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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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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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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湖》连载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01

变,并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过程,存在着,并无时不刻的存在。世间的一切,在它的介入下正变得若即若离地撕裂,碎化,再重叠,再组合。

世界在变,人也在变,万物皆同。以不变应万变的神话似乎正一点点地成为笑话。没有亘古不变的存在,一切似乎正加速着总在变与不变之间积蓄着力量,兜着圈儿向着某个方向冲。空气、云彩、山川、河流、树木,花草、食物、衣物、动物、器物,都在变。就连财物,货币也一样地在变,变的多了,但价值却小了。人亦是如此,变的精了,但亦蠢了,而心,却黑了。而这世上目前唯一不变的,貌似也只有随时随地在变着的变,它却成了永恒。

汪茜芹变了,成甸也变了,而被他们请来吃饭的费文魁也变换了身份,从一个泥瓦匠到一个小生意人,如今,又从一个生意人变成了一个小包工头。这一切的变化,其实也是随着大的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正所谓,环境改变人嘛!而这改变之中有所感慨的,又掺杂了多少无奈?多少悲喜?而黯淡的也罢,欢喜的也罢,当改变大潮来临之时,接受,无疑成了不变的选择。

但改变,有时是被动的,而有时却是主动的。但被动的也好,主动的也罢,结果可能却大相径庭。就拿费文魁吃饭时与成甸和汪茜芹说起的樊亮来说,他的变化,谁也说不清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明确的,那就是他又赢了。并且不是赢得钵满盆满的满堂彩那么简单,而是技惊四座地赢了个翻天覆地,赢的让人目瞪口呆的惊天地,泣鬼神。

变与不变,有时就在一念之间,但这一念之间的差异却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就像孙悟空翻了个筋斗,转身呈于眼前的,往往恰似换了人间。

接待费文魁的饭局是在成甸的那个出租屋里进行的,重头戏并不是饭桌上的酒菜,而是饭前酒后的闲聊。费文魁与他们俩是同学,再加上以前汪茜芹对他有过很大的帮助,这里面许多的关联,费文魁自然算是个知情人。当然,汪茜芹与成甸也没将他当着外人看,所以,他们聚到一起时,自然而然地便坦然的,热络地畅所欲言起来。

费文魁对他俩讲了这些时在老家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新鲜事,其重点,最后自然而然地都落到了樊亮的身上。樊亮一直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新闻人物,而以他的人脉、做派、实力、资源、影响力而言,不想成为一个新闻人物都难。更主要的是,他本身也乐意风光地展露其风采,所以,近期他便成了小镇上的风云人物。

而费文魁在饭桌上与成甸和汪茜芹所言的关于樊亮的大情小事可不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是已经于小镇人尽皆知,大白于世的真相。费文魁说:“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吧?樊亮已经把他的水厂和医院卖啦。”

“啊?有这事?那可是两棵不用摇都落钱的摇钱树啊?”成甸惊诧,汪茜芹更不解:“这是为什么?”她疑惑地问。

“诶,要不说这人啦,费事不赚钱,赚钱却不费事,他这一转手,你们能知道赚多少钱吗?”费文魁呷口酒,在借酒感叹:“想起那年腊月二十,我去收烟,在界河边上的渡口被抓住了的那个夜晚。你们知道那夜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好像听说过,但不知道详情,说说,是怎么回事?”成甸望着一脸沮丧的费文魁问:“说来听听?”

“唉,别提了,那次差点就死了,一点不骗你们,真的。”费文魁喝了一口酒,像提神,又像壮胆似的咳嗽了一声,才自言自语似的回忆:“烟的买卖是分地区的,我们出去收烟,说到底,是一种违法的生意。可又能怎么办呢?我们这种人在当地没头绪,弄不到烟,只能出去高价收,再回来高价卖。那天被稽查抓住后,半麻袋的烟全没收了,还要罚款。”

“那后来怎么办了呢?罚了多少?”汪茜芹急切地问。

“还罚什么呀?烟收了,我一分钱也没了,身无分文,他们想罚也没得罚了,除非扒光我的衣服。”费文魁可怜兮兮地说:“当时他们看我真的没钱了,一个子儿也没有。当时,有一个女的就说:‘放人家走吧,这冰天雪地的,还下着雪,让人家回去吧,你说要将他关在这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再冻死条人命来,也不好交代呀?’”

“那放了吗?”汪茜芹眼睛盯着费文魁问。

费文魁耷拉着脑袋说:“放了,那个领导听了后可能也不想惹事吧?反正烟已没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将空麻袋扔给我,让我滚。”

“然后你就搭着条空麻袋回来了?”成甸皱着眉头望着还像是没从失魂落魄中走出来的费文魁说:“你不会就这么甘心吧?”

“我哪甘心啦?这是我当时全部的血本呀?就是死了我也不能空手回来呀?”汪茜芹看到费文魁现在说起这话来眼里都闪着泪花。“那你又能怎样呢?人家下班了,你难道就赖在那不成?”

“唉,你还没说错,我还就真赖在那没走,他们把我赶出来后,我就一直坐在他们门口的凉台子上,我就不走,死了我都不走。”费文魁说话时抬起了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之夜的夜晚,脸上露出冻硬的坚毅。

“你傻呀?就不会找个旅馆住下?”成甸一脸可怜他的样子责怪费文魁。

“我哪有钱呀?真的一分钱也没了,还住什么旅馆?当时想喝口热汤也没有呀?还住旅馆呢?”费文魁说到伤心处时,那含着的泪不听使唤地落了下来,害的汪茜芹也别过头去抹起了兔死狐悲的泪。“那你就真的在那儿冻了一夜?”汪茜芹抹了泪,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问了一句。

“那天真的差点就冻死了,那是真冷呀,主要是肚子又饿,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冷的感觉,什么叫饥寒交迫,什么叫冻僵,什么叫寒。”费文魁说到此处,汪茜芹看到他的身子,脸上的肌肉好像一瞬间变得颤抖起来,这让她想到了去进货时夜宿马路边水泥地上的那种寒冷的感觉。她说:“我知道,但可能比你经历的还是要好受些,因为我那时睡在马路边的时候,还能租条被子,也不是风雪之夜。”

“我那时哪有被子呀?冻的人抖到不抖时,那麻袋包裹在身上,就像比纸还薄,还透风,一点暖气也没有。到了早晨他们来上班的时候,我蜷缩在那个大门口的阳台上,他们来拉我的时候,我的手脚和身子都伸不开了,真的冻僵成了一团球。”说这话时,费文魁的声音越来越小,像冻得奄奄一息,当时一息尚存的记忆,汪茜芹看的出,肯定是一种心有余悸,不堪回首的痛。

“那他们看到你快冻死的这个样子时,怜悯了?同情了?最后啥办了?”成甸问。

“还是那个女的发了善心,她劝那个领导放了我,她好像劝她的那个领导说:‘这个人肯定是个缺心眼,就没见过这么要钱不要命的,放了他吧,别要过年了,弄死个人在这,晦气。’那个领导还听她劝,让人拿了几条好烟下来,便让我装着其他的烟退出了门外。”

“放了?”汪茜芹菜这时看上去比费文魁还喜不自禁,她竟然喜极而泣。

“放了,放了,那一回真像是死里逃生呀。我记得,回来后吃了一碗面,那面的味道,我到死都记得,比过年的大鱼大肉都好吃。”费文魁精神头像是又活过来了的样子,一脸快活的神情,眼里又闪出了光。

“是呀,不吃得苦中苦,哪知道钱难赚啊?”成甸也感慨。

“我可能是这个“费”字的姓不好,不然就是命不好,我怎么觉得,赚钱就这么难呢?你看人家,赚钱一点都不费事,哪像我?”

“你就知足吧,有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还想咋的?你也想与人家樊亮比?要知道,人不能比人的。”成甸端起杯子来与费文魁碰了一下说:“人家是挣大钱的人,我们就别做那个大头梦了,有点小钱挣就不错了,还想得陇望蜀?那不是自不量力嘛?”

“是呀,知足就好,你说像我经历过这种事的倒霉鬼,能有今天,能不知足嘛?”费文魁感叹地说:“人家樊亮什么背景?我们哪能跟他比呀不是?他这一回肯定是赚大发喽。”

“挣,肯定是挣得不少喽,少了他也看不上。”成甸陪费文魁喝了一口酒。

“那又是谁接手的呀?”汪茜芹见费文魁已然从昔日的痛楚中平复了过来,便好奇地问:“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了的。”

“又卖给了他原来的老东家呗。”费文魁说话时,伸手去端起酒杯时,汪茜芹看他那抓瓦刀的手,端酒杯却像是很吃力。

“镇政府?他们收回了不成?”成甸的神情,看上去觉得这事再感意外,也意料不到会是如此。“难道说,是政策变了?”

“是呀,这变来变去的,就变出若干个富翁来了。”费文魁一仰脖子,闷下了一口残酒。

“那回收的价不低吧?”汪茜芹听得瞪大了眼,张大着嘴问“是不是很高?”因为她有一种预感,这个东家,一向的作派都是大动作,大手笔。

“低了樊家能答应吗?这还要问。”说着,成甸也学着费文魁的样子,仰头将杯中的残液喝了个精光。“比原来的价翻了三翻,但人家说了,这是一种市场行为,市场规则,两相情愿的事。就这么简单,乖乖,这还不算这两年多来挣的钱,你想想?人家现在的资产有多少?”费文魁的话音听上去开始激动。“这一进一出,够我们几代人也挣不来的呀!”

“这当然,我们这种人哪会有这种机遇?几辈子也修不来的。士别三日,已然翻天覆地了。”成甸感叹。然而,成甸与汪茜芹这段时间,由于各种变故弄得焦头烂额,也就没心思,也没渠道了解到这些老家的故事,现在听了,难免感慨万端。成甸说:“樊亮我知道的,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与我们却不能比,不能相提并论。我总觉得,幸运总是伴着他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人家几代人沉淀下来的积累与实力,怎么可能不受到幸运女神的青睐?”

“什么幸运女神?我就不信有这个神。要有,也是个心术不正的神。”费文鬼愤愤然。“他现在可不得了了,整天手拿个大哥大,听说又和上次准备去包煤矿的那个人一起去开矿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以他现在的实力,走这一步棋,正常。”成甸又给费文魁斟上酒说:“他从小心就大,现在走这一步,我一点也不觉得出乎意料。”

“可是,要说你现在都成富豪了,怎么还小哩巴叽地抓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与人过意不去呢?这也说不过去吧?弄到最后,还把我当成了仇人。”费文魁说的义愤填膺,却又满脸委屈。

“这又是哪回子事?他怎么又和你不调适了?”汪茜芹听了很关切:“那也不至于吧?”

“唉,别提了,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真的,我这回算是领教了。”费文魁醉眼中又添了哀叹。

“别哀声叹气了,说说,是怎么回事?”成甸端起杯子与费文魁的杯子碰了一下催问:“你得罪他了?”

“没有,我哪敢啦?”费文魁一脸委屈地端着酒杯说:“还不是因为他家的那个秀兰子嘛?”

“怎么又扯上秀兰子了呢?还越来越复杂了。”汪茜芹放下碗筷,认真却爬满了一脸,眼睛里也充满了好奇。

“你们应该知道的吧?他不是将他开的那个饭店转给了秀兰子嘛?我老婆不是经常卖鱼给她家饭店嘛,这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她俩还成了闺蜜,哈哈,所以,有些事,秀兰子也和房宜兰商量。”费文魁夹口菜,边嚼边说,一嘴地含混。

“知道呀?这又怎么啦?”成甸不解。

“这樊亮现在反悔了,想要把饭店重新收回去。”费文魁这话说的到清楚。

“不应该呀?他人都出去开矿了,要这饭店干嘛?再说了,就从常理上来说,他樊亮也不应该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来呀?这算哪门子事?”成甸更不解了,心里想:“这小钱他还会看上眼吗?”

“这里面一定有其他原因。”汪茜芹也看出了端倪。

“这个饭店原来租的厂家,现在要卖了,当时秀兰子想买,但她没那么多钱,正在犹豫,就找到我们商量。其实我知道他们的心事,无非就是想我借点钱给他们。我想,这两个年轻人也诚实,再说了,这种时候帮一帮人家,成人之美,他们也就有了一份产业了不是?”费文魁打开发话匣子,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这事你做的没毛病呀?能帮人家就帮一帮嘛。”汪茜芹表示肯定。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嘛,哪知道就得罪人了呢?”费文魁冤屈无比。

“不会吧?这就得罪人啦?”汪茜芹迷糊了:“你说,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那块靠着公路边的地皮值钱吗?樊老爷子当初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着,他现在回过神来了,这块地皮可是块宝地呀。”费文魁一语点破了天机,成甸和汪茜芹也恍然大悟,一下了全明白了其中的曲直,原来这里面隐藏着这么大的玄机。

“这就是说,你在樊亮家与秀兰子两家相执不下的时候,帮助秀兰子既成了事实,对不对?”成甸分析。

“是呀,是这么回事,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内情呀?这也怨不上我呀?”费文魁一脸的无辜。

“但在他们看来,是你坏了他的好事,是你扰乱了他们的计划,在事实上,你也就是在助人下石了。这时,他们甚至会将你当成了秀兰子的幕后主使也有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就身不由己的卷入了这场漩涡,稀里糊涂的成了他们的对立面。”成甸帮费文魁判断。成甸本来想说:“这秀兰子以前不是与樊亮关系不一般吗?他们之间难道还不能商量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来?”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所忌惮地改了口:“看来这倒是一场挺复杂的纷争了。”

“照说,他都这么大的老板了,也不至于盯着这块地不放呀?而且人家秀兰子还算是他家半个人呢,就不能讲点情义?”费文魁到现在还有些纳闷,他难以置信地说:“这人难道为了点利,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依我说呀,这不单是利不利的事,也不但是什么情呀义的事,最主要的还有一点被你忽视了,那就是樊老爷子的心结问题。”成甸思忖着对费文魁说:“你信不信?樊老爷子他心里有个坎,这事他肯定是觉着,自己当初棋漏了一着,现在说不准正老羞成怒呢,想挽回这一局,老谋深算一辈子了,这可是关乎着面子呢。”

“有道理,樊亮的这个老爷子呀,面子比什么都看的重。有时候事情并不大,但面子的事却更大。”费文魁点头赞同。

汪茜芹在一旁看着成甸,先是沉默不语,然后又低着头像在沉思,可能他们两个男人所说的“面子”一词也无意中刺到了她的某个痛处。她又抬头望了下费文魁,才猛然地说:“哪来那么多的坎?依我说,那不是坎,就是魔。欲魔缠心,人心不得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就是贪得无厌,丧心病狂。这些见利忘义的人,永远都如此。”说着,她愤愤地站起身来,匆匆地走进了厨房。留下两个男人在面面相觑着大眼瞪着小眼的疑惑。他们还从来没见过汪茜芹说话像现在这样子火穿穿地呛人呢?

02

这世上有些事,可能人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什么是正是邪。同样的一把火,烧出了汪茜芹的赤贫,却成就了樊亮的发达。

这亦正亦邪的的玄幻,挟裹了不知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人性的定义?这些,谁能说的清?又有谁能道的明?

这把火,烧的汪茜芹赤贫如洗,无处可避,无处栖身。好在成甸的那个简陋之所能够让她有了个落脚的安身之处。但她心里的一把火还在烧着,并未熄灭,并且还在无情地蔓延着。现在的她,虽说已稍平复,但眼前的一切,仿佛还不能看清前面的路径,还是有着那么的一丝迷茫,那么的一层朦胧。心里总像有那么点的不甘,在怂恿她反抗。

想当初,当那场骤然到来的厄运于一把火中降至时,以及后来令她自己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地转变得似奇迹发生地恋上了成甸的那张木床的时候,这一并降临到她身上的祸与福相依的连体怪物呈现面前的时候,她除了瞠目结舌,一时还真的有点不知所措。最令他难以忍受的,并不是除了她已渐变得贫困,而是她竟然找不出什么理由让她说通自己为何变化得如此之快?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因不幸而让信心丧失的缘故?还是因日渐增多了的消沉使自己变得更为愚蠢?是的,也许这些因素都有,但她知道,这些绝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因为她在那天收拾房间的时候,就在那个一瞬间,她的头脑中猛然觉察出了她内心的一丝变化,而这种变化的感觉,是一种信任在起着作用。这时,她突然间便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好像心里的痛也在一点点地消淡,积累在心中的怨也在一点点地消散。那天,她明显地觉得自己心情正一丝丝的变好,于是,就在那天晚上,她最终鼓足了勇气,顾着不着凉,也丢下了所有的顾忌与矜持,爬上了成甸的床。

这一切的发生,于汪茜芹而言,那些令人不堪接受的厄运一个接一个的降临,已经让她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再隐藏内心的痛苦与渴求了,让那些隐藏在湖边树林和芦苇荡犄角旮旯里的泪水和哭声都被风浪驱走吧,她已受够了当初孤魂野鬼的感受,她欲随着这一场火的燃烧,烧烬她缠在身上的魅厄,随着火焰的躁动而脱胎换骨而蜕变。不再被不堪的酸楚裹挟,不再哭泣,不再侥幸于一丝飘渺的希冀,不再怀揣着已然被击碎的心,还在装作没事人一般地继续自慰着坚强。

那场张牙舞爪的大火,那天正眼睁睁地在吞噬着她的小店财物时,她也曾有过这种抗争的念头在心里泛出,当她面对着露出了狰狞面目的火焰时,当看到火光的嘴脸显着一丝的蔑笑向她一步步逼近时,她真的产生过一种不顾一切与之俱焚的念头,好在那时,在她即将失去理智般地准备冲入跳跃着的火苗的焚墟时,疯狂地欲让自己熔化于这燃烧着炼狱,将自己也兰艾同焚地化为飘渺的灰烬,在断壁残垣的大火中焚烬的了却了自身时。是成甸的及时出现,才拯救了她的一时被魔法缠了身的自己。也正是这一点,让她于感动之余,才决定了将自己的未来托付于这个被她平时看成为假禄候,胆小鬼的男人。因为,她从这场火灾中才发现,这个男人是善良的,诚实的,可靠的,是一个在关键时刻可以值得信赖的人。火是相同的,然而所不同的是,火光却照出了许多个镜中之像,粗鄙的、放荡的、邪恶的魔像都在这把火中得以现身,同时也能够让自己纠偏了那些平时被误认为软弱的人内心中的嫉恶如仇、敢作敢当与倾情相助的本质。汪茜芹的心里是恨火的,但又同时感激它,因为它的肆意恶为,令她失去了许多,同样也得到了许多。更重要的是,这火的光,让她能够看清更多了,不但是表象的,更有内在的。火的淫威,无意中却让人看到了一个人的本性与担当,这不能说只是意外收获。

03

而另一个人,似乎也有着汪茜芹的此等感受,这个人便是谢文娴。她的抑郁,焦躁,不安的情绪,也是来自于这火魔。特别是得悉到毕青山自缢的消息时,绝望的情绪折磨得她大口大口地喘不过气来。她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然而事实却千真万确。她了解毕青山,他是一个本分,胆小而谨慎的人,他不可能做出出格的事。但偏偏摆在面前的事实与她的内心判断大相径庭,残酷得容不得她内心的怀疑有一丝一毫的抗争,更让她觉得煎熬的是,她从根本上就不敢将这件事与樊亮联系到一起,这是一种让人颤栗的,恐怖的念头,由不得她有半点的置疑。她甚至只能自己死撑着对抗自己的想象力,撕裂的心,在一种易怒、敏感、多疑,却又矛盾的否定中将自己一步一步地逼向近乎于崩溃的悬崖,却又必须强迫着自己压抑、拖延着苟延残喘。

那段苟且的日子是痛苦的,孤独的,无望的。她经常站在自家的门前望着天上的云聚合弥散着发呆,而有时,她的内心中,仿佛能听到一种声音在坚强地唤醒自己,要让自己逃脱这种困境的迷津。然而,此时却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背后指使着她的行为,劝说她不可贸然而为。而她一回头,却发现这个站在身后的劝告者,竟然是懦弱的另一个自己。她冒然地责问这个背后的自己:“你为什么要劝诫我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这样做,你不觉得可鄙、可耻吗?”

“可耻?真是可笑至极,你不害怕黑暗吗?,你不害怕贫困吗?你不害怕低人一等时从别人射来的眼光中觉得冷漠吗?你的清高,你的矜持,你的高贵,你的雅洁,你的优越感失去了优越的条件支撑能够存活多久?想想吧,这才是你所害怕的冷酷。不是我可耻,而是你可笑。是你自己害怕你自己,因为你自己的内心是畸形的。”

是的,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原来还有另一个自己在那里注视着她并左右着她。而她现在所能做的,似乎也只能用一种失去了温度的高冷,优雅,甚至是一种修女般的虔敬神态来将另一个可鄙的自己尽力地隐藏起来,这是她目前所能做的,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但她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却在命令她:“这是必须。”

一如既往地伪装,会使人变得麻木。尽管这个过程很慢,但却真实,真实得切切实实,让人感受到了它的隐隐作痛。这个过程是痛苦的,而且像钝刀子刈人,越慢越痛苦,就像是在经历一场心灵的牢狱之灾那样令她度日如年。为了让这种痛苦的感觉消失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只好吃力地不让自己思考,麻醉地控制着自己的回忆,扼杀那还在挣扎着欲透口气的良知冒出。让一个肿胀了的,散发着异样味的灵魂,深陷在一潭淤泥中垂死。

现在她才知道,这个世上,有许多的问题是找不到答案的,至少有多半都是她所答不上来的。或者说,是她不愿回答的。这次的火灾显然也是如此,她不但不能答,甚至不能想,也不敢想。于是,她只能讪笑着,嘲笑着,戏谑地问自己:“就不能适当地变通一下自己?识时的权衡一下利弊?聪明地选择一下得失?乖巧地学会一点取舍?”

人,糊涂的时候,自己并不会觉得糊涂,也不会觉得难受。只有清醒时,痛才会有所感觉。特别是人在发觉到自己或多或少的变得畸形了的时候,这时人的内心一定是在挣扎,在纠结。而此时,孤独也便如影而至。

孤独是一种耐人寻味的境界,是一种可以让人的灵魂获得宁静,逸致,遂远的理想之境。但有时于不经意间,孤独也会让人变得退缩,保守,甚至于麻木。当这些因素充斥着孤独的肌体时,那孤独的躯体,也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而孤独久了,也会令人畏惧,让心在颤栗中嬗变成世俗的附庸。而这才是最可怕的结果,但却是一种容易获得的折中所求。

樊亮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与她亲热过,谢文娴已经想不起来具体有多少个日子,那种滋味现在偶尔回忆似乎正越来越淡,越来越远。但自从她生了孩子后,他们俩似乎就没再有夫妻之实。樊亮总是很忙,忙的昏天黑地。早出晚归早已成了习以为常,一连几天不见人影也就成了司空见惯。事多,应酬,成了他的挡箭牌。久而久之,她也并不觉得再奇怪,自然而然的结果便是习惯了这种常态。而用来麻痹的药物自然是孤独本身,但这种药物有个后遗症,那便是抑郁,而越是想隐藏这份孤独就越是抑郁。所以,谢文娴的病时好时坏,反反复复也就不足为奇。

他们早已搬出了那个低矮老旧的老房子,住进了城里的一套宽敞明亮的大房中。那是一个新开发的住宅区,是这座城市第一批有了商品房这个名词后的产物。小区的环境是高档的,浪漫的。门庭的格式有着欧派建筑的庄严与气质,有着挑高的门厅和大气雅典的大门。门边的建筑物,有着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着雍容和华贵。这在当时,这片古典、开朗、雍容华丽的居住区,是富人与权贵者身份的象征。大门口两栋尖塔斜顶,欧式框架与柱式装饰的高塔楼,像两个卫士屹立着。自然的建筑风格与攀附其上的藤蔓纠缠于一起,有一种庄严而又浪漫的气息交融,两相成趣,经典而不落时尚。

谢文娴很喜欢这种古典中带着清新,浪漫而又不落俗套的风格,这正是她想要的,也是符合她的审美与追求。江南格调的白色灰泥墙,结合了浅黄屋沿,墨黛绿瓦,透出一股娴雅与内敛,而园内的一些走道间的拱门装饰和回廊铺设,正衬托出了江南园林的精髓所在。置身其中,让人心神荡漾,不胜流连。

当时刚买下这套房子时,说实话,谢文娴是满心喜欢。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让她在装修上花了不少的心思。房子的布局与结构简洁而对称,凸显了她心中想住的沉稳与周正的期待,各个房间都为端正的四方形,这很符合东方人的观念,也符合谢文娴的钟爱。功能与空间的划分上,在位置错落和布局的体现上,却又有那么一点欧式的情调,和严谨的考量,这更是难能可贵。所以,谢文娴那段时候,一心放在了房子的装修上,使她的心情也变得舒朗了许多,人也变得精神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这套房子的缘故,在她用心于这个让她称心遂意大房子之时,一些残留于心中的焦虑痕迹也似乎在那扇大落地窗的阳光照映下烟消云散了。而就在此时,她家的水厂与医院的回转让渡她是知道的,因为,这个过程,是在她哥哥的一手协调中进行的。并且,这种转圜过程中的每个细节,她都一目清知。而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因为她也认为他们只是有幸抓住了一个时代风口上的机遇在而已,就这么简单,简单得顺其自然,顺理成章,如此而已。

而这些,她似乎也并不太关心太多,因为,她更在乎眼前这套房子的装修。她一门心思地要将这里打造成为一个属于自己的,既文雅精巧,又不乏舒适幽静的窝。她精心布局着门廊、门厅、玄关,柜橱、摆设、花草、电器、包括窗帘、床饰等等,等等。可谓一丝不苟,极尽心力。特别是在客厅与餐厅的南北舒展通透的布置上,她更是用尽了心血。而最为用心的地方,那自然非卧室莫属。从设置,到色调,灯光,观景凸窗的窗帘,卧室内外的情景交融,这一切,比她当初结婚时布置新房还倾心十倍。

一间典雅而又不失风情的卧室在她的想象与构思中变成了现实的存在。精致与温馨散落在整个房间里,浪漫的色调中有着一丝含蓄的柔意,柔和的灯光掩映着细软的床饰,置身其中,梦若天堂,恍如远离了所有的尘世的喧嚣,宁静而幽远,令人神驰。

这是她一手新建而成的窝,是承载着她心底重新燃起的一种对爱巢不可名状的拥获与占有的欲望。她将过往的消沉、焦虑。疲惫,从这里清扫得一干二净,希冀着于一种新的状态中,重新捕获那逃走的热恋。甚至,她在完成了这一切的精心布置后,望着眼前自己打造出来的这个温馨的巢穴,念想中竟又泛起了一种不可遏制的性欲冲动。她甚至一个人躺在床上回味起了那久违了的,渺茫得有点模糊了的新婚蜜月,她期待着,在这里能够如愿地找回。

这时的樊亮已经去了他梦寐以求与那个合伙人一道开的矿上。那天晚上,他终于有了回来的一次机会,谢方娴早早地便让新来的保姆做好了几样樊亮平时爱吃的家乡菜,将家里布置出了一股浓浓的温馨味来,静候着他的归来。

谢文娴那天自己也忙活了半天,收拾着她所能想到的须要收拾的一切地方,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打扮得焕然一新。虽然她自己一阵忙活下来后都腰酸背疼,额头和背脊上汗都出来了,但在樊亮回来前的那会,她才匆匆地洗了个澡,然后又薄施粉黛,还带上了项链、耳环,弄得她自己都戏笑,觉得像相亲似的隆重。

樊亮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带回来不少的礼物。有给孩子的,也有给她的。有一件北方才有的皮草大衣,很合她的意。吃完晚饭后,在保姆带着孩子睡下后,她便毫不犹豫地剥下自己的衣服穿起那件大衣,站在镜子前欣赏起身体上的穿戴效果来。她让樊亮来看是否合适,她相信自己的这一招很具煽动力,因为她更觉得,在一片柔和的灯光下,自己的美颜是对得起他的这份买单的,也更能在这种零距离的视界里,能唤起他对自己久违了的欲望,重回浪漫而温情华清池。

她站在镜前娇柔地问他:“怎么样?我还能配得上它?”她用手捋抚着胸前的毛绒皮衣回头看着樊亮说:“是不是穿上它,少了些当年做姑娘的纯真气?”

“不,不,这才显得更成熟,更有气质。不是你配不配得上它,而是它配不配得上你。现在看来,也只有你穿上它,才能显出它原有的价值,不错,得体、雅致、尽显气度。”樊亮不失时机地恭维:“雍容华贵,一览无余。”谢文娴听了,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一脸的妩媚。欲望的念头就直白的裸露在自己目光的视程镜内,形骸毕露得让人怀疑伪装的自惭,渴求的火焰从眼里发出的兴照出内心形秽的影子。谢文娴看着镜中的自己,一面欣慰心里想要的场景即将发生,一面又安慰自己,夫妻之间不存在什么风骚淫荡,不必懊恼自己的羞惭,但她还是觉得只是有那么点的迫不及待被谁偷窥了似的尴尬,像条透明的太湖银鱼似的,露出了肚皮里的肠影。好在这时樊亮从身后走了过来,伸手从她的腰间抱住了她的身子,用他那再熟悉不过的磁音在她耳边说:“今晚才真像个贵夫人。”谢文娴听了身体竟然莫名地颤了一下,这种感觉太久远了,久远得好像已忘记了它的存在,甚至让她有点晕眩。她转过身来抱住樊亮的颈项说:“我都快忘了你的味道,你的力道,你的劲道了。”樊亮暧昧地一笑:“还是那块老牛筋,耐嚼,有筋韧。”

“这么久了,在外面就没被人做过麻辣烫?”谢文娴的眼里火辣辣地冒着火锅灶的光盯着樊亮问:“待会我一检查就知道是不是回过锅了。”这会樊亮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候,他微笑着问谢文娴:“那你品尝一下不就知道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味了嘛。”此刻的谢文娴,脸上已经通红得像被炉火烤透了似的娇羞,喘着娇气,一把伸出手揪住了樊亮裤子的拉链,随后便将他拉到床边,急不可耐地开始剥开他的衣服,同时也脱落自己的衣物,像个久别的新人似的慵懒无力地抚摸起樊亮的身躯:“想死我了,都快想疯了。”这时,当她说出这句露骨的话语时,她不仅一点也没觉得荒唐,更没有不可思议自己的矜持为何物。她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自己男人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时,竟然又像第一次作欢时那样失措地不知如何应对。惹得樊亮都疑惑地问道:“老夫老妻了,你这是怎么了?”

“干旱,你不觉得河水都干涸了吗?”就在谢文娴说出这句放肆而又纵情的话语时,她的动作却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因为她敏锐的闻到了一种她所从未闻过的味道,这种细微的气味,只有在裸露着身躯时的樊亮肌肤上才能够捕捉,她敏感地觉得,这味道绝不是樊亮自身原有的,而是从他处浸染过,洇润过来的气息。她的头脑里马上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种女人使用的香水。尽管她无法甄别品牌,但她却断定,这是一款女人使用的香水无疑。

女人对香水的味道,可以说是纠结不舍,又爱又恨。她们会用这种味道吸引自己的男人,同时,又在防备着自己的男人被这种味儿所勾引。而用与不用,要抉择,的确是一种两难。所以,对于谢文娴来说,这并非她在疑神疑鬼,而是一种女人本能的防备。而现在这种矛盾的产生,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于这香水的蛊惑现怂恿。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谢文娴恰恰对自己男人的汗液,唾液,包括精液的气味都很敏感。这也许是她本来就有洁癖,也许是现在她身体内荷尔蒙激增所致,但最终应该是荷尔蒙在渴求在作祟。谢文娴本就多愁善感,她拿捏不准自己的付出是不是一种感情透支,她已能感觉到樊亮平时的厌烦情绪,这种情绪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仅存的一丝安全感,这对于一个已婚女人来说,无疑是束手无策地面对一场暴雨中行将坍塌的溃堤。但是,现在摆在面前的却是两难,热火已然燃起,她也极力地要打破以往的那种冷淡日月。但这丝异味的渗入,又怎么让她丝毫不惊?怎么让她不去多想?不去担忧?不去猜疑?她像一只惊弓之鸟,在惊魂未定之时,以至于惊慌得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自己从男人身上发觉的这一丁点的异常后该如何选择。她惶恐、疑重。那异常的信号明摆着,女人对男人特别的敏感气味,这时竟成了她进退维谷的阻碍。

她举棋不定,更难以割舍眼前的温柔,于是她对樊亮说:“你去洗洗吧,有味。”

“有吗?”樊亮闻了闻自己的胳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兴味索然地爬起身来说:“我看你太过敏感了吧?”说完走出了房间,走进了浴室。

一阵沥沥的淋水声响起,让纠结的谢文娴的杂乱思绪也汩汩地随着眼泪流了出来。她坐起身来擦了擦眼,挣扎着思考该如何抉择今夜是要续结温柔还是选择撕裂?可她却不敢下出决断,因为这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难到近乎于一种残酷的煎熬。

但她知道,但凡是睡过或玩过女人的男人,不管他装得再有多清高,但他身上的那股味是很难再消除掉的。她一闻便知,那种香味,就是那风骚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人晕眩,让人反胃,让人厌恶。

然而,这肉体的欲望,却是一种使女人既感到自卑,又感到骄傲的东西。也是一种本能的渴求与思想拒绝并存的怪胎。而这个怪胎的异兽,本能的作用在作祟着使她的孽愿渐渐地,一点点地开始占据了上风。

谢文娴机械而又麻木地脱尽了衣物,她看着自己光裸的胴体发着淡米白的光泽,在自己的注目下钻进了被窝。她没有掩饰欲望的羞耻心让自己继续扮演着一个企求的角色。她不愿在这个时候禁忌自己,可她的敏感所萌发出来的疑虑却又挥之不去,肉体与心灵扭曲地挣扎着,在内心里微妙地交织在一起,那是一种不愿体验的难以割舍与愧对自欺。

当樊亮在她的身体上与她交媾,她已完全没有了那种想要的烈火喷涌的感觉。而樊亮例行公事式的敷衍,更没让她能够获得一丝一星的企盼贪图一时感官上的享受快感。两具富有弹性的躯体,在体内的火焰熄灭后,体表的接触,也只能是一声仪式。此刻,男人和女人是身体中发出气味,再也感觉不出什么是温馨的芬芳,内心的旌渏再也飘荡不起醉人的波澜。体味依然,却沁入不到对方的肌肤,弥漫不进各自的心灵。所有的动作,再也渲染不出迷人的色彩,营造不成暖融的氛围,更谈不上带来各自的陶醉。这时谢文娴才明白,她现在所做的,也就是在作一种歇斯底里式的占有着原本是她所占据的,现在仍然还属于她的一个肉体罢了。这是在捍卫一块领地吗?还是一种无礼的霸占?当肢体的接触缺失了相互的融入感,再体会两具躯干的交融时,也就成了两个丑陋而空虚的躯壳。一想到这些,她的自尊心便像受到侵犯似的使她的身体颤栗了起来,随之身体也随之由暖变凉。而同时,她也觉出,她的男人,此时此刻趴在她身上时,亦如己变,变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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