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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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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3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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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连载

第四十章 生死危难战友情

“呯”的一声枪响,划破了黎明之前的宁静。这是村口哨兵发出的信号:敌人来了!正在烘烤衣服还没有吃早饭的周月林,和大家一起,冲出了房门。

水口村一带,驻扎着保安十团的一个营,营长名叫李玉。这天早晨,李玉得到地主武装“义勇队”的报告,小迳村发现小股红军。探明情况后,李玉立即率领部队对小迳村进行围攻,分两路包抄上来。护送队且战且退,掩护着五人上山。

敌人包围圈越缩越小,把大家逼上了村外的牛子仁岽,才发现是座独头岭,后山坡陡崖峭无退路。不知谁发一声喊“我们滚下去”五人双手抱头不顾一切地滚了下去。

等到周月林清醒过来,举目四望,只见邓子恢走在前面,身边还跟着几位战士。

“跟着他走不会错,他在这里打过游击。”周月林一边想,一边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枪声渐行渐远,四周寂静下来,周月林暗自庆幸,总算冲出了包围圈。她转身四顾,他们呢?瞿秋白,何叔衡,还有张亮,他们一旦掉队就意味着什么?周月林来不及考虑其它,“返回去!”心中只有一种声音在命令着自己。

凭借着熟悉的地形,邓子恢很快脱离险境,回到四都,相遇陈潭秋和谭震林率领的红24师的一个营。而周月林则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焦急,期盼,周月林一边急走,一边找寻,心里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担心他们病老还孕行路难,恐落敌手遭不测。四周都是敌人,不能声张呼喊。山脚不远处,终于找到跌坐在一片乱草丛中的瞿秋白,苍白的脸上呈现出桃花般的红晕。

“阿妹,你来了,这下可好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瞿秋白,看见周月林时有种说不出的惊喜。瞿秋白此后一直亲切地叫周月林为阿妹,直到他们分开。

周月林扶起瞿秋白蹒跚前行,又遇见了张亮,张亮正茫然无措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但没有找到何叔衡。原来何老滚到一丘稻田里,已经身上负伤,敌兵搜完他身上的黄金港币后,为杀人灭口当场开枪打死了他。何叔衡终于实践了“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诺言。

敌人四处搜山,三人隐蔽前行,能清晰地听到敌人的吆喝声。敌兵逼近本该拼命逃离,脱离险境。可瞿秋白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吐血连连;张亮也全身疼痛,寸步难行。看见一间塌顶的破屋,瞿秋白恳求着对周月林说:“阿妹呀,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屋里休息一下再走吧!”周月林万分焦急地看看秋白,又看看张亮,张亮挺着个大肚子,每走一步脚后跟锥心刺骨地疼。她连声说着:“累死了累死了,就是死也走不动了。”周月林实在也想不出另外的办法,但觉得在这样的破屋子里休息不太安全,就只好轻声地嘱咐说:“你们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就在外面的草丛里放哨,千万不要出声,旁边可能埋伏着敌人,出来找我不要叫,轻轻拍两下手就可以了。”

安顿好瞿秋白和张亮后,周月林就来到不远处一片荒草丛边,准备潜伏下来察看敌人的动静。荒草丛中有一口浅浅的山塘,从外往里看云山雾罩,由里往外看却一清二楚。她屏息凝神,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这时,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得草木也仿佛停止了呼吸。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就会引来敌人的注意。正在这时,张亮腆着个大肚子,每走一步脸上一阵抽搐。接着瞿秋白也硬撑着跟了过来。由于身体极度虚弱,瞿秋白跳下时立脚不稳摔了一跤,站起来想就近靠在一棵小树旁坐下,又重重地碰得小树哗哗作响,惊动了山顶上的敌人。敌人一路嚷着向他们包围过来,隔着草丛喊道:里面有没有人?不出来老子开枪了!连喊几次不见应答,就向草丛搜索过来,瞿秋白三人只好“束手就擒”。这时已是正午过后,敌营长李玉派了4个士兵和1个勤务兵,将他们押往水口村。

张亮在前,周月林中间,瞿秋白走在后面。周月林突然听到后面“扑通”一声,一个敌兵嚷了一句,“补他一枪”,说着就端起了枪,拉开了枪栓。周月林猛回头一看,瞿秋白已扑倒地上,一支枪口正对着他的后背。

“不准补枪!不准补枪!”周月林命令似的喊声让敌兵一愣,他们调转了枪口。周月林乘机抢上一步,用身体挡住那黑洞洞的枪口。口里继续大喊:“不准补枪!不准补枪!”

敌兵大声喝问道:“为什么?他是你什么人?他是你丈夫?”

周月林看出敌兵的意图,怕路上遇见红军和游击队,想早点甩掉这个“包袱”,好快点赶回营部。周月林“不准补枪”的断喝创造了瞿秋白醒来的时间,也是大声催促瞿秋白早些醒来的信号。

周月林知道,瞿秋白是因为饿病交加才昏倒在地,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肯定会苏醒过来。果然,这时瞿秋白的头动了一下。

“他又活了!”一个敌兵喊了一声。

周月林扭头一看,瞿秋白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周月林想去搀扶,敌兵却不让她靠近。

瞿秋白终于慢慢地苏醒过来,敌兵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往前一推,要他快走。极度虚弱的瞿秋白踉跄了几步,终于站住。

在敌兵的威逼下,瞿秋白拖着沉重的脚步,又艰难地前行。初懂医道的周月林知道,极度虚弱的瞿秋白哪能快走?走得过慢或再次倒下,敌兵真的会补上一枪,那时再怎么劝阻都会无济于事。得想法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周月林故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走快点!”一个敌兵踢了周月林一脚。周月林依然走得很慢,这时冲上来两个敌兵,抓住周月林的两条胳膊,要拽着她向前走。周月林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喊着,“肚子疼死了,实在走不动了。”

敌兵看到这个阵势也没了辙,只好连连呵斥,让她起来。

“拉我就不走!”周月林提出条件。

“好好,你起来自己走!”敌兵无奈地回答。

周月林一行继续缓慢向前。路过一个小村庄,引来围观的百姓,百姓眼中充满着同情。周月林向一位年轻女子说,“肚饥了,有没有红薯给点吃吃。”那位女的说了声“有”,很快拿来三块红薯。

周月林知道,瞿秋白和大家一样,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还日夜赶路,昏倒是连病带饿的缘故。

周月林示意瞿秋白接过红薯,可是他不为所动。于是提高嗓门说:“这两块红薯你拿去吃,吃了好快点赶路!”瞿秋白明白了周月林的意思,大口吃下两块红薯后,把剩下那块递给了张亮。周月林这时也饥肠辘辘响如鼓,又向那位女子要了碗水,先让瞿秋白和张亮喝了,自己也喝了几口。接着继续赶路。吃了红薯喝了水的瞿秋白,精神好了许多。

傍晚时分,瞿秋白一行被押到水口村敌营部,护送队20多名战士也被关在那里。当晚没有审讯。

怎样应对敌人的审讯?瞿秋白等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问题,继续利用“红军俘虏”的假身份获得大家一致同意。接下来就是统一口供,掩护自己。瞿秋白让周月林先编。

“我叫陈秀英,是被红军抓去的一名护士。”周月林想了想说,自己当国家医院院长时学会打针、换药和接生,懂得一些医务知识,不怕敌人盘查。瞿秋白和张亮都说好。于是瞿秋白目光转向了张亮。

“我就姓周月林的‘周’吧,名叫周莲玉,是位被红军抓走的香菇客老板娘。”一听老板娘,瞿秋白和周月林同时看着张亮,张亮一时犯疑地问道:“怎么,难道我不像吗?”张亮三十出头,皮肤白皙,比较富态,还会抽烟,还真有点老板娘的范儿。瞿秋白和周月林同时点点头,连声说“像,像”。

“我就姓你这个‘林’,名叫林琪祥,原来是上海大学学生,后在上海同济大学学医,来上杭养病,不想被红军俘虏。”

“又是大学生,又学过医。你会看病开方子吗?敌人会相信吗?”瞿秋白所编口供引起了周月林的质疑。

“我要说我是农民或士兵,他们会相信你吗?现在要紧的是让敌人相信你的口供,不引起他们的怀疑。如果怀疑就完了。我们决不能小看敌人,他们难道连找一个人来指认都不懂吗?国民党里就有认识我的,还有投敌的叛徒,要找个人认认我还不容易。”瞿秋白这么一说,周月林也无话可说,瞿秋白确实像学生也像医生,还能像谁呢?

周月林为什么化名陈秀英,早在1931年7月5日,周月林和梁柏台从苏联回到上海,就商定化名陈秀英,梁柏台还以“儿媳陈秀英”的名义给母亲写过一封信。“陈秀英”化名不但梁柏台知道,梁柏台的母亲、大姐,还有周月林大姐、弟弟也知道。所以周月林并非随口所编。

张亮原名“张莲玉”,现在无非只改了一个姓而已,仍用旧名意在透露一种“消息”。

至于瞿秋白化名林琪祥,瞿秋白的“瞿”就是双“目”(木),即“林”,他就多次使用过“双林”、“阿林”的笔名。难怪鲁迅一看到“林琪祥”就知道是瞿秋白的化名。

这时,突然闯进两个敌兵,在人群中架起周月林就往外走。周月林一看不像传讯,似乎另有图谋,就拼命挣扎,一边脚踢牙咬,一边大声叫骂。躺在地上的瞿秋白仿佛也明白了什么,“嚯”地坐了起来,“唰”地一下子站起,握紧拳头,怒视匪兵,大有拼个鱼死网破的模样。敌兵见状,放下周月林,一把推到瞿秋白,悻悻地走了出去。

周月林一下子瘫坐在地,瞿秋白过来理理周月林的乱发,劝慰道:“阿妹,没有被拉走就好!他们是敌人,是野兽,我瞪着他们,倒要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脸拉你出去!”

“阿妹呀,今天我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妇女比我们男子还要多一层痛苦。”瞿秋白感慨地说。(以上情节参阅陈刚:《走近周月林》)

一介文弱书生,一个咯血病人,面对周月林惨遭蹂躏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怒眉冷对,极大地震慑了禽兽不如的敌人,保护了自己的阶级姐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品格?周月林对温文尔雅的瞿秋白多了几份认识,添了几分崇敬,心中油然而生一定要保护好瞿秋白的决心和信心。

第二天,敌人果然对他们进行了审讯,周月林等人按事先编好的口供巧妙应对,敌人问不出什么,就于26日押离水口,沿汀江而下,押解到上杭县保安十四团团部。瞿秋白和战士们关押一处,周月林张亮则关押在另外一个地方,周月林与张亮从此再也没有见过瞿秋白。几次审讯,结果相同,敌人信以为真,同意保释。

敌二营营长李玉的伯母,听说有个被红军抓去的护士,会接生又会打针,就去问“陈秀英”,如果真是被红军抓走的,真的当过护士,就愿意保释周月林。因为她的侄媳快要生孩子了。

没几天,李伯母真的出面将“陈秀英”保释,其侄媳在周月林的帮助下得以顺利生产。接生以后,周月林行动较为自由,脱身的机会不是没有,但是考虑到瞿秋白和张亮,自己一走肯定会引起敌人警觉,瞿张两人就更加难以脱身。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秋白、张亮一起得到保释,一起脱离险境。但怎样尽快脱离虎口?护送他们的队伍除部分被俘外,大部分已返回部队,难保此事不走漏风声。加上闽西大部分地方已被敌人占领,我方人员还会不断的有人被俘,瞿秋白的消息可能会传得更快。一旦敌人知道瞿秋白被俘,就会从被俘人员中找寻,被俘人员大都是工农出身或本地人,只有像“新科状元”一样的“林琪祥”是上海大学生、医生、江苏人,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可以说再也没有与瞿秋白相似特征的被俘者了,要在被俘人中找出瞿秋白实在太容易。周月林忧心如焚,保释宜早不宜迟!

可喜的是,上杭县城一家糖果店老板林鸿昌,因无后嗣,得悉张亮有孕,就向张亮提出,只要出生孩子归林家所有,就可将其保释出狱。孩子送人,张亮当然一百个不愿,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后再来找回孩子也不迟。张亮也就同意,因此顺利获释。

周月林找到张亮,悄悄地说:“瞿秋白还没出来,我们还不能逃走,否则要惊动敌人。使秋白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我们要尽快设法把他保释出狱。”她要张亮请林老板或其他商人铺保瞿秋白,自己则请李伯母去里面活动。

瞿秋白也在担心着两位同志的安危,他反复分析着周月林和张亮的假口供,认为并没有什么破绽,于是他顺势做了两件事:

3月9日写成笔供一份,陈述自己被抓原因,提出如能获释,“文书胜任,足可自负,担任医学上士,绝不至于尸位”。以此麻痹敌人。李玉看了“笔供”后让下属捎话:如果所述属实,可以取保释放。并建议林琪祥,可以写信给上海的朋友索取证明或在当地找到铺保。于是瞿秋白以“林琪祥”名义发出两信,通过周建人分别转给好友鲁迅和妻子杨之华:

我在北京和你有一杯之交,分别多年没有通信,不知你的身体怎样。我有病在家住了几年。没有上学。两年前,我进同济医科大学,读了半年,病又发,到福建上杭养病,被红军俘虏,问我作什么,我说并无擅长,只在医科大学读了半年,对医学一知半解。以后,他们决定我做军医。现在被国民党逮捕了,你是知道我的,我并不是共产党员,如有人证明我不是共产党员,有殷实的铺保,可以释放我。

这封没头没尾的信,初初看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鲁迅却一下子识破了其中禅机:“林”字“双木”即“双目”,是“瞿”字的上半部。在瞿秋白使用过的四十多个笔名中,这个名字只出现过一两次,它可以蒙混敌人,却瞒不过至交鲁迅的火眼金睛。(唐诤:《秋之白华——瞿秋白》,《北京日报》)

得知瞿秋白已经被捕,但好在身份尚未暴露,鲁迅迅速把信件转给了瞿秋白的妻子杨之华,分头寻找对策营救。

杨之华接信后,立即从邮局寄出两条裤子,还有鲁迅赠送的50元钱。鲁迅正在积极筹款,准备营救秋白出狱。

4月15日,瞿秋白再次“呈文”要求开释,或遣回江苏原籍,或留在上杭当教员、文书,决不私遁。为迷惑敌人和掩护自己,“呈文”中也写了一些“反共”和自污之词,“如蒙开释当报效党国”之类的话。

事情仿佛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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