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谭天麟收兵回营,清点人数,折了百余兄弟。下午,农民军收殓刘二亮及死难兄弟尸首后,在大营设灵堂吊唁。正在这时,一人一骑飞奔而来,通报后进入营帐,却是南康派来告急的兄弟,来人声音哽咽向谭天麟报告:“副天王,大事不好了,彭蠡候杜万国兵发建昌,与元军统帅史弼交战,我军大败,彭蠡候杜万国与张三东将军殉难,白展飞将军已经退守南康,如今天王欲亲率全军拼死抵抗,曹丞相令我前来请副天王速回南康救驾。”谭天麟一听骤然失色,跌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凄然言道:“不想才几天时间,却遭此惨败,如此南康危矣!”
李大柱道:“江州未破,南康危在旦夕,如何是好?”
谭天麟道:“保卫南康是第一位的,我领主力火速增援南康,你领少数人马在此抵挡。蒋仁那厮甚是厉害,你恐非他的对手,你可仍然打着我的旗号,避免与蒋仁正面对抗,虚以周旋,死死拖住他。”
李大柱道:“副天王放心,我拼死也要挡住江州元军去路,给你腾出时间对付史弼,蒋仁想要过去,除非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谭天麟道:“你且与蒋仁斗智斗勇,江州这里就全仗你了,万一抵挡不住元军,你可且战且退,退到南康境内,自有接应。”当夜,谭天麟领一万人马悄然离开江州,倍道而行,去救援南康。
却说蒋仁与农民军大战之后回到城里,心情好不沮丧,与谭天麟斗了几日,不仅没有占到便宜,反而次次吃亏,若再拖延下去,如何向史参政交待,现在杨毅又被谭天麟劈死,没了得力帮手,凭他一个人对付谭天麟更难了,他苦思冥想,却无计可施。到了晚上,蒋仁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便干脆起来,登上城楼查看贼营动静,突然间,发现似有人马向南移动,好生疑惑,心想,难道说史参政已在攻打南康,杜可用告急,让谭天麟连夜撤军?转念一想,谭天麟诡计多端,莫非又在玩什么战术?他苦思冥想,拿不定主意,决定明天领兵挑战,探个究竟。
四月丁丑(六日)上午,蒋仁领军至农民军大营前叫阵,果然发现情况不对头,每次身先士卒的谭天麟并没有出来迎战,而是李大柱带着千余人出迎,心里思忖,难道真的让我猜对了,谭天麟带领主力人马已经回南康救驾去了,且让我来试探一下,便知端底。于是说道:“李大柱,你不是我的对手,快快叫谭天麟出来会我。”
李大柱笑道:“蒋仁,我们副天王有句话,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蒋仁道:“你且说来我听,我却懒得生气。”
李大柱道:“我们副天王说,你蒋仁屡战屡败,武功太差劲,又没有什么智谋,他说不屑与你动手,我没办法,只好出来与你对阵。”
蒋仁反唇相讥:“你别跟我耍嘴皮,别以为我不知道,南康城已被我们的史参政围困,杜可用告急,你们的副天王连夜救驾去了,留下你这个窝囊废在这里勉强支撑,你若识时务就赶紧投降。”
李大柱佯作吃惊:“刚才还说你没有智谋,看来你还有些头脑,这事还真给你猜对了,我们副天王真的会南康去了,留下我在此陪你,不过即便如此,你又当如何,我李大柱也不是吃素的。”
蒋仁大喝一声:“你不吃素,我的方天画戟可要吃荤,现在我就要了你的性命!”说吧,拍马直取李大柱。李大柱接战十几个会合,拨转马头领军便逃,蒋仁紧追二十余里,进入一片密林,却不见敌军人影。蒋仁正纳闷时,突然一声鼓响,喊杀声四起,密林深处转出一员大将,立马横刀,大声喊道:“蒋仁逆贼,谭天麟在此,你今天死定了!”顿时,蒋仁吓得魂不附体,心想果然中计,回马仓皇逃走,一口气跑出十余里,跟随他身后的兵士大喊:“蒋将军,我们不要跑了,贼军并未追杀过来。”蒋仁这才勒住马缰,长长舒了一口气,收拾队伍回城。
在回江州城的路上,蒋仁渐渐镇定下来,他边走边寻思,觉得今天这事不对劲,若说贼军果然有埋伏,但只见旗号却不见伏兵杀出来,再说那个谭天麟立马叫喊,却不催马过来与我决斗,我军溃不成军,贼军却没有乘胜追杀,这不符合常理,莫非其中有诈。
下午,蒋仁又领兵出城,来到农民军大营前,顿时目瞪口呆,眼前一片空旷,贼军营帐不见踪影。蒋仁顺着马蹄追踪了六十余里,发现叛军在山隘口当道扎营,李大柱领着队伍严阵以待。
原来,在谭天麟领主力增援南康之后,李大柱自知难敌蒋仁,想了一个计谋,自领千余人在大营迎敌,虚晃一招即退走,安排三千人马在二十里外的树林埋伏,多设旌旗,迷惑元军,让一名身材威猛的兄弟假扮副天王谭天麟,待蒋仁到了,从林中出来,这一招果然把蒋仁吓跑了。但李大柱明白,上当之后的蒋仁肯定会明白过来,凭自己几千人马决难对抗蒋仁的大军,立即拔营撤到江州到南康的必经山路口下寨,利用狭隘的山路阻挡元军,拼死一战,狭路相逢勇者胜,未必在于人多。
当下,蒋仁在阵前喊道:“李大柱,让你的副天王来见我。”李大柱冷笑道:“败军之将,有我对付你足矣,何劳副天王亲自动手。”
蒋仁哂笑道:“你别装了,史参政已将南康围困,杜可用告急,谭天麟领主力‘救驾’去了,看你这阵势也就区区三、四千人,还能与我两万大军抗衡,你若弃暗投明,缴械投降,或可保全性命。”
李大柱愤然而言:“我们白莲义军受命于天,为天下苍生而战,义无反顾,为光明而死,死得其所,今日之事,你想过去协助史弼围困南康,我不让你过去要力保天王,无非你死我活而已!”
蒋仁大怒,拍马直奔过去,李大柱舞刀相迎,若凭武艺李大柱不是蒋仁的对手,但此时的李大柱完全是以命相搏,完全不管套路,左一刀右一刀只管乱砍,不让对方喘息,反而弄得蒋仁难于适应,以至战了一百多个回合不分胜负,但终究李大柱力量耗尽,虚晃一刀,退进山口。蒋仁引军追赶,李大柱早有安排,守候在山口兄弟乱箭齐发,将元军逼退。此时天色已晚,蒋仁怕有闪失,后退五里扎营。
四月戊寅(七日)天刚亮,元军饱餐战饭,即来到山口,只见李大柱一人一骑横刀站立,兵士们则手持兵器排列在山道。
蒋仁明白,李大柱想利用山道狭小,单打独斗,以死相拼,人多派不上用场。他心中冷笑,决定自己亲率主力从正面进攻,另外派出两拨人马从两翼攀山而上,绕到敌军后方,用乱石和弓弩袭击叛军后阵,到那时叛军必乱。当即下达军令:叛军占据山道,意在堵住我军去南康,彼拼命我也拼命,全体军士必须奋勇上前,后退者立斩!
随着战鼓擂响,元军攻进山道,一场惨烈的狭路之战开始了,农民军开始是且战且退,当退至山道最窄处便当然不让,这地方也就容得下几个人肉搏厮杀,双方都没有退路,前一排倒下,立即移走伤亡者,第二拨人接上继续拼杀,真个是前赴后继,场面非常惨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元军两支攀山的人马抄到农民军后方,一边擂鼓呐喊,一边滚石、放箭,这样一来,农民军后阵立即大乱起来,前军失去斗志,元军乘势强攻,农民军立即溃败。
李大柱眼见败局已定,立即高声喊道:“兄弟们,在这次阻击战中你们都尽力了,不能阻止元军不怨你们,是李大柱无能,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即撤出去,直奔南康,回到天王麾下,元军由我抵挡。”众兄弟喊道:“李将军,我们不离开你,要走我们一起走,要死我们一起死!”
李大柱将手中大刀一横,喝道:“你们立即撤回南康,尽可能留下力量保卫南康,保护天王,违令者者斩!”
众兄弟这才哭着离开,向南康方向拼命逃亡。
李大柱立马于山道中央,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元兵见状,吃惊不小,也呆呆的看着他。一会儿,有个元兵喊道:“杀死他!”众元兵这才如梦方醒,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刚到马前,只见李大柱大吼一声,双臂奋起大刀,划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弧,几个元兵立即死于非命。
元兵见李大柱这般光景,心惊胆战,皆不敢轻举妄动。这时,蒋仁催马来到,说道:“李大柱,你有这般勇气,我还真有些佩服,且念你是条硬汉子,此时若能投降,我力保你不死,同为朝廷效力。”
李大柱冷笑道:“朝廷,蒙元的朝廷,我心中从来就没有朝廷,只有天国的光明,只有黎民百姓的太平天下。”
蒋仁道:“既然如此,还用我亲自动手吗?”
李大柱道:“蒋仁,你只管放马过来,我与你再斗一场,我知道武艺不及你,但死在你的戟下,我就是为光明而战死的。”
蒋仁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了。”纵马挺戟刺去,李大柱举刀接住,此时他已筋疲力尽,才几个回合,蒋仁画戟往上一挑,将他的大刀碰飞,一转身,反手一戟刺中李大柱前胸,李大柱双手抓住画戟,嘴里发出一句话:“天王,大柱去天国了!”怦然落马。
蒋仁见李大柱如此慷慨而死,心想,不知杜可用给这些将领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何都奋不顾身为其卖命,嗟叹不已。见时间不早,蒋仁领大军急速南下,当日傍晚抵达南康城北,立即安营扎寨。这正是,英雄临难不惜命,视死如归神鬼惊。欲知战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