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早,天还没放亮,季明杰就开车来到于若晴所居住的楼下。于若晴穿一身卡其色休闲装,脚蹬平跟软皮鞋,把刚刚长到肩膀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清新、利落、大方。于若晴背着她那个黑色双肩包,兴冲冲的,小鸟一样跑下小楼,打个招呼,一头钻进轿车后排。
这之前,她为自己今天坐在车的什么位置和其他一些细节,翻来覆去地考虑了再三——如果坐在副驾驶,一个单身女人,和一个仅仅第三次见面的男人坐同排,似乎离得太近,言行都不自在。坐在后排,面对看不到表情的背影,心境就不一样了,可以放松地和他交流,甚至能说句小笑话。累了的话,翘一回二郎腿,也未尝不可。尽管这样想的,坐在后排的于若晴依然挺直着,保持着她的标准坐姿。她并没让自己真正放松下来,这说明,她始终在乎自己在季明杰面前的形象和认知。她在乎这个男人对她的任何感受,哪怕是细微的。这使于若晴不知其倦地始终把持着自己的矜持。
前排后排,咫尺之间,她依然觉得离季明杰是那么近,那种男人固有的体味隐隐可嗅,头上的几根白发清晰可见,于若晴的心偷偷乱跳,无处安放的眼睛竟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眼睛找到了目标,她把眼神投向车窗外,看身边呼啸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好几天了,她没休息好,夜夜思绪,梦境不断,对今天与季明杰的同行,她激动,兴奋,期待,甚至是憧憬。
季明杰专注地开着车,认真地注视着前方,他显然没猜到于若晴的心理。
季明杰轻松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他说:“你带外套了吗?山里凉。今天咱先去山西看看,然后再去神木。”
听到季明杰的问话,于若晴的心里感到特别温暖,毕竟好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她的冷暖了。
于若晴压了压澎湃的心情,轻声说:“没事,不冷。听你的,季.......”她一直拿不准,怎么来称呼他。虽然话不多,但,能听得出,她的声音是微颤的。于若晴终于没成功掩饰住自己那份发自内心的激动。她与这个贴心男人的关系,于若晴无法定义,她在某种角度上讲,她更愿意季明杰能成为自己的一个知心人儿,或者是一个亲人。
季明杰以商量的口吻问:“晴,一会儿找个地方吃早餐,你,饿了吧?”季明杰把自己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更不知为什么,他脱口而出的,竟是用一个“晴”字来称呼她。
于若晴摇头:“不饿,还不到七点,季......你饿吗?你饿的话我就吃。”她依然还没想好怎样称呼对方,这个难题,曾让她想了好几个夜晚。
季明杰笑了:“呵呵,你吃饭又不顶我的饿,若是一个人吃饭能顶两个人的饿,那咱就赚大了,呵呵,呵呵!八点以后再说吧,先上高速。”
这是季明杰第一次对于若晴幽了一默,这让于若晴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始终挺直的腰板渐渐依靠在座椅上,紧紧并拢的双腿稍稍往前伸展一些。
汽车像支发射的火箭在高速上飞奔,轮胎激烈得与柏油马路摩擦,发出“唰——唰——唰——”的声响。远处太阳正冲破薄云,顶一头水汽,像个刚睡醒的婴儿,露出圆圆的笑脸。
山涧,田野,水泊缓缓后移。空气氤氤氲氲,绘出一副气势磅礴的水墨画。大海深处飞来那海水的咸咸的味道,渐渐变淡,逐渐被一种浓浓的香甜所替代,这香甜来自于若晴身边放着的那提油桃。油桃3大小均匀,光滑鲜艳,布满红云,像一张张少女的脸。
季明杰好像猜到了于若晴此刻的心虑,他说:“这个时节杏子过季了,油桃正好吃,我都洗好了,你先尝一个。”
怕于若晴不好意思吃,他接着又说:“现在就吃一个,挺甜的,这是我前天去济南南部山区,亲自为你摘的。”
于若晴此刻无以言表,她打心眼里喜爱这个无微不至的男人。她答应着,顺手拿起一只,咬了一口。瓤子是黄的,甜中带有一丝不易感受到的酸头儿,这种酸,只有慢慢去品,才能觉察得到。味道有些像杏儿,但没有杏儿绵绵,多了些坚脆。
于若晴想起母亲说的那句话:在有些人面前,如果把善良稍加一些锋芒,或许更好......
于若晴顺手给季明杰递上一个,季明杰正集中精力目视前方:“等停下再吃吧,高速开车不安全,谢谢。”
于若晴这才想起不该这样做。在季明杰面前,无论是她的智商,还是情商,都显现得那么苍白。
不知不觉,两人开始说起煤炭,季明杰对于若晴说:“今天把我所了解的,关于煤炭的基本常识说给你听,回去,你也在网上多搜寻一下。来之前,我做了功课,也找了这方面的专家做了详细的咨询,但这也是非常粗浅的,需要你在今后的实际工作中,更深入、更细致的了解。”
于若晴听话地说:“好,你说,我全记在心里。”
.........
中午时分,两个人来到山西,季明杰把车停到一座山脚下的停车场,向当地人打听了几个煤场比较集中的地方。季明杰提上那件咖啡色公文包,和于若晴缓缓往大山深处走去。
天压得很低,阴沉沉,黑乎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闷热,让人喘不过气。从不远处一团团翻滚的乌云看出,大风雨即将到来。
季明杰对于若晴说:“我看,这天不保险,咱得抓紧了。”
于若晴答应着,加快了脚步。上坡山路,崎岖蜿蜒,坎坷不平,不一会儿,于若晴的腿像灌了铅,速度慢慢减下来。季明杰始终断后,他有心拉她一把,却始终没勇气作出行动,他担心一旦两人牵手,他就不会得放开,于是,他暗暗给于若晴加油。看着于若晴单薄的背影,他的感觉依然是:这是一个让人爱怜的女人。
疲惫的脚步在继续。不时,乌云已压在头顶,大风携雨而至,打着头阵的豆大的雨点自天而降。随着一声闷雷,风更大了,树木疯狂摇摆,接着雨水像决堤的洪水,毫不留情地从天瓢泼而下。
季明杰迅速从公文包里扯出一件雨衣,很快给于若晴穿上。还没等于若晴反应过来,季明杰的公文包已挡在于若晴的头顶上方,于若晴这才想起自己随身背的双肩背包,急忙摘下给季明杰挡住。两个人,一种姿势,互挡风雨,一步一步平行前行。石路两旁是连绵的大山,于若晴提出,要在那块突出的石头下避雨。
季明杰停下来,声音穿过雨帘:“晴,不要过去,危险!回走,找个平坦处,抓紧离开山体危险地段!”
季明杰接着说:“把包收回,这样跑不快。”
于是,两人各自扯回自己的包,冒雨往认为最安全的平坦地带飞跑。于若晴那短短的小马尾辫,早在这场风雨中解散开来,毫无章法的,盖住她惊慌失措的脸,尽管穿着雨衣,整个的人还是像被从水里刚刚捞出,衣服湿湿漉漉,薄如蝉翼,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把她身体的轮廓勾勒得美轮美奂。
季明杰满脸雨水,一道一道从嘴巴流下来,透湿的衣服接连不断的滴着雨水,此刻,他也成了一个水人。
这时,一阵凉风袭来,季明杰说:“不好,冰雹要来了!”
他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拉起于若晴就跑。于若晴的手是冰冷的,季明杰暖暖的大手,把于若晴的小手牢牢的握在掌心,那热乎、舒服的温暖,犹如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她的全身。于若晴没拒绝这只大手,她在风雨中幸福的感受着他带给她的体温。
两个风雨中牵手的男女,像正与风雨赛跑的一对恋人,以踏平山路的气势,一起冲向安全地带......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随着一阵暴风的再次掀起,石子般的冰雹自天而降,两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以极快的速度,再次用各自的包,给对方挡住头部。冰雹“噼里啪啦”在脚下乱飞,他们的身体被劲风乱撕,被冰雹猛砸,生疼生疼,但谁都没出一声。
此刻,季明杰真想一把把于若晴搂进怀里,牢牢稳稳地护住她,让她免受冰雹之痛和狂风之虐。但他忍住了,他怕这一抱,他的身心瞬间就被对方沦陷;他怕这一抱,他再也无法把她放开;他怕这一抱,就是一辈子……牵手,是他们彼此的最底线,这是道德对人伦的约束,作为一个堂堂正正,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就得无条件的接受这个约束。
他俩就这么紧紧对贴着,一直坚持高高举着手中的包给对方送去,用行动捍卫着心中那份真挚情感,以最简单的方式,付出最大的力量,努力把心上人的伤痛降到最小,最小........
就像定好了时间,大约十分钟,冰雹停了,风也停了。雨依然不依不饶地下,只是更大、更密、更猛。刚要松口气,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哗啦啦,哗啦啦——”几声恐怖的巨响,所有的人们惊恐着大叫起来。
季明杰和于若晴顺声望去,就在刚刚于若晴想要躲雨的地方,山体发生了坍塌!同时,有人哭喊着救命——有人被砸......顿时,于若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佩服季明杰的远见和预知,更感激季明杰的及时提醒,是他救了她一命。此时,感激二字,已足不挂齿,在死亡面前,它绝对的苍白无力。
终于,雨停了,季明杰带着于若晴继续往煤场方向走,已成为落汤鸡的于若晴,嘴唇冻得已渐渐发紫,季明杰用手捋了捋头发里的水,拧干随身带的外套给她披上,于若晴像个被关爱的孩子,默默地接受着来自季明杰的呵护。
很快,和煤厂老板见了面,季明杰对老板说明缘由,问了几个主要问题,又谈好价格,最后取了几种煤样。事情办得非常顺利,两个人开始回赶。
天已放晴,彩云飘飘,溪水依依。他俩踏着遍地的残叶,话说一路,轻松自如。虽然肩膀和胳臂还隐隐作痛,但两人似乎都没觉到。时间从没像现在这么快,不知不觉,来到车前。
季明杰关切地问:“晴,暖和些了吗?别感冒。去车里坐,我打开暖风,一会儿就好。”
于若晴像个懂事的小妹妹,乖乖地坐进车里。刚才在铺天盖地的冰雹之下,她真想依偎在季明杰那宽厚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相互温暖,哪怕一丝一毫,那刻,于若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无法掩盖,无法逃避,无法理智,她就要被滚滚而涌的情感所左右.......幸好,风雹停了,经凉风一吹,她这才冷静回来。
季明杰发动汽车,温和的说:“暖和些了吗?我们今天尽量往神木方向赶,晚些时候找个地方住下,明天继续找煤。”
于若晴点头。她暗自庆幸,刚才抵御住了自己的情不自禁.......季明杰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