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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时，天还是蒙蒙亮，停在楼下的汽车发动机在轰鸣，把晨暮吵醒了。然后，有倒车提示的声音，听得出来，车在一点一点地退，一点一点的进——那是大楼管理员的丈夫，他是一个货车司机，平时早起晚归地拉生意。这个声音说明：从今天开始，他们的年已经过完了，正常的工作已经开始。昨晚路过他们的窗口时，里面还黑着……
苏的大脑里有了刚睡不久后的清醒，本来还可以再睡，再往里边靠一点，就可以把梦连起来，在梦里最可以得到安慰……
今天必需起了床，早一些找到她，她走在窗口往外看着，她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路灯齐刷刷地按时地灭熄了，早晨的光从东方亮起。女管理员并没有象往常那样出门来送男人……也许还早，也许她还在赖床……
苏纳在家中，不想出门，一是躲寒，二是不想见人。除非不到万不得已，除非没了食物，或是……但是，今天无论是天晴还是天阴，或是下雨，她都要把那个人找到。因为，今天，她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她从窗口探着望的那个人，就是大楼管理员。她要找她的原因是——马桶堵塞了，从昨天起就不下水。她必需向管理员登记报修。她向窗外探了一会，还没有见她的踪影，一看时钟，还早，才早上七点钟……站着看了一会儿飞鸟，远处的鸟儿绕过去，又飞回来，就这么在天地间无端地飞着，表示着它们是这世间自自在在的活物……
她忽然想到，冰箱里的水果和面包已经不剩了，该去了一趟东门，去补充一点冰箱的储存，也许在返回的途中，可以碰到这位管理员。
走在球场边的小道上，苏的视野里，有一个人，长发披肩，走在前面，她的头发飒飒披披地在身后飘盈着……
“好熟悉的身影……”苏寻思着：是谁？
“朱莉。”她轻声地唤了一下，她转过身来，是如花的笑容……
“朱莉……朱教授！”苏激动地喊出了声。
“苏……”朱莉教授也激动万分。
再遇的时候是那么欣喜，二人在街头又是拥抱，又是手拉着手蹦跳，象久别重逢的亲人……引来了路人惊奇的眼神。其实，只是一个假期，只是一个新年，见了面就象分别了一百年……
朱莉是大学里少有的海归，既是花容诗心，又有玉骨雪肤，她的妩媚和知性，令她拥有很多的粉丝，苏也中其中之一，苏去蹭她的课，所以慢慢地熟识了，还成了好姐妹……
朱莉有很多的海外的习惯，上学期时，过一段时间，二人就会聚一聚，要么是去朱莉的父母那里去吃中国饭，朱莉的父母是大学退休的老教授……要么朱莉到苏的这里，二人一起做做西餐。朱莉一边吃一边说：“在那边，我好想家中的豆瓣酱，在家里我好怀念那边的奶酪……”朱莉是在英国读的硕博，苏到她的堂上是去旁听工业经济，朱莉的教法与国内的土博不同，她的思维与头发一起飞扬，她的毛体与花体一起在白板上出现……她讲孔子，也与讲亚当斯密……
“什么时候回来的？”朱莉撩了撩她飘逸的发梢。
“前天，”苏接着问，“假期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每天回家陪老爸老妈……还要送艾娃补课……”艾娃是朱莉的宝贝女儿，今年进高中，是这个地区的重点中学。
“陈教授还好？”陈教授是朱莉的老公，苏只知道他在工程学院教授力学……
“还好，现在又在读建筑学博士课程……忙得很……”
“哎哟，幸福啊，你们的本本，家里怎么放得下？”苏的心里是极大的羡慕……
“哦，中午到我家里来吃饺子……我老爸又要包饺子，早上还念叨着要我给你打电话……这下好，电话费省了。”
“好的，我一定去……”
“拜，回头见！”
“拜拜！”
“不要忘了！”朱莉又回头嘱咐了一声。
“怎么会？你老爸老妈的手艺是我的最爱。”苏狡黠地笑了笑说。
苏心想：这下好了，中饭有了着落，菜也不用买了，苏去市场买了一些水果和一瓶红酒——以免去做客还空着手……
苏去了后区，她想早早地去，好搭一把手……她去了总是可以找到恰好的事可去做……
朱爸爸，朱妈妈什么都不让她做，好姐妹聊了半天……朱莉关心的是：这次去塞国玩得开不开心，在感情上面有没有什么进展？
而苏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煮饺子，因为她实在是太饿了，早餐都没有吃，再说，她看见饺子已经摆了满满的一桌子，为什么还不下锅？
“我饿了……”苏不讲客气地说。
“等一会儿，还有一位客人……”朱莉说。
“谁？”
“说曹操，曹操就到……”朱莉大声地说着，因为她听到了自家汽车的声音……
“是谁？”苏疑惑地问。
“你认识的……”朱莉黠笑着说。
罗出现在了门口，他身体带着周边的风，也带着光……
苏满眼里都是剌眼的光芒和迷离……就象第一次见到他时，近乎陌生的有了些距离……不象从前的他了？
他走进了屋来，迎上来，给了苏一个吻面礼……
然后在桌边坐下……他的身体周围带着不明显的时间痕迹，缓缓地从他身边飘过……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饺子大宴：酸菜馅儿的、白菜馅儿的……蒸的，煮的……特别是沾酱，有红的，白的，咖的……姜蒜切得比小米粒还要细……因为，朱爸爸是山西人……
苏把目光从饺子上，转回到罗的身上，她偷窥了他好半天，才慢慢地回到了那个熟识的梦……如果说她从那个熟识的梦，从陌生到熟识，仿佛又经过了一百年……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的生命，和视野的？
“你还好？”他问她。
“我好……”她回答。
乘主人不在时，他对她说：“我想你……为什么回家后躲着我？”她得到的不仅仅是语言，而是一种强大的信息……是由身体和大脑都能接受那种……苏真的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瘦了，应该多吃点……”他对她说。那些破碎画面，光与影的交重……叠加在一起，苏看到了一个光明的灵魂和躯体……
“我说过，你们认识……”朱莉接听完女儿的电话，又重新回到了餐厅，欣悦地说，“所以，不用介绍……”陈教授又端了一盘饺子上来，也说。是陈教授刚才用私家车，把罗接到了这里。
不用，苏感到，他们已经认识得太久……在那光晕的形象、可乐的味道、和温和的声音之前，还要再往前移……只是他们之间象隔着一样什么东西———个看不见的，透明的……有时，她觉得，他就是她生命之中注定了的人……无论他是背对着，还是面对，都感觉进入了他磁场……隔绝了对外界，被他的微笑所左右……
“罗教授是好人，我们艾娃常常提到你的……”朱妈妈也从厨房擦出头来说。
“是的，也谢谢您，上次生病，您叫艾娃送去了食物……”罗站了起来，专门向朱妈妈欠了一下身体，以示致意。
苏也知道，有一些学生常到罗的家中学习，罗是不收费的，艾娃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罗象一个闯入者，贸然地进了屋，把大家的关注点引到另外一个话题，他所造成的一切影响，都牵动了苏的意识和神经，这令苏有些紧张了——苏夹饺子的动作，凝住了……，她面对着这桌饺子宴，她不能自主，象一个雕像与分离了的灵魂，瞬间失去了饥饿感。
“但是……”苏在朱莉的面前，欲言又止。
“怎么？不中意……”朱莉关切地问。
“不……我……”苏也讲不出来一个头绪来，她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个奇怪的电话告诉朱莉。
苏把手机递给朱莉自己看，还有那个恐怖的，半夜的电话，也一一讲述给了朱莉……哦，是那个恶心的电话，电话里是一个可怖的女人……此刻，她没有正眼望他，而对他的一切言语和动作，都是用信号的方式来接收的没有,听闻观看，他的信息就进入了头脑，加入了神智,那些信息都是强烈的，和更加强烈的……
朱莉瞪大了她的杏眼，对苏说：“阴谋……谎言,一派胡言！”
隔着空气，隔着甜蜜的薄雾,与他远远地看着，还觉是陌生的……。与以前走近了，相拥在一起的感觉不太真实，向他靠近时，她闻到了象山的味道，象海的味道，还有香草……也象水和空气，她的思维腾着云……
从朱莉家出来，是陈教授用车送的，因为下午朱莉还有C市的课，他们还要赶二十公里的路程。C市是省会，朱莉的名声在外，诸多大学都邀请她做了客坐教授。车绕过了黑色森林附近的一条道路，然后在冬青山庄停了下来，苏和罗与他们告别……
“上去喝杯茶？”罗邀请道，他的蓝眼睛里放着柔和的光。
“茶？”
“是的，是你喜欢的……”苏再回头时，陈教授正在倒车，从水泥路倒上了松林饭店的场地上，然后向前开去，朱莉摇下车窗，脸上是极其喜悦的表情，向他们挥着手……
车上，朱莉还在说：“你们是十分相配的一对……”
“那个女人十分的丑恶……他病了，她根本不管……想要钱，就到大学里来……她经常当着学生的面向罗要钱……”朱莉的表情是十分厌恶的样子。
“他在这里孤孤单单，十分可怜的，病了没有人管……上次他给我打了电话，是我送他去了医院……”陈教授也插了嘴。
与朱莉告别后，苏与罗上了楼，对这栋楼苏也是熟悉的，上次罗住院，苏来他的家中帮他收拾过屋子，洗过衣服……
他们一起向楼上走去，罗的家住在三楼……进了家门，罗对她说：“欢迎回家！”屋里依然是整洁干净，苏知道，那是因为琳达和蓝西在他们离开时，帮他清洗了冰箱，打扫了卫生……
苏去厨房烧水，罗在茶几上摆起了跳棋——他最喜欢的儿童玩具。
不仅仅是跳棋，还有遥控直升飞机，捞痒神器，和来自世界各地琳琅满目的小玩艺儿……他说着一些不合逻辑的话，他对一切东西都使用了可爱这个词，人高兴的样子象一个欢天喜地的孩子……
苏把茶煮了，端上了桌……罗也安静地坐了下来，他表情十分严肃地对苏说：“我们必须认真地谈一谈，我会告诉关于那个女人……我已经和她结束了……”苏把茶倒在罗的杯中，也为自己冲了一杯，她加了一点奶，又加了一点蜂蜜……她闭上了眼睛，细细地体会着这久违的香气……
“不用……”苏不想听关于那个女人，因为朱莉已经给她谈过了——她是一个拜金的女人，一个道德观扭曲的女人，也是一个象貌丑陋，可怜的女人……旁观者的话最公正……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让这那件事破坏这么美好的一天……她十分珍惜他们重新相聚的甜蜜……他们喝着茶，下着棋，他们的欢声笑语，冲破了透明的空气，在欢笑的午后跳动……
屋子里的味道，让空气也变得有些浓了，粘了……空气的介质好象把他们腻在一起……
看着罗如此开心，苏忍不住想：之前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幸福来得容易，又来之不易……
天暗了下来，在空气中弥漫着亲密，他们共同地沉浸在爱里……
苏看了看天，忽然说：“我要走了，还有事……”
他对她说：“今晚不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