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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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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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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湖》连载

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

01

谢文娴疯了,是在被樊亮怒不可遏地抶了一个大嘴巴子后直接疯掉的。樊亮之所以抛却了以往一直视同拱璧、和隋之珍的温文尔雅形象,楚楚谦逊、和谐翩翩的尊贵绅士风度而不顾,粗鲁地伸出手去鄙俚地打女人,是因为谢文娴与钱慕菲及另一富婆于不远的富裕邻城干出了一件惊天骇地的大绯闻。并且大到让人不敢想象,超出了常人思维的天灵盖,并牢牢地给他这浑身流淌着正统的血红色染出了一片绿来。这是他难忍的奇耻大辱,是不可饶恕的罪孽。气急败坏樊亮甩了她一巴掌,那是算是轻的了。他甚至怀疑,谢文娴做出如此龌龊的恶意之举,是为了泄愤而处心积虑实施的一种报复行为。但这种行为太丢人了,太呕心了,呕心得他像吃进了一只苍蝇,并且还吐不出,只在腹中翻泛。

放浪形骸的樊总此刻倒忌讳起名声来了。这也难怪,因为那个特大绯闻的内容,是三个富婆生生地将一只活蹦乱跳的鸭子,群蚁趋膻般地摁在浅浅的凼氹之洼,一顿噬齧肥噬地合匏后,将鸭子竟给活活地淹死了。

细节不能赘述,那鸭子的杲昃更不可描述。而那绯闻流传出来的三个人中,就有谢文娴的名字在内,当然,更少不了钱慕菲。这也就怨不得樊亮必较这颜面尽失的行为了,此怨难忍啊,夸张的羞愤与奇辱再也无法用外表的气度姿态掩饰,冲冠一怒,正冠尊瞻的他也恨不得能够生吞活剥了谢文娴。所以,他一回到那个久违了的家后,见了谢文娴就赏了一巴掌。

樊老爷子在听到风声后也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死了,气得浑身抖抖地对着樊亮大发雷霆。这自家的儿媳妇,不自重,不检点,出了这样的丑事,自然觉得老脸没处搁。老头憋得满脸通红,拐杖戳着地“咚咚”的发着响,气喘喘地说:“这要搁过去,是要行家法的。”瘪了嘴的老太太也地一旁不分青红皂白的训叨:“这是有人硬要我家给插上绿旗呀,这是对樊家不能忍的侮辱啊。”老头一挥手喝道:“别说了,都给我滚。”

就这样,樊亮滚回来就给了谢文娴一巴掌,并斩钉截铁地说:“离婚。”那凶神似的表情,扭曲得变形的咬牙声,粗喘气息的呼呼声,吓得谢文娴魂飞魄散。她所有提前准备好的防御,在眼前的暴风骤雨中不堪一击地溃败了,崩溃了。稀里哗啦的决堤之水,就在这一瞬间淹没了她。她捶胸顿足,胡乱地大叫着,拚命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大把大把的发丝被她自己从她的头上扯落时,她竟然没有一丝的疼痛感。这时,她已经完全扯光了她平日优雅的假面具,化着的妆变成了涂鸦,假睫毛也已脱落。同时,于这难当的羞辱中,也忘却了尴尬、难堪、粗鄙这些词汇的属性。任凭爆发的情绪在膨胀,直到精疲力竭、目光呆滞、面目无神、彻底忘我。 便开始不停地折腾自己,没天没地地嚎哭,直哭得脸发青、发紫,哭得气倒闭不过来。再一次引诱出她的神经衰弱的抑郁症。此时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口吐白沫,眼睛发呆,一个晕眩便栽倒下去,躺倒在地上。吴嫂见了忙上来按她的额头,按她的太阳穴,掐她的人中,抱怨地朝樊亮看了眼说:“不能再闹了,得上医院。”樊亮见状也头疼。望着这家里面乱成一团、狼狈不堪的样子,叹了口气,掏出古砖头似的大哥大拔通了医院的电话。 

谢文娴疯了,这回看来是真的疯了,至少看着是这样的。而樊亮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送进了疯人院。

谢老太太听到这个令人愤懑而又难堪的消息时,已是两天之后。消息是吴嫂传过来的,她也是在不见了女主人后,心里不踏实,便悄悄地将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听,晕厥了过去,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儿子找人。不久,便打听到了消息,老太指示:“捞人,一刻都不许耽搁。”

人,不久便被捞出了疯人院,但才没几天的工夫,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被接回来的谢文娴,又回到了老家的那处老屋中。尝了疯人院的几顿难咽的饭,还有些皮肉之苦后,她的精神状态倒是安定了不少。只是一时抑郁难消,还有那风言风语的传闻,一时难以风平浪静,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闭门思过,念经育佛。

门外是静的,门内更静。谢文娴独处屋中,除了口中的念念有词的经文,还有漫不经心的木鱼声,仍然能听到房顶上的滴滴细雨声,好像还能听到天空中偶尔掠过的鸟叫声隐现。

她已经回来许多日子了,她将自己关在这老屋中,任凭闲愁离绪、命运喟叹发酵,把自己与时光同埋于幽怨的深处酿造着苦酒,调和出只有自己才能品尝出的那种滋味的醍醐。

融入到这片起始的空间,她自然无法放松自己,更无法去回顾欣赏。品鉴过往,流逝的岁月恍若做了一场梦,与交谈?,还能净心契道吗?一篇《大悲经》能不能念出心声?她自己都说不清。她再次取香三枝,在烛火中点燃,然后捏在手指里,走到佛前,虔诚地面对佛像,恭敬地站立着,双手举香,恭敬地躬身,诚恳祷告,心中可默念着心中的所求,希望佛会听到她念出的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啰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利埵.伊蒙阿唎耶的诵经。

她望着慈悲的菩萨,菩萨慈悲地望着她,两厢无言,梵香弥漫。

02

这段时间,这间供香的老屋所接待的常客,除了谢老太太,另一个就是秀兰子了。秀兰子自从谢文娴回来住之后,便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现在她也是一个人,全旭阳坐牢了,因为他咬掉了苟得时的半个耳朵,被判了个故意伤害罪,还得三年才能回来呢。秀兰子还在那个路边下面条,早晨送孩子上学时顺便来看一看,下午接孩子时再来一趟。

谢文娴或许是已习惯了这个非常冷清而又寂寞的地方,像个修女似的,并不在乎有没有客人造访。好在秀兰子与她有说不清,理不明的姐妹情分,也不在意这些客套,在一开始的时候,说实话,她见此情形,脚步也犹疑过,心里也嘀咕过,但后来想了想,谢文娴这时候才是最孤独的人,是最需有人在身边说话的人,是等着人给她排解的时候。这会子,她从自己的经历,联想到谢文娴的困境,她反而从内心真正与她走近了。只是,现在的那个她曾经于此从一个姑娘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地方,再看时,怎么都觉得像一座破败的庙了。

今天送完孩子上学,秀兰子又来了,大门儿是半掩着的,她在推门时看到门墙的上方,两处门檐角处都结上了蛛网,她看了看,有两只蜘蛛悬挂在那一动不动,她盯着蜘蛛黑而亮的眼看着,好像蜘蛛也瞪大了眼看她。于是,秀兰子进了门,从门角处矮下身子拿起把她所熟悉的扫帚,再返出来,小心翼翼地清除了这破庙门檐上的蛛网。

这时,里屋的谢文娴像是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便无声地走出来张望,像幽灵似地立在院中的墙角处,不声不响地看着秀兰子。秀兰子见到了她,也没客气,也不招呼,反正都习惯了。做完后,她只自己将衣服上落的灰尘掸了掸,便自径像个主人似的朝屋里走去。

一进屋,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到地上时,一直拉到了里面供着观音菩萨的香案前。从门口朝里看,条台上,佛龛后有一层阴影笼罩,神秘而又让人压抑,混沌而又肃穆。本就并不宽敞的堂屋里,现在再供了一尊神像便觉得比以前拥挤了许多。长条的祭坛上,观音菩萨在微笑,于祭坛上,一手立着她的手掌,一手执着净瓶,瓶口朝下,像是凭空托起了一片虚空,而眼中却空无一物,像是容不下半点尘埃。

此刻,菩萨在前,谢文娴在后。菩萨无语,谢文娴却开口说话了。“你来了?我刚点上香,你也拜拜吧。”

秀兰子没答,但却跪了下去,跪倒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她站起来时,看到刚才跪下膝盖的那个蒲团中间比之前好像又凹下去了不少,这时她又听到身后谢文娴在祷告:“菩萨,菩萨,保佑保佑。保佑她家一家子无灾无难,得遂所愿。”她祷告着,自己又上前跪下去叩了三个头,这才起了身子,拍拍腿上的灰,重新拉着秀兰子走到了院子里说话。“孩子送去啦?”秀兰子见问,便答:“送去了。”然后又问谢文娴:“有没有什么要洗的?天好,拿出来我现在给洗了。”谢文娴罢罢手,摇了下头说:“今天不用,过两天。”然后她俩便坐在上午的阳光中,没东没西地聊了起来。

聊了一会时,秀兰子就好奇地问谢文娴:“呶,姐,我有个事就一直想不明白,我一直想问你,可又觉得不妥,但还是想问。”谢文娴听了一笑说:“我知道你要问啥,你说你不好开的事还能有啥呀?不就是想问我为啥要那么做吗?对不对?”

秀兰子点点头,眼睛直盯着谢文娴看,那眼神的意思像在说:“你说呀,到底为啥?”谢文娴叹了口气,声音很小,很轻地说:“唉,其实我现在这个样子怨不得别人,都是自找的。我心里也清楚,即使天天烧香拜佛,也不能改变什么,但不这样做,还能做什么呢?别人说我是自欺欺人也好,说我是装神弄鬼也罢,我就是图个自己心里踏实罢了。别人说什么,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也不相信什么心诚则灵的鬼话,要是真灵,那世上还会有那么多的狂野和烦躁吗?况且,我也不求什么,只是想自己的内心变得平静些罢了。”

“姐,那你都吃斋念佛这么久了?难道就得到了这些?”

“也不是,这可能与我们的水平有关吧。我们太肤浅了,知识变这么多,也就认识不到更深奥的禅机了。人家那些有知识的人,特别是那些有大知识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聪明、智慧,可能能够达到一种通过修行而悟到更高层次的境界吧?”

“你水平还不够?那我不是就更一窍不通了?”秀兰子被说的一脸茫然,一头雾水。谢文娴淡淡一笑说:“这也不一定,有人天生悟性好,在以前,不识字的和尚多着呢,但同样也能成为大师的。”

“哦,原来这样啊?”

“当然了,佛教中的佛法,佛理对于个人而言,还是讲缘的。另外,就个人而言,一种是;知识学的越多,思考的越多的人,他们有时也会因懂得太多而困在已知的知识架构里无法自拔。所以有时候反而理解不了这些佛呀、神呀之类的东西了。”

“那你信吗?”

“也信,也不信。”

“怎么这样说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的,但我心里总有两种倾向,一种是信,另一种是更信。矛盾吧?我自己也矛盾,也弄不清是为什么。”谢文娴的眼神茫然若失望着屋内的神像,一脸怅惘的样子,将秀兰子都感染得虚无缥缈起来了。她便幼稚地问道:“那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人可以在一个蔽静地方修行、坐禅、念经、然后在某一天修到内心豁然通达开朗了,像电视里的那些个修炼的人,一下子达到某个境界,便能够成仙成佛了呢?”

“哈哈,那是神话,不能当真的。不过,就修炼本身来说,依然还是在于一个人的思维层次。当然,思维层次越高,越理解得通透,越悟到其本义。那么这个人就已经很接近真理了,并且说出来的道理,与真理非常相似了,也更能服人。”

“哎,看来这佛家的学问真是玄而又玄的东西,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懂的。”谢文娴听了摇摇头说:“参禅悟道亲不是要你有多懂,要是都懂了的话?那不成专家了?要的是一个态度,是一个诚意,是求得心里安稳、踏实的安慰。就比如说,六祖说的那句不是幡动、不是风动、仁者心动。这句话在一些大哲学家眼里看起来,那便是虚无缥缈的唯心主义了,根本不足以为相信的。但还有一些像我们这种层次的人是会相信的,那又是为什么呢?这到不是我们有知识,然毅然地抛开了知识束缚,而探索出什么来。而是因为需要,需要有一种精神安慰来抚慰自己内心的伤痛,来解决自身内心的困惑罢了。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老百姓更信的原因。”

“这到是真的。”秀兰子点头。谢文娴然后又接着说:“菩提本无树,本来无一物,这听起来是很难改变的,可这个世上满眼看上去却又都是飘着的尘埃,动静皆是非呀,可怎么办呢?难道就陷在这些障碍物中无法解脱吗?既然命运已经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了,而且这些标准是人很难改变的。那就不要再去想这种定义的高低之分了,也别想那些虚无的人人平等吧,放正自己的心态,心静了,回头再看这些事,或许就是一个修行人所要基本的心态了。当你看到什么都无圣无凡时,心也许就自在了。”

“哦,可我还是不太懂,唉,不问这些了,姐,我能问你个其他问题吗?”

“什么问题?你说吧?”此时的谢文娴,语气出奇地平静,而脸上也不乏严肃和虔诚,可刚才的话,听上去却又像在调侃,或者是一种无奈地自嘲、自省。

秀兰子说:“那你就说说你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想听吗?”

秀兰子点点头。

这时她转过脸来对着秀兰子说:“好吧,也就能说给你听了,换了别人,没个人会信的。你看我说这些是不是执迷不悟到无可救药了?”说这话时,秀兰子看到她的眼睛里恍惚地像进入了一种回忆,并在回忆中努力地寻觅着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03

谢文娴在与秀兰子说话的时候,无意间,被秀兰子又提到了那天发生的荒唐事。不过她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时,也真够荒谬的,她甚至自己也不不到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参与了?这时,秀兰子问起来,她欲言又止,这种心情是难言的,也是值得玩味的,这种味道难以倾诉,有时想起来自己都想暴粗口骂自己无耻、下贱。但事情的经过,说来也许无人能信,甚至她自己都不会相信。而事实便是,她那天在家休息的时候,钱慕菲来到家里,不由分说,便拉上她一起,说是有俩个好姐妹约饭,让她们一起过去吃海鲜,说还有最新鲜,最嫩的藏书羊肉在等她们。她这才与钱慕菲一道去了江城的一个富得流油的镇子上。

到了那时,谢文娴见到了那两个女人,都不认识,以前也从没见过。只是人家到客气,特大方,热情款待得像多年不见的老姐妹似的让人感动。她们先是打了四圈麻将,等到了饭点时,才去了一家高级会馆吃饭。饭菜的丰盛、精致、高档,是平常人难以想象的,就连谢文娴见了都暗自咋舌。席间,她们都喝了不少的酒,是那种外国的红葡萄酒,喝的时候没感觉,但后来便来了劲。这时,那两个看得出非常富有的女人便提议说:“先歇息会,泡个澡再回去继续打麻将吧?听说这儿来了个小鲜肉,有味,要不去尝尝?”

几个人会心一笑,这便是应下了。于是那女人便独自出去了一会,再进来时,便领着她们一起进入到了一个豪华的大包间。

泡完澡出来后,她们便躺在按摩沙发上一边喝着泡有柠檬片的冷饮,一边让人按摩。按着按着,都开始放肆地说起了各自的春段子。这种场合,谢文娴也不少见,听多了,也不觉得像做姑娘时面红耳赤。一会,那个做东的女人说:“一会等那鲜肉来了,我们四个一起来个四面楚歌好不好?谢文娴疑惑地问钱慕菲:“什么叫‘四面楚歌’?”钱慕菲隐晦地一笑说“个老土,就是四个人一起上呗?这个也不晓得?”谢文娴一听便解其意,这时她倒是又像做姑娘时羞的面红耳赤了。忙小声地对钱慕菲说:“不行啊,大姨妈来了,要请例假了。”钱慕菲疑疑惑惑地望了她很久才说:“真的假的?这么巧?”“真的,真的,不信你看。”说着谢文娴还真准备撩开浴巾,钱慕菲见了忙说:“看啥看呀?又不是没见过。不上就不上呗,那我们仨就来个三雄战吕布了,你可别后悔。”说完放荡地朝那两个女人暧昧地笑了起来说:“一会她一定会嫉妒死的,我们有福同享。”另一个女人接过话来说:“那就我们有难同当吧。”说着放肆地浪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英俊而又令人心动的小白脸悄悄地走了进来。谢文娴一见,便知趣地起身,走到了另一个小包间继续做按摩。

好一边做着按摩,一边想象着那边发生的让人脸红心跳的故事。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她还做了一个梦。想起她在做姑娘时住过的那个简易平房中的情形来。那时候乡镇上的房屋都是清一色的平房,像拼在窄长巷子两旁的灰白积木。家里带有出檐走廊的院子,墙是白的,地面和屋瓦则是灰黑的。木窗木门的色调与灰暗的墙面与头顶的屋瓦一致的沉闷。但那时候虽然不富裕,也不算太穷。而人却是无忧无虑的快乐。她现在想想,都不知道那些快乐是从哪冒出来的,而且无穷无尽似的不绝。是从院里的井中冒出的吗?她曾滑稽地这样想。或是从天上不时地来个一两天的小雨中落下的?可现在的梦中却又无风无雨了,她仍然能够听到不远的包间里传来的浪笑声,而这些声音与她小时候听到的笑声却不同。她也说不上来不同地哪儿,但她就是固执地认为不同,并有些抵触。她躺在沙发上,身下柔软的海绵让她感到温暖,而上身却觉得像有风吹过一般,使她觉着了一种莫名地阴冷。她本能地蜷缩起身体,侧过身来瑟缩成一团,像在保护着她身体某个器官似的变成了胎盘中的胎儿状。她的灵魂像从梦中飞了出去,她想:“这是要出去透口气吗?”她在问自己,并四下张望着。她竟莫名其妙地看到了自家的那栋平房在风中移动着,她自己则站在走廊下,与房子一起挪到了一处麦田里,她走出房屋,在那些田埂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并不时地用手抚摸着身旁茂密生长的麦杆、麦叶。青麦还没长穗,庄稼地里一片青色,这青的色调,一直地延伸着,一直伸到了湖边,并成为沉湖的一种颜色。这时,天却渐渐地红了,像个姑娘戴了顶红纱巾。前额的纱巾被风吹拂下一角,遮在了脸上,谢文娴害羞地想:“这是在想出嫁了吗?”绿茵茵的麦苗、红红的天、还有青绿的水、白色的云,被风搅于一起,捣腾着,变幻着颜色。将湖边的山、湖边的树、还有那些不起眼的残枝碎叶都搅得含糊不清了。而她刚想回去时,却不见了一道移过来的房屋踪影,它就这么不见了,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像溶化了似的,变成了水一样地渗入了泥土,又像是被太阳晒的蒸发,化成了空气,然后变成了云,飞的远远的。她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幻觉,想到了过去就曾在某个小巷的深处,或在自家庭院里与某个人聊天时,就曾有过这种感觉。她承认,当进入幻觉时,她从内心有时是愉悦的,甚至亢奋。并且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与想象中的音乐曲调一起成为一种和音。但有时这些声音也会让她困惑,甚至不安,至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却觉得,这种梦境,由而让她觉得顿悟,觉得这里面有禅机,或是有某种暗示。这梦的一念之间,或许就是将要发生的现实。

这时候,谢文娴觉得有人在推她的身体,她猛然地睁开眼,一看是钱慕菲,正低头俯身地在叫醒她。谢文娴眯眼惺松地望着钱慕菲,只见她微微躬着身子,手指一边撩着披挂在额前的黑发一边对谢文娴懊丧而又晦气地说:“弄砸了,弄砸了。”说话时,她脸上的红晕还浮现着,但表情看上去却是一脸的沮丧。“怎么啦?像死了人的样子?”

“诶,别提了,真死人了。”钱慕菲垂头丧气地说:“真丧气,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呢?”

“谁死了呀?”谢文娴一听,惊地坐了起来问:“谁死了?谁死了?”

“还能有哪个?那个鸭子呗。”

“啊?那可怎么办呀?我们不会被抓哟?”

“慌什么?摆平了,没事,快起来走吧,这儿不能久留。”钱慕菲催促。

谢文娴一边慌乱地穿着衣服,一边瑟瑟发抖地问:“怎么摆平的呀?”

“化钱呗。”

“那得化多少才能完呀?”

“大概五六十万吧?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但你放心好了,不关我们的事。这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在这边,就没她们摆不平的事。没事的,我们走吧”钱慕菲居然在谢文娴觉得都大难临头之时还能若无其事地表现得举止泰然、满不在乎,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自若镇定,真让谢文娴服了。她惊叹地“啊”了一声,心里自叹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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