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体贴,再关心,他也是别人的男人,别人的福份。苏思想到:真的就要离开大学了,再也不能与他工作再一起了,心里有那么一丝不舍,其实就是能每天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能坐在他的课堂的一个角落里,随便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那也是一种幸福!
晕暖的阳光斜照在藤椅上,苏渐渐地睡着了,忽然电话铃声大作,苏跃了起来,被桌子角撞痛苦了,奔过去接,那端是满口粤语,竟然是打错了的。
她慢慢放下听筒,听到雷声隐隐传来,把头看去,天色正在渐渐地变暗,乌云奔涌而来,一场暴雨正蓄势待发,她忽然想到了罗,他走得那么急,带雨伞了吗?他是一贯地不在乎,那样的粗心大意,苏走到门口,那把大伞果然地插在伞架上,苏认真地数了数,他不仅没有带他专用的大伞,连折叠伞也没有带一把,——苏明明地在他出门前嘱咐过他:下午有雷阵雨。
“咳,这个人真是,不知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苏赶紧拿了两把伞,慌忙地出了门。雨来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急,雨点大颗大颗地灌进衣领里,她的全身很快地湿透了,一辆又一辆的车从她的身边疾驰而过,溅了她一身的泥泞,又有一辆靓车驶了过来,怒气未消的苏,心火正准备发作:“嘿!你们这些有车的,蛮不得了,哈!”意想不到的是,这辆车轻轻地驶了过来,慢慢地在苏的身边停下,雨滴中的车窗慢慢地摇了下来。一张熟识的脸,和蔼、英俊。
“这么大的雨,你要去那里?”
“你,李教授……”苏的声音里是惊喜,又有些望外。
“快,快上车吧,还傻站着,雨这么大……”苏快跑了几步,开门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苏拧着湿淋淋的头发,李明递上了一条还带着舒肤佳香气的新毛巾。
“快,把头发擦一擦,别着了凉……”李明的话语很是贴心,他把车的空调打开了,微微的暖风吹了出来。
“你去哪里?”苏问李明,她不想耽误他很多的时间。
“你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李明说。
“哪,就有劳您了,把我送到逸夫楼吧!”
“这么大的雨,跑出来干什么?”
“罗没有带雨伞,为他送去。”
“他不带伞,你就去送?我看,你把他惯坏了,下次他还不会带!”
苏先是没有作声,然后说:“我是怕他淋雨生病,他的身体不太好。”
“他的身体……那你的身体呢?”李明的眼睛里是嗔怪的神情……
“他若生了病,还是我的事情,推也推不脱的,除非有人帮我接了手。”
“咦——,你不是出了远门?”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学校打电话,让我赶快回来,我调动的事情办好了。”原来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李明竟然要先离开,他调到上海一所大学工作,通知是上午刚刚接到的。
“如果你在上海,我们可以去找你的。”苏在他的面前,总是使用的这个第一人称复数。
“欢迎啊,你去了哪里算我请客!”李明高兴地说。
“我大姐呢?”苏开始对陈丽的牵挂起来。
“她也一起去,在那里她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
她与李明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恋,到象是一种久久弥织的亲情关系,有了难题向他请教,有了烦恼向他倾诉,因为他们的根是系在一起的:李明的父亲向解放军投诚时,正是苏的父亲收编的。在平反昭雪时,苏的父亲一份证明材料起了关键的作用。
车停在了逸夫楼的门前,苏把车门拉开了一点缝隙,撑伞准备下车,可是李明却拦住了她,对她说:“等一等,雨这么大,而且,下课的时间还差五分钟……”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说。
啊,啊,这么体贴,这么关心,,,再体贴,再关心,他也是别人的男人,别人的福份……她想的是:真的就要离开他了,再也不能一起工作了,心中还是满满的不舍……,其实就是能每天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能坐在他的课堂的一个角落里,随便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那也是一种幸福!
大雨依然滂沱,四下无人……逸夫楼前,苏与李明坐在车里等着罗……
她要离开大学了,下午时她要去每个部门跑一跑,当去纪委办公室时,一个女孩儿在嘤嘤地啜泣……她面前有一张白纸,纸上的字迹公正,一笔一画,略显幼稚……看上去字如其人,象她——简单、单薄,豪无情趣……除了她飘逸的长发,半遮着她的瓜子脸,略黄而带着白点的牙齿,说明:这位女孩儿生活条件不良,缺钙或是营养不良。她穿着一件碎花轻薄衫,可以约影约现贴身的内小衣……言而总之,她还算清纯,象一个校园里不起眼的女学生,那些路边的花儿们。
“丁丁是谁?”苏不懂,她向纪委的办事员李红打听。
“丁丁你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大学里这么火……就是那个举报妹,陈教授的学生?”
“她只是大三,正准备考研。”
“大三可以考研?”苏不解地问。
“这叫跟考,如果考上了,同时又拿到文凭和学位,就可以正式读研。”
“那她考就是了,为何又要去举报别人?”
“她是想保研,找了她的指导老师,据说陈教授吃了后,又坚持原则,所以女孩子反脸发飙。”
“哦,原来……”
苏对那位举报妹有了些许的认知……她如影子般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陈教授和朱莉之间……长发,暗肤、小眼睛,看上去属于内向性格型。她经常悄没声地出现在陈教授的课堂上,有时也出现在陈教授的身边,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提问题……她学习不错,同学们大概都知道,她的分数好,并不是学习用功,或是天资聪明,而是会缠老师,老师在哪里,她就在那里,有是为了得到好的分数,还不惜抽出宝贵的时间,去为老师做家务……
丁丁的容貌一般,谈不上有气质,往好听里说还是有点文静,其实是木纳并且有些拘谨的样子……一开始略显乡土气息,慢慢的学会了一些打扮……一副小巧清新的样子,一看就是胆小腼腆没见过大世面。她在课堂上也不很积极发言,老师们对她应该也没有很深刻的印象,冒似胆小腼腆的女孩,并不能说明她没有足够的智力和心计……
“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女孩子不声不气,看上去挺乖的,”苏睁大了眼睛说。
“咬人的狗不汪,偷人的婆娘不张,别人做坏事还会通知你呀?”李红呲牙咧嘴地说。
据丁丁自己交待,他们是在一次寒假,陈教授到丁丁家乡附近的城市出差,因为春运,票务紧张,他请她帮助买了一张回家的返程票而熟识,之后缠绵在一起,一发不可收拾。仅凭丁丁一人的举报是不够力量的,要命的是陈教授自己还记了艳遇日记,双方的书证让事实铁板钉钉……
丁丁一开始在校网上发帖题目叫<
晚上苏到家时,罗带上围腰正在忙活,正象一位米奇林的正宗大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象个战场,肥厚的牛扒,正躺在秘制的酱汁中享受“氏芭”……肥牛开始与与火焰一起舞蹈……那玫瑰色的火焰,正是罗倒进平底锅的上好的葡萄酒……桌上是四只水晶高脚杯……
“你要请客?是谁?”
这时门铃响了,苏开了门李教授站在门口,他的身后还有陈丽……,”
“我知道,临走前,你放不下他们……”在厨房里他轻声对苏说。
“你是一个好女人,”苏觉得他的目光有些迷离,她从未有见过他对自己如此深情的吐露……
“不,我不是……”苏把酒杯放了下来,她望着罗善意而多情的的目光,感到有些难为情,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在睡梦中呼唤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被又被这位同床异梦的男人听见……
“我依然爱的只是你,只是……我为陈教授难过,我只不忍心,让一个无辜的人地受磨难而已……
”“是啊,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你仍然还在我的身边,真的要谢谢你!”
“是啊,我们依然在一起!”
荷塘里却有了静静的美丽……苏一直是用镜头来记录这荷塘的变化的,从初春的,塘里是暗黑污秽,上面还七横八竖着几根写意的枯荷,倒影也印在泛白的水面上……而现在却是青荷满塘,苏想用镜头搜索出粉色的尖角,但费了半天的力也一事无成……
有一个人影在塘边晃动,苏不没有认出那是谁来,正在钓鱼的罗却看清了,他说:“那是线子。”线子是英语七班的班长,别的班长都是外貌帅气英俊,有着充分的感召力和人格魅力,而线子却走得是另外一条线路——他口齿木纳,相貌丑陋,衣履垃踏……,为何他能当上班长,没有得到什么解释,也许是老师生出怜悯之心,想推拉他一把,让他长长自尊心。
“线子到这里来做什么?”苏正在疑问,罗一边抽着烟,一边告诉她:“线子是到宏先生家中去的,他在他的家中帮他做家务……”学生到老师的家中用做家务换取一定的利益,即加深了师生情益,又互得所需,未常不可,可是,宏是一个越南人,不知如何得到了加拿大的国籍,到中国来混取外教的职业……据说他操着一口谁也听不懂的东南亚口音的英语……每天点一长串学生的名,占去一部分时间,剩下的时间就拉上窗帘,用来放电影……到了学期结束,学生考试时什么都不会说,每次口语考试的时候都说:我的妈妈今年四十四岁,长头发,大眼睛,非常漂亮,做得一手好菜,她非常爱我,我也爱我的妈妈……
“完了?”
“完了!”宏先生对自己的学生只是如此的英语水平,不在自身上找原因,不仅很生气,还给他们打了不及格……这种结果让学生悲痛不已,他们哭着向罗述说,罗也很生气,找宏老师理论……让他把分数立即改过来……不然的话……宏自知背理,于是把学生的分数改正了……
宏还向苏和罗借过钱,后来一打听,宏向所有的外教都借了个遍,甚至还向有的学生借过钱……理由都是学校欠了他的工资,或是妻子在这里,一直生病,花费较大……宏在借钱之后,再也不会提还钱的事……中国人借了钱都不兴去讨要的,都知道这样做会伤了双方的和气,宁可认自己倒霉,下次以引为戒,也难以启齿……
但罗没有中国式的思维,他不仅比较固执,每次见了面都会向他索要,并对他说:“我的钱你不还可以,可是苏小姐的钱你应该还给他!”他告诉苏,这在英国无论钱的多少,你都可以打911报警,他会去坐牢……
宏在罗的眼中,与罪犯无异……
在他们两人的注视下,线子果然进了宏的单元楼……宏的说话如猫叫的妻子因护照到期回了国,宏也因道德品质不好而遭人的另目……
罗告诉苏:宏曾经去泰国淫乱,还到上海嫖妓,把花花绿绿的不值钱的越南票子冒充美元糊弄买淫女,还把自己淫作的照片让老老少少的男外教们传看,作为自己生命里值得显耀的资历……
苏睁大了眼睛,与罗对视了一下,这不能不让人产生联想:线子经常在他家中出出进进,他们倒底能干什么呢?
当他们回到家时,门铃也响了,线子的声音出现在通话器里,罗的一个“不”字还没有出口,苏已经打开了门……线子进了门,怯生生地立在那里……他没有坐,罗也没有请他坐……三个人就这样对立着,三方都十分尴尬……
线子穿着一件旧的不知本色的红色T恤,一条没了颜色的廉价的牛仔裤……他的头发有些长,从中间往两边分开,不仅油腻,而且布满了风皮……冒看上去象一些不讲卫生的打工仔。线子来自于柳宗元所描绘的,有毒蛇出没的贫困山区,从电视上看到,那里的毒蛇已经开始为今人谋福,许多人开始饲养取毒,甚称贵比黄金……让很多人成为了百万富翁,千万富婆,显然,线子的家庭并没有因此受益……他的家庭依然贫困——从他蹇贫的装束,不良的健康状况,可以表象出来他和他的家庭穷酸的现况来……他不仅不可以与富足家庭的孩子比,甚至于中等的家庭,贫困的家庭的孩子,他都没有可比性……因为,再贫的家庭也不会去穷孩子,几件装面子的衣裳还是有的,但线子没有……
这样说来,线子能当上班长,也许是老师做了同学们的工作,让他当个班长,鼓励鼓励他……也许是同学们同情他,让他消除一下以生俱来的自卑感……线子不仅是头发油腻,身上还发出一股酸味。罗最不喜欢不讲卫生的学生,这也是罗不喜欢线子的原因之一。
“有什么事吗?”罗问他。
“没,没有。”线子吃力地说出这几个简单的英语。
线子说话吃力,并不是因为结巴的原因,而是他的颌骨好象有问题,有一次他来家中吃饭,别的学生都吃完了,而他还在慢慢咀嚼,他的上下颌对不上,牙齿也不整齐,没有咬合力……线子的嘴巴不仅吃饭困难,说话也困难,说话吐词不清,听不懂他所说的意思,你必须倾耳细听。
“这种生理条件,整么可以选择英语专业的?”说汉语吃力,说英语费劲,只要选择语言专业都是一种失误。
“悲剧。”罗不理解地说。
苏也试问过他:“为什么会选择外语专业?”线子直言地回答:“我想挑战自己。”
“挑战?一个愚蠢的挑战……”罗还是这样认为。
苏想起,上次线子送来的一个黑蛋,还放在冰箱里,那是线子家乡特有的一种食物,叫做香肚……就是杀了年猪,把猪的尿包洗净,灌进上好的肉碎,凉干了再用柏树枝熏,这种长象象黑蛋的食物,是一种上好的食品,线子的妈妈让线子带来大学吃,她认为,这对男孩子好,可以给学习用脑的儿子补一补。
线子自己舍不得吃,送给了罗,罗并不是看不起,瞧不上……而是冰箱里的食物太多了,忘记了去吃……线子并不知情,而罗也是无意间抛洒了这个好东西。
“坐,请坐……”苏客气地对线子说。
“喝茶,还是咖啡?”苏又向线子征求着问。
“不了,我是来邀请二位老师参加明天的户外……我们去河滩露营,还有篝火晚会。”
听到“篝火”两个字,罗紧绷着的脸舒缓开了……
公汽泊在了香河边上,活动者们沿着河堤走了一段路,又上了一条渡船,渡船把他们驶到河对面……
线子简单地勘察了一下地形,用他白呲白了的嗓音宣布:就在此地扎营,并宣讲了了这次的活动的规则和纪律,他安排了几个助手,分别执行支帐蓬和炊事工作……蓝色的和桔色的帐缝在河滩上围成了一圈,男生和女生们分开了,女生选择了自己的闺蜜,男生选择了男友,也有传统的甜蜜的小情侣……更有甚者的是:男教授与女学生同住,女教授与自己的男研究生在同一个帐蓬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江河守望者”,这个组织成立有两年了,苏和罗还是第一次参加他们的活动。
当然不能吃白食,苏带来了白水煮蛋,罗做了三明治……用塑料薄膜铺在草地上,罗把白蛋切了,把三明治切成小块,直等炊事组的水煮面条和鸡蛋炒颐和蕃茄了……可是,负责蕃茄炒蛋的英觉意不知道是先放鸡蛋,还是先放蕃茄?地上挖的火灶也薰得她睁不开眼……罗只好前去援助,帮她把蕃茄炒蛋弄熟……苏的工作是负责拍摄影视资料,然后做成光碟……
太阳刚刚落下,学生们就然起了篝火,他们在篝火旁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尽情地发泄着他们过多的荷尔蒙和青春……河滩上长有一尺高的植物,开着粉色的小花,而植物鲜嫩多汁……这让帐篷下面如同有一片松软的地毯——这里是扎营的最佳选择。学生们有的用法语、德语、日语唱着不同国家的民歌……还有双人舞,独舞……想不到的还有功夫妹,在场中劲跑,翻跳,秀出各种招式……尽显出他们所学习的不同的专业——他们有语言文字专业的,生命科学专业的,建筑物理专业的,当然还有环境监测……苏,今天是他们骋请的摄影师。
月光照着的河滩上,借着月亮,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她在千人万人之间也不会弄错的身影——他是李明!她凝望着他的身影,莹莹的火光里,他头发也有些花白
月光如此的明亮,几乎可以不用照明,借着篝火红色的火焰,苏可以拍摄下大家的表演……
陈教授走向河边,他的脚步迟顿而木纳,步伐根本没有了以前的矫健……苏拿着相机,也跟随着他来到了河边……只见陈教授手中拿着器物,艰难地探下身来,正准备采集河中的水……
“我们带了纯净水,不需要采集河中的水……”苏对陈教授说。
“我知道,我只是采集样本。”陈教授截上医用手套,用矿泉水瓶在河中打了大半瓶水,然后贴上标签,用记号笔写上了时间、地点。“这些样本我们还要带回大学实验室,由环境保护专业的学生化验检测。”
苏原以为与大家来这里,只是玩一玩,捡拾一下垃圾。没有想到,这是一次有科技含量的露营。
“等一下我们还要沿着河流巡查,看有没有什么企业随意向河里排污。”李明采集了水样,他们边说着,一起向营地走去。月亮依然皎明,只是比以前更高了些,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露水如细雨般降落了下来,把苏的头发浸得湿湿的。
“你把陈丽留在家里?”
“不,她也来了,那只桔红色的帐蓬就是我们的。”苏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只帐蓬,其实距自己与罗的那只绿色帐蓬并不远。
“等会我给你送床毯子去,不要把她凉着了。”
“不用,我们带了厚的睡袋。”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你们?”她品味着他强加给自己的这两组双字组成的动词和名词,苏不知道给予他一个回答。
苏只好对他说:“我还没有准备好,还没有决定。”
“你们离开的那天告诉我,我来送你们。”
离开、送别、你们、我们,这些个词汇,在苏的脑海里回响、翻腾着,并和着河水泛着的腥味,让苏犯晕,心中难受。
“苏老师,李教授,怎么是您?”是线子走过来了,他吃惊的眼神从他的长发里透了出来。
“这个时段归我值班啊!”李明说。
“您的腰不好,我早已经换了人,只是通知您参加今晚的篝火晚会。”
“没事,我可以。”线子告诉苏:“我们这个“江河守望者”,是一个环保民间组织,今天是大学里的全体成员活动日,李教授和陈老师参加我们这个组织已经很久了,我们的职责是:监测河水,防止排污,每天都有人轮流地值守在这条河流旁。”
“请照顾好李教授和陈老师。”苏轻声地对线子说。
“我们会的!”线子口齿依然,但神色坚定。
“苏老师,您早点进帐蓬地休息吧,外边很冷,我们安排了岗哨,您放心。”正好是走到苏的帐蓬前,苏让线子把自己的毯子给陈教授和陈丽送去。
她进帐蓬时,罗已经睡下了,他问苏:“这么半天,你去了那里?让我好找。”
苏告诉罗:“我去河边了,与自愿者一起采集河水标本。”
夜里,月亮的光透进了帐蓬,露水也把帐蓬布透湿了,凉气也透了进来,罗把毯子向这边拉拉了,再多了些盖在苏的身上。帐蓬外边,学生们也许是兴奋劲未消,有的在嘘嘘交谈,然后哈哈大笑,他(她)们一定是在分享着,生活中一些有趣的事情。
她听见李明在与学生在交谈,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他在朗诵一首诗:
《月光》
月亮,你的光如霜如银泄在地上,那么厚,那么美丽,可是,我不能掬起一把来,送给你。
那我就让今夜,以你的名字命名……
苏被感动了,她流着泪,睡不着,起来,在营地的附近独自散步……月光泄下来,缠绕在她的悱恻,在地面上雕出了她的人影……
周五的下午,苏去了办公室,打开李明的抽屉,把一本书那么大的纸包放了他的抽屉
她和罗原打算走着回去,当路过小黄车的站点,有一辆小黄车候在那里,他们快跑了几步,上了车,车竟然空着,别无他人……看来,这是一最后一班的收班车,小伙子把车开得飞快……苏对他说:“开慢一点,把大学的站点转一整圈,我们可以多给一些钱。”
苏和罗,象两个小朋友坐旋转木马上那样,兴高彩烈地坐在小黄车,在大学里转悠……他们要和这里的一切告别。今天车上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位,有时车上人多,罗会大方地请客,为所有的人交车费。小黄车是师傅的亲戚承包的,他们包了大学的部分后勤,并在东门市场的边上开了一家“重庆烤鱼”……
华灯初上,暮霭在校园里升腾……她看见从绿荫中台峨而出的建筑,象被人遗弃的空空的包装合……反而那些低矮的,长满青苔的旧舍,却能勾出内心里温暖的感触……因为,里面住着的人们,在那燃灯的房间里,虽然没有豪华的装修和贵重的摆设,但他们依然能烹出香喷喷的米饭,和可口的菜肴,让人回家时能够感觉到:自己疲惫的心和身躯,依然在被等待,被牵挂,被爱着——就在那里,有一对被她牵挂的人住里面。
竹园依然苍翠,曾经芳香过的梅苑和花已落尽的玫瑰树丛——这是一个无花无果的季节……荷塘里的荷花虽没有盛开,荷叶散发出的甜味道早已沁入了她的肺腑……她熟悉这个味道……
车在冬青山庄的林荫道旁停了下来……到了山庄站,苏对开车的师傅说:“给你二十元,够不够?”
“够了!”小伙子满脸喜色,他没有想到,没有揽到客,反到多赚了钱,这让他十分开心。
苏付过钱,罗先下了车,然后把手很绅士地伸向苏,意思是要掺扶她一下……
走在小径上……她回头望了望这所大学,在心中说:再见了!
“你和李教授的关系不一般!”就在这个时候,罗开始追问她与李明的关系,他对苏说:“我看得出来,你们之前两人发生过什么?”
有些话怎么对他说得清?特别是他这样一个外国人,他不懂得文革对这一代人所造成的刻骨铭心,而且苏也不会用英语说“情窦初开”这个词,说起来要从摇篮里开始……她如藕节般的小腿上有指甲的掐痕……这位邻家男孩儿就要受到母亲的盘问……最后的结果是回到家中受到他继父的训斥……小男孩会委屈地说:“我只是想看看她是洋娃娃,还是真的人?”据说,她每天都要遭受这位邻家哥哥的熊抱和强吻,粉嫩的脸上常常留下他的鼻涕和口水……
“有些话对你说不清。”她对他说。
不应该使用那个词的,应该说是孤苦伶仃,那个时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她记得花园的篱笆都已经破败,但花依然还在自我地开……那个葡萄架还在,但葡萄架下的摇窝已经寻不见了……身边的家人也都不见了,父亲被打成了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戴了高帽子,母亲被关进了小黑屋,小哥哥带着她四处游荡,饥一餐饱一餐……
看见高帽上边的字,苏哈哈地笑了,她对李明说:“哥哥你看,我的爸爸是牛,你的爸爸是神……”站在他们父亲中间的两个人分别是鬼、蛇……严肃的批斗埸上,被一个孩童的话语逗得满堂大笑……红卫兵犀利的目光立刻开始搜向这边,董事的李明,赶紧捂住了苏的嘴……对她说:“不要说话,他们会来打你的……”批斗继续进行,群众时而群情激愤,时而振臂高呼……把苏惊吓得躲进了李明的臂弯中……
再后来见面,,他们都成年了,一个为人夫,另一个却为人妇……——这种感情应该算什么呢?
“这,唔——”罗想了想说:“这顶多算得上一个患难之交。”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是讨厌这里的,临别了她倒不舍起来……现在她依然常常做梦,梦见独自在一个黑屋子里,或是在花草和树木之间奔跑,忽地一下摔倒在地……她记得他带她粘知了,扑蜻蜓,给她讲故事……再大些的李明会提着锅灰调成的墨汁,带她去马路和广场上去写: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再后来父母回家了,李明也乘上北上南下火车串联去了,回家后还给她带回了一枚毛主席像章……再后来李明和继父离奇地消失。
回到家里了,早上这个厨房里还燃着炊烟,此时已经火冷烟秋,人去屋空了。第二天清晨,学生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有琳达、蓝西、洁丽、英觉意和一个杨阳的男孩,他常陪罗在画眉湖里钓鱼,所以罗叫他飞行波依(FISHING BOY)。大家把物品七手八脚地搬上网约货车。然后在草坪上拥抱道别。
然后,车起动了……她重新审视着眼前:一切物品都已经被包装打理完毕,被安好地安置在车上。她没有想到,搬个家竟然有这么多的东西——高桌子,低板凳,四只靠背椅,电脑桌,饮水机,液晶电视机,组合音响。锅碗瓢勺和精美的瓷器……还有被苏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挂屏和一切艺术品。这些东西组装在一起时,很象一个家。她需要一个象家的地方,带着这些家什他们奔向了新的。学生们一个个挥手说着“嗨”,说着“再见”、说着“我会想念你!”用着不同种类的语言——英语的,法语的,德语的,或是西班牙语“爱的要死”(ADIOS再见),苏望着窗外的他们,心中不免有一些隐隐酸楚。
罗回过身来问:“怎么?不开心!”
“没有。”
他眯狭着眼睛向远处望了望,然后又看了看苏说:“是不是想留下来?”
“不!”她说,但还是忍不住向身后望了几次。
“我很高兴你在这个时候,依然陪伴着我,我需要你苏,让我们一起向前走吧!”
他们背对着梅潭,心想:此生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车转了一个弯,出了东门,苏是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土地,这个园子,这个不凡之地,忽然,她猛地发现,有一个熟悉而伟岸的身影,站在冬青山庄的缓坡上,向她挥着手。是他?!
此刻,她收到了一条短信:“好生照顾好自己,无论如何!”
车上了高速,梅潭被抛在了身后,向远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