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01
苟得时新买了一处房子,新房子是那种有着江南特色的,却又是平常的青砖灰瓦式的中式舍屋。这处屋子的山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爬山虎一根独苗的根茎,上沿分叉,又肆无忌惮地向着墙的四周延伸,织成了一张致密的网,再伸出每一支触手,并无限地向前延伸着,扩张着。这种植物,一但吸附于墙体,便像钉嵌在了墙壁,紧紧地嵌于墙缝,任你风吹风雨淋,它却不蚀不散。像条变色龙似的,春夏里透着幽沉的黛青,秋来变成赤色,冬时便泛出了黄。
此时已秋,外墙上的爬山虎,黄绿相间。茎网兜着墙角,茂密的叶,仍然覆盖着墙面,像远古留存下来的异兽鳞片,在经过一季春风得意的疯长后,此时仍在满面惬意地彼此挤压着,倾轧着,将已渐显枯萎的血管似的细蔓,竭力地,使出浑身解数地要再次渗出些黏稠的汁液来,极力地搂抱着房体,努力地让它在窒息中沉静,以隐匿自己垂死的苟延喘息。
房子就在镇西的湖边。这个湖不大,叫傀儡湖,也就像个水洼塘,就这样尴尬孤零的存在于镇的一角。前些年,在小湖东岸,慢慢地便拼图似的建起了一片新的居民区,也渐渐地聚结了人气。
苟得时之所以要买这处人家的房屋,他认为这是个机会,因为对门的人家,刚好住着的是居委会的书记,这个目的才是尤为重要的靶心。这处房子对于苟得时来说,能够购得,在他盘算着,那可是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风水宝地,是一次天赐良机的绝佳窗口。于这世道上混的久了,这点道理,他心里明镜儿似的透亮。
而时间也再一次证明了他的精明,这就像一个围棋高手布局,没有些前瞻性,那肯定成不了大“气”。并且,他的目光,不但盯着那几个“气”眼,他更在乎的是“势”。最主要的还在于,他手里还握有一张王牌,他老婆花梅兰也不是等闲之人,听了这名字,便让人想入非非。
果不其然,苟得时不多久便混了个消防队的小队长当当,再后来,又当上了市场管理员,即后来的城管,并且还当上了队长,一时里,苟得时便如沐春风,得意了起来。
这让一个人看了后不再淡定,再难从容,这个人便是游四海。在这一点上,苟得时的作为,让游四海不得不侧目,打心眼里佩服,虽说不上五体投地,但从结果看,又不得不心悦诚服。
那天他与曾已河谈起这事,可曾已河听了却不以为意,他的鼠目还盯在人家费文魁店里的那几个畅销商品上,挖空心思地打着他的坏主意。他的头脑里似乎一直就没有离开过想着怎么样找几个人合起伙来能与他一道,能将费文魁一招制敌,摁在地上摩擦,置费文魁于死地而后快。他似乎与费文魁杠上了似的,不达目的而不罢休。
曾已河的计划似乎已有了些眉目,有了点进展,也找到了几个帮手。他已经成功地鼓动了一个长得更像爷而不像爹的刺头儿,这个刺头儿做什么似乎都不忘他的家传,参与曾已河的这个计划时,都带上辈分比小一辈的相好一道参与,准备为他逞英雄,打头阵,来与费文魁决一雌雄。
游四海听了暗自一笑,这等小儿伎俩何足挂齿?他心里并不感兴趣,也瞧不上这种下三烂的把戏。他忽然发现,曾几河这个人格局太小,似乎只会钻牛角尖,与他不在一个频道上。他现在满腹想的是苟得时的那种模式,那些手段。在这一点上,曾几河也就是个耍耍小聪明的角色,难登大雅之堂,其胸襟,还真的与苟得时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人下棋,要是想不到五步以外的步数,最好别赤膊上阵,不知天高地厚地去博弈,否则会输得很惨。这一点,曾已河可能一世也悟不透了。没有这点自知之明,最好躲远远的,不然等着的,只能是丢人现眼地“活现报”。而他现在才算彻底看清了,曾已河就是个“臭棋篓子”。
经商亦有道,但在游四海看来,那个“道”字似乎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经”字,因为能称之为“经”的东西,肯定是深邃而又博大的。当然,其中的奥妙,窍门,不下点功夫,不下点血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但“窍门”要是找准了,做事才顺溜,而且事半功倍,得心应手。所以,这“窍门”得去找,得去寻。
一个懂得在经营上有所研究,喜欢琢磨的人,对于诸如“技巧”呀,“窍门”呀之类的态度,似乎应当看得更重,也更虔诚。客观一点说,这不是在投机取巧,而是敬畏。
成功之门,似乎永远只为有深谋远虑,并且有准备的人而开,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古人的话,哪次错过?
没过太久,老油条便焕发了青春,当上了商联会主席,不久又当上了联防队队长。这,还真应了那句古话:功夫不负有心人!
然而,这一切的得来,是须要付出成本和代价的,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嗟来之食,并不可口!但堤内损失,堤外能补。这也许才是老油条和苟得时所看中之处。
他俩算是进圈了,圈子里的光景很透人,但也深不可测!苟得时刚进圈的那会,并没有人买他的帐,毕竟在那个人精儿扎堆的地方,谁也不会拿正眼瞅一个靠吃软饭上位的人。这一点,苟得时虽打心底不服气,但他还是得“服”软。这是他的硬伤,这是他的软肋!
在那种环境生存,没有人与人的温情可言,有的只是利益与利用。那里没有勾心斗角这一说,有的只是权术,还有便是依仗权力、位置、与实力的话语权!
那里没有压制,因为当苟得时们压制最底层人时,他也不承认有这个词。那里更没有需要寻求他人怜悯的苦恼,因为苦恼都被装出的献媚笑容所粉饰得更加光鲜照人。
在那里,没有后悔,但有时也许会后怕。
哭的泪不会是苦涩的味道,因为,如果有人说出这种味道的真实滋味时,会被他人当成笑柄而羞辱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入。
所以,有谁见过像苟得时这样的衣冠人物钻过地缝?没有。不要低估了他们所具有的,能扛得了别人所不能扛的忍耐力。因为他们的这种能力,与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望一样强大。甚至强大到让普通人不敢想象。
为了利益,迎合、装扮、溜须、跪舔,在察言观色中,在圆滑谨慎中,在奴颜婢膝中夹着尾巴装成熟。
闻人鼻息虽然难堪,但该闻还得闻,该仰还须仰。势利也罢,鄙陋也罢,总之,为了一个“利”字,豁出去了!
但“利”终归会如期而至,不但有物质的,并且还有如愿以偿的精神享受。正如苟得时,他便会在烦恼时,去找费文魁这样曾经拆过自己墙角的角色,“例行公事”地查一查,看看这些拆台者有没有什么可以能够抓到的违章违规之处。然后在疾言厉色的责斥声中,在淫虐冷笑的自慰声中,在罚没惩处后的得意之中,找到一种自我陶醉的,淫猥的自慰满足。
在圈子里,苟得时是没脚蠏,可出了圈,他便摇身一变,成了金螳螂。
02
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游四海为了入圈,可是化了血本的,因为他缺少了“内助”的助攻。但收获也是喜人的。但喜归喜,这天长日久地陪衬着吃喝玩乐,免不了会误了正业。一个坐店的生意人,整天不守着自己的三尺柜台转,而没日没夜地跟着吃公粮的人屁股后面混,这生意便眼见着一落千丈。但游四海毕竟是老油条,他脑瓜子灵,眼一眨,先是搞了次摸奖销售,一时间,生意着实火了一把。当然,奖是不可能让别人摸走的,这套把戏,他玩的猴精。但老乡也不傻,上当也就一次,不可能再次掉进坑。所以,这种“空城计”,也只能玩一次。再后来。游四海便干起了放高利贷的营生。因为他心里清爽的很,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关系,做这一行,已经具备了规避所有顾忌的必备要素,不必再提心吊胆地掩人耳目,左掩右藏。风险可以降至忽略不计。
这一来,游四海的弟弟也便沾上了光,他也加入到了放贷的行列,并且生意如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他的这个弟弟叫游三江,本来也和游四如出一辙,开个小店做买卖。起先也是学着游四海卖些衣服、鞋子。后来,看对门那家小夫妻俩小家电的生意做得好,他便也专门做起了小家电的生意来。
游三江是个五大三粗的后生,生就一副闯江湖的脾性,但他却也阴差阳错地做起了生意,并且还做得风生水起。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世道确确实实地发生了潜移默化地改变。他做生意可不讲什么规矩,他奉行的没有规矩就是规矩。或者,这规矩的解释权要归他,这就是他的规矩。
起初常打架,反正也没人管,打着打着,反而便没人再和他计较。因为不管如何,到了最后,都会不了了之。所以,这种架便没人愿意与他再玩耍,而他的生意也就只能依仗他的那班小兄弟们维持。但是没关系,生意的事,现在也就是个遮掩,因为放贷以成了主业。
一天,几个混混模样的小青年聚在他店里玩,一不留意,进来了一个妙龄女,妙龄女长的妖娆,身姿婀娜,打扮时髦,一下子便吸引来他们和眼光,一个个紧盯一打扮妖娆妙龄女的胸部与凹凸位置目光难移,其中一人戏谑地说道:“有小馒头嗳,要不要尝尝?” 众人哗嚣,你一言,他一语地便轻薄起来。妙龄女也不是吃素的主,并不示弱,斜睨着一个个小青年的狂荡嘴脸,不屑地翻了翻眼皮,鄙夷地神色溢于言表:“就凭你们几个?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谁?怕是你兔崽子牙还没长全呢!”说完哼哼了两声便昂着头,挺着胸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便来了一帮人,将游三江店里的小家电砸了个稀巴烂,过后他才知道,他捅了个大马蜂窝,那个妙龄女子是一个游三江慕名已久的江湖大哥的相好。他这才知道了,这世上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
要说这游三江本该吃一堑而长一智,但世上的另一句话反而在他的身上起了作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过些日,他便又开始沾花惹草,惹是生非了。
街西边的照相馆里,前些日来了个长相标致惹人的美人儿。一打听,原来是照相馆女主人的妹妹来走亲。这走亲的时间有点长,一住就是个把月,顺带着帮着姐姐看看店。
这可把个游三江心里惹的痒痒的。于是,他又旧病复发,故伎重演,一得闲便去瞎转悠,见无旁人时,便开始挑逗。
开始时,这照相馆老板的小姨娘并没将他当回子事,总以为就是开开玩笑,说说荤段子辣辣春而已,也就一笑了之。可她哪知这一笑,在游三江的眼里,便成了秋香“三笑”中的妩妳开头。他窃喜自忖:“有门,这二笑,三笑在后头不远了。”
老城里唐伯虎的故事家喻户晓,再说这游三江也不是吃素的,哪能轻易错过这难得的桃花运?于是他便加大力度,让火力变得更猛烈些。
这一来,照相馆老板的小姨娘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是要玩真的呀?”这时候她才开始慌了神,板起了脸,端起个样来。可这时为时已晚,在这节骨眼上,游三江哪还勒得住他那信马的缰?
这天,见着没人,游三江便踏着空子,得隙而入。
游三江进得店后,便有的放矢、曲里拐弯地,变着调门地说起了一些隐晦但听着又明了的,充满着暗示、骚扰、挑逗的语言。
这小姨娘自然是个聪明之人,看了他一眼便冷冷地说道:“神经病。”
这三个字哪是什么伶俐可心的“三笑”之语?分明是伶牙俐齿嘴里吐出的三根尖刺,刺的游三江听了头脑里一下子就搂不住火地炸了,也不经过脑子,便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你才神经病,装什么装?你这样装纯清的我见多了。”这游三江被这照相馆老板的小姨娘劈头一盆冷水浇得也是昏了头,忘了这女人要哄的,哪能霸王硬上弓呢?唐寅可没这样对待女人过呀?这怎么就忘了呢?唉,都怪平日里说油了嘴,少了个把门的。
他这一忘,对他自己倒无所谓,可对人家照相馆老板的小姨娘可就成了不可接受、难以原谅的冒犯了。这不是明摆着侮辱人吗?这欺负到家里来的屈辱,让谁也受不了。照相馆老板的小姨娘便委委屈屈,唏唏泣泣地哭骂了起来,并且越哭越伤心,越骂越来劲,哭得店门前围起了一圈的人。
游三江一看,这势头不对,便转身走了出去,溜回了家。
可走的了和尚,走不了庙。世上哪有欺负了人一走就完事的理?这照相馆老板两口子回来后,自然要替小姨娘了出口气。他们也不是好惹的主,不是省油的灯。接下来自然又是一番干戈街骂,一番鄙恶涉交。
这一次的动静闹得有点大,大到连双方的家族都牵扯了进来。游三江的老婆少不了裹挟着,不得不硬着头皮参与其中,虽然心里有一把火,有一万个不尴不尬,不情不愿,但事关丈夫脸面的事,这种坚强,还是得装!
03
游三江的这次猎艳,说是一次失败一点也不为过。丢了面子不说,而且心里总觉得灰溜溜地不舒服。尽管他走路时还是一如既往地像只红毛荣鸡似的昂着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的脚步声听上去,还是有点像打不起精神来似的有点软。
这可不行,往日的雄风可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丢失,得重新找回来。大丈夫哪能如此不堪一击?也没有理由如此渐渐地沉弱下去。接下来的路长着呢,哪有于这漫长的时光里悄无声息地苟活的道理?
这糟糕的情绪堵在心里,与这不可理喻的荒唐疲态纠缠着。这可不是他要的面貌,更不是他的混世风格。他决不会被这病态的情绪左右,更不会任其摆布。没过多久,游三江便又重新显现出以往的那种状态来,又顽强地再一次从消沉的泥沼中爬了出来,如复燃的灰烬般,冒出来一股新的烟火。
游三江这股邪火的由来,还得从对门那卖小家电的小夫妻说起。这卖小家电的小老板,以前就是个家电修理匠,就靠着一个修理摊子起家,开起了一爿店来。
这修理家电的行当,过去并不怎么样吃香,只算是个糊口的手艺罢了。但这小师傅鬼精鬼精的,鬼主意多着呢,要不他怎么就知道这小家电中有哪根筋搭错了呢?所以,他是内行人做行内的事,门清。
这体会,滋味,游三江和游四海便尝过。吃了亏,还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会,游三江和游四海兄弟俩看到小师傅店里一款小电锅卖得火。待牌子、款式、价格都暗暗摸得清清楚楚,便也跑到温州去,弄回来一批,准备与小师傅对着干。
哪知道卖着卖着,就有买了的人找上门来,要退货。可这烧过的锅哪能退的?不退,纠纷便不断。并且,不退就连游三江和游四海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因为那些卖出的电锅子,确实没有对门的经用,人家的货用不坏,而他们家的锅,用不了几天就烧的不行了,这不丢人现眼嘛?
咦,这就怪了?他卖出的锅可没见有人退呀?这门子邪的?见了鬼了!
锅是一样的锅,牌子也一样,款式也相同,怎么别人卖出的锅都没吱声的?偏偏自家的锅就不行了呢?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师傅将电锅进回来后,小师傅的老婆粉启子在前几个卖出后也看出了问题,后来她便对小师傅说:“这锅得重新修一修,不然造反的日子在后头呢。”小师傅明了就理,找出了原因,便趁着夜里,一只一只地干起了他修理的老本行,给锅全部更换了电容。
这人家躲在家里夜间干的事,游三江和游四海上哪能知道?就这样子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上了一次当,吃了一次哑巴亏。所以,后来曾已河再拉游四海干这没屁眼子的事情时,他总是躲躲闪闪,并嗤之以鼻。其实他到不是不想干,而是怕那井绳的影子再次缠上了他。
小师傅的老婆叫粉启子,本来在一家乡镇工厂工作,后来嫁给了小师傅便辞了工,踏踏实实地当起了老板娘。
她是从城外的一个庄子上嫁过来的,脸盘子看上去并不算出色,至少游三江这么认为。但那个头,身段却超好,那腰细的,屁股圆的,腿直绷的都让游三江看了上火。可人家与他家是对头,是同行的冤家,搭不上界的。虽整日里眼巴巴地看着,也只能是水中的月,镜里的花。
粉启子嫁过来的那会,才二十出头。每日出现在自家店门口时,总是忙这忙那地忙个不停。上身着薄衣,勾得线条曲曲的,下身穿条蓝牛仔裤,勒的腿臀凹凸处鼓鼓的。有时起的早,开了门,头发乱着,鬏儿松着,一副慵懒相,反倒更令人怜。
这条街上卖家电的就数她家生意好了,而粉启子也会做生意,会笼络人。只要是与她打过交道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诚实、诚信。所以,她家的生意也便越来越好。这一点,游三江和游四海算是这辈子便也望尘莫及了。
生意好了,钱挣的多了,也会惹出麻烦来。这不,滋润日子刚过了还没几天,小师傅便在外面偷鸡摸狗地与一个小姑娘好上了。这小姑娘瘦瘦俏销的脸盘,粉色盈盈的脸蛋儿,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但一双火爆爆大眼睛,清爽的双眼皮还真的会撩人。
这粉启子知道了当然会吵,但吵归吵,决不离。就这么拖着,看谁耗得过谁?果然,没过些时,这小姑娘便嫁人了,并且嫁的远远的,粉启子这才眼不见心不烦地松了口气。她心里定荡得很,哪有做姑娘的能耗得过小媳妇的事?
粉启子这事想得明白,做得也妥当。可是她有一件事却不明白,当然,她也不知道,蒙在鼓里的。那就是在她们小俩口吵着的时候,有一个人却认为是个机会,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可以乘虚而入的时机。这个人便是游三江。
可是,这粉启子靠着女人的智慧,不声不响地化解了这次感情危机,游三江便算是再次扑了个空。不过没问题,机会总是留给持之以恒,并且孜孜不倦的人,没过太久,小师不幸在一次去温州进货的路途中出了车祸,真的离开粉启子走了。
一段昏天黑地的悲伤伴着粉启子渡过了几页春夏秋冬,一个轮回下来。这游三江的旧念便又复活了。
这回连到游三江的老婆着急撩火地不得安生起来,她不敢和游三江对着干,但她却有胆子找粉启子的麻烦,要不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呢,你不去惹她,她却来惹你,躲是躲不掉的,这才叫身不由己呢。
这天,游三江的老婆又在街头隔空骂起了大街,虽不指名道姓,但路人都知道这剑指何处:“勾引人家男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找个小白脸呀?夹不住了怎么不去卖?什么烂哇水的东西?害死了一个,又想害人家的男人了,真不要脸。”游三江的老婆跳着,骂着,像个作法的疯巫婆样地披头散发,一身的泼妇相。双手拍着屁股,脸朝着天狠骂着。喉咙吵骂得像一面敲破了的铜锣儿,在满嘴吐沫星子的飞溅中,发出吱吱呀呀的沙哑怪声来,听得人心里直发瘆,听得街头的行人,早早地都绕行三尺,躲得远远的,生怕她那嘴里吐出来的锋利骂词,一不小心,像一把快刀似的飞将过来,嗖嗖地伤及无辜,碰到了自己,那才真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粉启子还真能忍,她就是不吱声,买卖该做的做,客来人往地该应酬的照应酬,一点儿也不耽误事。你骂你的,我做我的,边做生意边听戏。她大概料定了,自然会有人收拾你个泼妇骂街的货。她就这么淡然,她就这样无视,全然当你是阵空气。
这就是粉启子。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这游三江便对他的老婆痛下了杀手,狠狠地胖揍了一顿,鼻青脸肿了一个月,嘴肿的再也张不开骂人,屁股也不能拍了,因为再拍的话,那屁股上的伤,疼得她自己都先掉下了泪来。
再后来,游三江干脆找来一个漂亮的小妞给他站柜台,并且明目张胆地与她打情骂俏,背地里有没有与她上床不知道,反正她老婆是捏着鼻子喝泔水,只能干瞪眼。因为游三江把话撂下了,要么你滚蛋,要么小丫头留下。
这些龌龊事,后来便又回到了“耗”的程序上。这边粉启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在房梁上挂着咸鱼干子耗着游三江的耐性,那边,小姑娘悠然自得地觊觎。这些事,直耗到游三江自己的家里三天一小打,半月一洗劫,整日鸡犬不宁,不能安生。这种匕鬯不惊,六畜难安的荒唐日子过了不到一年,经过这海水群飞的多事之秋一折腾,游三江便像棵被爬山虎缠了的树,眼看着便一天天地枯了下去,也没了精神整天鸡飞狗走地闹腾,像条病猫似的,一边仰望着房檐的鱼干儿,一边被小姑娘缠着,一只眼剩了冒出幽冥般饥渴相的光,另一只眼却又盯着眼前的肉不放,一时六神无主,没了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