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茶水归到了榴园里,表面上一如平常。她就在上周领养了一条狗,取名叫茶水,因为她是一只棕色小卷毛的泰迪犬,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总是好奇的盯着过往的路人。脖子上的红色项圈,是苏在宠物店买的,但很少能够真正的牵制住它。茶水是自己走到这个家里来的,它一开始在院子里抓纱门,身上的毛脏兮兮的,都粘到了一起,苏把它抱进屋,用飘柔给它洗了澡,它似乎就认苏为干妈了,跟着苏跑前跑后的,苏一不小心踩了它的尾巴,它还噢噢地叫唤。
罗也喜欢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他曾疑惑着问过苏,哦,还有茶水自己,一条很洋气的狗,为什么给它这么土气的名字?罗试图给给它换过一个洋气的新名字——比如:查理、吉米,但茶水理都不理。当唤它茶水时,它就活蹦乱跳起来。
带茶水第一次出街,是因为要陪道格的女朋友去打耳洞,因为道格为她买了一副漂亮的耳环,而她的耳朵依然是光滑完整的,道格的女朋友叫伊伊,她劝苏也打一副耳洞,苏回绝了她,苏说:“我已经是浑身伤痕累累,不想再添新伤痕了。”
那时茶水跑得很欢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道格的脚边。它其实还不认得道格,那是道格第一次见到它。罗蹲下来,用手托起它的两只前腿,专注的看着它的黑色眼睛。苏喜欢它的黑色的眼睛,明明亮亮的,澄澈的不带一丝杂质。泛着光的眼睛,透着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即使它们看到的只有灰白色。都说,狗是最忠诚的,对主人的忠心,这是一种顶级的令人钦佩的性情。
苏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它对朋友的忠诚,它有如一个温润如玉的好学生,苏让它立着,它就立着,苏让它做恭喜,它就做恭喜,苏还发现,茶水是一个调皮捣蛋的甜食爱好者,无论是水果派,还是蛋塔,它一概不拒。茶水的到来,给苏和罗的生活带来了交谈的话题和欢声笑语,他们象一个三口之家了,欢乐,温馨。
“我先前也养过一只狗,我唤它是叫咖啡的。”罗回忆着说。
“咖啡?这个名字听上去不错!”她接了罗的话茬儿说。
“可是我们的茶水不能唤做咖啡的,”苏看了看茶水的毛色说:”因为它的颜色太浅了,还有些泛红。”
”是的,咖啡的毛色要比它深些,是一种深咖色。”我做牛排时,它会在一旁哼哼叽叽的,还会流下泪来,所以,我宁愿自己不吃,也会把牛排给它吃。”
苏想: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讨吃的狗?要不它会有着高智慧,要不,它有着高技能,要不,它真的太想吃牛排了。
“它是我流浪时的伴侣,那个时候,玛丽去逝了,我一个人在家呆不住,就开始周游世界,我准备先在欧洲游历,于是买了一只船,买了一条狗。”罗把煎好的牛排放在了盘子里,然后洒了一些胡椒粉,放在地毯上,茶水闻了闻,真的很感兴趣,于是开始吃了起来。
“有一次在法国,我把船停在了岸边,用了不常用的弦边靠岸,可是咖啡一纵身跳了出去,落到了水里,”
“狗狗会游泳的。”苏说。
“可是咖啡不会,它在水中挣扎着,眼看然就要沉下去了。”
“你救了它?”
“是的,运河里的水很脏很臭,我不得不跳下水去,把它求了起来。”
“那后来呢?”
“后来,我买掉了船,开始坐火车飞机旅行,不能再带着咖啡了,只好把它送了人,”罗轻抚着茶水的卷卷的毛皮说。
“后来,我回到英国,听咖啡的新主人说,咖啡易主后,就开始不吃东西,然后就饿死了。听后我很后悔,我该告诉她,咖啡只喜欢吃牛排。”谈起咖啡来,罗满眼都是忧郁着的神情。
他们也时常带着茶水外出散步,走在校园里,吸引着别人对苏们的羡慕,吸引着每一个正在青春和曾经青春过的人。苏没有想到,一只狗可以成为润滑剂,改变他们的生活。
其实,茶水是一只被遗弃的狗,它也许属于这个房子的先前的主人,这些前宿主们都来自世界各地,也许是它的主人离开时没有把它安置好,也许是狗狗自己选择了去流浪,在外面玩够了,野够了,再回来时,主人已经离开了。
“可怜的狗狗。”罗时常这样称呼茶水的。
“许小姐!”
“苏!”苏饿极了,当她走进麦当劳店里时,看见了一个妖娆的倩影,高高的个子,蓬松的长卷发,黑色的丝织背心长裙,挂在她嶙峋的肩脥骨上。苏几乎是冲上去的,于是,二头交磨,四臂相拥,两个久违了的女人抱在一起。
苏能在这里遇到许小姐,一点儿也不令人吃惊,许小姐就是这么一个人,她住在旅馆里的时间比家里还有多,花费在飞机上的金钱,比她存在银行里的还要多,象一个精灵一样,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如果你很久没有见着她了,就候在某个机场,没准儿能逮住她,她就是这样,象谜一般的女人,在天上飞,地上跑,一刻也停不下来。
“最近去了哪里?”这是苏与她见面后常问的话题,苏知道,许小姐变换一个国家,比苏变换一个城市还要勤便……上次两人通电话时,许小姐还是从死亡之地——伊拉克用网络电话给她打来的,她告诉苏:她看到了好多美国大兵,因为,刚刚在不远处有一颗弹被引爆了……上次打来电话时,她身在浪漫之都巴黎……她对苏说:”喂,苏吗?巴黎的奢侈品好诱人,我真的想给你带一件礼物,可是太贵了……”这次回国时,却是从加拿大,她给苏带回一瓶加拿大的枫树蜜,一小瓶的,价格奇贵,浓度和甜度,抵得上中国的一大罐,且香气独郁。
“我们刚刚从泥泊尔回来,那里太美了,好似人间仙境。”
“我们?”这两个字苏有没有听错吧?一惯坚持独身主的她,今天如何地使用户这个第一人称的复数?而且,她的苹果肌上还有难掩的玫瑰色……苏这时才注意到,许的身后站着一位帅气的外籍男士,一米八五的个子,穿着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的短袖T衫。
“他叫克瑞斯……”许小姐声音明显地降低了八度,温柔娴静地小鸟依人地伴他的身边。
“嗨,苏!”克瑞斯也与苏打起了招呼。
许真的脱单了?她一下子成了我们!苏真心地为她高兴,难怪她失约了那么久,原来她是跑到美国相亲去了。
苏刚认识许的时候,她是一个大龄剩女,既没有一个稳定的单位,又没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苏以为她的生活单一,没有快乐可言,日子过得如一潭死水……这么大的女孩子,还没有嫁出去的话,在中国大陆一定是一种灾难,是家门的不幸……这种传闻到苏的耳朵里时,几乎把她惊呆了,因为,在中国传统的意识里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个女人既不成家,又不养育孩子,这一生过得,很难让人受说。
可人家是香港人,殖民主义的思想让她们这一代换了脑筋——结不结婚无所谓,她的观念不受大陆文化的统治。许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在英国读完了大学,在那里遇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血液里有了国际化的元素。她喜爱乐意一人孤行,不以独身为遗憾。
许的另类还表现在择业上,她没有正式的单位,也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她却谋了一份超越宗教和派别,超越了政治和国界的一份工作——慈善。她在世界各地奔波,回到国内后,有时爬上高大的讲坛给清华、北大的学生做:《和平之旅》的讲座,有时又与红十会的工作人员一起在风景秀丽的山区里调查,去为那些贫困的,有重大疾病的青少年,进行救助。她却热爱SX地区的生活环境……即使嘴上这么说,她也不会久呆,她是一个飞去来兮的女性……她还有一份工作,是没有报酬的,那就是她每分钟都在为世界和平祈祷……她看上去很年轻,心灵似乎也很稚嫩,这身礼服让她显得身材瘦高,肤色黝黑,恋爱又让她的身体里透出了别样的风情……
……
苏点了一份套餐,正要去付款,却被她拦住了,说:“让他去付。”
许的声音娇滴滴的,很轻很柔,有点儿港味,还有点儿台风……,听上去象是林志玲在GPS上的导航的语音……
“你可以咧,找了一位付款的人!”苏半开玩笑地说。
“不是,我们从来都是AA制,只是他最近为麦当劳设计了一个LOGO(图标),麦当劳给他付了酬金,还送给他了不少代金券。”
克瑞斯点了一份大号的汉堡,苏则点了一份墨西哥蔬菜卷套餐,许小姐点了一份炸鸡……在等待克瑞斯购餐的时候,许还绘声绘色讲她的美国历险记。她告诉苏,她先是得到了签证,去会克瑞斯,结果过海关时被无故地扣下了,与一些中东人和黑人关在一起。这位大英帝国曾经的遗少,中华民族的娇娇小姐,忍不下这口恶气,她要与那些膀大腰粗的警察要说法——苏可以想象那,许一定是使用温柔妖娆的正能量与他们交锋。
她没有与他们吵闹,只是用一口干净纯正的伦敦口音对他们说:“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我又不是印地安人,去了就不回来了,我还有家人和工作等着我。”
”智慧!”苏拍了一巴掌餐台,赞赏地说。
“对了,以后你去那里,不要跟他们讲英语,你就讲中国话,他们都听得懂中文!”
克瑞斯真是一个合格的服务员,三份套餐来了,三人一边吃,一边慢慢地聊,许小姐轻描淡写地说着她的这位才郎,掩饰不内心的喜悦。原来克瑞斯生活在美国的旧金山,他在大学里工作,同时,还是一位在电脑上作画的著名画家,他的画在网上买得很好,业余时间,他还心血来潮地玩儿玩音乐创作,应该说他是一位艺术家。他是一位意大利裔的美国人,姓氏是意大利的一个古老的姓氏,意思是——大海的眼睛。他们这次一起来宁,是应艺术学院的邀请,前来讲授电脑绘画。之后他们还要去深圳和北京,克瑞斯在这两个城市都有讲坐,这些工作完成以后,许准备陪克瑞斯打算去柬埔寨写生。
两人交谈时,一定要用英语,因为,她们还必须礼貌地顾及这位身边的国际友人。
苏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对恋人,有些羡慕他们了——多么好!多么般配的一对,仅仅分别了半年,她就有了这如此美好的归宿,而自己呢?她不知如何告诉她自己的近况。
“最近身体怎么样?”许还是开了口问了这个话题。
“我停药了,感觉还好,只是最近有点儿累,想找个地方独自休息一下。”
她用手上的薯条,拨弄着盘子里的蕃茄酱,蔬菜卷儿放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吃的意思。
“我们捐助了一个贫困大学生,并为他配型成功,马上就要做了手术了。”
“哦,是吗?那很好哇!”
“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很快为你筹到,一周就可以把款从香港打过来。”
“不需要了,我还好,把钱留给更急需的人吧,只是羡慕你有这么一份美好的工作,又愉快又有成就感。”
“什么时候我回来,与你们一起工作。”
“那好哇,我们非常欢迎你,只是你先要把病治好,你不能讳疾忌医哦。”
苏此时不想与她谈这个问题,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她已经有些累了,想与他们告别。
克瑞斯看出了她的心思,对苏说:“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下次能在YC见到你!”
苏被他散发出来的男子汉的磁力所吸引。她发现他的身上有一种不知名的香水味,让她有一些犯晕。
“你的这副画很漂亮!”苏苏的目光落在克瑞斯T衫的前胸上的一副画作上。
“这是他自己设计的,并亲手画上去的。”许说。
那副画的中心位置是一只巨大的和平鸽,嘴里正衔着一枝绿色的橄榄枝,它正用硕大的翅膀展翅飞翔,而双爪正拎着洪荒泛滥的地球,和平鸽的上方是一行大写的字母:HE A VEN POWER(上苍的力量)……地球的下面一行写着CELEBRATION(欢庆)。
苏准备起身收拾桌上的餐盘,许说:”让他去收拾,他们美国人最会收拾垃圾了。”
克瑞斯收拾完桌子顺便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后,身上的T恤变了,换了一件黄色的T恤,他把这件蓝色的T恤折好后递给苏说:”这件T恤送给你了。”
这是一件带着克瑞斯体温的T恤,也带着他的体香。重要的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礼物,她需要这个礼物,需要这种力量,去战胜病魔,去奔向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