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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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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3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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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连载

第三十三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

中央明确规定,行军打仗不许拖家带口,小孩一律送人!

又一次转移,又一次出发。难舍难分的是只有2岁的小沙洲。为了革命,自己已经把一对儿女寄养在国外!行军打仗当然不能拖家带口,现在既然留下坚持斗争,因此有人建议柏台夫妇俩暂时不要将沙洲送人。

梁柏台坚决地说,“党有决定,我们不能例外!”

他和周月林商量后,忍痛将沙洲送给了东坑村一位妇女干部。

母子分别前的那个晚上,周月林一次次看着熟睡中的沙洲,沙洲是那样甜蜜而安详,脸上小小的酒窝盛着浅浅的笑,胖乎乎的手脚在梦中不安稳地摆动。周月林轻轻地吻着孩子粉嫩的脸蛋,几滴晶莹的泪水掉在儿子的脸上,让小家伙微微地一惊。周月林的眼泪,和着窗外的绵绵秋雨,一直流到天明。

天亮了,那位妇女干部早早来接沙洲,看着眼睛红肿的周月林,看着沉默不语的梁柏台,周月林递过沙洲时的一刹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儿子好像预感到什么事情要发生,突然爆发出了痛彻心肺的哭喊。那位女干部抱过孩子,只说了一句,“周部长,梁部长,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沙洲培养成人!”说完很快消失在茫茫秋雨中。

随着哭声的远去,周月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嚎啕大哭起来。梁柏台一时找不到安慰的话语,只是喉头涌起一片咸潮,心头升起一阵酸楚。

梁柏台喃喃地安慰着周月林,“别哭别哭,我们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党和人民。”

“当初为了革命,我把两个儿女留在了苏联。现在为了革命,又要把儿子留在苏区。我要革命,也要自己的子女……”周月林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呐喊。

陆定一的妻子,曾和梁柏台、周月林一起赶赴瑞金的唐义贞,就在母子即将分别的最后时刻,再一次敞开怀抱,把还未满月的儿子的小嘴,紧贴着自己的乳房。小嘴急切、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母亲的脸庞。唐义贞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婴儿的唇边,泪水与乳汁交融在一起。仅仅一个月后,年仅25岁的唐义贞被捕,在种种酷刑面前坚贞不屈,那么惨烈地血染刑场。

长征前十几天,时任红军家属局局长的范乐春,生下一个男孩正在坐月子。显然,一个“月婆子”是不宜随军征战的。那几天,范乐春的心情特别难受,很想把小孩托付给别人后随部队出发,可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托付对象。

邓子恢的妻子,担任中央财政部会计的黄秀香,刚刚分娩三天,急需分发库存的资金和物资让红军部队带走,任务紧急,刻不容缓,她把出生的儿子交给战友范乐春代为照管。随即匆匆赶往会昌县白鹅乡山区仓库,执行发放财物的任务。

范乐春义不容辞地接受战友的重托,拖着孱弱的身躯,把自己和黄秀香的孩子包裹结实,一个挂在胸前,一个背在身后。然后,挥泪告别即将远行的丈夫林伯渠,骑着马连夜从瑞金赶往百里外的会昌县,把两个用布包裹的男婴,托付给堂兄范美宏、郭发仔夫妇。范乐春告诉他们:“这里一个孩子姓林,刚出生14天,是我自己的儿子;另一个孩子姓邓,刚出生3天,也是红军的儿子。”当时,国民党军很快就要开进苏区,情况十分紧急。范乐春将两个孩子交给范美宏夫妇,恳请他们在兵荒马乱中救孩子一命,想办法将他们抚养成人。然后又匆匆骑上战马,追赶红军部队去了。(许人俊:《邓子恢林伯渠换子记》,《党史博览》2008年第6期)

临行前,贺子珍从邻居那里要来些棉花,把自己的一件灰布军装剪开来,一针一线地给儿子缝制了一件小棉袍……1934年重阳节,贺子珍在瑞金沙洲坝请父母做了桌团圆酒菜,但迟迟没人入席——毛泽东正染疟疾,在几十里外的于都独自苦痛;执掌着苏区财经大权的毛泽民更是忙碌,和钱希均匆匆来了又去。贺子珍开始坚持带着儿子走,最后也只好把小毛——毛岸红托付给留下来的毛泽覃和贺怡。等到毛泽东病愈赶回,不见儿子,只见眼泪汪汪的贺子珍。得知原委的他不禁大发雷霆:你也太狠心!等我回来,再看一眼抱走不行么?你们真蠢……那夜,毛泽东房里没有灯光。第二天清早,桌上有两张毛边纸,湿湿的,像是泪水泡过。其中一张写着:英(狗)、青(猪)、龙(兔)、红(猴)。(孔东梅:《我心中的外公毛泽东——翻开我家老影集》)

那柔肠百转却又坚毅决绝的身影,那泪流满面而又挥袖作别的转身。

那些被珍重托付的婴儿,那些留下的革命后人,随后的遭遇各异、命运不同:

小沙洲后来命运如何?主力红军一离开中央苏区,敌人就如虎狼般扑来,白色恐怖弥漫着整个苏区,残酷的军事围剿和政治清乡,收养沙洲的农村妇女干部,丢下自己的家不管,背着小沙洲昼伏夜出,转移隐蔽,最终还是被“还乡团”发现,被国民党抓入监狱,孩子染病夭亡了。

黄秀香完成财物发放任务后,随即紧跟红军小分队向赣南转移突围。行进途中,突然遭到敌人伏击。她的腿脚被子弹打断,战友将她救起,用箩筐抬着她继续前进,欲冲出包围圈。然而,敌人的火力太猛,红军小分队寡不敌众。战士们在枪林弹雨中纷纷倒下。伤残的黄秀香落入敌手,被抬到于都县城敌军指挥部拷问审讯。黄秀香受尽折磨,但顽强坚定,始终没有透露红军的去向和其他情况,最终被敌人杀害,时年24岁。可以肯定,黄秀香牺牲前最为挂念的,就是那个出生三天就分离的心肝宝贝。

瑞金和中央苏区落入敌人之手后,毛泽覃恐怕走漏消息,小毛毛会遭不测,就把他秘密转移到瑞金一个警卫员的家里。之后毛泽覃在一次战斗中不幸牺牲,小毛毛从此下落不明。 革命胜利了,毛泽东思念失散了的孩子,组织上派人四处寻找。在这四个丢失的孩子中,惟一有希望活在人间的,便是毛泽东丢失在中央苏区的第三个孩子毛岸红。解放前夕,贺怡曾四处奔波寻找毛毛,不幸因车祸遇难,毛泽东就说不要找了,让他留在民间,因此,找寻毛岸红也就停止。

这些留在苏区的革命后代,多数未能与亲生父母重逢,托付就成了永诀。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重逢了父亲或母亲,演绎的是另一种悲欢。

唐义贞烈士把儿子托付给范家,范家按辈分把陆小定取名为范家定。1980年福建省组织和公安部门受陆定一委托,代为寻找与前妻唐义贞所生儿子的去向。当周月林为唐义贞在长汀县四都乡圭田村产下一子,提供了确凿的证明后,范家定终于得以与父亲陆定一相认。陆定一要求陆小定不忘养父母的深恩,于是百家姓上出现了“陆范”这最新的复姓:范家定身份证上就有了这样的姓名——陆范家定。

林伯渠和范乐春的儿子,邓子恢和黄秀香的儿子,后来命运又是如何?本来经济非常拮据的范美宏原有一个女儿,如今一下多出两张活口,无疑是雪上加霜。恰好这时,一位家住洛口镇的农家妇女到邻居王二嫂家走亲,听着两个孩子因无奶可吃而发出凄厉的哭声,正在哺乳期的她主动提出愿意帮助喂养一个,范美宏夫妇就将哭闹得最为厉害的一个——就是林伯渠的儿子,送给对方抚养。哪知过不久,这位农妇的丈夫突然病逝。农妇为生活所迫,改嫁他人。范美宏将这位孩子转送到漳埠的一户农民家,漳埠的那家农妇后来也遭遇了不幸,范美宏又将这位孩子转送到靖石。就这样转来转去,林伯渠的儿子最终流落到洛口镇一户姓赖的人家。赖兆枝夫妇结婚多年而未有生育,盼子心切的他们将这个孩子抱回家,为他取名叫赖亚平。5岁那年,赖亚平上山放牛跌断了腿,由于无钱医治落下了残疾。为使赖亚平将来能有一技之长养家糊口,赖兆枝夫妇便在他11岁那年,将他送到了一个裁缝店学习手艺。

取名范宜德的那名男孩——也就是邓子恢和黄秀香的儿子,就一直跟在范美宏夫妇身边。9年以后,范美宏不幸病故。随后,其亲生女儿也不幸夭折。尽管经济状况更加困难,但郭发仔依然想方设法挣钱,支持孩子上学读书。范宜德稍大一些后,郭发仔托关系把他送进了一家伞厂当学徒,后来又转到烟厂当学徒。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林伯渠担任了中央人民政府秘书长,邓子恢担任华中军政委员会主席,兼第四野战军第二政委。邓子恢请人将其子(时已取名范宜德)和赖亚平找到武汉。当时虽有人告知邓子恢,范宜德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因赖亚平腿上留下残疾,邓子恢觉得不便将跛腿的孩子送还林老。因此,邓子恢便托人把范宜德送到北京林伯渠处,而将赖亚平留在身边,并将其改名叫邓苏生。一九五二年,范宜德(时已改名林秉苏)从其养母处知道了谁是他亲生父母时,邓子恢才将真情告诉林伯渠。但为了不影响孩子们的学习,二人仍决定“易子而教”。直到一九五四年邓子恢调到北京工作,两位老人当面向两个孩子说明此事的经过之后,邓苏生才回到亲生父亲林伯渠身边。他为了感谢邓子恢夫妇抚养、教诲之恩,纪念两位老人崇高的革命情谊,至今仍叫邓苏生。(《林伯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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