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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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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3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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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连载

第四十六章 永远不变是信念

无穷无尽的监狱生活,无休无止的悠悠思绪。她回想起自己的一生:40年前在上海,还是少女的自己就投身革命,参加如火如荼的五卅运动,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立志誓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30年前在福建,国民党反动派将她投进大牢,以“共匪坚定分子”罪名获十年徒刑,为了党和人民她愿把牢底来坐穿;10年前在上海,共产党公安机关以“出卖瞿秋白的嫌疑分子”罪名将其逮捕,无据关押10年以后再判徒刑12年,从此有期成无期,一直关押到今天。

与最后任丈夫所生的三个子女,也受到周月林的连累,支边到湖北阳新,从此再也没有返回上海。

她一次次地审视自己,一次次地发出疑问:“要是跟着邓子恢突围,自己的命运可能重写;要是不返回寻找秋白他们,不至于一起被捕入狱;要是保释时候设法逃脱,完全可以避免牢狱之灾。机遇一次次给过自己,就是自己压根儿没有想过这些。”

“为寻战友而被俘,我不悔:枪口之下救秋白,我应该;保护秋白遭拳脚,我愿意;仅有红薯让战友,我乐意;保释之际未离开,重回监狱失自由,我不悔;国民党判我十年牢,为了革命为了党,我不怨;爱人柏台献生命,儿子沙洲遭夭折,我自豪。现在受冤屈判重刑,我痛苦。这是自己忠贞不渝一生追求的党呀,怎么好这样冤屈了自己的忠诚儿女。现在,自己衰弱得像秋风中的芦苇,苍老得如树枝上的败叶。但我有这样的信念,乌云终将散去,阳光总会照临;公道自在人心,历史自有公论。”在山西这片黄土地上,周月林以更积极的姿态投入到火热的劳动建设之中。一天,日化厂突然起火,工人们拎水桶的拎水桶,端面盆的端面盆,纷纷赶来救火,就是近不了身。火势仍在蔓延,危险正在逼近,爆炸随时发生。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年已古稀的周月林一把举起一面盆水,往自己身上一浇,带头冲进火海。不一会儿,周月林抱着一桶已经燃着火苗的化工产品冲了出来。大家纷纷学周月林样子,往身上泼水后,冲进了火海,抢救那一桶桶行将爆炸的危险物品,人民避免了一场灾难,企业减少了重大损失。事后人们对周月林刮目相看,关键时刻这位瘦老太却有如此勇敢!(陈刚:《走近周月林》,中国文联出版社)

在山西榆次,周月林从没有放弃过希望,从没有停止过申诉。有时写了撕,撕了写,精神有些失常。1979年8月。周月林再次提出申诉,监狱负责人负责任地再次将其呈送上级。

她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衰老,时间一天比一天宝贵。如果戴着“叛徒”这顶帽子,不但见不到马克思,还会让先烈耻辱,后人蒙羞。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定要讨一个清白,一定要求一个公正。

此案涉及出卖瞿秋白,案情非常重大,历时已经数十年。有关部门再次进行认真核查,一次查阅当年的国民党报纸上,发现了“赤共闽省书记之妻投诚,供出匪魁瞿秋白之身份”的报道。这一发现,与党史部门新近掌握的郑大鹏暗中指认的资料结合起来,形成了瞿秋白被何人出卖的有力证据,从而推翻了原先“张亮、周月林出卖瞿秋白”的错误结论。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春风,也吹到了山西榆次。1979年11月15日,经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复审,终于为周月林、张亮平反昭雪。再次判决:撤销原判,宣告无罪,予以平反。周月林已经度过了长达25年的冤狱生涯。

这时,周月林已经73岁。

中国革命的长河,到这里拐了个弯,又滚滚向前。周月林,这位当年的苏维埃妇女部长,共产主义的忠诚战士,关押25年的“革命罪人”,曾经悲伤过,痛苦过,彷徨过,但就是没有绝望过,懊悔过,怨恨过。她相信党、爱戴党、拥护党,只要党的性质不变,党的宗旨不变,党的事业就会永葆青春,长盛不衰。

当组织提出给其行政十四级至十七级工资待遇时,周月林毫不犹豫地挑选了十七级。她觉得自己年老力衰,已不能为党和人民作多大贡献,十七级工资已足够了。山西省委组织部于1980年10月20日正式发文,周月林同志“相当行政十七级的工资待遇,从一九七九年十一月起执行,按榆次日化厂职工办理离休。”1982年,山西省公安厅劳改局转发山西省委组织部批复,“从1980年起按干部离职休养对待”,承认1925年参加革命的历史。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丰收的金秋终于降临到这片黄土地上。秋天,对北方来说许多树木都要落叶,在落叶前叶子往往变成黄色;但也有少数树种如枫树、乌桕、黄栌、械树等的叶子却变成了红色。榆次的秋天,红黄相间,煞是好看。绿的翠绿,红的艳红,黄的金黄,色彩斑斓,生机盎然。周月林常常流连徜徉,陶醉其间。

这时瞿秋白也已平反。周月林回忆与瞿秋白相处的最后日子,仍然历历在目;谈及瞿秋白之死,她感慨嘘唏:“瞿秋白解长汀不久,凶残的敌人枪杀了他。罪恶的子弹夺去了一位优秀共产党人的生命,扼杀了中国历史上一个难得的人才。他那用鲜血和生命写就的历史,却在‘文革’中被墨写的谎言所任意涂抹。现在被歪曲的历史已被重新纠正过来了。瞿秋白恢复了他应有的历史地位;我也有了今天,能将这一段历史诉诸人民。我没能目睹瞿秋白同志从容就义时的丰姿。但他在突围和被俘前后,那身处危境而坦然自若的态度,对敌人的清醒认识,对可能被俘和牺牲的充分准备,以及对革命同志的真挚感情,我是亲眼目睹,亲身感受的。”(周月林、陈刚、袁相标:《瞿秋白被捕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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