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老家县城也有几年了,就是老早的时候,我一年里都要走上几遭,何况,那时候的城区不过扩大了一点点。只是那天的雾气太重,我骑着自行车还要驮着一个姑娘。好在城里到处都是灯,也就少了一些阻碍,只是穿街过巷时又要堤防一道道墙。姑娘很老成,坐在自行车后衣架上,与我说着话有距离,肢体也不能接触,就有了一条无形的警戒线。我骑着自行车说天气,还说一道道高高低低的墙,却不想说晚雾后会不会阳光灿烂。姑娘好像什么都明白,可人家只是一味地笑。我也笑,却不能不继续说,不说雾和墙了就说水。只是说着水又说到墙,不过呢那是我的虚构……啊……就是睁着眼说瞎话,还说得有来有去的,谁听了也觉得不像假话呢!姑娘也懂,却不喜欢虚构,应该实打实才行。只是姑娘和我一样,一时还都不愿意说起实质性的问题,却不能回避,那就只能沉默。
离开县城就能见到村庄,临着公路的人家都盖上楼或平房出租,做生意得有耐心才行,要天天等到没人了才打烊。其实呢早早关门歇业的店铺也不乏灯光,就是招牌上的霓虹灯闪起来也颇有节律呢!只是雾消解了夜晚的一切美好,何况,公路上还有来回穿梭的大小车辆。刀子一样的车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还要极力躲避,有惊险,也有恐慌,有意或无意中就有了肢体接触,我与姑娘的距离拉近了,却又想起依,心里自然有了疙瘩。爱着的并不一定拥有,拥有的并不一定爱着……啊……后来才用心品张爱玲,也会想曾与我同行在雾夜里的姑娘。只是我不想留下爱情誓言了,生怕有一天再被依击破变成谎言……唉——有时候妄想也真实呢!姑娘好像也不愿意说起爱情,那就说墙吧?只是离开县城后,墙越来越少了,有也是集中在一起成就了村落,却不是高不可攀!有了村庄,草也就有了肆意生长的领地,可要想见到绿草只能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嫩嫩的,毛茸茸的像铺着一层绿毯……呵呵呵——好吧?只是又说起母亲斥责我的话,那就必须与草为敌,挥舞起锄头像冲杀在战场上……呵呵呵——矛盾吧?姑娘也笑了,却依然无话。只是我想说,就还说草,地垄、垄沟、边沟,哪怕是村北那条土路中间也会窜出一两棵热草苗……啊……说着说着又回到了老家。爱家乡,却爱得艰难,尤其是与姑娘行走在雾夜里,想起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心却又会倏然疼一下子,像针刺,像刀剜呢!姑娘轻轻地啊了一声,好像是对付我的突然沉默。我也觉得总是沉默下去很不好,却又不想说别的了,那就说山……啊……往北走也看见了,雾气昭昭的确实看不清楚,却不会是别的呀!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和尚念经只能天天吃素,草也是素食,可大冬天的找不到,只是不想饿死就找,一直找,找啊找……呵呵呵——姑娘听完又笑了,不过呢我不想说草了。
雾气依然很重!
再往北走要拐一个大弯,公路从北边穿过那条沙河往南不远又往西拐了,到了我们要拐弯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大大的“7”字。汽车依旧来来往往,司机也很负责任,该拐弯了就鸣响刺耳的笛声,却不减速度。我驮着姑娘小心翼翼,却依然被惊出一身冷汗。彼此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可我觉得与姑娘离得很远。待驱车路线趋于平稳了就还该说说话,要不就无法掩盖我的虚伪……啊……就是呢!只是也不是没有一点真诚,我后来用心读张爱玲不过是一次次证实罢了。所谓的爱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惊心动魄式的摩擦收获的瞬间,却必须去长久地培育才让火花永远艳丽呢!那时候,天天行走在老家县城里,我看见看不见草都在想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与姑娘行走在雾夜里也在想,就是说笑着也没放弃。其实呢后来冷静下来再想,我不是不想和老家的草达成谅解备忘录,不过缺乏足够的信心,尤其是与姑娘行走在雾夜里的时候。只是好多年来,我一直没有精心准备过自己的生活,随意而安是一种坦然后的任意,之于一个常年与文字纠缠的人来说也不过是苟且罢了。只是需要爱情,可我作《旧时代の爱情》时也怀疑过,与依的爱情,或许失去世俗困扰才会永葆瞬间的永恒吧?
再往北走一段就见到沙河了,与老家村南那条同源同脉,上边也架着一道漫水桥。时间一点点地深入,公路也就不是时时都热闹。只是河北岸有个当时规模还不大的工业区,过了桥灯火又浓烈了起来,机器声也搅扰得夜不安静。今天,我感觉特别累,这种状况好长时间都没有缓解。结婚该是人人都向往的,对我来说却不见得是好事……啊……这是1990年11月26日的日记。如今看来,我的预言没错,所有的忧虑都转化成生存危机,且难以逃避,也是与文字纠缠的必然结果。只是我在那天的日记最后又写道:想想还是一个人好,可娶妻养子的事情总要去做,否则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唉——究竟还活在人间嘛!就在我觉得特别累的那天下午,还和坐在后衣架上的姑娘见过一面,日记中说两个人谈话的状况略好于往日。没有雾的时候,我只是听一个人激情地表白。继续走在雾夜里,我不想再提及往日的话语,姑娘好像也没太大的兴趣,却不能不说正在穿越的工业区。还在石家庄当报人的时候,我采访过一个老家县供销社系统的主任,后来他才当了县长,且写了篇还算有分量的报道。我与姑娘于雾夜穿越那个小工业区的时候,那个县长早完成工业化建设调到别出去当乡镇领导了。当时,像模像样地采访那个县长的时候,尤其是谈到工业区的建设,我没忘记曾与我穿越雾夜的姑娘。只是我和那个姑娘都没在意一些还没规模的工厂,好像是嘈杂声搅扰了两个人的思维,沉默就成了彼此认同的共处方式。那条新公路还没贴着老家村庄穿过去的时候,我回去还要走老旧的路线,也必须经过曾与那个姑娘穿过的工业区。只是的确不同以往了,穿着工作服的员工们从一家家工厂里涌出来,再开车或骑上电动车分散开,一大群一大群的,我打车走过去往往要停留好一会子,也是早时候在城里才见到的情景。坐在出租车上,我还会想起那个曾经与我穿越雾夜的姑娘,却依旧没想与草达成谅解备忘录。从那时起,我回老家就是铲除困扰小柏树的草,那是为纪念父母营造的一种气氛,坟墓周围栽上树也是最好的选择。似乎很矛盾其实呢也的确无言以辩,只是我至今还找不出解决矛盾的办法。也许永远找不到,像我与那个姑娘穿越于雾夜,之于某个人来说是一段也永远没有归处的旅程!
离开那个工业区,再穿越一条狭窄也不平坦的土路,姑娘的家就在眼前了。那个对我来说始终没有好感的村庄,依然浸泡在浓重的迷雾之中。不要责怪我总是忘不了依,其实呢与姑娘分手时也一直责怪自己对感情不贞,只是姑娘们身后永远有一个母亲。那个姑娘的母亲个子也不高,彼此见面之后,却与我去依家的状况大相径庭呢!依的母亲始终没有对我做出任何反应……啊……其实呢脸色也是一种态度。只是那个姑娘的母亲和我说了很多话,可她打算将女儿尽快嫁出去是唯一的主题。后来,我回想与那个小个子老太太的对话,彼此争论的焦点是彩礼的数目,可我与她强硬地讨价还价,无意中完成了一次“偷换概念”式的交谈。只是冷静之后我才意识到,虚晃一枪的确是亲临战场时的机智,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该与姑娘分手了,人家就从后衣架上跳了下去。姑娘没表现出太多的依依惜别之情,她的冷静与年龄有关,所谓的老成也就有了令我叹息的固执!只是待姑娘彻底消失在愈加浓重的迷雾之中,我倏然怀念起曾经共同拥有的秋阳……啊……缘于瞬间的永恒的确令人留恋,却不是唯一的拥有!待我独自行走在雾夜里,尤其是再穿越那个小工业区时又怀念起家乡的雾,却必须继续行走在他乡的雾中……啊……一直!
雾气依然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