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她听到他在唱歌,起初以为他是喝醉了,后来她发现他并不带醉意。他的歌声断断续续:“你与我亲嘴,爱情比酒更美。”他所唱出的歌词,都是第一人称的告白,情意连绵,感慨真切。
“你甚美丽可爱,乱了我的心怀,”
“我的妹子,我的新妇,你夺了我的心……”
“你的爱情何其美,你的嘴唇何其甜……”
“我在野外遇见你,就与你亲嘴,谁也不会轻看我。”
“让我们以藤蔓为床,以青草为榻……在天地中合而为一。”
……
这样的歌词让苏感到有些难堪,她不敢正眼望他了,去厨房取了水,就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躲在屋里做了整整一个晨午的绣活。一直以为他是君子般让人信任,但这歌词确实有些敏感,苏听了脸上感到羞红。
中国的诗歌总是干干净净,华丽唯美的文字,把感情藏在平平仄仄的委婉里。
不过这歌的曲子倒是蛮好听的,她想向他打听歌的名字,又有些不好意思。
中午了,她与罗见了面,他并没有不自在。而是大方自然说:“GOOD NOON!”他正拖曳着铁制扶梯。
她问他:“你在做什么?”
“把墙壁上的裂纹修补一下。”他回答说。
塞国由于夏季干热高温,气温一般在西十摄氏度以上,冬季又阴冷多雨,这里的建筑也经历着炎酷的摧残,房屋极易裂口。这里每家每户的男主人,几乎都是称职的建筑工。罗每年假期都要回到塞,对他的房子进行修修补补。
苏站在下面,仰望了一阵,她发现只是压边的石膏条与墙壁和天花板之间有一些小的裂口,墙体上也有一些微小的裂缝。罗说,这些小裂口如果不修补,石膏条就会掉下来。
“让我来吧!”她对他说。她看着罗沉重的身体,压在一架摇摇欲坠的架梯上,实在是不放心。
“你可以?”他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是不信任的眼神。
“可以的,”她笑着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闲着心里难受,找点儿活做一天也好过些。她换了一件夹层的小花袄,戴上了塑料浴帽,戴了一双橡胶手套,有些细小的细,铲刀用不上劲,必需用手指去涂抹。她担心那些涂料会烧坏自己的皮肤。
按照罗的要求,这些地方,需要铲刀铲去灰渣,用腻子抹平,然后用沙纸打光,依次两到三次,干了以后再用涂料刷上两遍。
“那好,我去做午饭,今天我们吃烤鸡。”罗说着去了厨房。他在厨房里快活起来了,他打开了厨房的音响,歌声响起,那些CD全都是中国音乐。这让苏感到格外地亲切和温馨,把刚才紧张的情绪完全地抛在了脑后。
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后,他又出来帮苏扶一扶架梯。他担心苏会从架梯上掉下来,他认为那应该是他做的活路。“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她对罗笑了笑说。仅用二三个小时,她就把全部的缝隙补好了。
厨房里的食物也飘出了香气。他端来了香飘飘的咖啡,对苏说:“这是咖啡时间!”苏喝咖啡时,罗凝望着苏,看了她半天,象是在她的脸上有什么发现物。他拿出餐巾布来,在自己的口里沾了一点口水,然后在苏的脸上拭了拭。
“什么?”苏对罗的这个举动感到奇异。怎么可以用口水在别人的脸上涂抹的,这是一种什么习惯?难道英格兰人为人擦脸,采用的是中国人乡下的习惯?
“是涂料。”罗说。
“现在好了,干净了。”罗见苏还在用手背不断地擦式就告诉她说。其实,她擦的不是涂料,而是他的口水。
厨房里不断飘来很香的味道,还伴着滋滋的声音。“饭已经好了,我去拿餐具,你就坐在这里。”
乘罗去厨房时,苏去了一下卫生间,洗了洗手,又洗了一把脸。她有洁癖,不习惯有外人的口水,残留在自己的脸上。回到桌前时,罗已经把食物盛在盘子里,在桌上铺上了漂亮的餐巾,餐巾上绣着葡萄的花纹,我把把刀钗整齐地摆放在上面。他又拿来了一瓶酒,和两只高脚玻璃酒杯。
“这瓶酒是江和江能斯夫妇上次带来的。这是塞出产的上好的葡萄酒。”罗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瓶塞,往苏的玻璃杯里倾倒着,殷红的酒在杯里翻滚出一股美丽的流纹。把酒瓶放在桌上,然后端起酒杯对苏说:“为了今天劳动着的美丽女人……”苏的目光还落在那只酒瓶上。
这只酒瓶是很普通的那种形状,但商标却很特殊:商标上画着一位少女,她有着雅致的脖颈,裸露出白皙的胳膊与双肩……她的衣服从肩上滑下,雪白的胸脯在月光下裸露无遗;……她的长袍全部敞开,美丽的大腿在褶皱中若隐若现……上面的文字全都是花体,苏还没有读认清楚。
“这种酒的名字叫做“少女的甜吻”。”罗对苏说。
“少女的甜吻?这真是名如其实。”苏轻轻地摇晃着酒杯,殷红的酒顺着玻璃杯的弧线流动着,那顺滑的酒浪,象少女光滑柔嫩的肌肤,散发着芳香的气息……
苏还真的有些渴了,她啜了一小口,立刻品到了那甘醇甜美的滋味,她一下子就止了渴,那最甜蜜的甘露,在她的嘴里,心里,身体里回味着……
罗也喝了一口,那表情,象是遇见了他真正的情REN。
她看到他的眼神中生出迷离的神情……
“少女的甜吻”让天使和魔鬼,同在他们的身体中……他们在觥筹交错中,把酒言欢……音乐和美酒令人愉悦、陶醉。
喝下了一杯酒后,她只觉得心里很舒服,很快乐,渐渐地就有了些醉意。她举着酒杯,笑出了声,对罗说:“我敬英俊的你……”当咯咯的笑声传到苏的耳朵时,她都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这笑声听上去是如此地放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笑,有什么值得笑的?而就是觉得好笑,想笑,止不住地笑着……是笑那些好笑的词句,还是真正的快乐住进了自己的心里?
她的话也多了起来,她举起杯来对罗说:“好酒!”“好酒!”罗也说,然后二人一饮而尽。
罗又为自己满满地斟上了一杯,又为苏酌满。她平时是不沾酒的,什么样的酒她喝出来是一个味儿:辣,或是更辣。而这次酒下了肚之后,苏似乎有些口无遮拦,她借着被这酒挑起来的情绪,主动地问罗:“今晨,你是唱的什么歌呀?”
“什么歌?”他似乎忘了。
“那些词语很辣!哈,哈,”苏放开了说。
“是吗?”罗问她说。
“是的!那些歌词很可爱的……”话虽说出了口,在潜意识里她还在告诫自己:不能失态。然后她喝着喝着真的醉了。醉意中她听到音响里传出一首英文的歌。歌中唱道:“我遇到了一个中国姑娘,她的眼睛和身材都是那么迷人,我邀她一起去旅行,她也温柔地答应……”罗颇喜爱这首歌,在车里他也常常一遍遍地听……
“这次你女朋友为什么不来?”她嘻嘻地笑着问罗。
醉薰薰的罗,并不介意苏提到的这个问题。他告诉苏说:“她不想随我来这里,她对我说:你把这旅行的路费给我就行了。”罗的眼睛立刻通红,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伤心。他的表情从喜剧的色彩,换成了悲剧的面具。他对苏说:“她不爱我,她只爱我的钱……”罗说到这里就止住了,他不想过多地再谈他过往的经历。
这时音响里传来了土耳其风格的音乐,欢快也感染了罗的情绪。他对苏说:“你到厨房里去,再拿一瓶酒来!”苏看到那瓶“少女的甜吻”已经见了底,她起身去了厨房,翻遍了每个柜子,她也不知道酒放在哪里。她觉得自己有些站立不稳,头也有些晕。她正想去询问罗时,她忽然发现,有一个空酒瓶,和一只使用过的酒杯放在台面上——显然的是:罗事先在这里,已经给自己借过酒,浇过愁了。
她忽然清醒了许多,心想:这个任务可以停止执行了。
“酒放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苏走过去对罗说。罗正在随着音乐的节拍,晃动着自己的头。“我自己……”罗起了身,他摇摇晃晃地向厨房走去……忽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她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赶紧冲进了厨房,只看见罗倒在厨房的地面上……她吓坏了,呼喊着他的名字:“罗……罗……”罗双目微睁,对苏的呼喊充耳不闻……
这一惊吓,她完全地清醒了,冒了一身冷汗来。
“罗……罗……”她拍打着他的脸。不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她仔细地检查了罗的头面部,和他的四肢,看上去完好,没有损伤和流血。意识显然已经没有了,苏想再检查罗的其他生命体征:呼吸、脉搏。脉搏?苏颤抖的手指摸不到。呼吸?苏用是自己的手背挨进了他的鼻子,好象没有感觉到气息。
为了更加准确,她急中生智,从抹布上扯下一根丝线,放在罗的鼻孔附近。她看到了丝线的轻微晃动,渐渐地,她还听到了他的鼾声:他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