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就不好了,我醉眼迷离地走在大街上,见到个老太太都说爱情,不听就拽住人家听。也会遇到在街边修车的或摆摊做小买卖的人,我像见到亲兄弟一样坐下来就还说爱情,没酒到底伤一些雅兴,好在街边的小超市里有的是,我转身买来就一边喝着一边说。有胆小或有些涵养的人就悄悄离开了,那我只能继续找听众,只是大街上人来人往总是空空如也。
与织女爱情着,我的叙述颠三倒四了起来,却不是故意。记忆往往是交织在一起的,也没必要将所有的细节编上号,再按顺序排列起来,何况,生活本来就是错乱不堪的对吧?其实呢我与织女在一起时就为了文字煎熬着,理想又总是充满激情,失落了也必定寻找慰藉。好在我的村、我的情人心也像大海,却允许一个人在两个女孩心中游泳,那就还说爱情吧?
至此,我应指出作文中的不妥之处,张爱玲的话只能送给织女一半。织女也许很幸福,可能的确找到了另一个适合她的人,却未必永远爱着一个曾在她身上用心的人。只是与织女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没有相信过爱情,却不能不在她身上用心,何况,很多时候都能看到一个幻影。那个幻影不是依,却也是依,时间错乱是后来记忆中的碰撞,只是我不能推翻一个颠覆不破的结论,一个姑娘是一尊冰雕,又是一个化身,应该很早就植入了心中。我无法忘却离别时的忧伤,却也无法让一个或两个人回到或提前进入一段美好的时光……啊……当然是说依。依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拥有的时光却不是绝对美好,沉默、深思,总是视一物出神,眼睛里就有了赶不走的忧郁。只是我在织女的眼睛里看不到忧郁,且总是有胜券在握的自信,她相信了某个人的爱情誓言,也就有了胜利者预支的微笑。我从来没责怪过自己,缘于那时候表现得的确极其真诚,只是冬天能消解很多植物的生机,却也能迫使一个人冷静地面对一个姑娘。要是依永远不会出现,也许我还会与织女爱情着,只是彼此未必拥有婚姻。
雪住了,阳光不灿烂,却也开始照耀我的他乡了,该往回走就不能犹豫。只是我不能忘记一个人,织女也要回家,两个人干脆同车而行。像那年行走在雾夜中,我也用自行车驮着一个姑娘,冬日的阳光不会灿烂,却消除了一切视觉上的障碍、行走时的危机,寒冷也缩短了两个人的距离。离开市区依然是坦途,织女的笑声也消解了冬日的萧瑟,我应该豁然开朗。黑夜过后太阳照常升起,我重复海明威的话有点悲怆,一吐为快却能享受一点快感。织女又笑了,好像听一个人梦呓,却难以遮掩瞬间产生的共鸣。我相信每个人,尤其是姑娘,心中都珍藏着一点东西,且是轻易不会示人的,这么着心里就越发坦然了。只是不能总说太阳,那就说雪吧?
那时候,市区还不像如今一样肆意扩张,到了郊区就有了我和织女都熟悉的景象,路边的树、被雪覆盖了的麦田,再是不远处村庄上空的袅袅炊烟。我大多时候是木讷的,只有心情舒畅或酒精麻醉神经时才会消除一切障碍,所有的表现就与往日不同,口齿伶俐、思维也算敏捷呢!驮着姑娘走在回他乡的路上,我时不时地捕捉着可抒怀的景色。枯草傲立,树也不屈,一只麻雀落在带雪的枝杈上也不惧风雪,展开翅膀飞起来就是翱翔在暴风骤雨中的海燕……呵呵呵——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说到雨又忧郁了,我却不能不笑。只是还要说雨,可我断然不能重复与酒馆老板说过的话。我愿抓住成就天地的那条红线,也愿将雨后的虹送给新娘当嫁衣,却没有自信。沾着甘露的青草应该永远是朋友,可我还没有想过与家乡那块土地如何朝夕相处。所有的一切都是激情使然,我就不该原谅自己,那后来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次证实罢了。只是我与织女行走的方向不会改变,所有的努力也都示着两个人必将暂时走向同一个终点。
还说雨吧?
只是冬天不会有雨,就是时间稍早或稍晚一点也可能有雪陪伴……啊……残酷吧?织女也啊了一声,好像对雨雪不敢兴趣,却有耐心听一个人说。雨点落在村南那条沙河里,会激起层层涟漪;落在庄稼地里,也会发出刷拉拉的声响;落在脸上凉凉的、痒痒的,肯定会禁不住地振臂高呼……啊——我的雨!完了?完了。好吗?不好!织女没了耐心就也该说说,说母亲能喂猪又能绣花,姐姐会做衣服,还会做鱼香肉丝,哥哥很富裕,过年时一家三口吃饺子可都是一个肉丸的……呵呵呵——好吧?好啊,一个肉丸就是整个饺子是肉丸,强调一个就增添了说话的力度,百姓们说话也很讲究呢!我不说雨了就也应该耐心地听织女说喂猪、绣花、做衣服和一个肉丸的饺子,却不能不想,只是想来想去还是雨。能激起涟漪和刷拉拉声响的应该是春雨,那个时节的雨金贵就十分吝啬,也有了诗文,只是我依然想说爱情。春雨里的爱情也离不开老家那块厚土,让熟悉的人伴着码字声去爱情自然是后来的事,可我不能忽视当时。其实呢每一个时段都有每一个时段的当时,虚构可以分割所有的时间,当时也就有可书写的价值。某一时段的“当时”正与织女走在回他乡的路上,想到春雨就想到了爱情,可老家那块厚土上的爱情不属于我,也自然没有想要的春雨。也是很多年以后,我书写老家的春雨、春雨里的爱情时,却会想到曾拥有的、不拥有的,比如依,比如织女,比如小C、小T和小H……也是与我的村、我的情人重逢时才倏然顿悟,爱情不再只属于一个或两个人,一条红线才让爱真的永远无疆!夏雨暴烈、秋雨缠绵,再加上淅淅沥沥的春雨,爱情故事也总是跌宕起伏,滋味就留在了雨中。又是很多年以后,我写完一个个与老家和老家的土地、河流有关的爱情故事,由衷地感谢雨,也毫不犹豫地说:“那就是我的雨啊!”
还说雨吧?
雨说来就来了,还是出去走走吧?与织女结束那段感情之后,没雨时我也经常离开那座大宅院。也用不着和自己商量,我随手拿起一把雨伞就走了出来。好在秋雨缠绵得有些细腻,也不像春雨那么吝啬,藏着无数个水滴的云,好像是被人扔进天河里的抹布,可我还看不到一条绵长的红线。走上大街之前,我要踩着泥泞走过一条小街,城内村在县城腹地却也是村,好像老早就硬化过的路面损坏后自然坑坑洼洼了。其实呢我离开那条小街,路况也不好,可街上的内容还算丰富。计生委原是评剧团大院,解散之后才盖起楼。那时候,计生委里还很热闹,计划生育是国策当然不能马虎,出出入入的有干部也有百姓,尤其是那些打算多生一胎的人,南辕北辙,有的却也能殊途同归呢!往北走还有计量所,往南走不远就到了文化馆。文化馆里也很热闹,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我去送报纸常看见院子里放着不完整的石碑或瓦罐什么的,那可是文物呢!文化馆在一块高地上,四面都是很旧的青砖瓦房。后来,文化馆也盖起大楼,据说县文联曾搬到了那里,可我从来没去过。那时候,百十号人聚在一起谈论文学的盛况早就没有了。文化馆的门槛不高,可要进去必须先上一个小坡,不陡,只是也要用一些力气才行。我与馆长、所长们熟了,不送报纸也过去和他们说说话,完了人家总是送出办公室,还很热情地说:“有时间过来坐啊!”只是我至今还没认真地写过文化馆,好像很熟悉,却又觉得好像很陌生。站在街上,我看着落在文化馆里的雨笑了笑,只是依然看不到一条令人兴奋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