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就说,岁月如流水。转眼来到民国十五年,也就是西历的1926年。
这一年,裘家小子满囤已经年满十四岁了。不,现在村里几乎没有人叫他“满囤”,连东家周世福见了面,都脸上带笑客气地称呼他“中华”。
只有他爹他娘在家里还叫他“囤儿”,他们当然有自己的意图。虽说蔡先生给囤儿赐了那么广大的名字,可说起来,“中华”二字,远远比不上粮食满囤实惠。事实上,直到他们家的囤儿读书到十四岁,他们家的米缸也从来没有装满过。不但如此,为了供囤儿读书,除了多租东家二亩地,裘二麻子这几年还当了周家的长工,一年到头在周家当工夫。家里那五亩半租地的活儿,则全落在翠兰身上。
对于儿子的学习,因为民国十年、十一和十四年间,当地实实在在遭了几次大灾,一次是大旱,两次是涝灾,家里实在供不上粮米了,囤儿竟也陆陆续续休了两年学。算起来,他只读了四年私塾左右。但就这四年私塾,他也受益匪浅,大凡拿起古今书篇,他基本能朗朗上口,且在蔡先生的辅导下,练就一手极秀气的正楷小字。
还有,从民国十五年起,东莱县和胶西县都开始教习新课程,分为国学、算术和历史,课程普及到村里,东莱县师范商请胶西县出了老师到大水泊东村专设课堂,使他又学会一手漂亮的算盘。
穷孩子家上学,比那些富人的孩子略有不同。比如钱管家的娥儿,只把读书当成玩耍,倒也能背几个字儿,能写几笔毛笔,先生布置的作业一般不做。包括村里的另一富户周世禄,论辈分是周世福的一个弟兄,家里也有数百亩地,地虽然少些,日子过得倒也富足。他有个儿子叫周步山,只比周世福的小儿子周步云小一岁,也在私塾里读书,也是蔡先生给起的名字。他爹为人低调,只知道放租子钱粮攒地,他却是生下来就是惯养的小子,一家人宠着哄着,一阵养成个天不怕地不怕,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要占三分理的王八羔子。
在这一点上,周步山倒比不了周世福家的二小子周步云。他原先倒不叫周步云,他一下生,周世福原给他起名叫“周云霓”,意为天上的彩虹,看上去光彩夺目,也是那年南蛮子来看宅子,听说他的名字,竟连连摇头,说:“云霓云霓,不过天上一彩虹耳,雨后一现,天一晴,烟消云散,这名字不好,必须得改。”
怎么改,南蛮子却无多少墨水,大概肚子里只会些易经八卦。周世福只得去央蔡先生,蔡先生倒也摸透了周世福的心理,听说他大儿子叫周步青,意思无非让儿子以后可以平步青云,故给他起了个大号叫“步云”,弟兄俩就是“青云”二字。周步云看上去瘦瘦弱弱,对学习却也用心,论起学业来,比裘中华丝毫不差,倒算是一个特殊的例外。
除此之外,其他的富家子弟,上学时在蔡先生面前还毕恭毕敬,下了课,或者放了学,就成了村里一群小霸王,整天追逐村里跑的鸡鸭鱼鹅,一时捉到,也敢提溜到村外寻处小树林,用火镰打起火,几个人杀鸡宰鹅烧了吃,倒也热闹。
不过,尽管他们整天尽着性子闹,却都怕周步云。
这小子,打小身体虚弱,脸上看着总有些青虚色,似乎弱不禁风,但是他的年龄一是大些,二是看上去弱不禁风,心却非常狠。村里有一个小富户,叫周世仁,家里有几十亩地,养了一条大黑狗,有天周步云从他家门口经过,那狗追着他咬了有几十步,亏他曾经听爹说过,那狗怕人蹲。于是连蹲了几蹲,那狗以为他蹲下拾坷垃,便放弃追逐。
没过三天,他却从家里拿了一个肉包子,里面塞进个打磨好的铁钩子,上面拴条绳子,一下丢到那富户门口,眼看那狗一口吞了包子,只一拽,钩住那狗的喉咙,再一使劲,那狗只是低声呜咽着,被他牵到树林里,又把绳子丢到树上,把狗吊起来,拿一根木头棒子劈头一阵打,直打得狗头喷血,溅了他一脸。然后,丢了棒子,掉头回家。到了家里,倒把他爹他娘吓了一跳,以为发生啥大事,再三问他,却一言不发,只是由着他娘给洗了脸。
后来周世福才知道儿子做下的好事儿。心说,这孩子倒也特别,分明文绉绉一个孩子,咋下得了那样的手?却等那周世仁上门来找,始终不见人家过来。大概也是冲着他家的门户势利吧?
满囤似乎和那周大春交往得要多一些,不过大春只上了一年私塾就不上了。而周步云,似乎又不太屑于跟那些富家子弟交往,他倒有些关注满囤,是因为满囤的学习成绩跟他相似。那些四书五经,他和满囤上到第三年时,基本都背过了,两个人的毛笔字儿,也都是字正笔润,简直就是摹写的范本,连蔡先生也经常称赞呢!
休学期间,满囤曾经跟着周步云上他家玩过几次,碰到周世福,倒还算和蔼客气。不过只要被他娘张彩红看见,便一定喊周步云进屋,也不知跟他说些啥,从屋里出来,周步云便说家里有事,让满囤先回家。
那一年过年,眼看着到了腊月二十八,周世福家里大锅煮了整套的猪下货。周步云约了满囤上村东的玉皇庙,偷偷塞给他一个猪耳朵吃。当时满囤从周步云手里接了猪耳朵,闻着香喷喷,看上去油旺旺,热乎乎的柔软,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粘,中间还带点脆岔。一时兴起,只几口就吞下,还把手指头好一阵舔,看得周步云直摇头。
不想偷猪耳朵的事儿又被张彩红发现,告诉了周世福,周世福闻听大怒,竟罚儿子回家面壁,小步云还不服气,跟周世福理论。周世福却严辞道:“你还小,还不懂。等到有一天你就会明白,那些穷户是不能惯的,一惯,就要上炕,上了炕就得侍候茶水酒肉。有了酒肉,就开始想你的田产。那些人,都是贪心不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心笨手脚懒,所以才会受穷。从今往后,你少跟那些穷鬼孩子来往,交往多了,总有一天,会把咱家这一大份家产给贪了去。”
周世福的话,他听的有些糊涂。那些穷人似乎付出的劳动并不少,一年到头都在忙活。不过,他们多数都是给富人家忙活,而且即使累得头拱地,家里的粮食也不够吃,自己家里有那么多好吃的吃不了,就给他们一点也错了?
过后,周步云也曾带着疑问去问蔡先生,说这天底下为啥会有富人和穷人?穷人家里真是吃不上肉吗?蔡先生沉吟半晌,道:“这不太好讲,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大概富人总是富,穷人总是穷,是天生的吧?”
“那些穷人真会抢富人的家产吗?”
“可能会,不过也不一定。要是他们有口饭吃,就不会贪心,只有饿死人逼急了才会做出逆天之事。”
周步云始相信,富人和穷人之间竟真的有隔阖。连蔡先生都这样讲,那爹说过的话自然就是真的了。从此绝少跟满囤来往,就是在学屋里,也不再和他搭话。
不过当时满囤在玉皇庙吃完猪耳朵后。一回到家里,他小嘴唇上的油光和手上的香味就引起裘二麻子的注意。裘二麻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他:“你偷着吃肉了?”
满囤见瞒不过,倒老实:“嗯!”
“打哪弄的?”
“是步云给我的。”
满囤向来叫周步云大号。
“是他给的?他是明着给你的?还是偷给你的?”
“他叫我上玉皇庙,是在那儿给我的,小半拉猪耳朵,才煮出来的,真香。”
“啪!”满囤脸上挨了一巴掌,眼看着泪水汪汪。
“爹,我咋了?是他给我的,不是我偷的。”满囤知道爹挺忌讳偷东西,当场一肚子委屈。
“知道不是你偷的,是步云偷的对不对?他要不偷,能偷偷摸摸带你上玉皇庙去吃?说到底,这猪耳朵不还是偷的?”
“不是,我自己没偷,是他给我的。”满囤还想争辩。
“啪!”又是一个耳光,这一次,打得满囤眼冒金星,鼻涕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
“哎!你干啥啊?咱囤儿不就吃了人家一点肉吗?是他主动给的,又不是咱偷的,用得着下这么狠手打他?囤儿,出去耍去,中午回来娘给你包箍馇吃。”
翠兰从外面进屋,手里端个面盆,一句话把满囤给解脱开来。她手里端着小半盆地瓜面,是准备包箍馇用的。何为箍馇?当地人风俗,富人家过年吃饺子,用白面做皮,里面包的是调好了馅儿的肉菜,那是汉民族流传几百年的真饺子,又鲜又香。穷人家过年没有白面,也吃不上肉,过年包饺子,只能用地瓜面做皮儿,做馅用的是富人家不稀吃的豆腐馇,再切点冬白菜萝卜啥的放里面,油星儿也没有,只是拌点盐,用地瓜面皮儿箍起来,这不是箍馇是什么?
吃的久了,穷人倒会安慰自己,说年黑夜里吃箍馇,是敬神请祖宗,所以不能沾荤腥,只能包素馅的。谁也不知道,这惯例到底往下传了多少年。直到现在过年,东莱农村还有包素馅饺子的。
满囤倒机灵,一见有人解脱,抬脚跑了。跑出门,耳听他爹还在着急地跟娘辩白:“倒不是说他偷,东家的东西轻易吃不得呢!弄不好,咱在这大水泊东村连呆下的地儿都没了。”
满囤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心说,能有那么严重?自己想想,却也挺没意思。是啊!人家家里有肉,那是人家的东西,自己就馋不住了?而且周步云为啥要偷偷摸摸拿了给自己吃?他爹周世福肯定不乐意。既是这样,倒是自己没骨气。
又一想,也怪,一年到头不见周世福一大家子干活,可人家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自己爹娘一年到头忙活,竟连饭也吃不饱,过年包箍馇,也没有一点儿荤腥,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事儿,原因到底出在哪里?他想不明白。
这样的疑问,先生会知道吗?倒不敢问先生,或者正如他在先生那儿偷偷看的那本《水浒》里所说,天下的穷人,真想喝酒吃肉,只有劫富济贫,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办法。
自从有了猪耳朵的遭遇,他就跟周步云疏远了。在他心里,穷人跟富人真是不能够耍玩到一块儿,即使是在一个学屋。
不过,分明蔡先生对他和周世广家的大春和夏至这些穷家子弟并不另眼相看。周世广家的大春和夏至都上学了,他倒一气儿供了两个儿子,至于女儿秋菊,早晚是嫁出去的人,干脆不让她去。
但私塾里的蔡先生又算是什么人物?富人吗?好像算不上。算他是穷人?他分明又衣食无忧,而且逢年过节,东家经常叫了他进大宅院吃饭,偶尔还满脸通红地出来,走起路来脚步倒也轻快。
就在八月十五那天夜里,满囤发现了蔡先生一个秘密。
所有生活在大水泊东村的人们,似乎没有人知道蔡先生这个秘密。
那天下午放学时,才出场院大门,满囤分明看到钱管家提了油纸包着的一个方盒,大步朝学屋而去。奇怪,钱管家经过时,风里居然带来一点点清甜的香气?满囤不由得用力嗅嗅鼻子,却听旁边周步云自豪地道:“你们不知道钱管家拿的是啥吧?这是俺爹让钱管家给他送月饼,俺家的月饼都是用炒长果仁加红糖做的,可好吃了。还有,除了吃月饼,今晚俺爹还要摆酒席请蔡先生呢!”
哦!月饼?满囤记起,他爹他娘每年八月十五也会在家自己做,不过他们家做的是地瓜面皮的月饼,里面的馅是炒黄豆碾碎了,再拌点小米饭,然后包好了摁成一个一个的剂子,放锅上烧火烘到地瓜面皮儿焦香。
那种月饼,也算是穷人家的一种美味。
可是,红糖和炒长果做的月饼,到底是啥味道?
满囤觉得自己的好奇心被无限激起来,想要赶快放学回家吃月饼的心思,早就飘到九天云外。
那天晚上,天上的月亮出奇地大,黄澄澄带些烙印,真像一个大月饼。满囤心说,那要是真的月饼该有多好?就摘下来狠狠地咬上一大口,准保又甜又香。
吃饭的时候,他娘端上来地瓜面月饼,一共是两个,给他一个,娘和爹分开一个。他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问裘二麻子:“爹,咱家啥时候能吃上红糖长果的月饼啊?”裘二麻子闻听,抬头看看他娘,摇摇头,道:“现在咱家没钱,等有钱了再说。”
“那啥时候咱家就有钱了?”
“这就得看你的本事。学好了书,给您爹您娘争气,考上秀才举人,自然就有红糖炒长果仁的月饼吃。”
“可是蔡先生说,现在已经不兴考秀才举人。”
“哦!”这个裘二麻子倒不知道,他只知道县里已经成立中学,是钱管家说的,说那学校是大鼻子的外国人办的,叫“识务中学”,原先只有小学,现在又发展了。说他儿子现在就在识务中学里,等中学毕了业,就可以考省立大学,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就是举人。裘二麻子当时记着儿子的未来,问,俺家满囤也能上识务吗?钱管家看看他,一脸不屑,说那学校都是西学,虽说东莱三十八乡,以后每年都要从乡里招生,怕是考进去也难哩!
钱管家向来说话堵人。一句话,裘二麻子就把心凉了半截。
“大概,现在上完省学就是举人吧!不管咋的,你得使劲学。你学的好,爹和娘供着你就有劲儿。”裘二麻子其时对满囤儿说。
翠兰听了,撇撇嘴,心道,眼看供一个学生那么吃累,就是学好了,还能当大官发大财啊?听他顺嘴胡说!还供着有劲儿,先前把祖宗留下的一亩半地给供没了。这两年又多租了东家几亩,眼看着地倒是越来越多,可都是给东家种的哩!五亩半地,一年得交给周世福折小米六百斤,这还是好年景。这两年老是水涝不均,眼看着年年欠租子,到秋收了蜀黍,大概剩不了几粒,过冬过春只能靠那半亩地瓜了。
满囤听到这儿,索性丢下那半拉月饼起身。心说,先生晚上要吃酒席,倒不是去偷他,只想看看明白,红糖花生馅的月饼到底是啥样子?
眼看着走出家门,裘二麻子就有些急:“囤儿,你干啥去?”
“我出去有事儿。”
“啥事儿?要作业去?”
本地人说法,“作业”是指做坏事。
满囤头也不回:“那个我不会,我就想出去耍会儿。”
以前满囤上了黑也出去耍过,穷人家孩子,吃了饭就上炕,哪有睡得着的?裘二麻子一时就默许了,看他走到院门,又追上句:“不许作业,早点给我回来。”
满囤一时出门,心里却啥也不想,就想着钱管家送给蔡先生那飘着甜香的四方盒子。走到空旷处闻闻,倒也能够嗅到风里一些油香气,大概再穷的人家,也凑合着做几个月饼过节吧?八月中秋节,是中华民族的大节呢!隆重程度仅次于过春节大年。
对了,今天上课时,蔡先生还曾跟他们说过八月中秋的一些典故,说是当年元朝建国之后,朱元璋欲联合各路英雄群而率兵反抗,苦于元朝统治者搜查严密,军师刘伯温便想出个办法,将写有“八月十五夜起义”的纸条藏于月饼中,提前分送各地义军与贫苦百姓。那年八月中秋,所有群众果然一呼百拥,一举推翻了元朝统治……
不过,朱元璋推翻元朝,却又建立起一个明朝,朝代变了,富人还是富人,穷人依旧吃不饱饭。这样的皇帝,倒不必当榜样。
满囤心里最佩服的是岳飞,觉得岳飞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他却也是跟了私塾周侗先生学文学武,后来文能应考中状元,武有一杆沥泉枪天下无敌,带兵杀伐征战,率八百儿郎大破十万金兵,率大军征北,几乎百战百胜。
每每先生讲到这儿,他都热血沸腾。心说,有朝一日,外族入侵,他肯定也会像岳鹏举一样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有一阵子,回到家里看到娘拿着针线缝补衣裳,他差点也跪到娘的眼前脱光上衣,求她拿缝衣针在他背上刺上“精忠报国”四个字。
趁了黑夜,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场院大门。再往里走,便是早已熟悉的场景。
周世福家的场院大门,不到夏收秋收,场院里没有收获的庄稼,一般是不关的。场院里数栋茅屋都偏南些,除了牲口棚油房磨房各占两间或三间房子,另外几间分别住着十来个长工,现时节,似乎也得了月饼酒菜,正在屋子里猜拳行令。
满囤走到私塾门口就不走了。蔡先生主持塾屋,因为这几年太平,倒没有锁院门的习惯,只是他那厢房有时挂把锁。满囤见院子里黑洞洞,就不敢进去,只拿鼻子用力地嗅,再也嗅不到什么。
天上的月亮,明晃晃地越来越高,而且越来越白。整个场园几乎都在眼底。满囤觉得自己站在学屋门口有些不合适了,黑灯瞎火,自己到这儿干啥呢?正想走,远远看见一个人摇摇晃晃,又有些强装镇定,一步一步朝私塾而来。
看到那身影,满囤吓了一跳,连忙跑到私塾西墙,那儿有一棵不知年月的古槐,一下子隐到树影里。
眼见那人到眼前,却不是先生是谁?先生到了门口,先不进去,只是回头张望一眼,似乎在看有没有人注意他,然后转身站定,只在学屋门东墙角解了裤子,对着墙角好一泡大尿。满囤心里不由得直乐,差点笑出声来。这先生,大白天看着文绉绉,有时看到哪个学生在茅厕外小解,竟怒颜厉色,想不到这黑夜光景,他自己会做这种勾当?
蔡先生尿完之后,便扎紧了腰带,似乎今晚心情舒畅,他却轻轻颠一下腰,突然略一收身,一个崩拳,接一个踢腿,再一招上架下打,然后一个起跳,来一个后空穿心腿,分明是一套拳路。只这一下,当场把满囤给惊呆了!
天哪!蔡先生原来会功夫?!老爹天天想找人教他功夫,想要让他文武双全,可是因为家里穷,收的米粮只够他交私塾学费,一年一年只好作罢。谁能想到,整天文质彬彬的蔡先生居然有如此轻捷的身手?
满囤一惊之下,犹豫也不犹豫,当即闪身出来,朝着蔡先生而来。
“谁?”蔡先生今晚真是兴奋,以为无人看见,试着活动一下手脚,不想大槐树后闪出一个孩子。月光下,倒也看得清,正是满囤,吓了他一跳。
“先生,我……?”满囤知道自己出来的有些突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是你啊?这么晚,你来干什么?”蔡先生一直对他印象颇好,此时见他无故到访,还撞破他的秘密,皱起眉头,颇为不悦。
“先生,我,我是吃完饭没事,在家没意思,只想找您听您说说杀鞑子的故事。”满囤撒了一个谎。这是他第一次骗先生。
“是这样。可是我今晚喝了酒,不想说故事,你回去吧!”
“不!”满囤想不到先生轻易打发他。本来是冲着月饼来的,眼下,他心思突然变了。
“你快走,不要对外说今晚的事儿,好不好?”
“不,先生……”满囤一定是憋红了脸,他想说拜师学武的话儿,可是却吐不出口,只好抬头瞅一眼月亮。
蔡先生一见,似乎明白了什么,却道:“你等着,我进去一趟。”
蔡先生疾步进了院子,耳听厢房门“吱呀”响了一声。满囤暗自庆幸,多亏自己没去动那门,一动,数百步外就能听见。
不一时,就见蔡先生出来,手里托了一个月饼,月光下,风儿轻柔,又开始流动着甜香的味道。
“给,拿着,拿回家去,和您爹您娘都尝尝。”蔡先生和颜悦色。
“不!”满囤终于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先生,求您了,收我为徒吧!我想拜您为师学武,也好保家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