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01
生活,原本就是一池平静的沉湖水,只是被风用了太多蛊惑,谎言,和利诱而扰乱了它的安静。勾出了人的贪婪,虚伪,与奸诈。然而,这是风的罪过吗?不。风本无恶,恶只存于人心。风有时只是别人的工具而已,就像这东风被借来时,它并不知道会火烧赤壁。
风,有时真的很无辜。冷暖、炎凉、雪寒、雷电,都借着它的威,去肆虐一方。而风,却不得不担了个助纣为虐的罪名。但风有时像是得了健忘症,仍旧忘记,自己本该与润雨结伴,与白云同行,与阳光相守,与星月厮鬓。
这本是件很轻松的事,只要不过分贪恋,不得陇望蜀,不攀权附势,它便就成了天使!但它却偏偏就忘记了自己的角色。这一步错,便步步错。就像火借风势后,赤壁火焚过,它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恶魔!
可话说回来,这别人怎么设计,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它也做不了主。甚至没得选择。只能稀里糊涂地在经历和行程的范畴中徘徊。而它一旦停歇,那风也便不再是风了,一切又将归于沉寂,缄默。
可沉默就无罪了吗?特别是像风这样子大面积的沉寂时,无数悲剧又从中来。唉!看来这风的日子也不好过,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一晃,又过去了两个月。在收花站到了尾期的时候,樊亮却因为批发部的撤销而被暂时分到了这里,来填补另一个女总帐会计请产假而留下的空缺。
这时候,谢文娴也请了产假。她的肚子已经不再让她可以用衣物隐藏凹凸,显出她身材的苗条。而怀孕是一场苦郁参半的修行之旅,在这个过程中,不能急,不能燥,凸起的肚子在向她作出解释。
谢文娴时常呆呆地站在镜子前打量着眼前的镜中人,她发现那个人的面容,身姿,都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一种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镜中人的影子触手可及,手一摸,竟是冰凉的,再摸自己,又是炽热的,反差如此之大。
下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虽说像她这样的人,还有双方的家庭在背后支撑,但她还是感觉到了恐惧。
她知道,这次的所谓请假,实际上已经是与单位诀别了。只是这样的诀别方式,看上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些人伤感,像另一些人要经历的悲怆,到了最后时还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么的惨烈。但她还是觉到了疼。只是一时还说不出口而已。
这些日子,时光与她一起,既犹豫,又胆却,既愁烦,又徬徨。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独行者,梦游着行走在这个暗黑而潮湿的老宅里。
这些天,樊亮那边工作的变动,也让她心里觉得惴惴不安。她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而这才是最让人担忧的,因为不可预知,不可预测的东西,才让人害怕。
时间,在她的眼里,一时里,也变得深不可测。她不敢想象,这种担忧,会在哪一个时间点兑现成为现实。
周围的一切,仿佛一瞬间都成了自己的陌路人,变得不可捉摸。她甚至觉得,现在的她,在那面镜子中,不管如果摸索着往前走,时而止步,时而冲撞,却都不能一路走到底,她像被黑暗吸引着,永远也走不出镜面。
好在还有秀兰子在,她却能从容地在镜面中走进走出。谢文娴很诧异?她想不通秀兰子为什么能进出自如,而她却做不到。这让她觉得惊慌、惊悚,甚至感到一丝莫名的毛骨悚然。
她的这种感觉没有欺骗她,果然,没出多久,一场变故从天而降。她没有觉得自己的预感灵验而有什么可以值得庆幸的,反而感到了悲哀,因为一种巨大的负罪感正随风而至,直压得她越来越喘气来。
也是时运不济,樊沉刚刚到了收花站不久,仓库便诡异的发生了一场火灾,现在,上面派来的调查组正在进入。
风是诡谲的,它像条四处乱窜的泥鳅,到处散布谣言,蛊惑人心,令人惶惶瑟瑟。
现在,处处都风声鹤唳,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也有人推测,火是从坟茔垛子那飘过来引燃的,还有一种说法,火是从家属区里着煤炉时的火星不慎飘出而引起的。可这种说法,明摆着便是指向了毕青山,因为那地儿就他一户人家住。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种说法都被大家所接受,那就是从历史的经验看,这粮站,棉花站失火,必是一场欲盖弥彰的把戏。这,在老百姓眼里,几乎已然成为了一种共识。
而樊亮与她,要作出的,只有含笑面对,但笑的内容,也只能自知。因为笑容,有时所要表达的情感,并不一定全是高兴和愉悦。它还有掩饰的功能,比如,掩盖忧郁,焦虑,猜疑。但,风,有时是诡异的,见不着首,也见不到尾,无影无踪的,却又时时刻刻缠绕在身边,就算你有百口,面对风言,也难辩真假。
真是跳进沉湖也洗不清了,在一个辨不清是非的大环境下,在一个说不清对与错的时间节点中,在一个自己都分不清该不该出现的场所中,偏偏樊亮出现在了那里。就这一点,怎不让人生疑?
这段时间,谢文娴经常独自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临巷的屋门口,此时,那的双脚,看上去比之前又细又瘦。她变了,真真实实的变了,变得沉默,变得寡言,不再愿意多说一句。
她没事时就这么在门站着,脚却从来也没有迈过门槛一步。她就像那个镜中有人,既想出来,却又害怕。只能扶住门楣,朝外观望着,手,在微微地颤动,眼,变得深邃,口,欲张又闭,像极了一朵花要绽放时,却遇寒霜,又闭败下去。
这时,有人提醒樊这说:“这恐怕是得了产前抑郁症,得治。”
一查,果然!
02
风,有一股子孜孜不倦的劲,像个传教士似的,在兜售他的圣洁,虔诚,服从的愚忠。
当那些被尘世遗忘并抛弃的人,不再出现在人们面前,双手捧着自已破碎的心,要表白着什么时,于眼前弥漫着的,无法甄清的烟云幻影消散后。这个传教师便也合上了书,躲到一角歇息去了。
而就在风快要偃旗息鼓时,晴天中却炸出了一声霹雳。
毕青山上吊死了。
这一下,风,又肆无忌惮地肆虐开来!
舌头的抖动,貌似微不足道,却也能起到蝴蝶效应,掀起一场风暴。舌尖上有时发出的,并不仅仅是刺耳的谣言,它往往还伴着弦外之音。眼球一转溜,看到的也不只是眼前表面的东西。有些人,眼里射出的光,是诡异的,是阴险的,是难以捉摸的。这束光射了出来,射到了你的身上,即便没穿透你的身躯,却也能灼伤你的肌肤,留下永远抹不去的伤痕。
人的嘴唇绷紧时,便像是一张弓,不知何时,语言,便暗暗地成了发出的一支,看不见,但却真实感受到的,恶毒诡谲的冷箭。
有些话,不说透,比说清楚了更具杀伤力。因为想象的空间无限大,可以大到你不敢想象!
这才是它的魑魅,魍魉之力所在!
惊悸吧?风与之相比,看来还差的远呢!
毕青山的死,其实有些不值得,也对不起他的名字,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不没柴烧,怎么一时就想不开了呢?其实他要是再好死不如赖活地熬过那风口那几日,也许浪头就过了。因为就在他死后不久,这调查便戛然而止,又习惯性地成了个不了了之的案例。而樊亮也就此借坡下驴,辞职而去。帐封了,门关了,因为下岗风已经刮来,没人再有心思管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这下岗的风刚刮起来没多久,这源遥镇上便又出了件蹊跷事。那个大饼店里娶了个俊俏媳妇的贴大饼的胖墩子,也突然莫名其妙的上吊而亡,再一次给人留下来一段想象,琢磨的空间。这时,风又开始作怪,到处散布谣言,有说是因为他那个标致媳妇见到他工作没了,准备跟人跑,而一时想不开。也有说是因为那个流落街头的痴呆的小姑娘,因为有几个菩萨老太太有一天发现,她的下身像是被人性侵过,而在寻找怀疑的对象。也有说这的,说那的,一时倒也莫衷一是,难有定论。但有两点风言,后来倒是被坐实。一是,他那个俊俏媳妇真的走了,至于去了哪?无人知晓。二是,那个流落街头的痴呆女孩儿,也不见了踪影。像是一片叶子,一夜间被风刮走了似的,无影无踪的再也无人见过。
下岗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刮的谢文娴的病也越来越重。过了好一阵儿,才稍微有了点起色。
一天傍晚,正好夕阳穿过她家的那座黑色屋脊的斜坡,射进幽静的院子,照在她坐在藤椅上休息时安静的,遐迩神态的脸上,和抚于微凸小腹上,裸露出的手臂处白皙皮肤上时,樊老爷子来了。他走进院子见到儿媳妇,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见秀兰子蹲在一边忙活,也没说啥,便进了堂屋。
这时她们俩便听到他们爷儿俩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怎么听说你要与一个人合伙去贩运煤炭?是不是有这个事?”老爷子在问。
“是有,可还没定呢。”
“荒唐。”老爷子难得提高到这么大的声调:“鼠目寸光,这不是明摆着的招摇过市是什么?就这么点谋略,还与人去合伙贩运煤炭?恐怕还没做成,就已经一身黑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呀?”谢文娴与秀兰子在院子里都明显听出了樊亮委屈的声音。
“从小处做起,这是程序,程序懂吗?”老爷子的声音降了下来,谢文娴已模糊地听不太清。这时,秀兰子懂事地站起来,不声不响地走出了院子,站到了门外巷口夕阳照射不到的阴影处。
谢文娴望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在那片幽暗中,有一股怨气在暗暗聚结,并不时地向她袭来,她感到了全身在一阵阵地冒着凉气,觉得头皮发麻,仿佛从那个方向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在看她的笑话,在等待着时机。
自从在办公室中听过那个监察主任戏说出男女之事是“收荒货”这三个字之后,谢文娴便再也没让樊亮碰过她的身子。一想到那肮脏的三个字,她就呕心,她更担心那些肮脏的黏液会侵粘到腹中蜷睡的稚嫩胎儿。她不敢想象会造成怎样的伤害,所以,她抗拒一切可能威胁到胎儿安全的行为。就算樊亮作为父亲也不行。
这段时间以来,一连串的事情的发生,让她彻底地懵了。风带来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让人不得消停。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烧得她心里惶惶的,忧虑被火架在枯枝上烤成了僵硬的郁结,成了个再也化不开的疙瘩。再后来听到毕青山上吊而亡的消息时,她的睡梦中便再也抹不去那吊在树杈上的鬼影子。那个停留在树枝上的尸体,正在被一群乌鸦分食,当她惊恐地发出尖叫声,这群黑色的东西一下便惊起四散,扑棱着鬼魅的翅膀,消失在她的梦境。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进入自己的梦域过,她胆怯,她畏惧这梦中的一切。自己不知不觉想象出的细节,正像那让人呕心的,黏糊的液体般,潮水似地从梦的“迷津”之水中泛起,欲将她吞噬,将她带进灰暗,将她沉入阴影。
她在那个地方,看到自己变成了那个流落街头的痴呆女孩,在痉挛中,抽搐着一点一点地被夺去生命。天上落下冰冷的雨点,化成了雪,结成了霜,将她包裹了起来。她看到自己被一双手举起,然后抛向了天空,就在她僵硬地从天空坠落时,她却没有一丝的痛觉!
肮脏的死亡事件一个接一个地来临,她不得不颤抖着用自己的双手护着腹中和小生命。她哀怨的声音已经没人可以听到了,纠缠的风还在纠缠,阴谋还在阴谋地谋划。当她听到樊亮父子俩的对话时,她凌乱的思绪中,就像是从那儿传来了一道蛇行的电光,穿心而过后,她再睁眼时,阴霾早已布满整个天空。
一切来的如此突然,让人没有半点喘息思考的机会。整个事件,事前没有丝毫消息透漏,几乎石破天惊一般突然爆了,这是谁的用心之阴?行动之密,谋划之深?一想到如此处心积虑,挖空了心思,便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谢文娴再也不敢往下联想的时候,这眼前的景物,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它的苍白,迅即便变得漆黑。她无声地哭泣着,没有声,只有泪。灵魂探出头来,四下望了望,见无路可逃,便又缩了回去。只有泪赤裸着,在冷风中僵硬成块,像被结成了冰。
这时,视界中的世界,物体还在细微地溃动,这说明眼睛还能睁着。虽然一切已开始变得模糊。那些白色的光点,重叠的影像,巨大的黑影,正一步步地在绝望地撕扯着她的灵魂。
她无助地望着站在远处的秀兰子,想喊她来拉自己一把,可那黑暗而遥远的角落里,发出的轻微声音,听上去却含有讥讽,嘲谑。那声音听起来并不似风,更像水,一股脏水,正半流质地蜿蜒着身躯,像蛇样地向自己袭来,在被冷雨融化开了的空气里,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已经看到了蛇那阴森的眼,腥红而细长的,分叉的,在不停地吐颤着的蛇信子。蛇的身躯上涂抹着一层薄薄的黏糊糊的液体,滑溜溜地便缠到了自己的皮肤上。
她被吓着了,身体逐渐蜷缩成一团,恐惧的闭上眼睛,再也不敢凝视那个方向的幽暗处。突然间,便撕心裂肺地“哇”的一声刺耳的大叫了起来。
这一叫,吓的屋里的两个男人与屋外的秀兰子都不约而同地跑回了院子中。
谢文娴的病,又犯了。
03
过了不久,供销社的这棵大树,一夜间便真地轰然倒塌。猢狲也一下四散而去。
这天,谢文娴精神略微好了些,便和秀兰子一道去街上买菜。
彼时,街头巷尾上,生意依然清淡,镇子上也就还是那么些人,只是看上去,做小生意的摊贩平空冒出了几个来。清早太阳升高了几尺,路边热气腾腾蒸馍的蒸笼上,云雾缭绕的雾气还在不停地升腾。炸油条的,做烧饼的,卖豆浆的味儿,随着风在巷道中流窜着,一不留意,它们便钻进了低矮残垣断壁的墙院,跃上了灰黛尘封的房顶上。
路边卖鱼的盆里,鲜鱼已卖得所剩无几,一滩水洼在青石板上,被行人的脚粘黏着踏向远方,脚印在路面上映射着太阳的光线,反射回来,像被水冲过似的洗得锃亮。
喧声消歇,卖菜的眼睛里,露着乞怜的光来,望着来来回回从面前走过的行人。早晨上街时兴奋的希望,像倒灌的海水,在品出涩咸味道之后,灌进去的,又都倒出来。
一个衣服看上去并不破旧的中年人,在谢文娴走到他的摊子前时,一抬头,正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她,谢文娴认出了他,是老范。谢文娴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卖菜?”
老范颤抖着说:“那还能干嘛?”
“你的手艺,技术那可是一流的呀?怎么会愁找不到饭碗呢?”谢文娴太疑惑,她不解。
老范尴尬一笑:“手艺是手艺,技术是技术,年龄归年龄。人老了不值钱,牛老了杀几斤肉还能卖,这就是现实。”
“那只能说这些人有眼无珠。”谢文娴愤愤然。
“不是有眼无珠,而是有躯无心。”老范望了眼谢文娴无言以答的样子说:“不说这些丧气话了,人只要活着,在哪都能活,买点菜吧,再送你些姜葱。”
谢文娴听了这句“人只要活着,在哪都能活。”眼泪差点没落下,她赶紧低下头,然后又点点头,示意秀兰子买。
在秀兰子蹲下身子选菜时,她转过身来,望着以前曾经每天都要进出的供销社门市部,看着那粉墙窗檐,她的的脸上渐透出一种鄙视和厌恶的神情来,心里有一丝细弱的声音飘忽:“在一些人口口声声的‘为了你们好’的说教中,生活的桎梏却把这些当年为了他们卖命的人当成垃圾一脚踢得远远的。沦为小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套牢在这市井中时,另一些生活的樊篱,和无情的隔栏又将他们圈了起来,成了苟得时们的猎物。”这是谁的声音?她却辨不清。
此时,谢文娴的心情坏透了,但她还知道这是在大街上,不能发作。这些庸俗人,就如此这般地编织起一张大网,把曾经为了他们而付出了半辈子生命的小人物们,又吊在了这片看不到头的黑暗之中,并用一种得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们在挣扎,在逃脱,在呼号!
这时,她看到远处,苟得时领着一帮人出现在街头。她心里莫名地升出一股无名火来,这个亲戚,她现在越看越觉得呕心,越来越让人厌恶。平庸者得志时,所得到的场景,几乎是清一色的更大范围的平庸。
这时,天阴了下来,秀兰子买了些菜,谢文娴便拉着她急不可耐地要回去。她不愿再看到这些令人不愉快的场景在眼前呈现,
那些小贩还在吆喝,跟着脚步后面吆喝声,像影子似的甩也甩不掉。当走到十字路口时,正碰上苟得时满腹意气地在对一个卖菜的老人采取取缔措施。雨,下了起来,十字路口边的这个老妇人,还在佝偻着她的驼背,弯曲着身躯,费力地支撑着一把破伞雨。腾出的那一只手,在来来回回艰难地挪着那一箩筐的青菜。
苟得时的手下就站在这个老妇女的面前,责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空回响,听的行人都侧身缓慢地行走,像避瘟神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风,夹着细雨从天而降,虽不大,却冷。卖菜老妇使劲向前躬着身子抓紧伞,怕被风刮走似的哆嗦着,踉踉跄跄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苟得时不耐烦了,上前便是一脚,将老妇女刚收拾齐了的东西又踢的散落了一地,脸上的跋扈之色飞扬在眉宇间,口中还在嚣张地叫嚷着:“老不死的东西,快滚?”
老妇人慢慢的抬起头来,枯井般的眼里,泛着浑浊的目光,看了看那离自己头的上方不远俯视人的眼,颤抖着,用抖动的,爬满凸起青筋的手,在地上摸索着散落的菜。突然,脚下一滑,她整个人扑腾一声,一下子仰面栽倒在了前面刚积出水来的水洼里,只听到她的老骨头“嘎嚓”一声,似乎是骨折了。她那断裂了的脚,还想努力地站起来,弯着腰,忍着痛,一把一把地将那框翻到的青菜捡起来。每捡一颗,她的额头上都会滴下些不知是汗珠,还是雨水的水滴。她用她那脏兮兮的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擦一下,又继续去捡那些散落的菜,直到真的动弹不了时,便一屁股瘫坐在潮湿的街道上。
谢文娴再也看不下去,想走上前帮她一把。而这时茗得时又在吼叫:“滚,再不滚,全没收。”就在他还没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谢文娴上去就骂了一句:“到底不是个东西,就会咬人。”把个得意洋洋的苟得时骂了个一脸懵。
苟得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会有人吃了豹子胆居然敢骂他?正要发作,一看这骂他的人是小姨娘,他竟一时愣住了。
谢文娴走到他的正面,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气得面色铁青的对苟得时说:“我警告你,从此,我不许你再蹬我家的门一步。”
“为什么呀?我这是在执行公务。”苟得时不敢发作,强忍着恶气。
“为什么?我见到你,呕心。我不管你在做什么,但我不想再见到你。”说完,谢文娴挺着个大肚子,拉上秀兰子走进了细雨蒙蒙的巷子中。
这时风又起了,谢文娴此刻似乎才听懂,风,也是会哭的,会忧伤,会愁怨,会苦恼!她仿佛听到风在与之耳语:“当有人总能为泯灭人性的行为而找到一个合适的实施理由而脱罪时,那人性便早已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