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植物遮蔽不了青春期的躁动和羞涩,可我依然不想去拥有,就像永远也不想拥有家乡的土地一样,更不想将脚下的路据为己有……啊……一直不想!
公路是连接城市和乡村的纽带,逢山开洞、遇水搭桥,也是蜿蜒着几百甚至几千里长。有一条小公路早就从西边穿了过去,覆盖了老家村北那条大道,与东西两条公路连接起来,偶尔回去不会看到车水马龙的情景,可大大小小的车辆也是闪一样地穿梭。老早的时候,老家村北那条大道是土路,春种秋收、运粪运粮,马车、小拉车或小推车,就是肩挑手提的人们也离不开那条似乎千年不变的大道。要紧的是,走在村北那条大道上,那些一生都热爱土地的人扭头看见绿油油或金黄黄的一片,有多少忧愁都会烟消云散。只是我不热爱老家那条大道,走在上边只想尽快看到尽头。也是老早的时候,人们顺着老家村北那条大道走到东边,突然看见一条还算笔直的公路,倒是不宽,却足可以让一辆辆解放牌卡车来来回回地穿梭。待我和同龄人能自由行走了,顺着老家村北那条土路走到尽头,可以去公路东边的供销社里买一些铅笔或作业本之类的文具。其实呢就是两手空空的也无所谓,走进供销社除了能看见很多过去轻易见不到的东西,我们还能看见两个售货员飞眉眼,一个小伙子卖雪花膏,一个姑娘卖“的确良”。那时候,我们还很小,不懂得爱情,却觉得很有趣才都愿意走到那条土路的尽头。公社搬到了镇北,还在公路西边盖了大楼,国营食堂和公社大院对着门,跟镇供销社和农机站紧连着,农机站对过是卫生院和兽医站……啊……作《尘下》时为了做到精确描述,我还画了一张图。其实呢最愿去供销社的还是姑娘们,当然,家境好一点的媳妇们也不落后。供销社里有紫罗兰、万紫千红,都是吸引姑娘和媳妇们的化妆品;货架上还有防雨绸和灯芯绒什么的,有钱的买,没钱的也像我们一样看,只是有的人看着看着心就野了起来,腿也长了。那时候,村里最好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不是谁家都有,却能借,骑上去顺着那条土路走到尽头就上了公路,再弯曲的也能抵达目的地呢!保定曾有个马号,原是直隶总督署驿站,后来变成了商家聚集地,再后来就有了百货商场。其实呢姑娘们骑着自家或借来的自行车,就是走进郊区的一家供销社,也能买到在老家买不到的化妆品或布料。只是好多姑娘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后,必须再顺着那条公路跑回来才行。回到家,姑娘们把化妆品涂抹在脸上、将布料变成衣服穿在身上,独自或几个人坐在闺房里又必须想自己的未来。有的姑娘凭着关系或顶替父亲进城当了工人,也有的嫁给年纪大或有残疾或智力有障碍的男人,自己和孩子的户口都落不到城里,却能像城市人一样生活。还有的姑娘没有关系,也没有当工人的父亲,干脆就与解放军成就姻缘,待丈夫从兵熬到班长、连长……啊……其实呢只要升到连长之后就能随军了。有的姑娘自己或带着孩子走进军营,有的最终迎回了丈夫,可军装上没有领章,帽子上也没有帽徽,白头偕老的愿望就只能在田园里实现了。只是离开村庄的姑娘们都要走大道,有的走到尽头上了公路,有的离开一条土路却又必须走上一条,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连大道上也落下一大片一大片红。那些永远也离不开村庄的男人又找不到心爱的姑娘,走在大道上就想那一大片一大片红。那些男人觉得没着没落了,也去芦苇地或庄稼地里,可他们不会像受了委屈的女人,只是小道两边的花草照样不会有好结局。也有不离开村庄的姑娘,心中却必定有一个可心的男人,再是人家的家境又必须好,两家再有掰不开的交情,婚事自然顺风顺水。只是那么如意的姑娘可不多,心中有了彼此欢心的男人,有的与父母斗争后才能成就姻缘,有的只能含恨离开,也就有了那么多如泣如诉的爱情悲歌。只是如愿也好,不如愿也罢,生活在村庄里的女人们都离不开小道,芦苇地或庄稼地里有小道就有花有草……啊……当然还离不开大道,走在上边心胸究竟宽敞一些。用了这么多笔墨说了大道又说小道,可我说来说去还是老辈人那点事情呗!待我和同龄人也向往爱情了,再顺着村北那条土路走到尽头,可以沿着公路走进很多城市,且能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与我一样离开家乡的人都不想拥有土地,也不热爱大道和小道。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与文字纠缠,可有很大一部分都与家乡有关!遗憾的是,唱着《故乡的云》坐在绿皮火车上,我依然不丢空空的行囊,眼里也依然满含泪水,却又依然不能对老家的土地爱得深沉……啊……还有老家的道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