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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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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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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湖》连载

第三十章

三十

01

昨夜的梦,像一片萦绕心怀的愁云。到了第二天,一直没有从汪茜芹的眉间,眼神中散去。昨夜的梦寐之景,仿佛使她觉得了某种莫名的恐惧。一种懊恼的情绪爬上了心头,还有些失落,觉得多了一份伶仃、孤独、彷徨。

她不懂昨夜的梦是什么预兆,但她心里明白,这种兆头让她心里恍恍惚惚地觉得不安。她感觉到了一种隐藏于这梦背后的幽寂之幻,至于那片东西到底是什么?是在暗示人的肉身?还是灵魂?还是某种心理的形态、行迹的纹理、或是前路的沟壑?这些她都想不明白,也理不清头绪。这个梦到底在传递着一种什么微妙而又神秘的信息?那么暧昧,那么阴沉,又那么语意不详?她反复回记那梦境中游荡的场景,情绪在忧郁中起伏,她觉得自己已不能克制自己的惶惶不安,不能平静下心里升腾的愁烦。她甚至感到自己正行进在一条深幽而又遥不见尽头的隐秘路径上,她在那个梦中呼喊,在悬空的天际呼唤,而看到的,依然是那成甸身旁明灭的佛光与幽暗在流转,还有一丝丝人声的讥笑。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声从远处传来的,极度仓惶凄厉的,让人恐惧的尖叫声直刺过来,刺得耳膜、耳鼓都有点疼,刺得人心颤,疯狂而神经质。她脑子里开始觉得动荡而混乱,继而心虚,随之手脚冰凉,脸色苍白。

她心里像是有了那么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一早便起身早早地回来了,然后便时不时地跑到门口去张望,因为她知道今天成甸会回来的。

中午的太阳刚过了巷中的那棵小椿树,成甸出现在了巷子中,他慢慢地一个人走在阳光下,低头看着自己影子被晌午的阳光拉出不长的阴影来,脚步有些蹒跚,有点吃力。

这一趟出车的路,成甸觉得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累。他从出发、装卸、回程、都觉得身子软软的。心里有股子力气却怎么也提不上劲来,感到自己有力气,却用不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一霎那时,他只觉天昏地暗的晕眩,觉得眼前的天色也变的日月无光,恍若山水的精神都在这一刻间失去了颜色。

这是为什么?他感觉到了一种忧,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可能是哪出了毛病。但他却又提醒自己,这时候不能停,也不允许他停,因为这是生存的必须。

就在这时,汪茜芹又出现在了门口,她一眼便看到了疲惫不堪的成甸像是在努力地拖着自己的身子在往家走,她一步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心疼地打量着,眼都红了。一霎那,一种惭愧、内疚、心痛和怜爱的混合之情泛出,不由地像湖水潮涌般地从心底升起,又从眼里流出。成甸看了她一看笑着说:“你这是怎么啦?老夫老妻的,两日不见,怎么变得这么善感多愁,悲悲泣泣的了?”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自己不知道啊?”汪茜芹拉着成甸,怨嗔地走回到家,回身关门的那时,她瞅见巷口处,瘸子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巷头。

回家后汪茜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今天必须去医院。”

“好了,听你的,行了吧?”成甸说着一屁股瘫到床上,这才发现,床的位置变了,便说:“床移过啦?”成甸看了移位的床问:“为啥呀?”

“嗯,这边不太吵。”汪茜芹解释:“为你能睡个安稳觉,这也不懂?”说着暧昧地递个眼神一笑。

“哦。”成甸会意一笑:“懂,我先歇会,太累了。”汪茜芹帮他脱鞋,褪衣服。无意间,瞅了他的腿脚一看,竟浮肿了,她心疼地用手捏了捏,按了按,竟能按出个浅谈色的凹窝窝。“不行,你得去医院,说什么都得去。”

“知道啦,下午送完了就去,好吧?”成甸说着钻进了被窝。“不行,下午不能去。”汪茜芹不依不饶。“那咋办?人家说好了的,等着呢。”成甸叹口气躺下。汪茜芹迟疑了片刻说:“我去,你上医院。”

“你去?”成甸一听半信半疑地又坐了起来说:“行吗?那一车货可不少,还重,不是你能干的。”成甸埋怨的时候更觉得心疼。

“为什么你能干,我就不能干?啊?少操点心,别小瞧人。”汪茜芹撅起小嘴不服气,其实她心里明白,成甸这样子,再不去医院检查,她更难受。

成甸躺下身,不再说话,他确实累了,仿佛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蒙住头,便开始睡。其实他将被蒙在头上的那会,他知道,自己的眼睛红了。

02

下午,汪茜芹真的替成甸去出车,成甸也去了医院。下午时,汪茜芹将车开到装货点时,那家老板见了很诧异地问:“咦,小成呢?他怎么没来?”汪茜芹说:“他有点事,来不了,我替他。”那老板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阵,才开口问:“你是谁?”

“他老婆。”

“哦,我说呢,嗯,厉害,能干。”老板点点头便吩咐汪茜芹说:“货就这些,你装了后还送到那一家去,那地方你知道吧?”

“知道,成甸说过了,记着呢。”

“那好,装吧,早点去,迟了人家下班了烦呢。”老板说完便丢下汪茜芹一个人自己走开,去了别的地方,留下汪茜芹独自装车。这时的场区内,有许多人都在忙碌着,有男人,也有女人,还有其他装货的司机,各自从她身边来来回回,走来往去,却没人注意她一个女人在干这拉重货的活。汪茜芹装好了车,心里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里,就是各做各的,或许他们早已见惯这种场景,内心已足够强大,或许是像她这样的女司机并不罕见,多的是,并不为奇。或者,在这种底层的场所中,卖力者已无暇顾及其他。

这最后一个理由看来虽然骨感,倒是真的现实,因为汪茜芹自己也无暇他顾。不会有人帮她,她也帮不上别人,都各自归命。她大汗淋漓地装好了车,爬进了驾驶室,发动起车子,将车缓缓地开出了场院。

当她的双脚搭上了离合器、踩上了油门、点了点刹车板的那会,她才第一次晓得,要踏好这生存的每一步有多难。她本来就是个新手,今天硬着头皮替成甸上路,也就是凭着心里憋着的一股劲。当她的双手真的紧握方向盘时,她才觉得,不但身上的汗未干,手心里,这时也出汗了。

一路上,她的双眼时刻紧盯着前方,屏着气,一丝都不敢大意。天上的太阳很大,有点晃眼。开窗行在路上时还好,一堵车,停了下来,那阳光晒在铁皮棚顶辐射蒸笼般的热,像烤箱在烤鸭。在这样的天气中驾驶这种没有空调的老式车,别指望一路上窗外的风景能够冲淡一路的疲惫。而且必须全神贯注,在城市拥挤的路上,得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神,容不得有半点的麻痹。只要有丝毫的疏忽,便可能酿成大错。所以,汪茜芹一点儿都不敢掉以轻心。

一路下来,虽然胆战心惊,却也平平安安地到了目的地。卸了货,天还很亮,汪茜芹也顾不上歇歇,便趁亮往回赶,她倒不是怕天黑,而是惦念着成甸去医院的情况,这让她一路都没放下心来。从老家出来后这么久了,汪茜芹这会才知道,自己这样子地惦记一个人,这是她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一直以来,她总是很迷茫,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前面的路应该如何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将来会到哪儿去?只觉得自己就这样被周围的一股车流裹挟着向前,更像是她家门前小河中的一片树叶子,在不声不响的随波逐流。

而今天她知道了,她并不是这样的,她心里是有人驻着的。虽然平时看起来成甸总是很忙碌,回来后也不会特意与她多说多少话,其实今天的经历给了她答案,成甸的话,也许是被每天的汗水给带走了,留下的,只剩了累。

他们每天都不说多少话,但他在外却做了很多事,这是汪茜芹以前所不能有的切身感受。但今天她从心底知道了,这一切是多么地不容易。静下来想一想,是的,也许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要生存在这个世上,要得到这个世上很多的东西,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晚上到家后,成甸早已在家,并做好了晚饭。汪茜芹一看,哇,好丰盛。她忙问:“今天是啥日子?这么铺张?”

“你猜?”成甸一边忙碌一边说:“猜中有奖。”

“奖什么呀?有什么好奖的,快说?”汪茜芹一边脱衣一边拿上毛巾说:“不说我就先去洗个澡,都湿透了。”

“也好,等你洗完了告诉你。”成甸说时,还忘问了声:“很累的,是吧?”

“还好,就这这样呗,”汪茜芹故作轻松,边拿毛巾擦脸边说:“那你今天去医院咋说的呀?”汪茜芹还是不放心,先要问个明白。

“没事,吃点药,挂两瓶水就好了。”

“是吗?有什么问题呀?”汪茜芹追问。

“哎呀,哆嗦啥呀,快去洗吧,菜都快凉了,洗完了告诉你还不行嘛”成甸说着时,汪茜芹朝他白了一眼,但还是转身去洗澡了。

汪茜芹洗完了澡,一边走过来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嘴上还笑着对成甸说:“说吧,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让你不再吝啬?这么浪费?”

“这怎么叫浪费呢?这话也太难听了吧?还吝啬,谁吝啬了?啊?”成甸说着给汪茜芹挪开了凳子,又去锅上端来了菜。“那你到底说呀?为啥?”汪茜匠坐下后再问:“是不是庆祝我第一次出车呀?”成甸觉出了她话里的意味里,有一种苦味,便忙岔开话头说出缘由:“就你聪明,还庆祝第一次出车呢?这有啥好庆祝的?唉,不说了,你想想?今个是个什么日子?”

成甸这么一说,汪茜芹倒是认真了起来,不过,她还一时半刻地真想不起来今天的日子有啥特殊,便直接问道:“别卖关子啦,说吧?什么日子?”

“你真是个贵人哩,杨贵妃哟,这么容易忘事。”成甸也坐下来,然后望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汪茜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个都忘了?”

“喔,是吗?”汪茜芹恍然醒悟,“还真是的,你要不说,真忘的一干二净了。”她一下子站起来,走到成甸身后,伏在他的背上深情地说:“谢谢你,还能记着我的生日,谢谢。”说着在他的耳朵边子上吻了一口。汪茜芹亲昵的对成甸说:“过两天我们去把证领了,再摆上一桌,请几个朋友吃一顿,你看好吧?”

“不好。”成甸脸一板,正色端坐。

“怎么啦?你…?”汪茜芹一听惊懵地望着他“你…你?”

“我怎么啦?不服气呀?我成甸娶老婆,一桌子人来怎么行呢?我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大摆宴席,热热闹闹地将你娶回来。怎么啦,不同意啊?”说着,成甸一付喜形于色,豪爽而又得意的样子摆了摆手。

“你真坏,坏东西,哧煞偶嗝”汪茜芹又喜又恼,又嗔又爱,一巴掌打在成甸头上说:“这事你也开玩笑,太坏了你。”说着又亲了他一口。

“浪漫啥呀?老夫老妻的了,不怕丑呀?哈哈。”成甸说着用手支开汪茜芹伏在他身上的身子说:“快吃饭吧,要不凉了。”

“不。”汪茜芹一扭身。成甸说:“那你还要怎样。”

“我要你喂。”

“越过越小了,还要喂,几岁啦?娃娃?”

“我就要你喂,怎么啦?不愿意呀?”

“好,好,你是贵人,你是贵妃,喂你。”说着成甸夹了一筷子菜,送进了汪茜芹依在一旁张着的嘴里。

“嗯,好吃,有味,手艺见长。”汪茜芹歪着头,撒着娇说:“以后饭就是你做了,就这么定了,钦此。”

“喝,还钦此?才一会,就变成武则天了。”

“吾就是天,怎么啦?不服气?”

“服气,服气,你就是天,你最大。”

“这还差不多。”汪茜芹说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嗳,说归说,笑归笑,明天你别出车了,那不是你能干的活,还是我去。”成甸又把话题拉到了日常的事上来,不想被汪茜芹一句话又堵了回去:“孤,今晚不听凡事,只聊风月,别提不谙风情的事。”说完又问:“有酒吗?”

“没有,就算有,医生也不让我喝。”成甸这一漏嘴,一下子将汪茜芹从刚才的温柔情乡中拉了回来,“对呀?医生怎么说的?查出啥毛病了没?”

“没有,别一惊一乍的,没事。”

“没事医生还不让喝酒了?去,把病历拿来我看看。”汪茜芹说完,见成甸还没起身,又催:“快去拿呀?磨蹭什么呢?”

“成甸起身拿来了病历,汪茜芹仔细地看完,尽管那天书似的病历上写的潦潦草草,但她还是看明白了,这是得了肾炎了。她放下病历,认真地对成甸说:“你从现在起,不但不能喝酒,麻的、辣的,还有油的都少碰。”

“这个我知道。”

“还有,从今天起,我出车,你在家做饭。另外,从今晚起,分被睡,再不许碰我。”汪茜芹一口气宣完了圣旨,听得成甸眼直直地盯着她说:“你这是直接把我打进冷宫呀?”

“别委屈,就这么定了。”汪茜芹这口气在成甸听来,倒真有点一言九鼎的味了。

03

晚上睡觉的时候,汪茜芹说一不二,真的与成甸分开睡了。虽然白天很累,只眯糊了不长时间便睡着,但到了半夜的时候,她还是像一只怕冷的小猫,蜷缩着她细纤的身体,缩成一团。成甸有些翻来覆去睡不实,他甚能听清汪茜芹在梦中的呓语,也能觉察出她身体细微的抽缩,但他却无法知道她的梦语表达的那是欢乐,还是忧愁,亦或是在做噩梦?一时间,他甚至浑浑噩噩地分不清这声音是从哪传来的,恍惚得像天边,又像耳边。他貌似于这夜的黑暗中已混淆了时空的概念,一个梦里,一个醒时。曾经分得很明朗的两个世界,现在似乎融合了,模糊了,搅浑于一起,相互渗透成了一体,并能够在其间自由地穿梭,来去自如。他曾努力地想睁大眼与眼前的黑暗对峙并使自己保持清醒,但他未能做到,挣扎中,也不知于何时,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汪茜芹这一夜也没睡好,这从她清晨起来时的状态便可以证明。她的头觉得有点晕,但她洗漱后还是出门了,出门时,成甸还在睡,她也没叫醒他,而是蹑手蹑脚地离开。

昨天时,别人早已约定,今天要早到,作为一个开车的司机,守时是必须的。她出来时,在巷口买了个手抓饼,吃了两口便上车赶赴货场,装完货,便上了路,开始了一天的颠簸旅途。

成甸的醒来,与其说是自己醒来的,还不如说是一个收破烂的吆喝声叫醒的。他在梦里便听到了一声声的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悠远,时而走近的吆喝声。这收荒货的平日里他倒是常见,那时因为开车,噪杂声大,也没听得这么刺耳过,今天躲在铺上听这声音,像公牛嘶叫似的,实在有点烦。

他起来一看,哇,都九点多了,他还真想不到自己会睡得这样死。他开了门望了望,一个站在远处的人,脸上沟壑一条一条的,像布满沧桑似的在巷中站着,口中还不停地叫喊。头上戴了一顶草帽,穿着一件不知是收来的,还是捡来的旧工作服,袖子上套着一付破洞斑斑,脏兮兮的套袖。见了成甸开门,笑嘻嘻地问:“有卖的吗?”成甸摇摇头,不过他还是答了一句:“有了给你留着。”那人听了,脸上溢出一丝笑来,不是大笑,也不是微笑,看上去更不是发自内心的自然、自愿的笑,而是一种敷衍式的,带了些尬然的笑式。然后掏出一支皱巴巴的烟来点上,夹在手指上支起一会,然后才再吸一口,吐出。目光看着烟雾飘逸,沉稳而寞落地望向远方继续喊了声:“收荒喔。”才推起小三轮,慢吞吞地走了。

这情景,这台词,这潜意,成甸懂。

成甸回身进屋,自己下了碗面条,吃着时,便听到隔壁有动静,他想,这是隔壁家的人卖豆腐回来了,想着吃完后去看看还有没有豆腐卖,买块回来,中午一起炖昨天多下来的剩菜。

又过了一会,隔壁的动静更大了,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也噪杂,他心里想:“咦,今天这卖豆腐的倒热嘈呢蛮?生意不丑呃。”成甸便放下刚吃完面条的碗,重新拿起一口碗来,走出了门,走向了隔壁的门道。

天色明亮,太阳似金,黄灿灿地耀眼。院子里的一棵老梧桐的树冠像把伞,遮的门道后的院下有点暗。成甸兴头匆匆地一脚跨进,没看清有人在门道里站着呢,一头撞了上去,那人还没来得及提醒,他便撞上了,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是啥回事,便“砰”的一声,沉闷地撞到了身后的墙上。那人喝了声“没长眼呀?你干嘛的?”成甸这才定下神来看清楚了身前站着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他一下子反应过来,知道大事不好,退是退不回去了,只好硬着头皮笑嘻嘻地抱歉:“对不起,视力不好,从亮处往黑处走,没看清,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掸掸身上的墙灰,打量着成甸问:“你是干嘛的?”

成甸说:“没干嘛,我是来拾豆腐的。”那人见他撞了自己,虽很恼怒,但见他连声说了几声抱歉对不起的话,一时也不便发作,只拿眼瞪着他说:“不卖了,你走吧。”成甸疑疑惑惑伸头朝里望了望说:“好好的,咋就不卖了呢?”

“费什么话,快滚。”那人终于暴发出心中的怒气:“出去。”成甸也犟,他刚才伸头朝里看的时候便知道了个大概,那个隔壁的小女人正在里面哭哭泣泣地求饶着什么,那个瘸子则被几个穿制服的人围在墙角谈话。那条小黄狗在一众人身后蹦来窜去地叫嚣,似在为它的主人解围而努力表现,但徒劳而滑稽的举动,必定是无功而又令人耻笑的,可它却不懂,还在一味地坚持,换得的,只能是一脚大头鞋的赏赐。

成甸被小狗夹着尾巴逃窜时的呜咽声刺激,现在他又听到门口的这个人出言不逊,心里的一股无名火便被骂激了出来,他也没好气地回呛:“拽什哩呃?怎么骂人呢?”

“骂你什么了?你还在这哆嗦,走开。”那人明显地不耐烦,口风也大变说:“我可不跟你开玩笑,这里在执行公务,你要是再无理取闹,那可就是妨碍公务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要拘留的。”

“我犯啥罪了?还拘留?我买个豆腐也犯法了不成?再说了,他们又犯什么法了?难道你们不知道,人家就是个做豆腐的,犯哪条王法了?真搞不懂。”成甸像那小狗似的一边抱怨,一边叫屈,还连带着发泄了一丝的不满。

“不懂就闭嘴,少说少问,离远远的。”那人说话时,就差给成甸一脚了。

“咦,我就不明白了,人家这是怎么啦?又不偷,又不抢的,凭什么?”成甸还不识时务,于此胡搅蛮缠,说话时,正好田桂花眼泪汪汪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这可咋办啦?这可咋办啦?”

“成甸便问:“这到底是咋了?咋回事?”

“他们说我家的作业环境不合格,不符合生产条件,属于违法生产,要罚款两万呀,两万呀,天啦,上哪嫌这两万啊。”小女人说着便瘫坐在地上哭泣起来。

“这是什么道理嘛?人家豆腐合不合格才是重要的嘛,怎么还环境不合格了呢?真不懂?”

“不懂就少说,别瞎掺和。”那人苦口婆心,也够仁慈的了。

“怎么啦?说话也不让说呀?难道说话也犯法了不成?”

“嘿,你还说对了,你再说,还就真犯法了,不信你就试试?”看来人的忍耐真是有限度的,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

“试试又怎么样?我还不信了,说话你还能把我抓起来不成?”成甸的犟脾气又泛上来,他不服气,眼睛还轻蔑地扫了下那个穿制服的人,然后又抬眼望着那棵头顶上的老梧桐,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那表情像是在对老梧桐说:“我看你们能怎么样?”老梧桐哪懂他眼神里的什么抱怨,什么怨气,什么不满?它自己都愧疚,恐慌地耷拉下了叶子,只有粗糙的树皮还勉强露出一丝的坚定之色来,至于其他的什么人类语言,它也只能装聋作哑。然而,那边几个人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在打电话,成甸看到了,但他却没听到他说些什么,还在那装傻充愣呢,他一点也没注意到老梧桐给他的暗示,让他快跑,老梧桐每片叶子上表现出来的焦躁、担忧、甚至悲伤和无奈,可惜成甸都视若无睹。他不知道自己将大祸临头,他不知道祸已从口出,他更不知道退一步自己将还有余地转圜,他还在那傻傻地站着,等待着命运前来,给他开个多舛的玩笑。

不一会,两个派出所的警察来了,听了那些人的情况介绍,又问了成甸是不是事实。这时,成甸才知道当初那个穿制服的人所说的并非假话,这是来真格的了,真的要拘留的,这时他才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可眼前的问题是,这里只卖豆腐,不卖后悔药,这时他才仰望了一眼老梧桐,怨恨地瞪着它,怪罪它:“你怎么就不能开口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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