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把从国内带去的四叶草种子,撒在绿屋的空地上,她只得到了三叶草,这不免令她沮丧。四叶草蕴含着什么,它又有那些动人的故事,触动着罗和苏。苏想找到真正的四叶草。十万分之一的机率,她会有这么幸运吗?
早上,罗开着车去超市,苏也跟着去了。她在超市外的银行ATM机上,想试着取一些钱。起先,她还担心着:这机器会吞了自己的信用卡,然后会很麻烦。幸运的是,她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ATM机如数地吐出了钱,还吐出了一张很漂亮的帐单,上面有一个四叶草的图案。回到绿屋,她把帐单夹到了日记本里,然后去整理院子里的劈柴去了。有一堆新买的劈柴,堆在车道上,影响到车的进出。她把这些粗大的木柴,先是扔到院子边上的树丛里,然后再码到矮墙上。车道通了,又增加了墙的高度,邻居的视线,不会轻易地观察到这里。这点小小的工作让她累得不行,汗水顺着脸颊流着,头发也贴在了脑门上。
劈柴又大又粗,是烧壁炉的好材料,又好燃,又熬火,放上几块,可以从晚上一直燃到天亮。可是劈柴的油性太大,烧起来冒黑烟,不仅把壁炉周围的墙壁薰黑了,还把起居室雪白的墙壁,也薰成了奶油黄。这让罗懊恼不已。他与供货商通了电话。供货商说:“木柴先要放一放,等到油性退了,到明年用时,才会没有黑烟。”这个答复,让罗觉得有些无可奈何。
眼看着这木柴不能用,又挡道,苏就发了勤快疯,劳作起来。她穿了一件咖啡色的安端井羊毛披肩,玫红色的羊绒衫,从咖啡色的网状的披肩里透了出来,很是好看。披肩的下摆是不对称形,短达衣摆,长及膝盖。她必需拾一块木柴,撩一下披肩。劈柴落地的声响,不仅惊动了那些敏感的猎犬们,它们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狂叫,也引来了邻居好奇的目光。他们也开始打量这位,用舞蹈动作劳作的中国女人。劈柴还不没有整理完,苏就停下了手中的活。因为,她有了新发现:棕榈树的旁边,有一棵婷婷的樱桃树,就在樱桃树的下面,有一片茵茵的绿色,与别处白色的小瓜米石相比,很是显眼——那不是自己洒下花籽的地方?三天前,苏把自己在国内买的一些花草种子,播撒到绿屋的一些空地上,然后把没有撒完的花草种子和蔬菜种子交给了园丁,说送给他带回家种。因为,绿屋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了空地。她清晰地记得,是撒了一包四叶草在这里的。
苏过去查看这些植物的样子:细而长的茎,顶着嫩绿的叶片——四叶草!这些草儿,无论是张开的叶子,还是准备张开的。苏细数着,没有一棵是四叶的,统统地都是三叶。她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那些黑心的网店商用三叶草冒充四叶草买。——那些就是普遍的酢浆草,随处可见。小时候常常放在嘴里咀嚼的酸拉子。
她后悔买这些种子了,早知道是三叶的东西,谎称为四叶的,自己就不会白白花了些钱。望了望依然成堆的劈柴,苏想歇息一下。因为,她的腰痛了,手臂也酸了。她想:也许可以把工作放到明天去做。因为并没有人强迫她去做这些。
捋了一把这草儿,掐了一根她放在嘴里咀嚼。“嗯,”她能认定:这就是酸拉子无疑!
她拿了些草回到了屋里,罗在起居室里读他的书,他也刚刚进行体力了劳动——他用清水想洗去墙壁上烟薰的痕迹,但毫无作用。反而让墙壁上留下了花里胡哨的水渍,黑不黑,黄不黄,更难看。所以,罗决意不再使用壁炉取暖了,他改用天然气器具。
“你的手里是什么?”他的眼睛从他的阅读眼镜上面看了过来,盯着苏的手里的小草,然后说:“这是四叶草?”
“不,这不是四叶草,它只有三片叶子。”苏沮丧地说。
罗放下了书本,接过了小草。他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肯定地说:“这是四叶草!”
“四叶草为什么只有三个叶片?”她不解地问。
“它们统称为四叶草,它们大多是三叶的,也有四叶的,五叶的,但很稀罕。”罗说着,把草儿递还给了苏。
“咳!”她把那草,随意地扔在桌子上。
“你不喜欢它们?”罗看见苏一副失望的样子就问。
“也不是,其实我家的窗台上的花盆里,就有这些小草,根本不需要去买的。”苏说。
“是吗?那你就很幸运了,它们也叫幸运草的。”罗把书合了起了。他饶有兴趣地与苏谈论起这小草来。
“我们可以把它做成标本的。”罗不知道真的是喜欢那草,还是想哄苏开心。
“你看我的书里就有一片。”罗重新打开了书本,从书中拿出一片书签来。
苏接过来一看,真的是一副四叶草的标本:——绿的叶,粉的花蕊和白的茎,栩栩如生,被塑封在一个塑片里。
苏数了数叶片:“一,二,三,四,”那是真真切切的四片叶!
“你的是四片叶,而我的差一片。”她还是有些不乐意。
“能找到四片叶的四叶草,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只有十万分之一。”他说。
“那你是如何找到的?”她问。
“是玛丽找到的,那是一个初夏,我和玛丽在XX郡度假,每年过夏至节时候,我们都会去一个地方。那年,我们去了“斯通痕迹”(Stonehenge)。”
“斯通痕迹?”她对这个名词还不太熟悉。
斯通是石头(Stone),苏是知道的。但听上去发音象“痕迹”(henge)的词是个什么东西呢?
罗见苏有点犯迷糊,就拿出纸来,在上面画了起来。在他的画笔下,由一个个由巨大的石条组成的环状建筑,跃然纸上。
“噢,原来是“不列巅大门(BritishGreatGate)”苏选择了这个词,这是先前,她的美语老师教给她的。中文常常翻译成“巨石阵”。
“痕迹(henge)是什么意思?”她问他,想把这个单词弄清楚。
“这个词意是“围栏”的意思,它是指英格兰史前时期的一种圆形建筑形式。”罗回答说。
他还在勾勒着他的图,画面上的图,越来越丰富,罗在地面上加上了青草和围沟。
“这个巨石阵,在英国人的心目中,是一个神圣的地方。你知道,英国人是喜爱夏天的,在渡过了漫长冬季的英国人,对夏天的到来特别地渴望。以致,在英国的很多郡都有夏至节,人们聚在一起守夜,等待夏天的第一缕曙光的出现。”罗说着,他还在图上加上了太阳光和云彩的线条。
“你知道这些巨石来自哪里吗?”罗的笑容里有着得意的神情。
“来自威尔士……”苏还没有猜,罗就喜不自禁地端出了答案。
“我知道,威尔士人!”苏说。
“是的,这些石头是威尔士的蓝砂岩。”罗用笔给那些石柱石条上打上阴影。
苏已经略知一二了,你如果把英国人统称为英格兰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苏格兰不会认为自己是英格兰,威尔士不会认为自己是英格兰,爱尔兰也不喜欢被称为英格兰。
“那年我们去的时候,玛丽还带上了她的几位病人,因为英国人相信,在巨石阵,有些病人可以得到到较好的治疗。”一提及玛丽,罗总是那副神情,他好象回到了从前。
“夏令时间一般都在凌晨,在头一天,太阳落山之前,人们就开始聚集。玛丽带着她的病人,在草地上采集四叶草,用来编织花环。她们会在第一道曙光到来时,把四叶草花环戴在头上,以求一年的幸运。”罗又在他的图上,添加了几个简笔画的小人,头上不戴着花环。
“那天下着雨,我和玛丽披着雨披,冒着雨去采集四叶草,玛丽真的找到了一株四瓣叶子的四叶草。”罗把那张书签轻轻地抚摸着,然后摆到那副图上。
“玛丽后来亲手做了这个书签,而且把这个书签放进了这本书里。”罗用手指了指先前他正读着的那本书。
苏看了看书的扉页,书名是:《THEPROBLEMOFPAIN》(《痛苦的奥秘》),作者是L.S.刘易斯。
“玛丽是很喜欢四叶草的,因为她是爱尔兰人,四叶草是爱尔兰人的国草。”说到这里时,罗的眼睛里有了些许的笑容。
“你是见过我们的结婚照的,我和玛丽胸前的花束,就是用四叶草编织的,以代表幸运——这也是爱尔兰的习俗。”
“这是一个稀有变种,它被我们找到,是多么地幸运!”罗高兴地把书签拿了起来,示到苏的眼前。她看到的那是真的:那枚四叶草,有四个心形的叶瓣。它的茎匍匐着,茎长大约有30厘米。掌状复叶有3小叶,叶形呈心形状,叶心较深色的部分亦是心形,中部有倒V型白色斑纹。她又看了看三叶草,叶瓣也是心形的。现在,她觉得,无论是四叶的,还是三叶的,它们是一样的美丽了。
“传说中,四叶草是夏娃从天国伊甸园带到大地上的,它也有幸福的涵义。”罗在他的画纸上又添加了亚当和夏娃的简笔画。夏娃的手上捧着一片四叶草。罗在上课时图画,在大学里是出了名的,苏先前也是见过,他的画简单、风趣。以至学生们上课是,会用手机拍下他的图画。或是下课后在他的图画前留影。做清洁的学生都舍不得把他的画擦去。
“让我去看看,外面的四叶草里能否找到真正的四叶草。”苏向屋外跑去。
“那很难的,你的机率大约是十万分之一。”罗对苏说。
苏在那遍花草中查找了半天,她投降了,真的一只也没有发现,她只好悻悻地回到了屋里。
“我告诉过你的,那是很难的一件事……”他对苏说。“不过,我们可以到山坡上去找,那里有很多种植四叶草的的牧场。”他安慰着她。
“十万分之一?那太渺茫了!”对这种不抱希望的事情,苏打不起精神来,更何况她有些累了,从整理劈柴的劳作中。
“走吧,我们去碰碰运气!”罗起身了,他穿上了外衣。
“好吧!”她跟随着他出了门。他把“名爵”倒出了车库,行走的路线大约与去尼可西亚的方向相同。车越过了山岗,当你看到了岩石慢慢消失了,成片的绿色的田野上零星的有几棵树木,那就是牧场了。
罗把车停在路边,与苏一起向牧场的中央走去。远远地看去,牧场上象是种植着一大片苜蓿草(红花苕子)——粉的花,绿的叶,长长的根茎。
她随意地捋起一棵来。蓦地,她惊呆了!
“四叶草!”苏和罗几乎同时惊呼起来。确实是四叶草,是体格放大了的四叶草——同样的叶,同样的花,同样的茎,和同样的心形的叶片上的白色V形!
苏挥舞着手中的四叶草,在牧场上奔跑着。这不是十万分之一的幸运,而是十万分之十万,百万分之百万地幸运!
苏和罗开始象孩子一样,在牧场上打滚……
晚上了,她开始为四叶草做标本,一边做,一边唱起了儿时的一首美丽的儿歌,那是孩子们在玩“幸运女王”时唱的歌。
他也触景生情生情地唱了一首爱尔兰民歌:《你就是那幸运的人》“LOVE(爱情)
HEALTH(健康)RICH(财富)……”他在嘴里反复地念叨着,并掰数着自己的指头,眼睛向上翻眨着,看着天花板,看似若有所思。“还差一个,”他伸出的是四个手指头。“噢,还有荣誉(GLORY)。”罗对自己完整的答案感到很满意,他的四个指头也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说:“生命中只需要这四个字,你就可以满足!”
“为什么是四个,不是五个?”苏起初还想与他开展一次热烈的争论,找一些理由与这个答案不同的内容。她开始了新一轮发掘,想找一些不同的理论和依据。
后来,她细想一下,也是:人生梦寐以求,不正是这的四样东西吗?
她把一株饱满、完整、鲜艳夺目的四叶草,放进了一个平底玻璃烤盘,做加热前的洗净和整理。把加温后的浓盐水注入进去,然后是隔水加温,进行蒸煮——她在按照他的指导下做植物标本。“时间不能长也不能短,大约五至十分钟,要视叶片质地情况确定时间,叶片较薄和柔嫩的只需煮几分钟,叶片厚而坚实的需煮长一点时间。”当他正说着话时,叶片的颜色就开始变化:绿色→黄绿→褐色→绿色……
“好了没有,好了没有?”她忍不住地大叫起来,生怕蒸坏了这心爱之物。
“好了,关火。”罗察看了一下叶子的颜色说。
“把它放进清水里,过一下凉。”看来,罗是一个有经验的好老师。做西餐的工具也用上了,它明显优于中餐的那些锅儿瓢勺:大而方的平铲、炸薯条的四方形篮筐……都统统都是制作标本的上好用具。——那草平平展展地躺在金属的漏筐里,看上去舒舒服服。过了凉水,她用纸巾沾去了叶茎上的多余的水分。草的整株又进了另一个玻璃平底烤盘——百分之九十的酒精里,它开始了脱水。
“清洗、蒸煮、过凉、脱水。”她回忆着教他给她的四步过程。“这么说,只剩下最后一步——压夹了?”至此,这草仍然是栩栩如生。万里长征的最后一步——离成功已经不远。她在心里嘱咐着自己:“千万不要有什么差错啊!千万千万!”在六只眼睛的注视下,草正在酒精里安全地脱了水。终结的干燥程序开始了,她拿出了纸夹,垫上了几张餐巾纸,把四叶草摊在上面。然后用镊子细心地为它摆了一个优美的造型,然后轻轻地把它夹紧。
“OK!”她把它放进了冰箱的冷藏室。万事大吉,只欠等待,她完完全全地舒了一口气。
坐在桌边,闲着无聊,她时不时地用手摆弄着三叶草,有些蔫了三叶草有气无力地散在那里,看着叶和茎秧秧的草儿,她拾起一把来,看了看说:“这正好……”她把它撕开、扯散、抛向天空、用头接住。
“你在做什么?”罗好奇地问。
“做游戏!”她回答说。是的,这是她儿时的一种游戏,把三叶草如此这般地扔过头顶,让它们落在头上,看谁顶的越多,谁就赢了,就会成为“幸运女王”。那个时候,小朋友们谁都不会在乎,这草儿的叶片儿是三还是四,在一起游戏了,就是快乐的。在这个如诗般美好的游戏里,小朋友们还一边玩儿,一边唱着一首叫做《幸运草》的儿歌:“幸运草,幸运草风吹吹,头摇摇,风吹草绿天上飘,天上飘,梦中飘,幸运女王我找到……”她一边撕着三叶草的茎,一边哼出了声。
歌真好听。”罗听不懂汉语,仅凭这韵律就夸了起来了。
“这是什么歌?”他问。
“三叶草的歌,是小孩子们唱的。”
“在我们英国,也有一首四叶草的歌,是从爱尔兰传到英国的。”
“唱给我听听!”她央求着他。
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深情地唱了起来:
“我在风雨中跋涉,只有痛苦而孤独的心,天空中密布着乌云,有一个声音对我说:朋友不要放弃!神只青睐坚持的人。
“我走过漫漫草地,大地上空无一人,我坚信着你就在前方,所以我脚步不停,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你看那彩虹!彩虹的尽头就是你要的东西。我的朋友请不要放弃!星光在为你引路,风儿在为你唱歌,温柔的雨落在你的身上四叶草就在你的身边,你就是那个幸运的人……”
“我会成为那个幸运的人吗?”
苏的心思开始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