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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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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2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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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连载

第五章 “五四”洗礼绽蓓蕾

赴杭求学,时遇风雷激荡的五四前夜;求学地点,又是被誉为“南方五四运动”的浙一师。可以这样说,杭州的经历,一师的学习,是梁柏台人生的转折点。

当时的一师已经有梁柏台等人组织成立的书刊贩卖部了,学生们看的都是《新青年》、《新潮》一类的报刊,“四大金刚”们在课堂上已经开始教学生用白话文写作。至于学生自治会,竟然把食堂都管理起来了,学生的伙食费不是交给总务科而是交给自治会。可见当时的一师,真的是按照经校长与时俱进的思想在办学。经校长还有一句名言,叫自有家酿,不食沽酒。大意是我一师的家酿,即种种改革,实在是与世界潮流同步的(《一师风潮:一部大片的提纲》)。

梁柏台对自己要求极严,学习自我加压多多益善。1918年9月20日上午有两节国文课,梁柏台以为是作文,后来方知是说文,原来一师作文两星期才一次。梁柏台在日记中写道:“夫一月四星期,即一月两作也。一年而十二月,读书时间不及十月,一年之间所作之文,其有几希哉?古人所谓‘三多’(多读、多看、多作),斯言何谓乎?为此非特不能有进,将退步之不暇矣。此种方法余甚不欢迎。”梁柏台认为“师范为专造教育人才”,“国文吾国之国粹也,个人之所不能少也,国文不佳,为教员时将何以教小学之学生哉。而己国之国粹不精,虽各科学甚善,将教小学学生,亦专教以科学而不教国文。如此相传数代后,将国粹尽丧矣。国粹丧国亦遂之而亡矣,如此情形其害岂可胜言哉。”由此他警告:“当西人灭人之国,先灭其文字。朝鲜之亡,印度、缅甸之灭,亦皆先灭其文字,复辙当在,其不可鉴乎”(梁柏台:《浙江一师日记五则·八月十六日星期五》,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

但是梁柏台又为自己的学校自豪,他不止一次地对进步的老师和民主的管理发出赞叹,“现在各报纸上的谕[舆]论,说敝校是全国中等学校排起来,要算是第一个位子。我们的校长,比作北京大学的蔡孑民,陈望道比作陈独秀,袁易比作胡适之,《校友十日刊》比作北大的《新青年》”(梁柏台:《信札·1919年11月9日给袁修昌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学生方面,无论什么东西,不受教员的干涉,也不受教员的指导,劳动社、书报贩卖社……以及自治会的组织,都是学生的自动。就是今年所开的运动会经过的情形,错[差]不多与学校无干,统出于学生的自动”(梁柏台:《信札·1919年11月11日给何宝运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

1918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虽然主要战场在欧洲,但作为协约国的中国也属战胜国之一。教育部通知11月14日至16日放假三天以示庆贺,后北京政府通知11月28日至30日再放三天,而杭城提前于11月25日至27日举行庆典。梁柏台1918年12月给父母的信中描绘了杭州11月26日的庆典盛况:“提灯大会,学生数以万计。加之农工商界,街道拥挤难行,以旗下营则一望无际,唯有灯光诚盛事也。”但梁柏台清醒地认识到,“对于外人如此庆祝,而内讧未平,实可叹息也”(梁柏台:《信札·1918年12月给父母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他在给表弟丁宗华的信中更表达了自己的卓识远见:“吾中国冒协约之虚名,亦费浩大之黄金庆祝和平。试思内讧未灭,而徒庆人之和平,岂非可耻乎哉!今德国虽败亦不失为荣,协约虽胜,未免不考今日之条约为永远和平计”(梁柏台:《信札·1918年11月22日给丁宗华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

日历翻到1919年1月18日,第一次世界大战获胜的27个协约国,在巴黎凡尔赛宫召开和平会议。中国作为战胜国之一,派出了陆征祥、顾维钧等5位代表参加会议。巴黎和会不顾中国提出的维护国家领土主权的三项提案,背信弃义,把德国在青岛及山东的特权,全部转让给日本。

5月初,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失败的消息传到国内,激起各界人士的强烈义愤。5月4日下午二时,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以及工业、农业、医学、政法等十几所专科以上学校的3000余名学生,高呼“还我青岛”、“取消21条”、“外争主权,内除国贼”等口号,冲破反动军警的阻挠,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天安门前,举行抗议集会,并火烧签订21条时的外交次长、卖国贼曹汝霖的家——赵家楼。一场震惊中外的反帝爱国运动在北京爆发了。

5月6日,北京大学的通电传到杭州。当晚,杭州之江大学学生,聚集在总讲堂举行紧急集会,与会学生纷纷发表演说,痛陈亡国在即,强烈要求严惩北京政府中的卖国官员,力主收回山东主权,号召大家奋起救国。最后决定:通电北京政府和京校学生,声援爱国行动;联络在杭各校采取一致行动。7日,之江大学致电北京各校,表示愿为北京学生的后援。

五四狂潮席卷全国,也冲击着梁柏台。梁柏台虽然少有大志,胸怀天下,但来浙一师,当时的想法是毕业后回归故里教书育人娶妻生子,为教尽职为子尽孝为父尽力。届时,课堂上一袭长衫一杯清茶一支粉笔,假期里一顶笠帽一双草鞋一把农具,这样亦教亦农的日子风流潇洒舒心惬意。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当一个潇潇洒洒的教书匠和田舍郎。

但是新思潮的浸润,五四运动的洗礼,梁柏台开始舍弃“小我”,把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紧紧相连。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爱国学生运动的滚滚洪流之中。终日“东奔西走,精神全注于国家,无暇及于功课”(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27日给袁镜寰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当然也有一些师生,错误地认为领土主权事关政府,学生的任务就是读书学习。梁柏台听后悲愤交加,觉得国家生死存亡还有人如此糊涂,他在1919年5月9日给老师的信中说:“夫学生在校不能干预国事,此是国家承平之秋。目今借款也,密约也,莫非少数军人及卖国贼之私见。小民不学,虽楚歌四逼,而尚不知祸之将至也。此时学生而不发扬其士气,为小民请命,则国家养士何为?此北京大学生之所以起也。”“不意卖国奴以亡国为义务,以日本人之得中国权利为尽忠,断送了吾中国之山东半岛,则和平返[反]不和平。若也,今日学生不起而争论,则中国亡矣。”他感叹,“嗟乎!吾侪何不幸之至,而生此危亡之中华民国。”他表示,“良心不死,俱愿效死战场。身可死山东半岛不可失,头可断而青岛不可去,励其心志,鼓其热血,得还我土地而后已”(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9日给袁镜寰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

5月12日上午,杭州14所中等以上学校学生3000余人,齐集在湖滨公众运动场,举行联合救国大会。

大会后接着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移动着的“浙江省中等以上学校救国联合会”的横幅下面,是群情激愤的青年学生。他们沿着主要街道高呼口号,散发传单。游行队伍齐声高呼“还我青岛”,巨大的声浪如山呼海啸般地冲击着省督军署和省长公署。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梁柏台,感受到巨大的鼓舞。

到5月13日,杭州各校4000余名学生再次聚集省立公众运动场,声讨帝国主义侵略行径和北京政府的卖国罪行,并游行至傍晚才结束。当晚,梁柏台思潮翻滚激情对抑,在写给好友袁月乔的信中说:“假使青岛一去,廿一条件实行,我中华之亡可立而待。志士仁人,莫不痛哭悲伤。身可死而青岛不可失,头可断而山东权利不可亡。苟不良善之结果,而学生队俱愿为国而死”(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14日给袁月乔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第二天,梁柏台又写信给父母,表达了愿赴国难为国捐躯的决心:“……大学校罢课,各省中学校学生联合,以示威运动抵制日货,拒绝日人,唤醒国魂,而为自强之计。假使青岛一失,中国之亡,悬诸眉睫。青岛我中国之门户,门户去,则人家尚能保乎?所以国民愿死于今日,而不愿死于亡国之后。”

梁柏台为祖国的命运痛心疾首,“日本兵舰已布满我全国,凡一举动受其之监督。未亡国而失其自由,至于亡国其痛苦尚堪设想。”他为人民的命运忧心如焚,“青岛为中国咽喉,青岛亡,山东亡,中国亡,二十一条件实行,待朝鲜、台湾之惨苦将以待我中华之人民矣,中华人民其能受此惨苦乎”(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27日给袁镜寰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他是讲演部的重要骨干,“每逢假日出外演讲”,陈述国耻历史,疾呼“外争国权,内惩国贼”,希望“激励我睡梦、唤醒我国魂,得富强我中华”(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14日给袁月乔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梁柏台和同学们印刷传单,“分送人家去看,使中国的人民知时势的危急,亡国的惨痛。”他和宣中华、何今亮等组织学生军,每天操兵式操2小时,“预备为战士的后盾”。他后来给知新学校老师的信中说,“生等计五四运动到了现在,天天愁国家的将亡,东奔西走,尽量去做救国运动;几个月以来,不能得着平心静气去求学问这是顶可伤心,顶可痛切的一桩事。”但是“国家既然是这样的现象,那怕弃生命去救国,也不敢稍为退让的”(梁柏台:《信札·1920年1月2日给知新学校老师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一次梁柏台、宣中华、俞光浩等学生上街游行,当游行队伍来到西湖边,遭到军警的拦截和驱赶,并把他们逼到西湖边,还把梁柏台、宣中华等一群学生推到西湖之中。被同学拉上岸来的梁柏台,顾不得赶回学校换衣,继续把游行坚持到底。

为了表达对日本侵略中国的强烈抗议,当时杭州掀起了抵制日货、劝用国货的运动,梁柏台参加了劝用国货联合会,每逢假日,走街串巷,到处演讲,“使人民知国货之益,舶来品之害”,“捣毁日本人之招牌,使人民不知日本货之名”。将查获的“所有日本货,尽取之在新市场、城站两处烧毁,以为国民之先导”(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27日给袁镜寰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知新同学袁月乔已经从商,他去信告诫:“毋贪目前之利而遗国家无穷之害,凡关于外货禁止批发,免得财源外漏。尤祈劝道国民而知用中国货之利,用外国货之弊。例如人买一钱,收四万万同胞已不胜数矣,如此而往岂非外人之钱日增,而我国之钱日少”(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14日给袁月乔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

5月19日,杭城数万人在省公众运动场集会。会上梁柏台和宣中华、何今亮作了慷慨激昂的讲演,会后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学生、工人到处搜查日货,并将其堆集在公众运动场焚毁。知新校友袁镜寰让梁柏台代买一双“橡皮底鞋”,梁柏台回信说:“此系日本货,各店家既停售,无从购买。学生有共守规约,凡购买日本货察出者,受相当之责罚。且仇人之物,非弟所忍购也。足下亦一分子,有共同抵制日本之责任。弟甚愿足下勿购仇人之物”(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27日给袁镜寰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这年11月,父亲来信说寄父托买暖水壶,梁柏台在同月23日的回信中称:“杭城暖水壶有两种,一种日本出产的,式样有好几种,价钱‘起码一元零一点’;另一种是德国产的,‘货是很好的,但是价钱贵得不得了,起码要三四元之谱’”。“日本货是大禁的,在我的地位是不能买的,而且良心所不忍心买的。”

民不聊生和国难当头之时,1919年5月22日,浙江省议会常会不讨论开展反帝爱国运动,却提出“增加议员薪金”一倍。此举引起了爱国学生和社会各界进步人士的极大愤慨。梁柏台、何今亮等学生赶到议会楼上旁听,听到加薪案就要通过时,气愤地将茶杯、痰盂等杂物扔了下去,几位同学一把拉断电话线,然后冲进会场齐声喊打,吓得议员躲进小房间里不敢出来。学生进不去,就派人买来冥钱,点上火从窗户上方的眼睛窗里扔了进去,并讥笑着大喊,“你们不是要钱吗?给你们钱吧!”学生们守住大门,对想回家的议员一个个盘问,表示反对加薪才能放行。当梁柏台、何今亮胜利返校时,学校老师站在钟楼上拍手欢迎。

第二天梁柏台给知新学校老师的信中,详细介绍了阻止加薪案的经过。然后说,“一班卖国贼惟图私利,不顾大局,章宗祥、陆宗舆为今日之有名卖国贼,生殖于吾浙江,(国贼)已群起而问罪,将无留于国。而吾浙江又出产一豚犬议员,提议加薪,商学各界愈益起愤怒,无异火上加油。所以有致书谨告者,有传单毁伤者,又加以各报界讥骂。而此一班之冷血动物,竟利令智昏,而不能有挽回之一日。”“于是不得已召集各校学生,欲致一班豚犬议员于章宗祥之地位,不幸而地址不熟悉,被逃者至数十人之多,被打者惟郑立山、张鸿逵、包焕庚、方型、吴嘉彦、方殿华、张骐、王爰斯几人而已,恨不能一扫而空之,为小民出一息之气也。”梁柏台气愤地说,“试问今何时乎?今何势乎?今非外交急迫之时乎?今非内讧扰攘之时乎?当此之时,不能振兴实业,提倡教育,以保治安于将来,而专以营私。谓中国之危亡一班国贼亦非过言也。”梁柏台得知家乡新昌也有一议员参与加薪决议尤为气愤,几次“欲寄书以谨告恨,住址未详,不能有言,两赴会议不见一面。”梁柏台斥责这位老乡议员名“是人民代表,不啻人民蝥贼,寡廉鲜耻,贪利忘义,至于斯极。”要求今后“乌用此议员”(梁柏台:《信札·1919年5月23日给知新学校老师的信》,原载陈刚主编《梁柏台》)。

五四爱国运动恰似钱江浪潮,一浪高过一浪,5月28日,杭州学生联合会决议29日开始罢课,并致函全省中等以上学校一致行动。省长齐耀珊闻讯立即训令各校“一律放假”,扬言“如有学生抵抗放假情事,当处死刑”。警察厅奉令分赴各校,迫令学生离校,并通知各旅店不得容留学生。学生联合会将当局镇压学生罢课丑行通告全国外,重申罢课活动如期举行。

学生罢课引来了工人的罢工,6月9日杭州举行罢工、罢市的联合行动,“三罢”风潮席卷全省。6月10日,督军杨善德、省长齐耀珊终于致电北京政府,要求准予解除曹、章、陆3人的职务,以免激成“民变”。电文刚刚发出,北京政府被迫“准免”曹、章、陆命令已到杭州。6月28日是巴黎和会签订“凡尔赛和约”的日子,1919年7月1日的晨报记录下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协约国方面首先签字为法国,其次为美、英、日等国,依次到吾国代表签字时,吾国代表突然声明拒绝签字,和会各国因为之惊异。”五四运动“内惩国贼,外争国权”的直接目的已经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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