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理想或激情始终如一,可生存格局或方式不能一成不变。早年,我在县城北边那个小造纸厂里上班,身边有一群少男少女,除了恋爱,人家还要结婚才行。要结婚的小子或姑娘买了烟和糖走进车间见人就发,那我只能随份子,多少不说,至少还要讲究一点情谊才行。有一个胖姑娘性子很憨也直爽,天天嚷嚷着要结婚,可中意她的小伙子不多。只是俗话说得好,有剩儿没剩女,那个胖姑娘到底找到了如意郎君,可她结婚前与我有了嫌隙。其实呢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情,人家却没给我烟,也不给糖。车间里很多人参加了胖姑娘的婚礼,我就觉得不舒服了。下班的时候,我和一个小媳妇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说了起来,人家却笑呵呵地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反正也不再结婚,不去就不去吧?”小媳妇说完依然笑,却必须扬起一只手捂住少一颗门牙的嘴……呵呵呵——直到我离开那家小造纸厂也没补上。其实呢小媳妇的话的确言不达意,却可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就现抓一句搪塞罢了。只是那时候我还不过四十岁,老似乎还很遥远吧?上夜班的时候,我见到那些少男少女躲在废纸堆后面谈情说爱,却也禁不住感叹自己青春不再。尤其是回到家,喝着酒给不大的儿子讲过去的故事,我越发觉得那个小媳妇的话不在理却也在理呢!
眼睛坏了就必须戴上眼镜,可我走进小造纸厂就有点不伦不类了。其实呢摆摊做小生意时就那样,凤毛麟角是好成语,却不适合我呢!其实呢就是不戴眼镜也不行,还送报纸时就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了,宣传部的才子们见了总是很惊讶,且名言我的野心可不小……呵呵呵——听了也只能笑。第一次去找事做,那家小造纸厂的门卫没让我进去,人家的理由也很简单,不像……啊……也就是不像在废纸堆里讨生活的人。我很执拗其实呢也没办法退却,走进第二家小造纸厂倒是进去了,可负责招工的人没听我说完就断言不行。只是我不能说不行就说行,且承诺可以当作骡子马拉出来溜溜,也许人家将身大力不亏当作了考核的金标准,那才有了后来的故事。小造纸厂里的人们见到一个眼睛先生不会惊讶,却总觉得新鲜,有趣的事情也就发生了。起初呢我也诚恳地回答,问得多了免不了烦,后来干脆自嘲地说:“戴上眼镜不显得有学问嘛!”我还讲老家的故事,一个人为了显得有学问想在上衣兜里插一杆钢笔,却又没有,干脆找一个钢笔帽替代,有人想借笔用用就说没墨水,不过呢是谎总会掰出来,要不也留不下笑柄……呵呵呵——好笑吧?好笑啊!只是还有人觉得蹊跷,我正在埋头苦干,眼前却模糊一片了,转过身去才知道眼镜戴在了别人的眼睛上。待偷袭的人验明真伪,眼前照样模模糊糊的了赶忙将眼镜还给我,却用不着感叹,和一群人哈哈一笑就也埋头苦干去了。
去那家小造纸厂之前,我又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打印后寄给一家杂志社就发誓不再写作了。天天去小造纸厂里上班必须三班倒,与机器打交道不能有丝毫懈怠。回到家,我除了吃饱饭,就是睡觉,想写小说也不能够了。只是废纸堆里有好多宝贝,一下子工作八个小时除了吃饭,却也有休息的时间。闲的时候,我没少在废纸堆里扒拉,竟然也能找到世界名著,要是再找到一本文学期刊心里就又不平静了。只是人家绝不允许将书拿回家,那是小造纸厂花钱买的原料。我只能悄悄地往外带,裤兜、饭盒,甚至还塞进裤裆……呵呵呵——成功地将那些宝贝弄出小造纸厂后,常用“窃书不算偷”来安慰自己,想想也就有点意思了吧?我得到了那些宝贝,贼心也死不了,似乎就是一种灾难吧?
眼镜不再是人们感兴趣的话题,我也渐渐地融入了那个群体。彼此熟络了起来,也就难以掩饰什么了,何况,我还会无意中透露一些信息。知道我曾做过什么,有人就反问了,写小说轻松又能赚稿费,干什么还来小造纸厂打工呢?我只能自嘲地说:“这叫体验生活!”倒不是什么新鲜名词,那些人中,尤其是年轻一点的,没受到很好的教育,可至少上中学时学过《一件小事》,也知道《宝玉挨打》选自哪部小说。如此这般,我的职业与作家的身份自然不般配了,至于体验生活也成了笑话。事后,我也觉得可笑,却不想解释。母子俩去街上,遇到货郎买针头线脑时放了个屁,不想尴尬就说儿子放的,可被冤枉的人不甘心干脆直言。回到家,母亲就说明了道理,儿子赶忙跑到街上,冲着远去的货郎喊那屁不是他妈放的……呵呵呵——后来我写小说时也用过这个故事。
县里的作家和诗人们也去体验生活,去下边挂职当乡长或别的什么,却都在文联工作。业余作者没体验生活的说法,也就没有专业作家享受的特权。到底只是一个业余作者,发表作品后开会时被文联主席点名表扬了,再拿出稿费聚集在一起吃喝了也就圆满。其实呢业余作者有好多便利,生存的本身就是一个绝妙的体验过程。待在小造纸厂的时候,倒是还没有写作的可能,可我将该留下的都留下了。离开那家小造纸厂后,我依然在困顿中生活着,却完成了城北系列小说。县城北部那块地域被我称作城北地带,胖姑娘和那个缺门牙的小媳妇都有故事。只是作城北系列小说的时候,创作依然停留在一个不深的层面,可我始终感谢那段岁月。
去小造纸厂上班那年,县里的文学圈依然热闹。只是生存境遇越发困顿,我必须不断地奔走,与圈里的人来往就少了。再是喝酒的确能释放压力,可我往往言行不羁,说不得与谁就有了嫌隙。县文联再有活动,我倒也去过一两次,究竟不如先前,渐渐地就疏远了。抖音上有人戏言,一个男人喝醉酒之后不打手机、不发微信,不去找朋友,还能安安全全地回到家,那该有多么孤独呀!倒是什么都做了,也不再孤独,只是人家不乐意了,那还是孤独着好……呵呵呵——我觉得就是呢!
依然做着一件看似没有意义的事情,像是独自走在黑夜中其实呢也有过真实的体验。我曾在博文中描述过那样的情景,却没想获取共鸣,也不敢奢望。不想说话了,可我想嚎,只是必须找个合适的地方,且还该有合适的媒介,酒就好!醉眼朦胧地离开县城一直往东,顺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小公路蹒跚着蹦跳着……啊……我还有飞的欲望哪!不合乎逻辑,却必须做,我展开两条胳膊就是翅膀,双脚也觉得离了地……呵呵呵——只是虚幻或戏谑都要伴着狼嚎一样的声音。再往前走有个小十字路口,小公路却与一条土路交叉在一起,我顺着土路往北走,再过一道沙河就回了老家。只是从十字路口出发,沿着哪个方向走都是一片田野,再是星罗密布的村庄。人要是有一时或永远都无法解决的矛盾,那就嚎,没词语,声调也高低不一,却必须是最原始的声音才行!只是心里舒服了,眼前也不再朦胧,嚎叫声又招惹了一条野狗,伴着令我震撼的声音追了过来,那就逃吧!惊恐驱散了酒精的威力,也知道回家的路,可我依然不知道究竟该将不安的灵魂放在何处?不遥远的家乡不行,栖身的小城也不行,那安放灵魂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呢?待我冷静了干脆把电脑里的文字打印出来,像一种仪式,却也为一直被流放着的灵魂找到了安放之处!面对那堆文字,我欣然地笑了,不只是潜伏着一种不逝的情结,还有不曾被岁月消解的激情!
我怀念青春!
2021年7月27日--28日作于满城
2021年日8月11——8月23日改定于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