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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周一。
吴念春早饭后，换上工作制服，挽起高高的发髻，简单地化了个淡妆。顿时，她气质满满，风姿卓绝。
头一天，她就想好了今天怎么去“冒闯”会议室。怎么问，怎么说，她都演练了好几遍。
吴念春猜测这件事，如果往坏处想，那就是关乎着违法犯罪的大事。往好处考虑，也许纯粹是自己扑风捉影，啥事也没有。但是，不论好与坏，如果让她就这件事当逃兵，最起码，她自己心里的这道坎过不去，因为，这不是她吴念春那敢作敢为的性格。这次她下定决心，非要就这件事，弄明白到底是该做，还是不该做。仅凭猜测，只会搞得自己像个神经质的女人，疑神疑鬼，吃睡不安，耗费精力，又静不下心正常生活。
针对这件事，对于今天的打算，吴念春也征求了丁东强的意见，丁东强表示非常支持。
丁东强满怀热望地看着妻子，他说：“春儿，我支持你，只要把事情搞清楚、弄明白，心就踏实了。咱谁也不怕，老公我就是你强大的后盾，今天上午我随时拿着手机等你的消息。”
吴念春应声说道：“好！”。
她顺势和丁东强来了个击掌动作，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她的手被丁东强握住，同时被顺势一拉，吴念春投进丁东强的怀抱，丁东强紧紧接住……
此时此刻，吴念春的心情是复杂的，她为自己朝三暮四的想法感到羞愧。万一她看好的那个人是一个人人嗤鼻的罪犯，那可真是跌嘴打脸了。这事幸亏只有她的铁三角知晓。更幸亏，用于若晴的话来讲，她只是精神出轨，还未走出实质性的那一步。然而，若真是万一，她怎么有脸和她的铁三角交代？
止到今天，吴念春才发现，丈夫的怀抱最温暖，也是最安全的。因为，他是一个有着铮铮铁骨的公安干警，更是一个知她、懂她、疼她的知心爱人。
到单位开车十五分钟里程，吴念春却用了十三分钟。下车后，她挺直腰板，准备直奔三楼会议室。
刚走进银行大厅，已陆续有人来上班。和往常相比，营业大厅静得出奇。她发现，平时都习惯相互打招呼的同事们，并没像往常一样相互问好，清扫卫生，或者去收拾手里的琐碎，而是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面色凝重，各揣心思，有几个甚至在窃窃私语。
同一科室的同事刘可勇，见到吴念春，就冲她递了个眼色，像是在向她表达什么。吴念春百思不得其解，她忍不住慢下脚步，心里非常纳闷：今天这是怎么啦？人人都像大事临头似得，谁也大气不敢喘，没人说一句话？
正疑惑着要问，只听从楼上走下一行人，脚步声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两步，三步……，“蹬——蹬，蹬——蹬，蹬——蹬……。”
走下来的几个人，这让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惊得轻嘘一口气。从二楼走下来的，正是本行二把手赵胜副行长，最让人目瞪口呆的，在他一左一右紧紧夹持着他的，还有两名人民警察！
此刻的赵胜已没了往日的神气，他的双手被牢牢拷住，脸色苍白，垂着双眼。那头油光可鉴的三七分，凌乱着铺散开来，遮住整个前额，已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连紫色的领带都没来得及系好，竟像孩子们玩的套圈，被胡乱的挂在脖子上。这哪像之前那个风流倜傥，帅气十足的白马王子？分明就是一个狼狈不堪，被抓住的逃犯。
吴念春被惊住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以至于一行人贴着从她面前走过，她都忘了往后躲一躲。不由得，她双腿无力，手脚冰凉。顿时，冷汗像细碎的珍珠一样布满她的额头。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赵胜被带出银行营业大厅…
吴念春这才发现，在银行门口早有一辆警车候着。由于吴念春刚才走的心太急，她竟没发现。
赵胜在走过吴念春身边时，好似看到了她的存在。他微微抬起眼帘，瞟了吴念春一眼。这一眼，像漫夜里的雾气一样潮湿，清冷，模糊不堪，但吴念春却从中看到了绝望。
吴念春心里打了个哆嗦，她不自觉地咬住干涸的嘴唇，她的意识早已被这突发而来的变故，给搅乱了套。
吴念春急忙就近找了个卫生间，独自重重地蹲在坐便器上，她两手抱头，双眼紧闭。听着水流顺畅的声响，她这才呼出一口凉气。
稍微整理好妆容，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吴念春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的丈夫打电话，她要告诉他，刚刚这里所发生的这一切。
丁东强接电话的及时程度，让吴念春知道，他一直在等候她的电话，这让吴念春的心里一阵热乎乎。
“喂……。”吴念春竟有种要哭的冲动，她忍住了。
“老婆，怎么样啦？”丁东强的声音从没有的亲切感。
“带走了……”
“啊？春儿，什么？什么带走了？说明白些。”丁东强被这半截话搞糊涂了，他听出吴念春的惊恐，随即又问：“老婆，你……没事吧？”
吴念春端起水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她擦了擦嘴，缓了一口气说：“东强，我没事，放心。我是说，不知是什么原因，刚刚赵胜被警察带走了。”
“你没事就好，这省得你为去追究那事劳神了。至于他被抓，肯定有抓他的理由。”
这时，内线电话急促响起，吴念春忙说：“嗯嗯，我开始忙了，你别担心我，再见，老公。”
内线电话通知各科室负责人，马上到三楼会议室开会。
吴念春预料到，这次的紧急会议，一定与赵胜的被抓有关，她没等把电脑打开，抓紧往会议室赶去。
会议中得知，几年前，赵胜在农村信用社工作时，就以非法和不正当的手段，钻了信用社的信贷手续不完善、审计不够严谨、管理机制松懈的空子，私自刻章，克扣客户资金，从中谋取利益，涉及数额巨大。然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在最近一次全省大检查中，他做的这一切，才迟迟被发现。于是，信用社报了案，这才发生刚才的那一幕。
这也像一声警钟，向全银行的工作人员重重敲响。吴念春也不由为自己那天的“逃离”感到庆幸。
中午下班后，吴念春开车找到于若晴，她绘声绘色地把这件事又对于若晴详细说了一遍。
于若晴也非常震惊：“春子，幸亏你发现及时，把握得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说明，做任何事，都要有底线。行得正，站得直，心就坦然。最起码不去违背道德，不去违反法律。”
“是呀！都是我想得多，看得准，不然……”
“可别说你的“看得准”了……”于若晴冲着吴念春捂着嘴，痴痴地笑。
“若晴，以后咱不再提这一‘锅’好不好？俺吴念春早就后悔了。我已经在心里偷偷对着俺家丁东强同志，说了千万个对不起了。”
“有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当你跋山涉水，踏遍江河，游走了千里万里，回到家后，却发现最好的风景在你身边，对不对？”于若晴轻轻抱了吴念春一下，表示安慰。
“对，最好的风景原来就在我身边，唉！我是一叶障目，惭愧，丢人呀。”
“问题是，你差点被这片烂叶子腐朽掉。不提了，过去了，人生哪能没有些磕磕绊绊，吃一堑长一智嘛，亡羊补牢未必是件坏事。我对你说件事。”
“说吧，晴子，以后，我都听你的，看来你还是慧眼如炬。”
“春子，葡萄扇给你联系来吗？她说要和赵大帅去广西疗养。前几天，她把老宅卖了，还想卖那套楼房，我制止了。可能就这几天，他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卖掉老宅？看来她俩口子真想在那里多生活几年。那天她说了一嘴，我以为还早呢！”
“我的想法是，咱给他们些路费，多少随心。再就是，下午下班后，咱三个碰个面，顺便把他们的身份证号码要过来，我给他两个订机票。然后，到那天，我开车，亲自送机场。”
吴念春兴致来了：“好嘞！最好能等到周六，我也一起去。”
于若晴：“那好，咱晚上见吧。”
吴念春：“若晴，我怎么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呢，晚上我请客。”
晚上，三个女人又聚集在一起。杨淑柳显得忧心忡忡，闷闷不乐，提不起半丝精神。
于若晴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感到自己非常得无能为力。三个女人相对而坐，谁都没说话，生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寂静。
直到服务生拿着菜单问了第三遍，她们才醒过神。
于若晴接过菜单，首先说：“今天都要高兴，淑柳两口子去南方疗养是好事呀。来！咱们每人点一个自己爱吃的菜。”
吴念春念着菜单：“先来一个百年好合，嘿嘿，就是西芹炒百合。”
“那我点一道平安如意——平菇虾仁黄瓜丁。”于若晴接着点。
“我再点这道一生一世——牛油果鸡蛋卷。季哥好比是牛油果，若晴就是那鸡蛋卷，和上蜂蜜，甜甜蜜蜜，永不分离。”吴念春嘻嘻笑着说完，把菜单递给杨淑柳：“到葡萄扇了。”
于若晴没笑，她若有所思。一生一世？能陪伴她一生一世的人是他的季吗？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季是用心在陪伴她的人，但究竟是不是一生一世呢？于若晴希望是，因为他是她的“唯一”。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这正是二十几年来，她对他相思不断的写照。
难道，这种只能体会，不可言传的心与心的陪伴，就这样一直坚持下去？何时又是尽头呢？即使望穿秋水还有个时间，而她与他前面的路，怎么就看不到终点呢？说心里话，于若晴是多么希望让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再拉近一些，那样，或许她心中隐藏着的某种热望，会不再被压抑的生疼。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这种生疼，没人知，没人晓。
若不是世俗观念，若不是道德绑架，若不是人伦秩序，她于若晴都能做到奋不顾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能把情感埋藏得如此牢固，如此深远，到头来还是因为那一个字——“爱”。于若晴几乎不能自控，她要现在、马上、立刻！就给她的季打电话，告诉她，这些年，她一直在渴望他给予自己一个等了二十六年的交代，和那个迟到的，爱……
杨淑柳拿着菜单端详了好久，竟不知点什么好。此时，杨淑柳早已神情不属，她想得最多的却是，这次的南方之行究竟是福还是祸呢？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去等待她的又是什么结局？她既充满希望，又怕大失所望。
杨淑柳，这个对爱情执着的女人，她前半生的命运，似乎都和赵大帅纠缠在一起，她心甘情愿被他死死地缠住，哪怕苦，哪怕累，哪怕忧，哪怕伤，她都可以忽略不计，为了尊重并承受这份爱，任何的苦和难，她都认了。
其实，这次远行的结局，三个女人早已料到，无非两种结果。往好处想，也许不久后，赵大帅真如所愿望，病情康复，一对欢喜冤家来个“夫妻双双把家还”。往坏处想，这次同去的是赵大帅和杨淑柳两个人，当有一天回来的时候，却极有可能只剩杨淑柳一个人。杨淑柳孤零零一人归来时，心里应该是空落的，那场面是何等的凄惨。这真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赵大帅写绝笔信时，杨淑柳曾哭着对他说过：“你既然撩动了我的心，怎么不祸患我一辈子？！”
这也许就是命运。人固然要与命运抗争，但又如何能操纵着各自的命运呢？三个女人，无论是秀外慧中的于若晴，还是乐天达观的吴念春，还是善解人意的杨淑柳，她们终究逃不脱各自的命运，她们都在为自己的所爱而努力与命运抗争。
这个时候，只是沉默不是办法，于若晴首先端起酒杯：“铁三角的姐妹们，来，各位，咱们以茶代酒，连干三杯。第一杯，我衷心祝愿淑柳两口子，如愿平安归来。”
三姐妹一饮而尽。
吴念春接着举起杯：“这第二杯，我衷心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着，她朝于若晴哝了一下嘴，示意给杨淑柳，杨淑柳冲着于若晴窥笑。
若是放在以前，于若晴听这话，肯定会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岔开话题。而今天她却认认真真，大大方方地对着吴念春和杨淑柳举起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她说道：“谢谢，真心感谢我亲爱的铁姐妹的祝福！”
这些日子，从杨淑柳与赵大帅的事情中，于若晴感触颇深。人生已快过一半，今后留给自己能有多少时间，来让她再继续着那即漫长，又耗人的思念呢？况且，人活在世界上，并不只是为了单纯的“等待”而活。如果一个人空空等待了一辈子，岂不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催？更何况，人生旅程还存在那么多的不确定性变故？于若晴觉得，她真的快要耗不起了。其实，于若晴心知肚明，她一直在做着一件自欺欺人的事，心中那不只是思念，还有她的盼望，还有她的向往。
都干杯后，紧接着，杨淑柳举起杯，话还没说出口，已是眼泪婆娑。她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我祝愿大家都身体健康，顺心顺意。”
三个女人又一饮而尽。虽然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空气却显得特别沉重，仿佛这是一个生死离别晚宴。
于若晴似乎感到了气氛的凝滞，她首先岔开话题：“气氛别搞得这么低沉，我觉得杨淑柳去南方是好事，万事皆可能，说不定大帅的病从此痊愈了呢。还有，念春你，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对你来说再好不过，这说明你成长了，不再冲动，遇事知道三思而后行。现在，我想对你两个说说我的一件事。”
“什么事？”杨淑柳问。
“你和季的事？”吴念春首先猜到季明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