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精神状态不稳定。小说《野菊》发表在(蠡县文联文学期刊)《千里堤》上,至此,从六月份开始,基本上保持每月一篇。下午拉了点煤,其它无事。离考试还有29天……
——摘自1990年9月26日日记
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我和母亲早住进了那座大宅院,当时呢应该是大杂院,也就是第三次搬家之后。究竟是县城,过去的城内村有很多大户人家,宅子自然也大,我住过的那座可能更大一些就作了公社驻地。后来,宅子归还了主家就对外租赁,作公社驻地时所有的房子都改成了办公室,稍作规整就有了不少两居室。那座宅院里住过乡长、信用社主任,再是在政府、医院和工厂上班的人。1980年代中末期,县城里盖了不少家属楼,很多有单位的人纷纷住进了两居或三居室。我和母亲住进去的时候,那座宅院里的住户就很杂了,一对炸油条的姐弟还在那里住过不少日子呢!
我和母亲住着的是东房,原是两间办公室,却只要锁死一道门,再在墙上掏出一个门也就有了里外间。搬进那座宅院之前,我买了一张写字台,黄色的,用了好多年,如今呢倒是还留着,却早就扔进了储藏间。房前也有一棵很粗的槐树,伞一样的树冠差不多遮蔽半个房顶。写字台紧靠着窗户,我坐下来读书或写字乏累了就看槐树。露出地面的树根、粗糙得还有些意味的树干,再是伴着夜风摇摆着的枝杈,叶子呢自然丰厚……啊……我也总是怀念老家旧宅里的那棵槐树。到了冬天,要是有月亮,槐树的枝杈落在地上,晃动着的影子也是一幅画……呵呵呵——应该是一点好多人都不会认同的情致!只是有了那样的情致,我才不失写作的兴趣,且保持了很多年很多年。那座宅院在县城的西北部,就是现在也不是繁华地段,可过去算是中心区。老家县城本来就不大,早时候主干街道也只有两条,一条公路穿过去是通往外县的,进入城区的那段倒也叫街,又究竟是路嘛!我搬到东城区之后,轻易走不到那里其实呢也的确不愿意过去,可有了事情又难以推脱。只是那座大宅院里早戳起二层小楼,处处金光闪闪的,像小别墅,也就有了十足的土豪气,倒是有东西配房,究竟不是原先的样子了。至于那棵槐树也早不见踪迹,再站在那里,我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怀旧的肃穆之中。只是我不能不深藏起曾经有过的情致或情感,张扬必定难以承受暴露后的尴尬和痛楚!其实呢我的尴尬和痛楚,还不只是那点惟有自己珍贵的那点情愫。我曾经拒绝与一个姑娘成就姻缘,却又住在同一片区域,彼此相见就十分尴尬了,只是一时又不能逃离。很多年以后依然不愿意走近那个地方,好在我之后的生存境遇不好,或者说较之于一心仕途经济的人来说的确十分糟糕,似乎也是一种有人愿意接受的平衡……啊……这就是痛楚了吧?
如今呢我依然称老家县城为他乡,除了难以割舍对情人的依恋,还有依然固守在心中永远不变的村庄。住在那座大宅院里的时候,我依然不断地回到老家,到底还有土地,再是新宅也变成旧宅,尤其是到了雨季要查看房顶、院墙,再是院子里是不是积了水。那时候,与那几个曾说得来的同学还有联系,我有时候回到老家聚一聚,喝着酒也说不少话,究竟拥有一段共同怀念的岁月。只是彼此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究竟都有了自己的日子,尤其是先成家立业的同学,聚的时间也就不再多了,何况,我又是个死活与文字纠缠的人。
很多时候,我回到老家倒是愿意一个人走走。那时候,老家的样子还没太大的变化,雨天还是雪天,没有融入世俗的客套或寒暄,我就获取了一个自然也自由的氛围。独自走在静静的街巷里,我耳边又多是天籁之音,偶尔有犬吠传来倒还能增添一些情致!老家也只有那么几条街,倒是横横竖竖的胡同多,有雨的时候行走起来会麻烦一些。还是雪好,走到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也是安静的,曾经表达过这样的感受,不过是钟情于一个能自由释放的环境。只是雾就不好了,尤其是冬天,要是早晨或再晚一些还行,眼前迷迷惘惘的,又究竟是白昼,光也不再那么暗淡。要是夜里,时间又晚,到处是雾气昭昭的,行走起来的确不容易呢!好在迷雾茫茫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何况,再走近一个熟悉的地方也就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时候,村小学校还留着,学生们却都去村北的新校舍里读书了。住在那座大宅院里写作的时候,我只描写乡土世界,后来转移到山里,没有亲历只靠想象,写起来也不过是皮毛,最终还是将老家的景致一点点地移植过去。后来,我不再写纯粹的乡土小说,可将人物或故事放置在都市环境里,却大多与乡村有关,也就不止一次地描写老家那所小学校。低矮的教室、不大的操场、坑坑洼洼的黑板,再是失去纸浆的课桌……啊……还有一个细节至今没在我的小说中出现。大概是读二年级的时候,上课时突然尿急,可我举了三次手老师也不应许。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干脆起身跑出了教室。只是我冲进厕所退下短裤刚撒了一半,那个男老师追了进去,不由分说就往外薅。那天的情景算不上轰动,却也引来很多人隔着教室或办公室的窗户观看。一个老师薅着学生的衣领子走出厕所,我的裤子还没提上,院子里就留下一道长长的尿线……呵呵呵——好玩吧?那天没雾,明晃晃的大太阳就在天上,还是酷暑时节。据说那个男老师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却牵扯到两个家族的争斗史,只是早就不值一提了,还是雾里看花吧?看花?是啊!我在小说或散文中总是有意或无意地将老家小学校描述成一朵花,且留在心中永远也不会经历寒风凛冽的冬天。
其实呢小时候,我不喜欢村小学校,就像儿子起初不喜欢幼儿园一样。也是后来对文字有了兴趣,且纠缠不休之后我才享受回味时的美好!好像还应该说雾,可我离不开村小学校的时候,大多生活在阳光明媚的环境里,就是有雨有雪也会躲避起来。只是雾该来了究竟还是要来的,好在那时我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背着书包跑出家门还巴不得走错方向,有时候倒是故意的,那就是逃学了。早想过写一篇小说,题目就叫《我的小学》,连章节题目也都列好了,语文、数学、体育、音乐、绘画……啊……还有劳动。说起劳动,我没少和同学们一起去村南割柳条或打草,还要定任务,少了不行,那叫勤工俭学。再就是秋假时去地里捡麦穗、在棉花枝杈上捉小虫,生产队还奖励学生们作业本什么的,只是我不喜欢劳动。我也不喜欢数学,至今去买菜还不喜欢口算;更不喜欢体育,好静不好动,所有的运动都是被迫的,也就从来不会喝着酒盯住电视屏幕,为哪个运动员癫狂或沮丧。我喜欢语文,老师总是教育学生们有理想有抱负,还要写成作文,这应该是几代人共有的经历,往下可能也不会改变。其实呢我不是有一个理想或抱负,很多很多,可那时候还不会把写小说作为理想或抱负。只是我独自走在雾里、走进曾有过很多理想的村小学,早就无法摆脱与文字纠缠了。遗憾的是,至今还没完成《我的小学》,可我将能入戏的细节或情节都植入了别的小说,那村小学也就是一朵花了,不过呢必须继续走在雾里。
两条东西和南北方向的街对小操场来了个半包围,小学校和西边的房舍都在高地上,要是傅炆顺着一条小路上去往西走出几百步的样子,下一道小土坡就上了前街……啊……依然是真实的地理。《尘下》里的傅炆早早起来要去见心爱的人,往南走过沙河、走进沙地,再顺着穿插在槐林里的土路进城。那时候,能与心上人成就姻缘就是傅炆的理想。其实呢顺着那条南北方向的街往南走几步,离开小操场也能上前街,我再转身往东走不远就出了村庄。只是村边上有一处凶宅,有个小子年纪轻轻的竟然上了吊,可能有什么实在过不去的坎儿,也就是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才寻了短见吧?上中学的时候,尤其是冬天又有大雾,天还黑着,就是成群打伙的,我们走到那里也疯了似地跑。究竟不再是那个怀揣很多理想的少年了,披着浓雾走到那里却又觉得没有凭吊的必要,我实在说不清那个上吊的小子有什么理想。其实呢谁都有理想,世俗一点照样能激发人们向前冲的勇气!只是我的理想不大众,又不能靠文字博得功名利禄,也就偏离了世上那把丈量人的尺子,却不能改变,好像应该是矢志不渝吧?很多年以后,面对世人的轻慢和讥讽,只能无可奈何地向世界宣告,我改变不了世界,可世界也改变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