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依之前,我接触姑娘依然是为了找个老婆,且写日记时不止一次地申明不再奢望爱情了。没有准确地计算过,可要是再努努力,与我有过接触的姑娘至少能编成一个排。为了接触依,我草草地结束了另一段姻缘,还在日记中强调,没有爱情也就不存在贞与不贞了。那个姑娘与小C、小T和小H一样,也是盛开在他乡的花,介绍人是个老太太,和我的母亲相遇在街边说起闲话就引出一段姻缘。倒是与那个姑娘也花前月下来着,激情的时候,我还有过海枯石烂般的爱情誓言,可依出现后就变成了谎言。后来,我也在街上遇到过那个姑娘,可人家犹如看见仇人一样倒也应该。再后来,我听说那个姑娘嫁到了县城,丈夫是个丧偶的检察官,到底是传言,不可全信,只是也没深究的必要。也许你很幸福,因为找到另一个适合自己的人。也许你不幸福,因为可能你这一生就只有那个人真正用心在你身上……啊……只能断章取义地引用张爱玲的文章祝福那个曾爱过我的姑娘。只是爱是一个很宽容的字眼,爱人爱书爱树爱水爱花,还可以爱河爱井,甚至爱墙边的一颗小草,看似没有意义的组合,可只要找到令人兴奋的点,爱就不同寻常了。我也在那个姑娘身上找到了兴奋点,却被依击碎,应该是去伪存真的一击,那也只能断章取义,何况,事情过后不是只有一个人,冬蚕一样吐着细细的记忆就织不成思念。
还说依吧?
和依相识的方式很古典,在小城北边的一户农家,我们坐在一起没说多少话,都心不在焉却又一本正经地看开着的电视。只是依大多时候都紧紧地闭着嘴,大眼睛忽闪着,我的心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离开依,我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恨不能把小城穿得透透的,可心里究竟留下了依……啊……《旧时代の爱情》有不实之处,可能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好在纠正了过来,也不再浮躁,时间能沉寂一切,自然多了早时少有的从容!之后,和依又见过几次面,她还去过我租赁的房子,就在紧邻武装部的那户人家。之前,依给过我一张照片,彩色的,穿着裙子,身后却是一盆假花,背景呢也是画着高楼大厦的布景。照相馆在县城的小十字街上,是几间平房,门楣上挂着“人民照相馆”的招牌,有布景和假花之类的道具,照相的是一个白净净、个子不高的男人。我也给照相馆送报纸,却只照过一次相,还是很小的时候。1990年代初期,国营照相馆没关门,街上却早有私人经营了,也不过经营方式灵活一点,就照相而言,本质上还没太大的区别。至于依那张照片是不是在县城照的,我没有问过,也不想深究,却打算永久珍藏。只是在我租赁的房子里,依很可能是即兴做出一个决定。依然是冬天,我拿着照片就和依在炉火旁说话来着,好像是一时冲动,一个美丽的身影眨眼间化成了灰。依从我手里夺过照片的一刹那,我的确猝不及防,只是一个人的惋惜之情不过换来淡淡一笑。之后,依就没了信息。
从1989年11月9日到1990年1月26日之前我没写过日记,这段时间就是我和依相处的日子了。面对冷落了多日的日记本,我真不想记录不愿意记录的人生音符……啊……这是1990年3月11日的日记。从1990年3月11日到3月19日期间,只在3月17日那天写过一篇日记,可我没提到依,回避或隐匿应该是免除苦痛的一种办法。
依的家在县城西部一个小山村,背靠着大山,却傍着一条公路,旁边有一条河。早些年呢县文联的活动很多,有时候还去外县,离开县城坐着大巴一路往西。曾在依的家门前路过,看到一个老妇人抱着拐棍坐在门前,一个小媳妇在河边洗衣服。那个洗衣服的小媳妇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却留在了记忆里,她的后影很像依……啊……作《旧时代の爱情》时我很愿意相信一时的错觉。后来,我又去过一次。只是那时候县文联归了文体局,写作也不再是受人追捧的事情,我身为体制外的作者,再也没有机会于怡情山水的同时,与人们一起畅往文学的美好。那天,我独自离开县城,不过是停电不能写作又倍感郁闷才随意出去走走。是冬天,我坐上一辆开往西部小镇的中巴也是一路往西。山还是那座山,路倒是宽阔了一些,却依然是早时候的路线。只是那条河早干涸了,也就看不见蹲在河边洗衣服的小媳妇,倒是有人牵着一头牛从路边走过,却不过是老者为消除寂寞闲步罢了。我不打算找朋友说点什么,也不想独自坐在乡村酒馆里惋惜什么,到了那个小镇就又坐车原路返回。只是与去的时候不一样,回来时车上就我和司机,一个人开车再卖票,人家的日子过得倒也实实在在呢!再路过依的家门前,我就和司机说起了过去的故事。司机和我年纪相仿,可能有过同样的经历,听完后不过哈哈一笑,只是还能在笑声中感受到隐藏得不深的一点沉重。
依在县城边上的一个小道班上班,失联后我去过,却没得到想得到的消息。后来,也就是两个人分手后我才想,依一直在道班里。我曾酒后去过那个小道班,也没见到依,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还劝慰,却不过说婚姻要讲究缘分什么的,同样是语重心长呢!那个男人家就在道班附近的一个村庄,我后来听说依与他的儿子有瓜葛就一通百通了。没有依的信息后,我还找过她的哥嫂,一对在县城政府部门上班的夫妻,再和依通信就通过他们传递了。也许我的真诚感动了依,到底有了信息:依在信中说,她回了老家,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见见面吧?我立即回复依,明年的正月初四从小城出发,依从她家出发,两个人相向而行,相遇的地方就是彼此会面的地方……呵呵呵——浪漫吧?作《旧时代の爱情》时依然觉得很浪漫,只是早就变成满含苦涩的追忆,可我不再只为了一个人!
一再复述往事会损伤回忆时的激情,却无法忘却曾经的拥有。只有追问时间去了哪里的时候,不再激情地回忆才是独享的快慰,可依然难以消解本身就存在的苦涩。甲乙两列火车同时从A、B两站相向而行,远在南方的甲,思念北方的乙,却不知道几时能够相遇……啊……这是《石头剪子布》的片段。作《石头剪子布》的时候,我又做了一次真实的细节移植,只是将汽车换成了火车,东边与西边也变成了南方与北方。一场大雪刚刚停止,时间又早,路上行人还不多,我骑着自行车飞速离开县城一路往西。压抑着要见到依的激情,我也走不进踏雪寻梅的意境,反反复复地计算着两辆汽车什么时候相遇,似乎眨眼间就将小城甩得远远的了。路也越来越窄,山却慢慢多了起来,一条蜿蜒的公路依着山绳子一样牵着我去见一个叫依的姑娘……呵呵呵——好在至今还没有哪个家人读过《旧时代の爱情》,好在文字失去了魔力,书也不再是人类的朋友。只是我还不想为爱承担什么责任,与依那段感情究竟是标本式收藏,人也早就变成了一尊只能赋予灵魂的冰雕!
公路再蜿蜒还不至于充满泥泞,雪再厚也经不住汽车咕噜的碾压,关键是路能带着我走到一个想去的地方,且不会错了方向。只是走过两个小镇情况就不太好了,山是起伏着的,路除了弯弯曲曲的,还有一道道坡,且都是高高的呢!正月初四是人们走亲访友的日子,公路上倒不冷清,待我骑着自行车不是很顺利地冲上一道坡,本来就不平静的心越发躁了起来。那年正月初四是寒冷的,我的心却是热的,只是没想到,两个人要相会了,公路南边的土路上游动着一条白龙,待哭哭啼啼的声音越来越近才看清抬在最前边的红棺材。直到我见到依后还想,也许我们的又一次开始就是结束……啊……作《旧时代の爱情》时我不想放过一个可以记述的细节。事实上正如我所料,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依还像彼此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为了激起依说话的热情,我就说起穿在身上的西装。那套西装也的确不好,深军色的,出自一个技术不是很好的裁缝之手。好像不得已才拿起我的衣襟,依看了看淡淡地说:“挺好的!”其实呢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依像我一样在寻找婚姻与爱情的平衡,也意味着彼此会有相同的命运,其结果依然是同途殊归!我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却还不是与依那段感情的终结。那天,我跟着依回了家。母亲的脸色始终不好,好像接待一个无足轻重的亲戚,或女儿的同学,或干脆就是一个赖吃赖喝的邻居……啊……我的确吃了依煮的一碗面条才离开。看得出依在等待一种回应,可她很失望,直到我们分手时也没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