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情该来还是来了。那个姑娘胖胖的,个子高高的,不白,却的确是个小美女!只是我拒绝了爱情,理由很直白也很无情,可面对那个姑娘凄然离去的背影,只能送上默默的祝福。我与那个姑娘相识在一座很勉强的乡村中学,好像也在小说中描述过那个数学老师,天天扛着锄头去学校,将农具靠在教室门外才进去教学生们怎么解一元一次方程。那所乡中倒有几个师范生,可教我语文、地理和英语的都是民办老师。不全面否认民办老师的教学水平,可我从小学到中学始终没逃离乡村教育的模式。我的同学中有一个上了中专,还有一个据说上了大学,只是人家为了照顾奶奶才从一所城市中学转到老家读书。我与那个姑娘的爱情故事很简单也很仓促,却还是到处流传了,除了热议姑娘找上门,就是拒绝的理由。待我和村里的同龄人一起进城修路,有的就当面讥笑某个人心怀大志,却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去当民工吗?那时候,我还没有和那个地理老师在城市相遇呢!我参加过两次考试,每次对语文一科都充满信心,数理化却是无法逾越的障碍,去饭店当小跑堂、民工的同时才依然热衷于与文字纠缠。就是进入那家乡镇厂之始依然是以文字的名义,只是很久以后,我才参透“功夫在诗外”这句话,却无法改变,好像应该是性格使然吧?
还说爱情吧?
那家乡镇厂里有很多姑娘,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乡村的,也有郊区的,还有市区的,不都是美女,却怀着一样的美好理想。我想与人家爱情的也是一个美女,个子不高,瘦瘦的,却很白净,笑起来嘴角上的那颗小痣也跟着笑。我们也一起笑过,只是想和那个姑娘爱情就不敢了,总是一本正经的,好像咧一下嘴都是亵渎。与那个姑娘面对面的时候,眼睛也必须斜视才行,难怪人家从没想过我会与她爱情。
那家乡镇厂的办公楼很单薄,一间间办公室没有对门,顺着走廊行走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墙壁。只是宿舍不勉强,就在那栋办公楼后边,一溜平房高高的,也十分宽敞,却只是男职工宿舍,办公室里的姑娘们都住在办公楼里。那家乡镇厂没少发电影票,我大多和同宿舍里的人去电影院,可我再拿到票后竟然有了去爱情的勇气。只是敲开那个姑娘的宿舍门之后,人家早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却只是淡淡地说:“我要换件衣服,你先出去吧。”我贼一样地离开了,却还等着和一个人爱情,只是再与人家对话后竟然闪一般地跑了,好像遭到拒绝后就应该那么干脆。两个人一起离开那家乡镇厂,骑着自行车走在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公路上,姑娘突然说:“你自己往前骑吧!”听起来不合情理,却又好像名正言顺,我先是木偶,只是有做贼的惶恐,最终变成了兔子。那个姑娘也是郊区的,后来我才知道人家早说下了婆家,同村的,如此这般所有的所有都顺理成章了吧?
走进那家乡镇厂后有很多业余时间,我觉得与文字纠缠力不从心就去上夜大。那些年,到处都普及高等教育,电大、夜大的门槛很低,好像凡是有兴趣的人就可以坐在梯形教室里听教授讲《大学语文》。下班了,我回到宿舍在炉火上用小铁锅煮了挂面,吃饱喝足之后就骑着自行车去上夜大。好在夜色能遮掩卑怯,好在坐在梯形教室里,我与大学教授沉浸在文字中会用短暂的兴奋代替不愉快的回忆,关键是书香能消解城市的坚硬与冰冷。待走在返回那家乡镇厂的路上,我才会感到刻骨铭心的孤独,城市里绚丽的夜色,穿越郊区小公路时的黑暗都会让一个乡村人浮想联翩。只是有一段时间,我喜欢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到处游走。离开那家乡镇厂之后,我甩掉一个个与城市接壤的村庄走进城市,东风路、五四路,再是西大街和秀水胡同,当然离不开夜色,当然不能成群打伙。也是那时候,我开始喜欢孤独了,一直到后来和后来的后来!又有一段时间,我竟然醉心于寻找城市里的古迹,哪怕面对一段旧城墙都兴趣盎然呢!很多年以后,我写了《城市的起源》:城墙上不再有垛口和女墙,生长着杂草和高矮粗细不一的榆树和酸枣树,正值夏至时节,草木繁盛反倒衬托着老城墙愈加破败也凌乱……啊……这只是对城墙的一段描写。老城墙被植于小说中自然是意象,却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为了表达一点什么必须在虚构的基础上忠于现实才行。其实呢城市的初级存在也不过是为了防御,人们垒砌高高的城墙再建房居住,日出离开耕田,日息而归休养。后来,城市里有了衙门和街市,也就有了官家和商家,好多百姓只能在乡村繁衍生息。城市一天天扩展,城墙也越来越高大,城门前更是戒备森严,想进城的百姓们出入就不那么随意了。再后来,城墙越来越高,可就是只剩下一段破败的也高不可攀呢!
1987年2月15日那段日记是在华北油田一家招待所写的,正月里的天气的确很糟糕。从早晨到傍晚一直下,蒙蒙细雨弄得我浑身湿漉漉的……啊……第二天又下起了雨。日记里的文字粗糙也简短,却留下了生存的印记。那年,我坐着县运输队的一辆卡车离开了老家县城,到了华北油田必须与亲戚一起去一户人家做客。那时候,华北油田的职工早住进了两居室,客厅不是很大,收拾得却十分雅致。女主人的个子不高、微胖,好像与我的亲戚曾一起共事。其实呢和亲戚去作客,之于我要做的事情意义不大,却必须坐下来吃一顿饭才行。饭菜不复杂,却盛在十分精致的细瓷碗盘里,饭后,女主人又端来苹果,也小得很精致。油田和军营一样,远离或邻近市区都是一片独立的区域,却与郊区村庄不一样,不说独立的标志,有绝对的生存保障致使人们没必要效仿谁才显得独特。张炜作《九月寓言》时写过与村庄毗邻的煤矿,村里人管煤矿工人叫“工人拣鸡儿”,工人阶级可以吃白面馒头又可以吃肉,还可以洗澡,也就有了充满恶意的戏谑,却有挥之不去的暧昧,想想也挺有意思啊!只是我与亲戚在华北油田宿舍楼里作客的时候,张炜还没作《九月寓言》。待我在石家庄作报人时读到张炜的小说,激活了记忆,也成就了兴奋不已的共鸣,文字的魔力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女主人上了苹果再上茶,亲戚与她有很多共同语言,似乎忘记了去作客的目的。我坐在一边只能当听众,究竟是作客,和亲戚该离开了必须离开。我在日记里说过要去一趟任丘市到底去了,印象却不深。那时候,任丘刚成为县级市,可政府办公楼、招待所还都是早时候的样子。
老家县城有亲戚,我小时候没少去,村里人一般不叫作客,串亲戚。刚读初中的时候。我听语文老师说走亲戚还觉得新鲜,可见乡土观念是多么得根深蒂固!只是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