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还在那地,今晨就到了他隅。又是一片崭新的天地。向东走了一千多公里,十七个小时的连夜奔波,目的地终于到了。进了城,苏立刻感到了清浊之分……昨天还身处在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潭里……这个濒江近海的城市,格外清洁干净……每一栋建筑都有石头般风骨。眼前掠过了总统府、明城墙……无论高矮新旧,无论被创造在那些时代,它们鳞次栉比地立在那里,端庄浑厚,参酌古今,新旧比邻,伦理地和谐在这座现代的城市中……冷不丁的街角,露出一片青砖旧瓦来,象是城市藏着的怀旧的忧郁……只有法国梧桐树,排列在街边,绿化着这所城市,树姿树态,有着难以寻见的美丽……
进城时还早,大约是晨五六点钟,晨雨刚刚洗沥过这个城市,空气清馨,落叶满地……清洁工们正在忙着清理街道上的枯枝败叶……这里就是人们常说的——自古财富出自东南,由宁其会之地么?
虽然之前来过这城,苏的心仍被羁在这晨容之中。货车在城里转了几个弯,司机用GPS找到了香河路,看着路边一排排整齐高大的彬树,和铁艺栅栏上的大学校徽,苏就知道离榴园不远了……
“亲爱的,辛苦你了!”罗对她说。
专家楼隐蔽在高大的树丛中。大学早已安排好了住所,就在这栋楼的一楼1001室,这是一的一室一厅的公寓似的客房,带有卫生间和厨房。搬物时,有身大魁梧的司机打主力,再有大楼的管理员和清洁工前来帮忙,不一会儿就搬完了……看着成堆的物品,苏还要把它们拆开,摆放整齐。
罗对这所住房还算满意,房间里家俱齐全,地上辅着红毯,两张标准床放在卧室里,床上辅着干净洁白的床单位,洗浴间里有从附近大学的酒店里接过来的热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从房屋的前窗望出去是一所花园,花园里曲径幽幽,郁树葱葱……特别是耸立着一棵古松,传说是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六朝,由一位帝王亲手所栽,古松劲苍笼,傲骨峥嵘……
在樱粉桃红时节,他们就一起来过,那个时候,开放的花树,在奇异的植物中,象如织的云霞,美得令人喘不过气来。那时,他们对这个美丽的城市和大学都怀有各自的美好的憧憬。校园象一个精致的园林,林荫中的百年建筑,既有现代的光芒,也打上了时代的印记,喷泉池里的铜制喷嘴,喷出的是今天的水花,花岗岩的雕花栏杆边,倚盼着清颖的倩影,美不暇接,尤物极至……
“你好,还要不要帮忙?”刚才帮助搬东西的阿姨探进头来问。阿姨看上去莫约五十多岁,也许是退休或是下岗之后,在这里另谋的一份工作……她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目光里透出善意……
“不用了,您刚才帮了大忙了。”苏笑着对她说。
“你们……他是你的爱人?”阿姨好奇地打听着苏与罗的关系。
“不,我们是同事,我把他送到这里。
”“那你会离开这里?”
“是的,等我把他安顿好……”阿姨的脸笑得更灿烂了,她对苏说:“你还差什么东西就来告诉我……”
“好的,谢谢您!”
“哦,请问晾晒衣物的地方在哪里?”
“在顶楼,只是要注意晾了要注意收,最近经常下雨……”
“好的,谢谢了,”阿姨刚转身出了门,又转了回来,问苏:“他是那个国家的人?”
“英国。”
“哦,英国……”
“那你走后谁来照顾他?”阿姨还在挖地三尺地问。
“那请您帮他找一个女朋友,一个好心的人来照顾他。”
“真的,”阿姨笑得眼睛也笑得成了弯弯的,酒窝也更深。
接下来的几天,阿姨也对苏更关照,经常来公寓帮忙,有时也探头探脑的打听这,打听那……甚至,苏睡的那一张床,她都要问个清楚……
苏只好如实地告诉她:“我住卧室,他住客厅。”
“哦,你们是分开住的。”
“是的,”苏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凯瑟琳的姐姐。
一大堆的家务等着苏去做,而罗不仅帮不上忙,还要占用苏的时间和精力……他一会说:“我们必须赶快去办工作签证……”一会说:“休息一下,喝杯茶吧!我的忙碌女士……”或是拉着苏去城里转悠,说是为了熟悉熟悉地理环境……
除了搬运来的物品要整理好,还有这间公寓必须彻底打扫……表面上看,公寓里有清洁工,但她们只是换换床单和卫生间里的毛巾,扫一下地面,抚去桌台之上的灰尘,那厨房的角落,地毯的表面也从来不清洗,墙上的窗帘也似乎有着十年的尘埃……
苏担心:罗如果住在这里一定会生病……窗帘下下来了,用洗衣机洗出来的是酱油般的黑水。清理抽油烟机时,那些化学用品把苏的手指烧破了皮,清理地毯时,苏是俯在地面上,用洗洁精掺了消毒液,用刷子一寸一寸地刷……她想:鞠了这么久的躬,最后只是作个揖了。
早上,罗还在嚷嚷着让苏陪着他去公安局出入境办理工作签证的,那时苏卧室的地毯还没有清理完,洗衣机里也在工作着……过不一会,罗向正忙着的苏说:“我自己去了,有一个朋友带着我去。”苏撂了一把垂下来的头发,说:“那好……”罗带上门时,苏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就是凯瑟琳,那位清洁工的妹妹,她为他找了一份暑期工——为预备出国人员授课。
凯瑟琳身材娇小,象貌……怎么说呢?应该还算可以,比较她的清洁工的姊姊来说——脸上的皮肤少了一些皱纹,多了一点灰暗……双眼皮的大眼睛,被纹了眼线,没有了象她姊姊眼睛里的清透……穿着讲究,细看起来都是算得上名牌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堆积在在她的身上,让人感觉不到其价值。
从罗和清洁工的口中得知,凯瑟琳是一位退休的医生,她退而不休,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十分丰富。星期一她有一个绘画课,星期二她去练习芭蕾舞,星期三她要去游泳,星期四她去学英语,星期五她被一个小诊所反骋,要去坐诊半天……但她更多的业务是推销医疗保健器材和用品,星期六和星期天才是她的自由时间,她往往选择与朋友一起去购物,或是去城里或是乡间的一个餐馆,与朋友们聚聚餐,自找一些乐子和欢娱,然后让新的一周,周而复始……,如此风光和丰富的生活,苏猜想:她一定过得很快乐。
其实不然,罗告诉苏:凯瑟琳不仅过得不快乐,而且还有心脏病……早年,她的丈夫有了外遇,抛下了她们母女俩,与新欢另外组织了家庭,从此将她们母女不闻不问。凯瑟琳十分可怜,独自把女儿养大,大学毕业后,她的女儿又去了英国留学,凯瑟琳只好卖掉了房子供女儿在英国的学费,自己与父母住在一起,女儿已经在英国学习了一年,起先的专业她不太喜欢,现在又换了一个新的专业,准备再学习一年,当然又得酬一笔学费。
“那她一定很差钱……”苏问罗。
“也许……”罗的闪烁其词,眼睛躲避着苏,然后对苏说:“苏,能不能借给我一些钱……”
“你的钱呢?”苏不解地问。
“是,是……是这个公寓是大学提前安排的,我需要付两个月的租金四千元……”
“那你的钱也足够了呀?你的钱包丢了?”苏问道。
苏在想:“是不是这几天在外面跑,钱包被人偷走了?!”
“没有……今天凯瑟琳父母请我吃饭,我见他们家的水龙头坏了,去帮忙买了一个花了两千元……另外,我们在麦德龙,凯瑟琳看上了一件T衫,需要三千元,我看她喜欢,就帮她买下了……”
“还有……”是的,这几天,罗在课余时间,凯瑟琳带着罗乘免费的看房看车,去了周边的花园城市看了楼盘,还去了车展,美其名是赠予他的免费的短旅……
罗回来后,只是他从荷包里掏出了他的中国驾照,向苏展示着说:“你看,凯瑟琳今天帮了大忙,她帮我把英式驾照换成了中式……”苏不是不想借钱给罗,她只是想|:自己已经要离开了,不想再想有什么过多的瓜葛和纠缠……但是,管理员已经来催过几次了,再不给不象话……苏只好去了附近的中国银行,取了四千交给了巴台管理员……在那几天里,罗沉浸在凯瑟琳为他带来的新奇的生活中,他们每天都在谈论着凯瑟琳……
罗依然是白天与凯瑟琳外出,晚上,还要与她聊天一会儿,他的电脑的保屏也换成了凯瑟琳的一张大头像——她头戴一顶黑色的贝蕾帽,笑得很开,眼睛鼻子都不丑,也许是照片太大了,也许是镜头处得角度太近,让她排列整齐的牙齿显得有些森,看上去特别刺眼……
苏又去向服务员交纳了一千元的网络费,下午,网络就通了,这样,他们就不用去上网巴了,去网巴时罗看见门上面有一行字,上写着:严禁未成年人上网!他让苏翻译给他听后,然后他对小网管说:“我们都是成年人!”
安装了网络后,家里的电话也是免费接听,只是打出去需要另外计费,可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不知道打给谁。她看见他们是快乐的,如果有快乐,还有何所求呢?但今天罗外出,却一夜未归,这有一点有些反常了,平时再晚也是要回家的……她安坐在家中,静听着门外的动静……已经很晚了,还没有罗归来的脚步声……,她已经把一切清洁工作做好了,也收拾好了自己的物品,她盼望着罗回来,准备与他商谈离开之事……
已经是凌晨了,罗依然没有归来……苏不免为他担心,想拨打他的电话,但一想:“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与凯瑟琳在一起吗?不能搅了别人的情绪……”这些天里,罗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白天也不回家吃饭……苏就去了附近的金润发超市买了一些面包,做做三明治,冲了咖啡,对付了一日三餐……
一开始,他们还是计划请清洁工的,按小时计费,苏担心外人放混了他的教学资料——一整箱一整箱的DVD都是他的宝贝,从英国搬到塞浦路斯,从塞浦路斯搬到中国,同时他还不断地在壮大和丰富……《詹姆斯邦德007》、《福尔摩托斯探案集》(老版新版他都拥有),奥斯卡获奖电影……特别衷爱那些黑白的老电影,说着怪声怪气的腔调式英语,这些都是他的最爱,是他童年时的记忆……
第二天一天,依不见人影,直到傍晚的时候,苏已经睡下了,她虚掩着房门……不一会儿,苏听见有人敲门……,她翻身起床,走到了门边,伏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但半天没有打开……,她扭开了门锁,刚一拉开门一个黑影蹒跚着闯了进来,东倒西歪的样子……苏一把没拉住,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倒地地上的罗,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嘟啷着什么……苏勾下腰来扶他,这下她听清了,他好象在唱一首歌……
“MONEYTREE,MONEYTREE……”(摇钱树,摇钱树……)罗不仅满脸通红,而且还酒气薰天……
“你又喝酒了?”苏问罗。
“是的,遇到了道格拉斯,还有他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还是你的老乡呢?”道格拉斯是来自美国的一位小青年,在这里做外教已经是第二年了,个子不高,人长的很瘦,他是一位素食主义者……
哦,原来,他没有和凯瑟琳在一起……
“凯瑟琳呢?她没有和你在一起?”苏为他冲了茶端来,然后问……
“什么凯瑟琳?”
“倒可头(DOCTOR),你的那位医生朋友?”
“她,她……”罗接过苏递来的茶杯,咕咚咕咚地把茶喝下了肚,然后一头倒在沙发上,沉沉地睡去……
苏庆幸着,走在这大街小巷里,谁也不认识……不出来走走,心里是憋屈的,身体也是楚楚的酸痛……活动活身体后,感觉好多了,身体必竟是自己的,自己不爱没有人关乎……无论这劳作是为了谁?苏离开后,继任者是他的旧爱,还是新欢,这都不重要……不值得自己去留恋,去难过……这是自己做出的决措……自己愿意这样去傻傻地付出……
苏在疑虑,自己把他想像得那么的好,那么的完美无缺……反过来想,如果就这样把他扔在了梅潭自己走了,或是到了这里直接离开,自己的心中会不会愧疚?
这些事情如何不可以去做呢?只不过帮他包装好了那些家什——一件一件地,连续几周去附近的商店讨要包装箱……每一只碗,每一个玻璃杯……每一只桌退,都包得严严实实……到了这里没有一点损坏……还有清洁的工作,这么辛苦,他一点忙也不帮,就开始了觅新活动……真是没有良心的人——一颗热乎的心,可以把一个冰冷的石头捂热么?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如何可以去谈论海枯石烂,一生一世?如果象这样活过下去,是每分每秒的煎熬……在这里,自己孤立无援……,凯瑟琳来到了罗的身边,是自己无意的造就的。苏虽然坚强着外表,但有时确控制不了内心涌出的一丝丝的些嫉妒,和难受……真是自作孽,让自己误入不可活的境地……,没有爱的地方,如同没有空气,两个人住在一起,象两似两个活着的死人……除了吃饭,喝水,走路……两个人生活在一个,没有希望,没有信心,没有一丝快乐的地域,只是挣扎着,看到日出日落,天亮天黑……
所以,离开!苏做出了这样一个决措……时之地,怎么才不会犯错……谁可以告诉我……闭上你的眼睛,屏蔽你身边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静心思想……苏一边清洁着抽油烟机,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问题……因为,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然后做一个属于正确的决定出来:是断然地走,还是艰难地留着……这个决定不是泡一杯茶,或是做一顿餐那么简单……有时候,当你调整了你的视角,你会发现新的未来,这里没有恐吓和屈辱,也不怕颗颗大牙了,即使她号称还要来追杀,但她也没有那么长的刀……再说,罗说过:颗颗大牙害怕花钱,她打电话都要盘算成本,更不愿花费这千里的路费……
苏一直想让自己做得是完美无缺,在这完美无缺之后,又会是什么结果呢?静心地听,并且祈祷,走!那个字那么有力,并且响亮……走之后,再不可能有回头的路,就象死亡……她知道,她的一只脚已经跨入未知的领地,只能向前,不能屈服,生命只有穿过黑暗,才能到达新的领地……,没有人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
有钱是凯瑟琳的最低底线,凯瑟琳虽然人不错,但两人的思维不对称,有着不相同的底线……凯瑟琳一开始,以为自己攀上了一位大佬,又有钱,又有身份……她这辈子可以不再为吃、穿、用发愁了……所以,在钱的方面她任性了一把,把以前渴望而不可及的想法给予了一把小小的实施:赚钱,用钱……
凯瑟琳回家后对母亲说:“我们有钱了,不要太吝啬,买点好东西吃……”她随手把放在案板上的烂了一半的蕃茄扔进了垃圾桶,还扔了她妈妈的,和自己的几件旧衣服……以前,她是十分节省的人,洗了衣服的水洗拖把,洗了菜的水冲马桶,还水龙头滴落下来的水,也要积攒起来,说这样的水煮了好喝,没有漂白粉的味……
她开始大把花钱,刷卡……当然,不是她自己的卡,去的超市也换了地方,从家附近的新街口的沃尔玛,转移到了远一些的麦德龙……在那里吃喝玩乐购一条龙,她最喜欢的还是那里的家俱和生活用品,贵一点不要紧,只是看起来洋气,用起来顺手……
赚钱的方法,凯瑟琳也有一个伟大的计划,她准备不去买那些医疗物品了,买这些东西,那些医务工作者常常狮子大开口,牙齿也太森了,喂饱了他(她)们自己所剩无几……再说,现在医疗机构反腐抓得紧,已经有几个医院的院长被抓起来了,她跑得腰酸背痛,买不出几单,还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弄得心惊肉跳的……搞不好把自己也给弄了进去……
现在,她赚钱的方式已经换成了高新锐,她办了一个IBM出国人员英语班,这些人群都是一些成功的精英人物,他(她)们有出国,和获取高等文凭的需求……所以,他们心情迫切,出手阔绰……几个星期下来,凯瑟琳就赚得盆满钵满,心花缭乱了,她还想尽量地说服罗,把大学的工作辞了,出来和她一起单飞……看着手中这么多钱,凯瑟琳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不怎么白的牙齿也从绷紧了的嘴唇下露了出来,显得又长又森……
赚钱一开始不是凯瑟琳的初衷,她当然想用现成的……一开始,她就有了一个美好的计划,与罗结婚……必竟她是被抛弃过的,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她想用这次婚姻来挽回自己尽失的颜面,出出这口恶气……但罗把自己的英国政府的抚恤金文件给她看,告诉她,如果他结婚,就会失去一份待遇优厚的抚恤金……凯瑟琳当然不想失去金钱……钱对于她来说,当然是越多越好的……凯瑟琳同时计划,与罗一起移居英国,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与女儿在英国团聚……一家共享异国的天伦之乐……可是,罗告诉她:“我不想回英国。”于是,凯瑟琳的底线一二再,再二三地被打破……才想到了这条赚钱之路……赚钱打拼,这是凯瑟琳最低的底线……
罗不仅是凯瑟琳的刷卡机,也变成了的赚钱机了……
罗的底线很低,他只要求女人——人好、善良、喜欢西人的食物……凯瑟琳人好善良,是不容置疑的——她喜欢哭,罗的理论:爱哭的女人常常都是属于善良一类。凯瑟琳经常在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她的前夫如何地天良丧尽,抛弃了她们母女……
凯瑟琳人好,也是事实,刚见面不久,她就带着他四处寻医,从西医到传统医学……还给罗做了身体的全面检查,使用了先进的各种仪器,,,这让凯瑟琳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地掌握了罗的身状态,比如:血压、血糖、心脏、大脑、甚至身体的血氧含量,她这是知已知彼,为了下一步计划。凯瑟琳的细心入微,令罗十分的感动,在这个世界上,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对他如此关心的人,凯瑟琳对他关心致至,从外到里,让他十分感动……凯瑟琳所做的食物——怎么说呢?凯瑟琳虽然不怎么会做饭,做得食物不中不西,十分地另类创新:她把草莓捣碎了放进土豆泥里——尝起来还不错,这一点太让人惊奇了!仅仅是一个星期,让罗明白了凯瑟琳心中的秘密……
如果凯瑟琳真的对罗好,苏也放心了,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托负的人,自己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今晚,他有些怪怪的,从表面上看,谈不上失望,只是有一点点失落,特别是,他喝醉了酒以后的他……难过地唱起了儿时的歌谣:“莫离锤”(MONEYTREE摇钱树……)
……
好久好久了,都没有正视过自己的身体……一个女人的全部,当然还有避隐,忽隐忽现……在这如梦的境地,雾气环绕着空间里,蒙混着一切……真的很象梦,因为,在梦里,才有这样的舒缓,宁静……
苏躺在浴缸里,端着一杯红酒,幸福地流下泪来……因为,她刚刚放下了生命中的一个重负……她刚向浴缸里放热水时,那时,天空忽然狂风大作,预示着又一场暴雨即将来袭……隔着玻璃窗,苏凝望着摇曳的树枝,和乱舞的树叶……而房间里平静如穴……窗台上的一个熟识的相框,让她觉得:这多么象一个爱巢啊!
苏已经收拾好了一切:精致的挑花台布,辅放在玻璃台面,上面摆放着两只青苹果形状的蜡烛,它们也散发着青苹果一样的香气……形状各异的马克杯,一只只挂在墙壁上……罗喜爱的那些画品,和他在世界各地的收集物,也恰然地搁在它们应该的位置……还有一只相框,不知道把它搁在那里好……那是罗与苏的合影,是在那次露营时,在篝火晚会上,学生给他们照的合影……学生把这张照片专门地做了一只银制相框,送给了他们做纪念……苏起初把它搁在窗台上,看上去,放在那里比较恰当……那个厚实的窗台大约有一尺来宽,苏把那窗台擦得干干净净,但上面空无一物……不仅相框熟识,这面窗户也熟识得不得了——从光亮透明的玻璃上,可以,透见窗外的树木,随着暴风雨来临的前骤,正在舞姿狂乱……
当它们平时是静,当它们静静的时候,太阳在树枝和树叶之间洒满了阳光,这样,树的枝叶就分别了不同的层次和色彩,树叶的经络清晰可辨……它的名字叫做中国梧桐,也叫做凤凰树……当越过这些树巅和树梢,那里是一个运动场……这个城市是一个热爱运动的城市,无论老幼,都喜爱穿着护外服和运动装,喜爱在暮时,来到运动场和空旷的地方散步,快走……你不可以看得见他们的身影,但有时,你可以听见他们边走边愉快地谈笑的声音……苏是刚刚出去走了走的,就在风雨还没有来到之时……她远离了那个运动场,走得远了些耀眼的灯光,走了一些僻静的小道……僻静处是一排青砖矮屋,同样是青砖辅成的小径,砖缝里也长着青苔……
尽管心血中流淌的都是酸楚与痛苦……苏也必须站直了,挺着胸离开这里,她从精神上与物质上不欠任何人的……她也没有做错过任何的事……甚至没有说过一句伤害别人的话,(包括对颗颗大牙……)
如果难受了,她就开始沉默,沉默到无声无息……流着泪,她也会微笑……她习惯于用微笑和劳作去对负一切伤害和难过,……同情他们,可怜他们,体验他们的不幸与困苦,然后原谅他们的愤怒和冲动……希望有一位神来救他们于苦难,就象礻也救赎自己一样……从人生的窄路和火坑里救出一样……让他们各得其所,得以满足……一但踏上这惊悚之路,就没有了安逸……也不是责怪罗,也许是自己太敏感,太紧张的关系,没有一时一刻的休息和安定……在得到与失去之间担忧,在诚实与背叛之间狡计……苏一条薄毯盖在罗的身上,此刻,那个男人象猪一样睡得死死的……并且鼾声雷动……把家中的一切安置消停了,也准备去歇息……但她想在睡前沐浴一下,因为,温热的水,对她身体的疼痛会有些缓和……
苏拿了干净的浴袍和浴巾,放进了浴室,然后往浴盆里掉了些浴盐,然后放着热水……在等待的时候,她回到客厅,在酒柜里倒了一杯红酒,再返回浴室时,室内已经腾起的水蒸气,在浴室的镜子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衣服滑落在浴室的地面,她端着那杯酒,在雾中行走……然后,她把自己浸入了浴缸……在水中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温热的水浸着她的皮肤,舒展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让她很放松……喝了一口酒,不一会儿,酒精的作用让地球的吸力消失了,自己换成了一个新人……不再觉得有多么的苦难深重……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隆隆的雷声响起来了,声音很远,象一场即将来临的战争……指时可待,由远即近……
一杯酒也见了底,出了水,立起,镜上的雾水流淌了下来,从条状的明镜里,她看到一个人,谁?她心里一微微一怔……几乎站住了——谁?谁是那镜中人……玲珑有致的曲线,和奶白色的皮肤,长发顺垂在胸前,但双乳丰满挺立,刹是很美的……这个女人几乎诱到了自己,差一点让自己动心了……她是谁?是自己么?很久没有这样看着面前的自己,这么好……她以为:人活了这么久,该是糟粕了,早该死去……是谁让自己回到前生,回到美丽……地球依然还没有赋予自己的肌肤于重力——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孤独了这么久,磨难了这么久……是谁对我弃而不舍?一根游丝抽走了心中的孤和苦,柔软的身躯不再觉得伶仃……她披上一件新的丝袍,款款地跌坐在马桶盖上,捂着脸,恸哭起来……在这万暗之中,夜雨疯狂地抽打着玻璃窗,象这个黑夜里有一个巨人在挥动着鞭子,窗外似有成千上万的野兽在狂奔和哀嚎……而她如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蜷缩在床上颤抖不止——这是被称作“海葵”的强台风在袭……
苏的身体不停地抖动……在这个被暴风雨肆虐的夜……她的哭,没有责怪任何人,也没有去责问命运,她只是想哭,哭让她心中终于有了些释放,有了些缓释……这时她的电话铃声响了,在这黑夜里,有谁会打给她电话,有谁会惦记起这个此刻正在苦难中感受幸福的自己?她按下了接听键,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是朱莉……
朱莉的声音似乎在颤抖,她略带哭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她对她说:“李明走了。”
“李明走了,他到哪里去了?”她似乎有些不明白。
“他去世了,是车祸。”
“怎么回事?”
“他外出讲学,在高速上,车上还带着陈丽,遇到一个喝醉酒的大货……”
“哪陈丽呢?”
“她也随他去了,他们说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真好……”
那个深爱着她,也被她爱着的那个人去了,是和他的爱人一起去的……这让她反而不怎么伤心了,还说出了那么奇怪的一个词。也是,两个深爱着的人一起赴死,那不是一件幸事么?
这时,罗听说是有关李明的事,就把手伸向了苏。苏把电话递给了他,让他与朱莉交谈……
之后,罗告诉苏:李明是当场死亡的,陈丽还被送进ICU抢救了七个小时,李教授是去省城讲学,准备顺便把陈丽送到省医院进行复查的……
这夜,对于苏来说,注定是无眠的……
这是一个榴红薇紫的季节,没有别的花开……树上先开的花,已经结上小石榴了,而后开的花瓣被打落满地,象伤口里流出的血般鲜红……昨晚的雨,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也太可怕了,难怪有那噼叭作响的声音……早上一出门,地上残枝遍地,有一棵大树被刮倒了,另外两棵东倒西歪着,摇摇欲倒的样子。
一大早罗独自出门了,他约了陈理,去商谈一下今年的教学安排。陈理是大学里的一位年轻帅气的老师,他除了管理外教,自己还在研究生班带课,同时他还在职读博。
罗夸他说:陈理的英语比我讲得还要好!陈理开着一辆白色的大众帕萨特,看样子就是一位有上进心的年轻人……
苏起床晚,她洗漱完毕,打开冷箱发现,面包已经没有了,她只喝了一杯咖啡……然后想出去买一些食物……苏懒得打扮,只是穿上了常穿的一条石榴红的绣花蓬蓬裙,裙子洗得久了,变成了粉红色,她披了一条白底彩蝶的真丝绣花丝巾,把蓬乱的头发挽起,戴上了一顶淡紫色丝帽,那种紫色近乎于白色……苏再照了照镜子,发现嘴唇和脸色都有些苍白,便轻涂了点口红便出了门。门外残枝败叶遍地,幸好随松还依然立在那里,它的枝杆上都固定上了钢结构,伪装成树杆的样子,让这古松完好无损地屹立了千百年……一向干干净净的香河大道上,也变得脏兮兮的了,清洁工们正在奋力清扫……。买了面包,她返回校园便走了南门……绕过图书馆,有一群学生围绕着快递小哥查找包裹……因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缓着步子来到一棵碗口粗的紫薇树下歇坐。这一带路静人稀,绿树掩映,别致幽静,身边有一排青砖矮屋,看来是年代久远的建筑,青砖辅成的平地上,还有一口同样年代的水井,四周的砖缝里也长满了青苔……想必这些也有百年的历史了,她在想:是谁住过这里,用过这水井?在右边的位置,她看到了一尊雕像,看上去是位女性,她是谁呢?原来她就是被称为中国的居里夫人的吴健雄。
据说她在这所大学学完了一年的数学,因为崇拜居里夫人又转到了物理系。毕业后她漂洋过海来到美国,与她所敬仰的居里夫人擦肩而过(两年前,居里夫人已经过世)……再后来,这位面容娇柔的女人,经过反复而艰苦的实验,发现“穆斯保尔效应”,证实了弱相互作用中的对称不守恒定律,被赞誉为“东方居里夫人”。
苏看到,建筑里人们进进出出,这一定是藏龙卧虎的地方。这些人正在步她的后尘。
她羞惭了,现在自己好端端的了,竟然坐在这个角落里悲悲泣泣,为颗颗大牙之流呕心沥血,与凯瑟琳之类劳心费神……为她们痛苦流泪,彻夜不眠,食不甘味。
苏开始微笑了。笑着穿过这条小径。完全地抛弃了一切伤害和污秽的过往,以及那些人和事,这些在她的生命里一点也不重要,不值得去记忆和数算……她的灵魂被松了绑,开始自由地呼吸。她轻松着脚步,走过那弯弯曲曲的路,向榴园走去。
回了家,她进了里屋,坐在一张桌前,拧开了台灯,开始写日记,那天的日记里,她写下了一首诗,叫《紫薇呤》:
紫薇吴国倾
才女健纶巾
东南雄踞宇
碧落捧辰星
(写作此篇的当天,正是吴健雄先生的忌日,让我们缅怀她伟大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