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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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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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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井传》连载

第一十六章 杜可文拒降领刑 贾居贞焚牒息事

却说剿贼招讨方世春将杜万一押解至隆兴,向贾居贞复命,贾居贞大加褒奖,对朱布、苟如、牛贵等立功将士一一封赏,对阵亡的佘申等将士表示哀悼,安抚其家属,发给抚恤金。

做完战后奖赏、抚慰等工作后,贾居贞吩咐左右把杜万一从狱中提出来,但他并没有例行在公堂审讯,而是安排在自己的客厅。军士把杜万一带到后,贾居贞令除去枷锁,并赐座上茶。

杜万一也不客气,泰然坐下,偶尔环顾四周,细细品茶。

贾居贞先是一拱手:“居贞久闻南康都昌杜万一、杜可文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尊颜,实乃三生有幸!”

杜万一不卑不亢,回应道:“此时此刻,在你的官邸,就你和我的身份而言,你何止是三生有幸,恐怕是心花怒放吧。”

贾居贞道:“可文公别说气话,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是个人才。”

杜万一道:“人才也好,庸才也罢,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贾居贞讪笑着,没话找话:“可文公身体一向可好?”

杜万一道:“贱体一向都好,只有一块心病。”

贾居贞故作惊讶:“杜公有什么心病,说与贾某听听。”

杜万一道:“乃忧国忧民之病。”

贾居贞问:“未知可有良方?”

杜万一道:“有,用蒙贼的肉下酒、用元狗的血做汤即可。”

贾居贞道:“可文公此言差矣,改朝换代乃历史潮流,所谓五百年必有王兴者。你是读书之人,这个道理应该明白。”

杜万一道:“杜某读过《左传》,知其云:临患不忘国,忠也。”

贾居贞道:“如君所言,忠于国,亡宋、大元,皆为国也,而南宋之腐朽让国家衰败,若不更新,百姓永无天日。故,元兴,乃天意也,天意不可违,昔伯夷、叔齐不吃周粟而死,非英雄也。”

杜万一道:“就算南宋朝廷昏暗,然则,元军侵宋,大肆抢掠,杀人如麻,乃至屠城,大江南北,血流成河,比暴秦过之而犹不及,请问大宋百姓何辜?天下苍生何辜?”

贾居贞道:“战争之残酷,人所难料。散兵游勇,无纪律约束,烧杀抢掠之事也是有的。可文公乃唐杜工部与南康府君杜策后裔,乃父杜云华赈粥施茶,名贯乡里,贾某早有耳闻,君今被执,实不忍加害,识时务者为俊杰,故劝君降元,写一纸悔过书,我奏明元世祖,或可保全性命。”

杜万一道:“杜某素闻贾大人宅心仁厚,今日观之,此言不谬。可文感谢贾大人好意,让我在蒙元的淫威下苟延残喘,万不可能,大丈夫曲生不可,直死可以,事已至此,可文只求一死。”

贾居贞道:“你既然这般说,我也劝不了你,你可知如何死法,如你起兵作乱之人,按照元朝律条乃是酷刑。对你的量刑和执行,乃由朝廷大理寺处置,贾某是插不上手的。”

杜万一道:“反正是一个死,让我如何去死是刽子手的事。”

贾居贞闻言不语,半晌挥挥手,令人将杜万一送回狱中,吩咐兵士在杜万一行刑前,每顿都以酒肉待之。

数天后,元大理寺来人,判杜万一剐刑,凌迟处死。临刑时,杜万一面不更色,含笑就刑。刽子手下手刀刀见血,三百多刀,杜万一不曾喊叫一句,直至气息全无。时年五十六岁。

为纪念这位抗元民族英雄,田畈人写诗赞叹曰:

忧国忧民书生气,起兵抗元大手笔。

含笑赴难从容死,一万之中有万一。

贾居贞得知杜万一慷慨就义,嗟叹不已。

杜万一受刑之后不久,又生出一件事来,有人上书到行省,列举都昌县一些有名望的家族和有钱人家数百人的姓名,说这些人与乱贼杜万一有勾结,要求江西行省进行查办。

原来,都昌有个叫许尧的人,本是县府主簿,临安沦陷后,使他对南宋朝廷彻底失去信心,因而辞官隐退。杜万一发起武装抗元,又点燃了他的爱国热情,感到十分的兴奋。许尧性豁达,善结交,在都昌望族与富户中非常有影响力,在他的号召和组织下,有百余都昌城乡有头有脸的员外与生员之类的人物,敲锣打鼓来到县衙前,送上一块写着“保家卫国”的牌匾,以表示对杜万一的赞赏和支持。

此后,这些人与杜万一兄弟保持密切联系,在一起饮酒喝茶,说古论今,好不惬意。还有些富家主动向农民军捐款捐粮,资助军费。只可惜杜万一数日内兵败被擒,这些望族人等皆长吁短叹。

县城里还有个落地秀才,名叫石步仁,心胸狭隘,贪图名利,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年近半百,功不成名不就,还落得囊中羞涩,家徒四壁,城里人多不与其往来。

有一次,石步仁赌钱输了,被人逼得紧,便向许尧借钱,许尧鄙视其为人,断然拒绝,石步仁便怀恨在心。杜万一兵败受死之后,石步仁心花怒放,他倒不是因为杜万一被元邦镇压而高兴,而是觉得报复许尧的时候到了,说不准还是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石步仁是用什么办法报复许尧呢?很简单,给行省上书,拿现在的话说叫写举报信。但他举报的却不只许尧一人,而把所有与杜万一有过来往的人都写了上去,大凡卑鄙小人都很有心计,他觉得举报通贼的人越多越能引起行省的重视,最后被查处的通贼分子越多,他的功劳也就越大,升官发财的几率就越高。他想的真美!

石步仁写道:江西行省贾公参政大人:学生系都邑石步仁,妖贼杜万一作乱,被大人遣将诛之,民心大悦。然而,在妖贼作乱之时,我都邑却有许尧等名门望族百余人(名单附后),与杜万一勾搭连环,沆瀣一气,献于计策,助于钱粮,预谋大乱,此等不法之徒,当与杜万一等贼人同罪。望参政大人速派员严查法办,以绝后患。

石步仁写好文书,递呈都昌县衙,知县虽不屑其龌龊行径,却也不敢扣留不报,即派人送往隆兴。

自杜万一伏法之后,贾居贞颇为惋惜,却也无奈。一日,属下呈上一份文书,说道:“大人,都昌送来县民给行省的文书。”

贾居贞对身边的幕僚说:“拆开看看,说些什么?”

幕僚看了之后说:“都邑人石步仁称,妖贼杜万一作乱之时,有百余望族、富户与贼私通,希望行省查办。”

贾居贞听后,叹道:“元凶都已诛杀,还牵连其他人干什么!”

幕僚说:“大人,这事恐怕需要查一下,对于与杜万一没有牵连的可以不追究,若有确有参与或谋划叛乱的不可不究。”

贾居贞道:“杜万一占据都昌,一些人出于畏惧与其有些交往,这也在情理之中,何必又要搞得人心惶惶呢?”他看都没看,就把那份上告的文书投之火中烧毁,免除了由此继续杀戮的祸端。

对于以上史实,《元史》与《新元史》均有明确的记载:

《元史卷一百五十三·列传第四十·贾居贞》载:至元十五年,迁江西行省参知政事。杜万一乱都昌,居贞调兵擒之,有列巨室姓名百数来上,云与贼连,居贞曰:“元恶诛矣,蔓延何为?”命火其牒。

《新元史·卷一百六十七·列传六十四·贾居贞》载:至元十五年,迁参知政事。未几,改江西行省参知政事。都昌杜万一僭号,拥众数万,居贞曰:“都昌与吾南康只隔一湖,不速馘(guo字义为取首级)此贼,南康将乱。”乃遣部将方招讨伏兵舟中,伪为贾,径造都昌,擒万一磔(音zhe即剐刑,凌迟处死)之。有列通贼姓名百余人来上者,居贞曰:“元恶已诛,蔓延何为?”取其牒烧之。

却说那石步仁自从送交举报信之后,天天等着行省来人查案,做梦都想着得到奖赏,所以经常到县衙打听行省是否有回复。把县衙的人给弄恼了:“你着什么急,行省要查自然会来,用不着你来操心。”

过了十多天,石步仁按捺不住,又到县衙,口称要见知县,县衙的人被他缠不过,禀报给知县。知县说:“你们就让他进来吧。”

石步仁见到知县,着急地问:“行省参政大人可有回复?”

知县道:“参政大人回复很简单,就八个字。”

石步仁自作聪明:“可是‘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八个字?”

知县冷笑一声:“你胆子不小,竟敢信口雌黄,你听仔细了,参政大人回复的八个字是,元恶已诛,蔓延何为?”

石步仁头轰的一下大了,问道:“是那八个字?”

知县大声说道:“元恶已诛,蔓延何为!”

石步仁喃喃自语:“元恶已诛,蔓延何为……”

知县说:“意思是说贼首已经诛杀,不要再追究其他人了,参政大人宽厚仁德,岂是龌龊小人所能想象的。”接上知县又补了一句,“你写给行省的文书也被参政大人付之一炬了。”

石步仁目瞪口呆:“烧了?”

知县说:“是的,烧了。”说完,知县给他下逐客令,“本县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没空陪你了,速速回去吧!”

石步仁退出县衙,踉踉跄跄向家里跑去,嘴里不停地嘟哝着:“元恶已诛,蔓延何为,元恶已诛,蔓延何为……”不久石步仁疯了,整天破衣烂衫,满街溜达,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嘟嘟囔囔:“元恶已诛,蔓延何为……”有人问他嘟囔什么,石步仁笑道:“这个意思都不知道,就是说贼首已经诛杀,不再追究他人。”

有一天,城里有个人清早上茅房,惊见一具尸体,仔细一看,正是石步仁,这就是卑鄙小人害人的下场。这正是,英雄就义人敬仰,小人丢命臭名扬。欲知都昌兵败后农民军情况如何,请接着看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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