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夜杜可用急急忙忙安排白莲花过湖,去给智明报信,待白莲花离开之后,杜可用与曹天奇还在一起说了一阵话,杜可用看到曹天奇眼圈有些发黑,知道他是疲劳过度了,对他说:“天奇,你这几日太累了,去休息吧,我们还要共同应对明天可能发生的一切呢。”
曹天奇摇摇头:“睡不着啊,即便躺倒床上也是睁着眼睛。”
杜可用道:“既然如此,我也是无法入睡,不如我们兄弟一起上城楼看看夜景,错过今晚,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曹天奇道:“说的是,我们就一起到城楼走走。”
二人没带随从,并肩而行,缓缓登上城楼,环绕巡视,只见元军营寨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二人料知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即将开始,刚刚建立的万乘朝将面临着生死存亡的严峻考验。
曹天奇道:“万盛兄,我看今晚有必要叫到兄弟们在一起,把面临的危机直言相告,让大家思想上要作最坏的打算。”
杜可用道:“那好,你就去传令吧。”
二人立刻从城楼返回,曹天奇吩咐殿内卫兵去通知诸将速到光明殿集会议事,恭听天王旨意,应对当前事态。
一会儿工夫,谭天麟、白展飞、杜万全等人来到光明殿,待众人坐下之后,杜可用脸色凝重,缓缓开言:“各位兄弟,大家明白,当前南康的形势非常严峻,我军已然断粮,天奇已经安排人购猪、牛百余头宰杀,暂解无米之炊,天亮前全军饱餐战饭。天亮后元军必然疯狂攻城,我们面临的将是与元军一场生死对决,我军必须变被动防守为主动出击,各位兄弟必须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不是我杀退元军,则元军破城而入。”
谭天麟道:“天王,我们都明白,是死是活就看明天一战。”
曹天奇目视谭天麟问:“副天王自度可敌史弼否?”
谭天麟道:“史弼刀快力沉,刀马娴熟,武艺精湛,与其交手不能半点疏忽,我唯有与他拼命死战,不按常规出招。”
曹天奇道:“既然这样,明日交战,副天王当格外小心。”
谭天麟道:“天奇无需多言,我早就拿定主意,天明我与史弼交战只有一个活着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杜可用挨个看着众人,语重心长说了一番话:“我们志同道合,只为保卫自己的家园,让我们的父老乡亲安居乐业,今生我们是生死兄弟,来世我与大家还是生死兄弟,我们必须想到明日可能是城破人亡。”
谁都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大家彼此对视一下,齐声言道:“我等皆将生死置之度外,明日与元军生死一搏,活出来大家共享太平,活不出来掉个脑袋碗大的疤,事已至此,无非与元军决一死战。”
曹天奇道:“天王说的是,今生与来世我们都是生死兄弟!”
杜可用道:“既然如此,今晚大家分头安排好城楼防守,谨防元军夜晚偷袭,然后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与元军决一死战。”
当晚,元军主帅史弼号令三军:叛军断粮,军心涣散,明日我军五更造饭,天亮全力攻城,众将士务必奋勇作战,先破城者当为首功。
四月辛巳(十日)天刚亮,南康四门元军开始迅猛攻城,元军将士求胜心切,士气高昂,城下响起一片呐喊之声。
沉静了一夜南康城头也骤然响起如雷的鼓声,旌旗如林,紧着着四门吊桥徐徐放下,农民军头领依然分头迎敌。
杜可用缓缓出东门迎战韩礼,曹天奇紧随其后,掠阵观战,韩礼抡刀就砍,杜可用并不急躁,挥动双锏,沉着迎战。
北门的白展飞与蒋仁正是对手,武功不相上下,杀得难分难解。
在西门,杜万全血气方刚,抱定以死相拼的决心,奋力拼杀,正所谓会打的碰到拼命的,沈智也一时也奈何不了。
昨夜从光明殿出来,谭天麟心里一直没有平静,杜可用的话字字句句他听的明白,生与死就在即将面临的一场恶战,而曹天奇问他能否敌得过史弼,意思也十分明了,此战的胜负就在他与史弼之间的决斗,战胜了史弼,就战胜了五万元军,如果自己败给史弼就面临全军覆灭的命运。他深知自己肩负着万乘朝的生存与灭亡,而面对武功高强的史弼,要想侥幸将其击败,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他玩命,乱中取胜。
天亮后,谭天麟出南门纵马来到阵前,高声对史弼说:“今日我与你来一场生死决斗,不分输赢便不罢手如何?”
史弼自从征战以来从不曾示弱,立即答道:“谭天麟,我佩服你的勇气和胆略,只要你玩得起,史某自当奉陪。”
谭天麟道:“史弼,你可听清了,我是说你我之间如果没分胜负就一直玩下去,谁累倒了、趴下了,谁的脑袋就给对方。”
史弼道:“你的话我明白了,谁趴下谁狗熊,开始吧!”
言罢,二人立即杀到一处,只听见两柄大刀急促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若论武功和经验,史弼确实稍胜一筹,而谭天麟却是豁出命来没头没脑死拼,一杆大刀舞得呼呼作响,一会儿如狂风卷残云,一会儿似暴雨打梨花,不给对手留半点空隙。史弼见他如此玩命心中也有主意,只防不攻,谨慎接招,心想,等你玩累了,玩出破绽来了,我再来看准机会来收拾你。二人各怀心思,战了五百多个回合,兀自难分难解。
只是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谭天麟没有想到,他如此拼命,他人可以奋不顾身,舍命相搏,但他却没有考虑自己的马是否吃得消,史弼的坐骑是忽必烈赠送的蒙古宝马良驹,其耐力非一般战马可比。战罢多时,谭天麟突然来一招天王盖地虎,奋起大刀自上而下朝史弼迎头劈下,史弼立即横刀抵挡,只听得当啷一声,好家伙,史弼都感到虎口疼痛。就在此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谭天麟挥刀砍下之时,他那高大的身躯也骤然下压,他坐下战马难于承受,两条前腿一软,跪倒在地,一股巨大的惯性使谭天麟从马上摔出马前一丈多远,立即趴在地上,大刀也已脱手,正当他想翻身跃起之时,史弼的大刀已经架在他的脖颈上。此时,史弼倒是十分爱惜谭天麟是条好汉,并不成心要他的性命,说道:“谭天麟,你今天落马输与我,并不是你武功不济,而是你的战马误了你,你知道么,这就是天意,你若肯投降朝廷,史弼极力在大元天子面前保你不死,你可与我同朝为官,一道同为大元天子效命,你可愿意?”
谭天麟双目圆睁,喊道:“史弼,你休要多言,我谭天麟与胡元狗贼势不两立,今日落马在你的刀下,无非一死而已。”
史弼见劝说无用,喝令军士:“给我拿下绑了!”他的意思还是不想要了谭天麟的性命,先将其俘虏,待后慢慢劝说。却不曾料想谭天麟猛然大喊一声:“天王,万盛、天奇,万乘朝的兄弟们,谭天麟无能,辜负了你们的重托,不能力挽狂澜,只能以死谢罪了!”说罢,只见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猛然一抬手,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胸口。史弼突然觉得一股温热液体喷到脸上,眼睛被一片红光笼罩,什么也看清了。原来是谭天麟胸口的鲜血喷涌而出,飚出一丈多高,径直射到了史弼的脸上,把他的眼睛都给蒙住了。史弼用手一抹滚烫的鲜血,喊了一句:“壮哉,真英雄也!”谭天麟落马自尽,生的英勇,死的壮烈。田畈人写诗吊之曰:
壮哉万乘副天王,血溅史弼身先亡。
堪比高宠挑华车,力可拔山马不良。
史弼吩咐几个元兵暂将谭天麟尸首拖到一边,避免被马践踏,然后一挥大刀,喝令:“众将士,给我进城,占领南康城!”
众农民军见副天王自尽而亡,立即四处逃散,南康城南门失守。
在四月八日南康守卫战的第一天,曹天奇就在四门城楼上各安排了三名火炮(铳)手,负责报告紧急军情,若战情紧急鸣炮一响,万分紧急鸣炮二响,若城门被攻破则鸣炮三响。此时,南门城楼的三位火炮手立即放了三铳,三声炮响立即传到其他三门。
杜万全正在西门与沈智鏖战,听到三声炮响,心里暗叫不好,南门居然失守了,难道副天王遭遇不测……他不敢往极坏的方面想,当务之急必须马上进城,增援南门,否则南康就不保了。于是,杜万全撤回双刀撇开沈智,调转马头向城中奔去,其实以他的武功并未将沈智撇开,当他急匆匆掉转马头走到吊桥上,沈智就在他身后,一挺手中长枪,扎进杜万全的后心,将他挑落护城河内。杜万全死于非命,西门失守。
北门的白展飞今日也是豁出去了,精神抖擞,一杆银枪那可是舞得滴水不漏,竟让久经沙场的蒋仁难于适应,艰难接招,处处被动。白展飞这时正处于上风,突然间前后听到南门与西门传来六声炮响,怎么,难道顷刻之间南、西两门都失守了,当即他心里乱了方寸。
但白展飞不露声色,脑子里急切的考虑对策,心想:第一,南康城已经落入元军之手,回城等于送死;第二,不能再与蒋仁纠缠,否则必然受到城里城外元军夹击;第三,如果领军奋力冲散蒋仁军队北上,不仅伤亡严重,即便冲得过去,却与天王无法汇合,更无落脚之地。现在剩下唯一的选择就是绕城奔城东,与天王与曹丞相会合,再作商议。
白展飞脑子在急切的思考问题,出枪的速度也就慢了,明显由上风落到下风,蒋仁暗笑白展飞不过是程咬金三板斧,立即斗志倍增。白展飞正好借机下台阶,立即收枪,一带马缰绳,撤出战斗,向右侧跑出十余丈远说道:“蒋仁,白某体力不支,稍歇片刻再战。”
蒋仁不知白展飞是故意让道,见城门大开,心中大喜,率领人马直接往城里冲去。白展飞佯作大惊:“城门丢矣,兄弟们跟我逃吧!”即刻领着队伍向东面奔走,蒋仁轻而易举夺了南门。
才不到半个时辰,史弼、沈智、蒋仁先后领兵进入南康城,城里为数不多的农民军毫无抵抗能力,全部缴械被俘。
史弼首先攻进城里,不多时,沈智与蒋仁也先后进城,元军三支队伍会合后,史弼即令留蒋仁在城里看押俘虏,安抚百姓,自与沈智领人马奔东门而去,他要亲自捉拿贼首杜可用。这正是,打蛇乃需打七寸,擒贼还得先擒王。欲知史弼如何捉拿杜可用,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