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史弼为追捕杜可用的路线踌躇,他问沈智:“沈将军,你以为杜可用是从那条路上奔逃的?”沈智答道:“末将以为肯定是从西北方向这条路逃走的,情况非常明确,其一,贼将白展飞与众贼军皆往西北逃走,肯定是想追随他们的主子;其二,西北是旱路,可以进山躲避,而东北是沿湖路线,若被我军追上,除了跳水自尽,别无藏身之处。”
史弼想了想说:“不对,我看出来了,白展飞与众贼兵对杜可用可都是忠心耿耿,白展飞舍命在此拦截,是为了保护杜可用,他与众贼兵往西北逃走,其实也是在保护杜可用,我们不能被假象所迷惑。”
史弼突然一拍脑袋,说道:“我怎么糊涂了,看脚印啊!”立即仔细察看路上的足迹,发现两匹马蹄印望东北方向而去,对沈智说,“果然是望东北逃走,差一点上当了。”立即领军顺着马蹄印追踪。
南康城被元军攻破之后,万乘朝只剩下天王杜可用、丞相曹天奇及大将白展飞三人,带领数千人向西北方向逃亡。适才在奔逃途中,曹天奇与负责断后的白展飞商议:“若有追兵,天王只带百余人跟随,目标小不易被元军发现,你带领其余全部人马拦截追兵。”奔逃不多久,被元将沈智率三千马军追来,白展飞领人马提前拦截元军,杜可用与曹天奇只带百余人继续奔走。约半个时辰后,曹天奇回头发现身后尘土飞扬,惊呼:“元军追兵来了,白展飞及兄弟们没能挡住元军,可能遭遇不测了。”
杜可用道:“如今到了这步田地,白展飞能抵挡元军近半个时辰已经是尽全力了,我的好兄弟都一个一个去了,真真痛煞我也!”
曹天奇道:“万盛兄勿要悲戚,记得前天早上我们在城楼上我说的那句话吗,自己的血洒在自己的土地上理所当然,从祥兴元年万一大哥遇害到今日,那么多的好兄弟前赴后继,壮烈牺牲,有谁后悔了吗,没有,因为大家心中有一个信念,为天下苍生和光明正义而战,就死得其所。”
杜可用道:“我何曾不明白这个道理,生离死别总是让人揪心,想想兄弟们在一起和睦相处的日子,能不悲乎!”
曹天奇道:“元军追兵迫近,前面不远有个地方叫麻头湾,我约了几个人在那里等候,我们且去找到那些人再说。”
杜可用疑惑不解:“你说的是些什么人,如此紧急找他们作甚?”
曹天奇道:“这几个人非同小可,我们去了就知道。”
曹天奇点了十几个兄弟说:“你们随我与天王同往,其余兄弟只管继续往前奔走,我与天王说完事很快会追上的。”
兄弟们刚要前行,曹天奇又把两位兄弟叫住,悄悄吩咐:“等我与天王离开这里后,你俩骑上天王与我的战马,只管前行。”
安排好这些事后,曹天奇带着杜可用等一直往东走,来到一个僻静的湖湾,却见一条船停泊在水边。曹天奇说:“我们上船吧,他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等众人上船后,船上人立即撑开船,急速向东岸驶去。
杜可用上船后发现原来等候在船上的人都认识,竟是昨夜派出送白莲花过湖的六名兄弟,即问曹天奇:“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曹天奇道:“昨夜你让六名兄弟送白姑娘过湖去左蠡,你可知我把几位兄弟叫到旁边交待了何事?”
杜可用道:“我终于明白了,你叫几位兄弟送白姑娘过湖后,回舟在湖边停泊,事先做好了南康失守后渡湖逃亡的准备。”
曹天奇道:“事实上你也明白,此役非常艰难,南康难保。”
杜可用长叹一声:“天奇啊,你想过没有,即便你我数人侥幸逃脱又有何用,当初召集数万兄弟揭竿起义,如今或战死,或被俘,白展飞与数千兄弟抵抗元军,十之八九已经遇难,如此惨败,皆为我所连累,我不若以死谢罪!”说吧,杜可用便要拔剑自刎。曹天奇急忙抓住他的手道:“万盛兄休要自责,事至今日我何尝不是心痛欲裂,然则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都不可忘记抗元大计,不可忘记追求光明的理想,其实死很简单,也是一种解脱,反过来说活着更为痛苦,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过湖登岸之后可进入苏山隐蔽,如能侥幸脱身,或可东山再起,此时你若一死了之,如何对得起你先父与亡兄的在天之灵。”
杜可用泪流满面:“我名曰可用,却一无所用啊!”
曹天奇道:“万胜兄此言错矣,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则不计较成败,故陈胜、吴广反抗暴秦,虽败犹荣。”
二人在船舱正说着话,突听得摇橹的兄弟喊道:“天王,元军的船追过来了!”曹天奇出舱一看,果然有近百条船正满帆驶来。
回过头再说史弼刀劈白展飞之后,顺着马蹄印一路追赶,追过好一段路程,果然发现前面有百余叛军在奔逃,史弼的骑兵马快,很快追上了那一伙人,并将他们拦截下来,这伙人只有两位骑马的,兵士将二人拽下马扭到史弼面前,史弼一看,却是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史弼把再把这百余人逐个仔细查看,也都是二十到三十多岁的人。史弼喝问:“杜可用与曹天奇哪里去了,快快从实说来!”众叛军皆摇头表示不知。
元兵极其愤怒,纷纷喊道:“史大人,这些贼寇顽固不化,与他们多说无益,不如尽快将他们杀之,再去追捕贼首。”
农民军闻言,一人大喊一声:“兄弟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顷刻之间,这百余人四散奔逃。元兵立即追杀,一些跑得慢的或是跑在大路上的皆被元骑兵追上杀死,一些聪明的跑崎岖小道便躲过追杀。
元兵欲继续追杀,突听见史弼大喊一声:“别管这些毛贼,众将士都给我转头原路返回,去捉拿贼首。”众元兵很是惊讶,问道:“回头如何捉拿贼首?”史弼道:“尔等不要多问,立马回头就是。”
原来史弼刚才沉思一会,突然想起在刚才追击的路上,有一处地方脚步凌乱,地上还有马粪,他马上意识到这里有文章,又是中了曹天奇的金蝉脱壳之计。当即领兵返回到此处,令元兵四处搜寻,但却依然不见杜可用踪影。史弼想了一想,大声说:“别搜了,立即随我去湖边。”到了湖边之后,望见湖心有一条船正向东岸驶去,史弼冷笑一声:“果然是金蝉脱壳之计,想从水路逃跑,没那么容易。”急令擂响战鼓。
这时,在湖中出现了大小不等一长串船只,自西南湖边向东北方向全速进发,正是韩礼奉命在湖边征集了百余船只,当韩礼发现湖中出现了一条船,下令追击。突听到战鼓声,知道史参政主力在麻头湾,即分派数十条船驶到麻头湾,听候主帅调遣。待韩礼的船到后,史弼登上一条船立在船头,指挥所有船只全速追击。史弼与韩礼两条船选派了身强力壮的兵士摇橹,跑在最前面,不多时便追到离杜可用的船不到一华里。
此时,杜可用的船驶进都邑境内的深水湾(湖汊),该水域北面是苏山的交椅塆,一条分支朝南直通左蠡的刘逊桥。曹天奇见元军追船迫近,吩咐就近在交椅塆登岸。杜可用与曹天奇登岸之后,众兄弟齐声说:“天王与丞相快走,我等留下抵挡元军。”杜可用说道:“我与尔等情同手足,活则活在一起,死则死在一堆。”众兄弟齐声说:“天王若不速速离开,我等全体自杀,以报天王之恩。”杜可用与曹天奇只得含泪而去。
史弼与韩礼的船已经追到离前船只有半华里远,片刻之间也可以随后登陆,但在船拢岸时遭到二十多名农民军的阻扰,他们有的手持竹篙与长矛横扫或刺扎,有的向船上扔石头,有的砍来树枝堵塞水边,极力阻止元军的船登岸。史弼大怒,喝令左右:“取我弓箭来。”立即有人拿来他的那张强弓和箭袋,史弼是个百步穿杨的高手,这么近的距离他就是闭上眼睛也能一射一个准,只见他一连串的抽箭、搭弓、放箭,须臾之间,二十多名农民军一个个中箭倒地,全部毙命。
史弼领军上岸后,却不见杜可用与曹天奇的踪迹,史弼令韩礼带领队伍分头找人,不多时韩礼回来报告,无论是挨家挨户搜村的,还是走垅串畈搜寻的,都没找到人。史弼沉吟半晌,立即纵马登上一个小山头四处观望,但目之所及,路上不见行人,地里不见干活的,附近乡民为躲避打仗居家不出,这是很正常的,难道杜可用与曹天奇能钻到地底下不成。
突然,史弼把目光盯在不远处冒出的袅袅青烟上,马上叫来刚才出去搜寻的兵士问:“那里为何冒烟?”兵士回答:“禀参政大人,那里是一座砖瓦窑,我们搜寻时,路上、畈垴皆不见人影,唯独这砖瓦窑有十几个窑民在干活。”史弼道:“好,跟我到砖窑看看去。”
史弼带着韩礼及百余兵士来到砖瓦窑前,果见十几个满身泥浆的窑工在埋头干活,有的在和泥,有的在做坯,有的在搬运,见到朝廷军队略显窘迫,都一声不吭。史弼似乎觉得十分好奇,带着十几个兵士走进场内仔细观看窑工们做事。史弼紧盯着两个正在埋头和泥的窑工,片刻,他突然大声喝道:“将此二人给我拿下!”兵士一拥而上,将二人抓获。
“杜天王、曹丞相,久仰久仰,我们在这偏僻的破窑相见,是不是十分有趣呀,史弼这厢有礼了!”史弼哈哈大笑,接着转身对韩礼说,“韩将军过来看看,诸将之中只有你与二位见过面,看看我认错人没有?”韩礼近前一看,果然杜可用与曹天奇,对史弼大为赞叹:“参政大人与此二人从未谋面,如何判断的如此准确。”
史弼道:“大凡遇到军队打仗,老百姓避之而犹不及,一般不会有人在外面做事,我猜想这些窑民本来躲在窑棚中,当二位到此之后,或出于保护或是惧怕,才出来配合二人干活。我到此地后仔细观察,虽然每个人都是满脸泥污,但泥污无法掩饰此二位白皙的皮肤,再加上干活不像其他人那么熟练,我就断定不是这里的窑工。”
韩礼佩服的五体投地:“参政大人心细如发,吾不及也。”
史弼对杜可用道:“杜天王,你可有什么交代的?”
杜可用镇静回答:“兵败被擒,有死而已,何须多言。”
史弼又问曹天奇:“曹丞相,小阿瞒,此番如何失算了?”
曹天奇冷笑道:“我若不失算,你岂能为胡元建此大功,你又拿什么向忽必烈邀功请赏呢?我告诉你,最重要的是我们曾经出现过,至于结果如何我们并不在乎,所以你也不要得意洋洋。”
“你们的出现不过是自掘坟墓。”史弼喝令,“给我绑了!”随即命受伤的沈智用两条快船将二人送往江州关押,待后处置。
沈智将贼首押解走之后,史弼笑对韩礼道:“韩将军,贼首已经束手就擒了,这场战争也就结束了,如今我们应该去哪?”
韩礼道:“当去左蠡与何信会合,尚有小股叛军当一并清剿,那个老和尚甚是诡异,非史参政神武难于将其征服。”
史弼道:“小股叛军不足为虑,左蠡是杜可用的老家,听说那里有一口仙井,四季甘泉,能医百病,我想尝尝井水是否甘甜。”
韩礼说:“好,末将就随参政大人去仙井畈品茶。”这正是,一场立国南柯梦,万乘元年到此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