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
季明杰怀着湿落落的心情,急忙忙赶到湛江机场,胡总裁已经和两名副总等着他了。
两名副总都是湛江公司季明杰手下的得力干将,可谓左膀右臂。一个叫冯超,大季明杰两岁,个子不高,一米七左右,不胖不瘦,皮肤微白,全身上下长得普普通通,扔到人堆里,若不是凭着他那尊高高挺挺的鹰钩鼻子是绝对不好找到的。此人极其聪明,好学又善于观察,灵动善变,遇到一些决定性的大方向问题,看得准,会分析,能判断,恰如其分的处理好种种棘手问题。可以说在湛江公司,他是一个位于季明杰之下,千人之上的角色,由此,冯超非常高冷孤傲,一般人他不会放到眼里。
几年前,若不是季明杰来接任总经理,冯超的呼声是最高的,不知总部葫芦里卖的啥药,冯超的职位始终处于“原地踏步走”状态,“千年老二”的雅号非他莫属,由此,在思想深处,冯超对季明杰还是有些抵触的,在某种意义上讲,是季明杰挡住了他那一步之遥的“锦绣前程”之路。然而,凭着他的灵智与逢场作戏能力,任何人也看不出什么,他与季明杰相处非常融洽。
另一位副总叫李安平,外号“黑瓶子”,年长冯超三岁,位于老大哥的行列。李安平长得黑黑胖胖,粗粗壮壮,眼窝幽深,天生有一头卷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卷发是故意去理发店做的,一个标准的少数民族长相。别看此人长得块大膀壮,却心细如丝,做事务实,遇事不急,沉着冷静,可以说,他看事有深度,做事有水平,行事雷厉风行。如果排行的话,在公司属于稳坐第三把交椅的那个。季明杰任职这几年来,公司大小决策性的东西,他三个都会步调一致,一拍即合,这一正两副,工作配合极其默契,天衣无缝。
在机场等候季明杰的时候,胡总裁临时决定,不再乘机去香港。他有他的想法,他要在这关键时刻,只做一个总把舵人就行了。近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公司有些繁杂的事情,让他渐渐力不从心,无论是从精力上,还是从与时俱进的思想观念上,他感到自己那些陈旧的管理机制逐渐落伍,那些所谓的“超前思维”正在被社会淘汰。他暗暗考察季明杰好久,他要在不久的将来推荐季明杰作为他的接班人。所谓后生可畏,他看好季明杰,这几年,无论是季明杰的做人品德,还是思维创新,还是处事方式,他全看在眼里,由衷信服,将来把公司交给这样一个人去管理,去运营,他一万个放心。这样,他这些年来的心血不会白费,公司积攒的累累硕果也不会毁于一旦,一切的努力更不至于前功尽弃。顺利的话,不久,他可以高枕无忧地退居二线,尽情享受自己的晚年生活了。
季明杰一行三人风尘仆仆来到香港,顾不上休息,顾不上观光,一头扎进香港新能源科技发展集团,与有关人员进行洽谈对接,然后进入对新项目事项简短的基本了解,而后座谈、征询、学习,解惑……。最后,分析形势,修改拟订计划,研究合同等等。前前后后,他们三人在香港方待了半月有余。期间,季明杰的神经始终处于高度集中和高度运作状态。
这次的决定,丝毫容不得半点马虎,关乎着企业是否能成功转型,是否能让他手下两千五百人吃上饭,是否能让企业有一个好的前景。他抽不出精力,或者说根本没有勇气去给于若情打电话,他只是简短地给她发了个短信:“我已顺利到达香港洽谈公事,请放心。望你漂亮踢出头三脚,我坚信,您可以,你能行!保重为盼。”
理智告诉季明杰,这个关键时刻,他绝对不能分心。然而,他的那丝牵挂,却牢牢牵绊在他的心底深处,让他时不时想起于若晴:此时此刻,她的公司怎么样了?她是否能够华丽转身?她是否在生他的气?或者她也和他一样在牵挂着他呢?
经过几番的深度了解和市场分析,三位老总一致认为项目可行。季明杰打电话向胡总裁一一做了汇报:一锤定音。
事情总算有了定局,季明杰松了口气。
于若晴短信发来:“谢谢。你也保重,工作不是一天干成的,我们一起加油。”这让季明杰兴奋不已,他整个身体的细胞瞬间充满起活力。
接下来,新项目的引进将紧锣密鼓地在湛江进行。
主要面临两种必须问题:一是技术人员的聘任和培训。公司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一支专业性,技术性的队伍,让他们作为领头羊,迈开公司成功转型第一步。二是资金投入。资金的投入是关乎企业能否存活的重中之重,这就是说,引进太阳能生产设备,不但需要有一支强大的专业科技人员队伍,这是企业的灵,还需要投入一笔不小的资金,这是企业的魂,灵与魂缺一不可。而这部分资金来源,除了尽快回收市场的流动资金和启用公司账面上的资金以外,还需要去银行贷款解决,资金缺口至少一个亿。
回来后,为确保转型顺利成功,季明杰干脆住进公司,加班加点,日夜和班子成员研究有关改革事宜,列出一、二、三、四、五的顺序计划。空暇之余,季明杰几次匆匆拿起电话,又几次缓缓放下,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向他心心念念的若晴解释那天房地产开发公司开业时,为何不能到场的理由,从那天起,他一直不敢面对他的“失约”之行,他从心里一遍一遍默念:对不起,对不起……
在公司班子成员里,有一个分管财务的女副总,名叫诗佩瑶。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但据说实际年龄已有四十六七岁,是个从没结过婚的老姑娘,十足的冷美人。她皮肤白皙,白得放光,发丝黑柔,轻垂肩甲。眉目如画,美艳高冷。站在人面前,犹如冰山一角,只可观望,不可靠近,让人不敢有丝毫的非分之想。
诗佩瑶二十岁的时候,曾和大学一位男同学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男同学除了家庭在农村之外,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很不错。他们甚至发展到同居的地步,只待一纸婚书。一切就那么无奈,当时,时任县委副书记的父亲,一心将才美双全的诗佩瑶,许配给老战友徐鸣的儿子。当时,徐鸣位高权重,在省军区任副司令员。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徐鸣二十几岁的儿子徐小辉,已是军区某部一连副连长。
诗佩瑶的父亲和徐鸣对儿女的婚事,在双方孩子母亲怀孕时就口头定下了。当时说好,孩子落地,两个孩子若是同性,就认做干儿子或者干女儿,若是异性,就指腹为婚,将来做个儿女亲家。所以,诗佩瑶的父亲坚决反对女儿自由恋爱的对象。他私下里偷偷安排人,也不知用了什么的妙招就把那个男生打发了。最后,在诗佩瑶无助地哭声中失去了与心爱之人的联系。
后来,心情跌落到冰点的她留下一封信,跑到湛江自己找了个工作。信中说:“亲爱的父亲,你给予我的爱,我如数收到,感谢您把我养大。然而,我自己亲手经营的爱,你却给我毁了!这是迄今为止我最大的不幸。今生或许我不再有爱,保重,父亲母亲,你的‘乖女儿’呈上。”
后来,父母出面央求了多次,诗佩瑶也没有回心转意,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摸爬滚打,受尽苦,受尽累,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单位,后来应聘到现在这个工作岗位。凭着她在大学里学到的财会知识,终于在这里落住了脚。虽然平时她不苟言笑,从不主动接近人,始终与人保持安全距离状态。但她一门心思地管好她的账目,工作起来认真努力,很是受公司领导待见,没多久就荣升为公司分管财务的副总。
自从四年前季明杰上任,见到优秀的上司后,诗佩瑶封闭多年的少女心才开始有些蠢蠢欲动,她感觉上天又一次给她打开了一扇窗。她不能错失,她要抓住这个机会,或许这是今生赋予她最后的爱了。
她彻夜无眠,思来想去,而后又把自己封闭起来:季总再优秀,那是别人的男人,她只能远远的看,深深的埋,当做自己夜里的风景来欣赏,她始终鼓不起勇气去追,去争,去求。面对一身正气的季明杰,她不敢踏雷池半步。
诗佩瑶见过苏心莲,那是在一次公司组织的中秋晚会上。在入场时,季明杰和苏心莲一前一后地从她眼前走过,那是她无数次梦到的风景,只是他身旁的人不是她。看着,看着,她眼里泛起了光,然后有了泪,心怦怦乱跳,跳得她不能自控。她羡慕,她嫉妒,她感慨——有这样一个风度翩翩又气质非凡的男人陪在身边,这是何等的修行!
今年,季纳考上了南京一所知名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季明杰高兴地给女儿买了当下最时兴的智能手机,以此鼓励她好好学,继续往上考博士,博士后。他对女儿说:“只要你肯考,我们就一直供你上。”
季纳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身材高挑,大气知性,乳质肌肤,眼仁黑亮,尤其能写一手好的文章,这让季明杰非常欣慰:女儿为季家争光了。
为了帮助哥哥和弟弟的孩子们更好的完成学业,季明杰千叮咛万嘱咐,任何情况,任何困难,也不能辍学,孩子们都要争取考上大学,人人都有走进大学门槛的权利。为此,季明杰每月从有限的工资里给两个侄子和一个侄女汇去必要的学费。苏心莲亲自去银行给他们转款,从没任何怨言。在家人眼里,苏心莲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嫂子,好婶婶。
曾有几次,苏心莲要求出去找个临时工做,都被季明杰拒绝。他开玩笑对她说:“年龄越来越大了,不适合再出山了,与其出去看别人的眼色,还不如在家多修修身、养养性,老老实实做个压寨夫人,岂不更好?”
苏心莲只好打消这个想法,继续她的“孤家寡人”生涯。时常一个人除了看看电视,打打电话,收拾收拾屋子,再就是隔三差五蒸出一锅肉丸小包子留给季明杰吃。小时候贫困的家庭,他哪有条件吃这奢侈物,所以,季明杰非常爱吃这一口,尤其是灌汤包,发面软乎乎,一咬一口油。
闲下来的苏心莲更胖了,胖得有些臃肿,脸上的肉开始松垂,但皮肤仍然白白净净,没一丝血色,让人感觉她并不健康。她嘴角上的那颗痣特别明显,这让人能联想到,当年她也曾是一个十足的乡村美人儿。
去年查体时,B超显示苏心莲右乳腺长有0.2mm/0.1的结节,大夫说,没大事,相当一部分女人,乳腺都会长有结节,只要每年体检观察就可以了,更不需要吃药和手术,这让季明杰放下心来。
不管早晚,季明杰每次下班回家时,酸甜的水果,可口的饭菜就端到眼前,家有贤妻,季明杰知足!然而,他怀揣着的那丝秘密,除了当年被锁进小木箱之外,更多的,被他温存在心。
说起来,那本厚厚的旧日记已封存二十几年,或许纸张早已泛黄。里面记录着的当年那个小男孩对爱的渴望,和对她那“一见钟情”的刻肌刻骨,而今却仍然历历在目,犹如昨天。这些年,它们一直陪着他,走过风,躲过雨,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没有它,季明杰的生活就会枯燥无味,没有它,季明杰的世界没有颜色,没有它,季明杰的生命轨迹将失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