前行,爬起来的次数,永远比跌倒的次数要多一次。”

处理完老陶的事,季明杰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老陶,于若晴现在做什么了?你联系过她吗?”

此刻,老陶心里想的都是欠账还款这摊子烂事,并没觉察到季明杰那渴求的眼神。

老陶回答说:“这些年,由于父母孩子都带来了,加上又忙,所以很少回家,一直没联系过她。”

季明杰没说话,唯一的线索还是断了,这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老陶接着懊悔的说:“明杰,我错了,我最大的不对,就是来到深圳,只顾赚钱,和同学们失去了联系,这是我的过错和失误。再忙,人之常情也要有的,人情不能因为忙碌而变得淡薄,这是最起码的做人原则。”

季明杰说:“好吧,你做好你的还款计划,我得抓紧回去了,以后常联系。”

说着,季明杰坐进驾驶室,立刻发动了车子。季明杰要尽快赶回新平,安排老父亲住院。

果然,北京专家的诊断和当地的诊断有所出入,季父能动手术。这让季明杰喜出望外。手术的时间已定在这个周末上午八点,季明杰提前一天给父亲洗了澡,理了发。

兴许是主刀医生的医术高超,加上老父亲身体素质好,手术特别成功,父亲死里逃生,从ICU出来后,进入术后的康复阶段。季明杰弟兄几个特别高兴,季明杰作为机动人员,忙完工作,就来医院和哥哥弟弟们轮流伺候父亲。

..........

此时,吴念春和黄耀金来到一个新开业的湘菜馆。他们选择了空旷的大厅坐下来,这样既不失首次单独约见的尴尬,又能恰到好处的感受这里的浪漫气氛。

幽暗的射灯像万花筒似的、变着花样和色彩,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仿佛把人置身于斑斓多彩的舞池。湘菜馆和这极不般配的装饰风格混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可能这是菜馆老板为了吸引顾客而故意所为。

大厅始终放着那首令人心酸的老歌:爱情常遇暴风雨,人生难免不如意,泪与欢笑成对比,冬去春来是温馨。

黄耀金挥手招呼服务员:“服务员,你这里有什么特色菜?”

服务员介绍,店里刚从长沙聘请了个湘菜师傅,地道的湖南味道。黄耀金用征询的眼神看吴念春。其实,身经世事的黄耀金之前就打听好了,吴念春是个地道的湘菜食客,这次,他是特地投其所好有备而来。

吴念春说:“可以,嗯嗯,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菜系。”

黄耀金对漂亮的服务员,豪气地说:“把你店的招牌湘菜全给我上来。”

吴念春双手使劲摇着:“都上来,吃不了,吃不了的。”

黄耀金大手一挥,从鼓囊囊的手包里掏出一沓百元人民币给服务员:“照我说的上就行,剩下的算是你的小费。”

吴念春对出手阔绰的黄总,不仅开始有些好感。他有潇洒风流的绅士风度,又有洒脱大气的男人气派。

吴念春暗暗嘀咕:“这才叫男人,大方,有派头!”吴念春不仅芳心隐动.......

吴念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没因自己的思想波动,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暴露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她仍然保持着水一样的平静。

黄耀金问她:“念春,怎么不说话啊,和我出来吃饭不开心吗?”吴念春正把一口剁椒鱼头肉放进嘴里,她伸了伸脖子使劲咽下,说:“没有呀,菜好吃,正宗,刚占着嘴,谢谢你,黄老板!”

黄耀金说:“不介意我叫你‘春儿’吧?喜欢吃,以后咱就常来,管够。”

说着便潇洒地打开一瓶法国白兰地,顿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黄耀金给吴念春和自己各倒一杯。

吴念春心想:喝就喝,一醉解千愁!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黄耀金喊着“豪爽”,也跟着来了个一口闷。

吴念春接着倒满酒,端起来正要喝下去,黄耀金顺势挡住,把酒杯夺下,说:“春儿,点到为止吧,喝多了难受,伤胃。”

这句话,正中要害,吴念春特别感动,离婚这些年来,还没哪个男人对她这样关心过,即使有,也只不过是带了一副假惺惺的面具,吴念春看得清,天下男人没一个好的:虚伪,滑头,流氓,薄情寡义。对这种男人,可以敬而远之,但不可交心相依。

两人又慢慢地喝。不知不觉,吴念春的话开始多起来,她喋喋不休,说去世的母亲太苦命;说父亲和小保姆的举动让她难以理解;说起她的“铁三角”,那可是铁打的交情,除了丈夫不能混淆以外,什么都可以说成是“我们”的;说起“葡萄扇”,这个可怜的糊涂虫,不碰南墙不回头。

最后她说到于若晴,吴念春开始大骂万顺泽:没脑子的木头,没感情的冷血,要是我吴念春不幸摊上这么个“怂包”,一准休了他,而且和家里这几个老妖婆,一分钟都不能相处,定要闹它个天翻地覆!

吴念春难过,母亲去世还没一个月,父亲就安耐不住寂寞,找了个比吴念春大不了几岁的女保姆,名义上是保姆,但早已不清不楚的明铺暗盖,以为能瞒天过海,却被眼尖的吴念春识破。

吴念春把“铁三角”的婚姻状况,总结的很到位:自己是欺三瞒四的婚姻,杨淑柳是血雨腥风的婚姻,于若晴是残忍冷暴的婚姻。

随着这一切的发生,让吴念春对憧憬的婚姻和爱情有了新的看法。母亲生前和父亲那么恩爱,甚至父亲口口声声说,他离不开母亲,但当见到年轻女人时,终于还是没忍住,见色起意。最后,父亲把以前对母亲的海誓山盟,忘得一干二净。

“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那张破嘴”,这也许是对男人最准确的评判了。吴念春单身多年来,有好多给她介绍对象的,她都一一回绝,回绝的次数多了,猜不透吴念春心思的人们,就再也不去給她介绍。

吴念春想的非常多,婚姻就是锅碗瓢盆交响曲,避免不了的磕磕碰碰,伤伤害害,这让她望而却步。找个一起生活的人容易,但要能安安稳稳,相安无事的生活一辈子,就难了。

受过伤的女人,无外乎两种心理,一是: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守住孤独,耐住寂寞,对婚姻家庭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二是: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看破红尘,对男人的花言巧语,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你能泡我,我为什么就不能泡你?

吴念春的这种可笑的想法,在近一年多才渐渐萌生的:找一个有钱人,来充实自己的腰包,穿名牌,挎名包,戴名表,绝不能亏待自己,不枉女人来这世界潇潇洒洒走一遭。然后,心情好,就在一起,心情糟,就不见面,不谈婚姻,不涉及家庭,何乐而不为!

尽管喝得挺慢,吴念春还是喝的有点多了。黄耀金过去扶住东倒西歪的吴念春。或许压抑的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爆发,吴念春趴在桌上嚎嚎大哭,黄耀金顺势把她搂在他高耸挺拔的肚子上.......

晚饭后,于若晴劝万顺泽吃下药,万顺泽去屋外踱步。门外,三三两两的病号,慢慢悠悠的在走,像影子一样,没一丝声响,谁也不看谁,谁也不靠谁。

此时,他们的世界是空灵的,空得只剩下灰色。对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是冷漠无视,心里关心的仅仅是:今天有啥好吃的。幽灵般的脚步,给人带来一丝恐惧,就像一个失衡的旧时钟,声声瘆人,“嘀嗒,嘀嗒”的数着这慢吞吞的日子。

于若晴坐在小凳子上,心绪忍不住又飞出医院。近十几天来,她与万顺泽的交流越来越少,甚至一整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也许这是万母和姐姐的意思,万顺泽有意在躲避她,他把于若晴当成不共戴天的敌人,于若晴主动搭话,他才勉强用“嗯,哎”回应。

于若晴拿出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开始翻看。里面写满她一路以来的艰辛和痛苦,写满她的思念和畅想。于若晴惆怅地站在窗口,看着冉冉升起的月亮:明净,皎洁,把窗外的夜晚映得温馨,浪漫。她对着月光,默默吟诵《红楼梦》里的诗句: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自那次挨了万顺泽姐姐一记耳光之后,于若晴一闭眼就看到大姑姐那双凶巴巴的眼睛,那横眉怒目和恨之入骨的眼神,让于若晴害怕。为什么自己以丢掉人格和失去自由的代价,承受着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和煎熬,换来的,却是这些!?

家,都有老人,可是,对自己身患癌症的父亲,这一家子竟然冷漠到,连一句简单的问候也没有。将心比心,有谁又站在她的角度去体谅过她呢?于若晴是人,她不是物件,她需要得到尊重!

于若晴继续翻看日记,她想从之中的足迹中,寻到自己的错误:难道我哪里错了?我哪里做的不对?她前前后后地翻看着,远远近近的寻找着.......

于若晴觉得,这个家是冰冷的,没一丝温暖。她一直在努力,一直在付出,一直在挣扎,最后却以失败收场。无底线的忍让和后退,已让脆弱走到悬崖边沿,她不敢再回这个家。如果万顺泽出院回家后,不知又有什么样的暴风骤雨等着她,这个家,让她害怕,让她毛骨悚然,于若晴不敢再想下去。

于若晴想耗尽自己最后仅存的善良,陪万顺泽安全度过出院前的两个月。十个月过来了,两个月很快,她充满希望。无论是风,还是雨,是荆棘还是深渊,于若晴都要坚定的迎上去。

她已想好,等万顺泽出了院,她就全身心的去医院照顾父亲,弥补当女儿的不孝。偶尔休息或者回去换洗衣服,就回那套七十平米的楼房去住。不为别的,就为回归一下一败涂地的心,轻轻松松,去住院的父亲床前,尽一个女儿应尽的义务,感受一回父亲对她那如山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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