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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来,冯超多次做着几乎同样的梦:他游走在一个无边无垠的大沙漠里,在努力地寻找着通往绿洲的路,好容易看到一条铺满鲜花的小路,正要过去,突然,一颗大石头挡在了他的前面。他使劲地搬,使劲地扛,使劲地推,大石头却纹丝不动,急得他大叫大喊......
这样的梦境让他的心不能平静。在他看来,季明杰就是压在他心底的那颗大石头。几年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抬不起头,让他寸步难行。
季明杰来湛江上任五个年头了,在这五年里,冯超无时无刻不在琢磨,怎么才能让自己顺利坐上公司第一把交椅,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好像这辈子他就是为这个“一把手”而活。
想当年,冯超是以全地区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被该公司录用的。从上小学起,他就是班干部,到了大学又是学生会主席,上班后一步一个台阶,不几年就荣升为公司副总、第一副总。可以说,他的路充满传奇,充满自豪,又充满骄傲。
对于一直屈居“千年老二”, 冯超是十二分地不服气、不甘心。一个公认的公司元老级人物,竟然排在新来的季明杰之下,论资历,论业务,论成绩,论声望,我哪方面不比他季明杰强!?上班十年了,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就是轮的话,也该轮到我冯超了吧?公司宁可从外边调人来接任总经理,也不用我冯超,这是何等的屈辱!这个胡总裁简直是越老越糊涂。我这一步之距,怎么就那么难奔呢?
冯超把所有的怨恨全归拢在季明杰头上,要不是他,现在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人就是我冯超,要不是他,我冯超就是这个公司的天。
冯超承认,这几年,他一直作为一个“伪装者”而存在,他把真实的自己藏得极深。表面文章做得极其到位,和公司上上下下,尤其是和季总的关系处理得也非常融洽、得体。季总指到哪里,他冯超就出现在哪里,作为季总的一个“右臂”,冯超是合格的,甚至满分。
冯超除了长就一尊鹰鼻子,还有着一双鹰眼,他把这双眼睛藏在暗处,观察着身边的一切,无时无刻地寻找自己的“出头之路”。他坚信,通过他坚持不懈的努力,自己的“高光”时刻,很快就要到来,只待“天时地利”和“人和”。
渐渐地,他发现财务副总诗佩瑶看季明杰的眼神是耐人寻味的。平时冷冰冰的她,在季明杰面前变成了一只发情时的母猫,眼睛温顺,含情。这个老姑娘想必是喜欢,更或者爱上了她的顶头上司。虽然这种情感流露是微妙的,但冯超凭着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他断定,他的判断绝对没错。
胡总裁曾在全体职工大会上说过:公司内部坚决不允许花边新闻的出现,一旦发生,处理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开除。
在诗佩瑶身上,冯超仿佛看到了希望。然而,当下,季明杰整天忙得脚不粘地,连个吃饭的时间都要算计着用,更何况,好像季明杰对这冰美人根本没正眼看过,甚至他们连个单独相处的时候都不曾有过。是看不上,还是故意避嫌,还是根本没动这心思呢?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看来要想在这男女关系上撼动他老季,简直是太难了。又有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季明杰是肉体凡人,只要抓住时机,抛出诱饵,他不会逃过这一关。
巧的是,昨天财务科王科长去总公司开会了,诗佩瑶自然把财务的事情全扛起来。今天是二月一号,不出意外的话,诗佩瑶会把这个月的资金进出明细拿给季总看,这是这些年早已形成不成文的习惯。
半个月前,冯超从网上购买了一种兴奋剂。药品上介绍说,此药无色、无味、无毒。服用后会全身燥热、疲乏嗜睡。冯超觉得,这次是个天赐的好机会。
这天,季明杰坐在办公室,看这个月的财务报表。报表是他不在时被财务人员放在办公桌的。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只要老总不在,就会把材料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看着看着,季明杰不由皱起眉头,发现一组数据,不符合公司规定。他抓起电话就打过去,却突然想到,此时已是午饭时间,想放下电话,却来不及了。电话是诗佩瑶接的,季明杰说:“诗总,下午一上班,来我办公室一下。”
接到电话,诗佩瑶别提多兴奋了。这些年,她暗恋着这个优秀的男人,不敢说,不敢做,更不敢声张。下午自己要去他的办公室,意味着自己很可能要与他独处,这是这些年从没有的。不管多久,只要能给她和他两分钟的时间,她就知足了。
诗佩瑶拿出化妆棉,轻轻涂抹着她的脸,她要她的脸蛋再红润一些。镜子里的脸,早已没了水润度,眼角细纹不知何时悄悄爬了出来。她又拿出一支接近唇色的口红,慢慢涂抹,而后,整理一下她的“大波浪”,一张漂亮的脸蛋顿时生动起来,她要把她最美的样子呈现在她深爱着的人面前。
借季明杰去食堂吃饭的功夫,冯超去季明杰的办公室拿了保温瓶去锅炉房打水。一直以来,公司给他们办公室配备的都是纯净水。季明杰很少喝这个,他说,纯净水含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微乎其微,经常喝对身体不好,以后,公司通通换成矿泉水。换水的事还没落实,就赶上公司转型,就没顾得上这些。所以,谁有空就帮他去打自来水。
冯超来到锅炉旁,由于公司在各个车间都配备饮水设备,又是吃饭的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李安平,作为公司分管后勤和安全的副总,他有个习惯,每天他要在下班后在公司各个角落转一圈。作为公司三把手的他,一直以来视公司为根,视安全为本。他认为一个发展中的企业必须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在他眼里,安全隐患大于天,后勤保障重于山。
远远得,他看到冯总在打水,又好像往里面放了什么。李安平揉了揉眼睛,又好像不是,他心想:能放什么呢?看错了吧?这么想的,却不由得一路悄悄尾随着冯超,见冯超把水送到了季总办公室。
“难道我真看错了?”带着疑惑,李安平去食堂吃饭了。
冯超放下水壶,飞快地给季明杰掺倒了一杯温水,就出了办公室。
这时,季明杰吃饭回来,坐在办公椅上,渴的不行,拿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一口气享受地喝下去,然后,开始看文件。不时,季明杰感觉又困又乏,他站起身开始度步,可困神仿佛缠上了他,他眼睛睁不开,浑身燥热,昏昏然然,不能自控。季明杰不由自主地走进内间他的卧室,迷迷糊糊地脱掉衣服,只剩一条内裤,就一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上床前,他没忘了随手关了一下内门。
下午到了上班时间,诗佩瑶缓缓走进季明杰的办公室。进门前,她敲了几声门,没动静,她轻轻走进来,发现季总并没在办公室。正犹豫,看到季明杰的内门半开着,就走过去。一股醉人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诗佩瑶突然发现,眼前的季明杰正赤裸裸地躺在床上睡觉。
诗佩瑶打了个愣,想退出去,却拔不动腿。那个让她冥思苦想,又暗自爱恋的男人,分分明明的就睡在她的眼前!他的肌肤,他的味道,他的汗毛,他的呼吸,让诗佩瑶一步也挪不开。这些,她渴望了多少回,梦见了多少次!瞬间,诗佩瑶那封闭二十五年的春水叫醒了她沉睡的女儿情。
诗佩瑶顿时热血沸腾,春心荡漾,欲罢不能。她的心在猛烈颤抖,她只觉得唇干口燥,欲火难平。二十五年了,在这二十五年中,她守身如玉,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
诗佩瑶平复了几秒钟,她走过去,轻轻拿起一条毯子,正要给季明杰盖上……
时光从不败美人,而此时,诗佩瑶却败给了她自己。
“原来季总在这里呀,敢情这些日子累坏了。”随着声音,李安平走了进来。
诗佩瑶慌忙抬头回应,却在这一瞬间,她猛然发现,在季明杰卧室侧面不大的窗户处,有个东西晃了一下,好像是个人头,又好像是个什么东西,随即就消失了。
诗佩瑶不慌不忙:“我是来看财务报表的,没想到打扰季总休息了。”
“诗总,要不先回吧,看来季总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这些日子,可把他熬坏了,让他多睡会儿。咱走。”
说完,两人退出房间,又把内门关紧。
一下午,诗佩瑶一直在寻思:那个闪了一下的人到底是谁呢?
李安平吃午饭时,就告诫自己:万事还是小心为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宁可误判,也不放任。但是又一想,也许是自己的眼睛真的看错了呢?都说眼见为实,也不尽然吧?况且,冯总和季总平时处的关系非常不错,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他们的融洽有目共睹。退一万步讲,如果冯总真的有什么举动,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一没劫财,二没抢功,三没害命……所有这些推断都不成立,最后李安平决定:事情还是想得复杂化一些比较好,若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不就更好吗?
于是,李安平放下碗筷直奔季明杰办公室而来,接着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李安平并没看见躲在背后的那个人。工作多年,经验丰富的他却在季明杰呼呼大睡的觉声中,他隐隐猜到,一切他担心的,不该发生的事可能就真的发生了。
李安平有心去举报冯超或者诗佩瑶,但没有证据,又拿什么去举报呢?凭嘴说?万一自己这些推断是错误的呢?况且,领导班子就这几个人,在这关键时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鸡飞蛋打,因小失大?李安平决定,这事就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思来想去,他自己笑了:年纪大了,脑子混了,整天神经兮兮。
冯超气急败坏,气得他暗骂自己“蠢驴”,就要到手的成果,却毁于一秒钟。本来计划好,事后偷偷把水一倒,匿名把艳照往总部一发,就大功告成。关键时刻,公司也不会从外面再派人过来接任。这样,堂而皇之,自己自然坐上公司的第一把交椅。
可眼下,一切结束得那么自然,那么出乎意料,这让冯超疯了似的恨不得扇自己几大嘴巴子。他恨自己手太慢,更恨李安平的不期而遇,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个关键时刻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一切的一切也许是天意,但冯超怎能服输?今天错过了时机,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只待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