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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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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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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英雄传》连载

第一十六章 至情至深

裘中华到讲习所的第一天当面见到王立训,当天就接上了课程。

王立训看上去挺年轻,只比裘中华年长几岁吧?其时戴一副宽黑边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彭先生说的真是不错,王立训一见到是彭先生亲笔写的的推荐信,分明态度立刻恭顺,十分客气地询问了裘中华的学业来历,并交流了国学方面的几个问题,立刻要求他接替一个刚被调到县政府上班的老师,下午就给学生上课。

讲习所的课程,无非是算术、国文、修身、音乐、国画等,王立训让裘中华教的只是国文一门。所里原有英语课程,听教算术的魏老师说,前些日子已被县政府师范科调整为教授《三民主义》。裘中华听到这儿便稍有不爽,想来王立训也是国民政府的人。

但是讲习所的待遇倒不错。因为是县办,而且省里最近恰好重视教育,给裘中华一个月的薪酬初定为大洋二十八元,生活上有小食堂,每天差不多花费三到五角够了。只是住宿是个问题,学校房子紧张,根本无可以住宿之地。裘中华也曾想回蔡家大院借住,一则离学校远,二则他和蔡小梅都是青春年少,又怕惹出是非。

无可奈何,裘中华只得等下午下课之后,托了新认识的魏老师帮助寻找闲房,幸好在东关城门南百十步,往西三十来步一条胡同,有一栋三间旧房,是一个独院,原房主处理房产去了岛城谋生,将房子卖给邻居,正好空着,讲定每月只要大洋一元。

裘中华闻听大喜,当天傍黑,立即跟着魏老师找房主带着前去察看。只见房子并不甚高,下有三层青石做底,往上青砖砌垒,两个木棂窗户,中间是一个木门。房子的顶,是青陶小瓦,这也是城里多数居民的样式。原先城里倒有些茅草屋,或者麦秸做屋顶,那种房顶不防火,逢年过节,尤其到正月十五,经常被烟花引起火灾,后来县政府就禁止在城区盖茅草屋,县城逐渐以青陶瓦居多。

等进屋后,正间却是一个灶头,靠北墙放着一张旧饭橱。往东又有一道墙壁,上有房门,进去,里面有一个黑漆的桌子和一个旧橱,再就一个旧杌子,顶面是方的,是宋代以来才流行的一种木制坐具,平常人家都有。另有一铺炕是土坯垒成,上面只铺些麦秸草,却没有炕席。

另外,这栋房子院内居然还有一口砖砌的小井,大概能容一个水桶放下,裘中华心说,这倒不错,有了它,生活就方便多了。

房子虽然旧些,似乎应有的物品都有。

看完房子,裘中华当场到房东家立了一张字据,并给了对方一块大洋。房东将一把老旧的套筒式钥匙交给他,双方算是办完手续。

房子订好后,裘中华对魏老师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请他帮着把放在钱月娥家的铺盖拿回来,再去买些日用品,然后晚上请他吃饭。

连忙带了魏老师往杂货店去,一到杂货店,钱掌柜正在上门板准备打烊。一见裘中华衣着打扮整齐过来,心里有些疑惑,问他:“月娥不在家,你来干啥?”裘中华笑着道:“我不找她,我是拿铺盖的,另外从您这儿买一张席子,一口锅,再买几包蜡烛和一封洋火,一个洗手盆和一块肥皂,一支牙刷和一包牙粉,另外再给我称两斤盐,有水桶绳子也给我拿一件。”钱掌柜犹豫一下,道:“你等一会。”然后转身进了内室。

魏老师在一旁听了很是诧异,问他:“哎,敢情你跟掌柜的挺熟啊?”裘中华微笑不语。不一时,钱月娥突然从里面跳出来,道:“中华,你啥时候回来的?让我找的好苦。”看到她爹进屋拿被子褥子,却又诧异道:“咋的了?你啥时候放这儿的?你不在识务上学了?现在找着事情做了?”

魏老师一看到钱月娥,再瞅瞅裘中华,似乎明白了:“好你个裘中华,原来还真是找到熟人了,可是,可是你们这是咋回事儿?”

魏老师当然看不明白,钱掌柜却先提着一个铺盖卷儿出来,递给裘中华,又回身将裘中华刚才要的东西都放一只木桶里,又提一卷捆扎好的炕席递给他。同时拿眼直瞪钱月娥:“回家去,说了你不在家,又跑出来干啥?”

钱月娥一见父亲撵她,当场嘟起嘴道:“咋的了?他是我同学,我们又没做出格的事儿。中华,你要买东西啊?”

裘中华摇摇头,顺手接了东西,问钱掌柜:“一共多少钱?”钱掌柜一伸手指头:“两个大洋。”钱月娥一听就不高兴了:“爹,你要打劫呢?”顺手从他爹手里接过棉被褥子:“其它的先拿去用,你不没钱吗?过后我去取就行。”

裘中华本来已经从口袋里摸出大洋,见她直挤眉弄眼,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想贪钱家小便宜,毕竟谁做生意都有个成本在里面,这可是两个大洋呢!一分钱不花,钱掌柜可就亏大了。执意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大洋,又对钱月娥挤一下眼,笑道:“先留下吧!否则这些东西我可不敢要。”

钱月娥瞪他一眼,把东西塞给他,只从他手里拿了一个大洋,剩下的推回去,回头递给她爹,却又换做一副笑脸撒着娇道:“爹,这要别人买东西,你挣多少都行,他可是我最好的同学,你就照顾照顾他吧,只留个本钱好了。”

说完,把钱往他爹手里一塞,也不管她爹愿意不愿意,回身拉了裘中华道:“走,我帮你买了便宜货,你得请我喝羊肉汤才行。”气得她爹在身后大叫:“月娥,月娥,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呢?你就要一块钱,我这还要倒要赔进五毛,这天都已经黑了,你一个疯丫头还往外跑,不怕人家笑话啊?你给我回来……”

往租屋送东西的路上,钱月娥知道了裘中华的近,听说他现在已经是师范讲习所的老师,很是高兴,说那以后可以有很多自由的时间交往。裘中华感觉只要跟钱月娥在一起,心情立刻无比畅快,且说话也毫无顾忌,前些日子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都想倒给她听。不过,关于去蔡家大院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她吧?裘中华想。

等到了租屋之后,看到里面四黑漆漆,钱月娥不由得皱起眉头,但是一看到身边的裘中华,又赶紧掩饰自己,道:“房子看上去有步旧,还算清静,你这也算在城里有家了。”

魏老师早看出他俩各自的意思,在路上已经知道他们都是读过书的人,思想开通,其时却笑着插一句:“屋子倒是不错,可就是还缺一个女主人,要是再加个人,那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呢!”

钱月娥自然听出魏老师话里的意味,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羞涩,微微笑道:“这倒也好办,赶明儿我让俺厢里王媒婆给他说个小脚闺女,还是大户人家,人家那小脚包的,一共有这么长,走起道来一颠一颠,像小蒜锤子捣蒜,倒是跟你上台唱戏也行。人家家里还开着粮油房,家产万贯,进了门你就当老爷……”

“行啦!你就不要糟贱我了好不好?还有,刚才您爹可是不让你出门,他是管不了你咋的?”

“他管他的,我又不是家雀,这几天一直在家呆着帮俺娘干家务,我都呆闷死了。咋的,你不喜欢我出来玩?”钱月娥心情转的挺快,突然就阴沉个脸色。裘中华一见她情绪不对,倒吓了一跳,毕竟很久没有跟她在一起说话了,一进城就想找她,他现在哪敢得罪她呢?

忙又赔了笑脸,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多嘴胡说了。要不这样,一会我请你和魏老师吃羊肉泡馍,羊汤铺那羊肉汤就是好喝,我可是有好些日子未吃了。”

眼看着屋子里已经暗下来,裘中华将所有东西放下后,和他们一起往外走。时间不长,他们就到了羊汤铺子。羊汤铺的掌柜一见到裘中华,笑着道:“这位同学,现在还在识务上学啊?有日子没见你过来了。”裘中华心说这掌柜的确好眼力,自己只跟罗教员和蔡先生,那次他爹来县城看他,另外就是和钱月娥,一共来过三次,他竟也记得清楚。便笑着跟他打招呼,问:“掌柜的贵姓,以前光来这儿吃喝,却一无所知,倒有些冒昧。”

“我啊!我姓徐,是打潍县过来的,在这东莱县里做羊汤生意可是有十来年了,熟的人都叫我汤头徐。”

“噢!是徐掌柜,我姓裘,以后会常来您这儿,请多照顾些。”

“不用客气,其实你倒不用叫我掌柜的,我这个小破店,也就叫个店罢了,以后你就叫我老徐好了。”

徐掌柜一边说着,一边乐呵呵去做羊肉汤。烧火的灶头是黄泥抹成,里面烧着煤火,旁边搁一只风箱,一拉就往上冒火苗儿,灶头上放一口汤锅,里面加了煮羊肉的老汤,再加一勺清水,然后拉动风箱,眼见羊汤很快沸腾起来。煮好的羊肉羊杂早就切好放在一个大陶泥盆里,老徐随手抓了三大把放在锅里,用勺子搅开,又开始拉风箱。一阵锅又开了,另取三只粗大瓷碗,里面分别放上盐和切好的葱花、香菜,还有食醋,然后将煮好的羊肉羊杂分别勺到里面,再用小勺从一个罐子里勺了三小勺胡椒面分面撒进碗里,三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就做成了。

在等羊汤之时,裘中华又想起罗教员第一次带他来时情景。现在,罗教员到哪里去了?他还能再回东莱县城吗?还有那个洪铁匠,他现在回村了?罗教员当初向他推荐的那个党还存在吗?想不到现在师范讲习所里也开始学三民主义,这恐怕都是李明复的套路吧?不知道洪铁匠到底知道多少,明天正是礼拜天,得想办法去找找洪铁匠才好。

“羊肉汤做好喽!”徐掌柜端了一个盘子,一下将大碗都端过来放到桌子上,热气腾腾,微微冒着一点酸辣味道。

“那,徐掌柜,麻烦您再给我们拌个羊头肉,然后再炒盘长果仁吧。”裘中华今天心里高兴,看着钱月娥也高兴,索性就大方一回,又问钱月娥要不要喝酒,钱月娥说:“我才不喝那种玩意呢!要喝你们自己喝。”

徐掌柜闻听,连忙又给裘中华和魏老师各打了三两白酒送过来,另外要的两个菜一阵也送上来。两个人喝着酒,顺便也就熟络了。魏老师是东莱西北侨乡星湖镇魏家庄人,祖辈曾有结伴出东南亚的,辛苦劳累积攒些钱,也学着在外国经商,竟有不少发了财,后来又把家乡诸如草帽等编织物品贩运出去,仅那头盔式草帽,本地收购一顶贩到南洋,卖价银洋六块,因贩运而巨富者甚多。有了钱,众华侨便集资回乡办了一所私学。魏老师家也是因这些编织手艺,生活条件有所好转,得以有机会到私学学习,后因学业进步被送入识务上学,他是上一届真正的毕业生。

大家一阵吃完,裘中华和魏老师两个人却也都有些晕乎乎。三个人出了羊汤馆,裘中华先问钱月娥:“你是不是要回家?我送你回去吧!”魏老师现在真正借了酒意,又着笑道:“裘老师,不如你们俩直接回新家得了,都是新时代青年,那些封建的东西早就被打破了。”裘中华闻听立刻沉了脸道:“就闭上你的嘴吧,看人家要恼了,你少给我惹事。对不住,我要先送她回去,你就自己回去吧!”

魏老师自己有住处,便朝他们挥挥手,一阵风走了。

现在,大街上只剩下裘中华和钱月娥。天色挺晚挺黑,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小县城其时根本没有路灯,天上只有一钩弯弯的月牙儿稍稍照得一点明亮。

或许是魏老师的话刺激到了他们俩。魏老师一走,两个人站在淡淡月光下,现在互相看看,竟有些尴尬。

还是裘中华先打破沉默,道:“时候真不早了,走吧。”

“明天一早我再来找你好不好?”

“不行,明天我要出个门,到城外去拜访个朋友。”

“我也要去,你带上我。”

“不行,你去不方便。”

“你有事瞒着我?你要不愿跟我在一块儿,趁早说。”钱月娥忽然就生气,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

“哎,你听我说,我真是有事情,月娥,你别生气好不好?”

裘中华紧追几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钱月娥再使劲挣,却被他一用力,一下扑在他的怀里。裘中华有些慌了,想要往外推她,却不料,钱月娥的两手一下环抱住他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前。

“你说实话,你心里真的有我?”钱月娥现在其实无比紧张,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跟男人如此亲近。她本来不想让自己的内心彻底暴露,但又管束不了自己的举动。

“我这次回来,第一个想找的人就是你。”裘中华本来也想掩饰自己,但是现在他的怀里拥着钱月娥,内心的一堵墙仿佛一下子打破了,干脆直言相告。

“你昨天就到县城了,那咋不来找我啊?自从上次一别,真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不知道人家心里有多惦记你呢!”

该死,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昨天他可是跟蔡小梅在一起呢。似乎蔡小梅对他也是有点意思,可是因为已经有钱月娥在心里,所以他对蔡小梅只有尊重吧?不错,应该是这样的。

“月娥,请你记着我今天晚上所说的每一句话,我这辈子想当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不管说啥话都算数。你放心,我一定会非你不娶……”

第二天上午,裘中华又一次去了城东桃源徐福村。

现在,已经到春暖花开时节。

裘中华步行出了东关城门,行不几步,发现荷花塘边的垂柳枝条已经绽开毛茸茸的浅黄叶蕊,远处的冬麦田里,麦苗儿已经由枯黄变成深绿。再往前走,沿途却有数个个小果园,里面桃花花蕊乍吐,满园春意盎然。

春的风光,总能给人一些兴奋快乐。但是,这次能见到洪铁匠吗?如果见不到,那他的希望又要落空了。罗教员,你到底去哪里了?

一路上,裘中华怀着无比矛盾的心情赶到了桃源徐福村。

这次却是意外惊喜,他终于找到了洪铁匠。

在桃花源村南一座柴篱笆的院子里,裘中华终于见到了洪铁匠。眼前的洪铁匠,年龄在四十多岁,身材不高但很敦实,而且两眼很有神,一看就是个实在汉子。

只是,二人初次见面,彼此都有些陌生。

“你要找谁啊?”洪铁匠看似面无表情,两道剑眉上挑,眼睛很有精神。

“师傅,您能帮我打两把西瓜刀吗?”只这一句话,裘中华分明看到,洪铁匠眉头稍稍跳动一下。

“可以,不过价钱可是挺贵,你要吗?”洪铁匠不动声色道,同时眼睛里透射出几分期许。

“洪师傅,您认识罗教员吗?罗书峰,原先在识务教学。”

“他是谁?你跟他是啥关系?”洪铁匠真能沉得住气。

“我是他的一个学生。去年他从识务调走时,特意说明让我直接过来找您。我当时来过一次,可您外出了。”

“原来是这样。外面风大,快到屋里说话吧!”洪铁匠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裘中华和他一起进了屋。屋子并不太高,里面还有些烟炝得黑暗。洪铁匠请他到炕沿坐下,道:“你是中华同学吧?你的事情罗教员都跟我说了。其实前些日子他曾回过一次县城,但是没有找到你,因为学校被刘永年占领学生已经放假。他说这几天还要回来一次,并且想要回来召集开一个会。这样,啥时候等他回来,我就跟他说一下。你若是有事情,我可以传信给他。”

“倒也没啥事情,我就是想见见他。对了,我现在已经在师范讲习所教学,联系很方便……”

这次城东之行,裘中华很是兴奋。他兴奋的理由,无非是快要见到罗教员。不知为什么,自从罗教员走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心情失落,似乎自己突然失去了人生的方向。虽然现在衣食无忧,但人活在世上,总得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吧?包括罗教员所给的那本书里提到的,要为大多数人的幸福而奋斗,大概就是这样。

他回到县城之后,又平静地度过一段日子。因礼拜天总是无事,又到星期天时,他索性去找钱月娥。钱月娥其时正好在店里,远远看到他朝店里走来,却不敢跟她爹说,只是稍稍向外面摆摆手,不让裘中华进店,然后跟她爹告假说:“爹,今天是礼拜天,我想出去玩一会儿。”未等她爹批准,早一阵风跑出店门,和裘中华小跑着出了东城门,直跑到两髻山上。

眼前的山,长年的青松一直葱绿,半山坡上仍是荒草凄凄的感觉,但在那枯黄的草中,已冒出莹莹嫰绿。不远处,还有一片果园,里面种着数株桃树,里面粉色的桃花点点,分明透着鲜活的生命,而桃园周围围种的丛丛迎春花,则已绽放出金黄的初蕊。

“呀!那片桃园真美,还有那些迎春花。”

“迎春花?是哪一个?”裘中华却不认识。似乎老家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花。

“就是那些黄色的,走,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人一齐拔脚轻快地跑过去。直到桃园边上,围种在桃园四周的丛丛迎春,大概有半人来高,细细的枝条上缀满黄色的花蕊,密密麻麻簇成一团,像一团团跳动的火苗,看着让人心情澎湃。

裘中华惊奇地道:“这就是迎春花啊?”

“嗯!每年春天,这两髻山上就属它开得最早。”

“开得最早,因为它是春天的使者,万物的先行者。月娥,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知道共产主义吗?”

“共,共产主义?是什么东西?我可没听说过。”

“嗯!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它并不是什么东西,它是一种信仰,怎么说呢?我觉得它就像是迎春花,对,它一定会是穷人的春天。它认为天下所有穷苦人可以联合起来闹革命。革命的好处,是让天下所有的穷人都能吃上饱饭……”

裘中华的眼前,立刻幻化出父亲和母亲在田地里操劳的情景,他们的辛勤终于有了收成。场院里,夏天堆的是麦子,秋天收获的是满场的蜀黍和谷子。家里的锅上冒着蒸气,一揭开锅,却是满锅冒着腾腾热气的大白饽饽……

“中华,你在想啥呢?”钱月娥发现他脸上奇怪的表情,很是不解。

“没啥,有点儿想我爹娘了。”裘中华连忙掩饰。他心知,目前对于钱月娥来说,他刚才所谈论的问题暂时不能够深入。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压抑,无人可以诉说,这才稍稍跟她交流一点心得。

“这倒正常,你离他们那么远,整天又不回家,连个帮你做饭洗衣裳的人都没有。不过,以后有啥事情你可以找我啊,包括洗衣裳啥的,不管啥事儿都行。”

“不管啥事儿都行?你可是大家小姐,我可用不起。”

“说啥呢?你笑话我?”钱月娥当时急了,立刻举起手攒紧前头捶他。裘中华扮个鬼脸朝她一笑,迅速顺着空隙一头扎进桃园,只见满园桃花人影交错,前方树丛中忽然出现一只锦鸡,一头扎进草丛躲着不动,只露外面七彩尾羽,华丽异常。裘中华立刻驻足,却被钱月娥一把抱住:“我抓到你了。”裘中华小声道:“别动,看我抓活的。”钱月娥始见到那山鸡尾羽,惊喜地大叫一声:“啊,真漂亮!”只见山鸡惊得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向上一扑棱翅膀,却被一根桃树枝给撞下来,连同数片桃花瓣儿。再看山鸡,只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然后再爬起来,两条腿健走如飞,瞬时不见了。

“都怪你,否则我就抓活的了。”裘中华嘴里埋怨。

“小气鬼,一只山鸡有啥了不起?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一只山鸡啊?算了,我要回去了。”钱月娥立时嘟着嘴装恼,且松开抱他的手,扭身就走。裘中华回头一看,又急了,道:“哎哎,你别急着走啊?我说着玩的。月娥,月娥你等等我!”

大概钱月娥也没打算离开他吧?因此步子迈得并不快,只是几数步,裘中华就追上她,一把抱住不放,只见钱月娥的脸早一片绯红,旁边又有一枝桃花正巧在她脸的一侧,人面桃花相映,分外妖姣,裘中华不觉看得傻了,就直直地盯着她,直看得她羞红着脸深深低下头去埋进他的怀里……

不知不觉又过去两个多月,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

这两个多月里,裘中华觉得自己心情无缘快乐。对于未来,他不但有了一个信仰上的希望,更有钱月娥这样一个心仪的女孩时时陪伴着他,经常跟他说说闲话。而且她说到做到,真是把他的脏衣裳全部包洗。

鉴于她的主动表现,裘中华不得不经常买回来一些鱼肉做顿好吃的犒劳她。

当然,尽管裘中华的薪酬挺高,但在生活上他仍然十分节俭,除了必要的生活花销之外,他也想尽快攒一点钱。老家的房子的确挺破旧,他想攒够一定数额,等过些天回一趟家把房子修缮一下。万一打算和钱月娥结婚,他不能让她还住那三间破旧的房子里。

这些想法,他从来都不告诉她。钱月娥自己心里却也明白,他现在是在乎她的,而且他从内心里早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直到有一天他从上午时就出门了,说是去城东有点事情。她要跟着,他还是不让她跟去。等到天傍黑时,她到租屋瞧他,见他还是没有回来,心里担了一点心事,只好在院子帮他收拾晒干的衣裳。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裘中华终于回来了,而且捎了些菜和一小瓷坛老酒。他一见到钱月娥,就无比兴奋地说今天有一件大喜事,想要跟她喝几杯酒祝贺一下。她本来想回家的,禁不住他兴奋心情,只好答应了。

于是,钱月娥主动帮他洗菜摘菜。看他亲手做了清蒸鲤鱼和糖醋藕片,又用鸡蛋炒了一盘韭菜,又切好一盘猪下货。大概他真是遇上好事了。

钱月娥帮他在灶下烧火时,盘问他:“你今天到底咋的了?到底碰上啥喜事了?”裘中华道:“真正是大喜事,不过必须得保密。”钱月娥沉了脸,道:“不说就拉倒,连我都瞒着?知道你心里没我,懒得问你。”裘中华见她带些气恼,只好凑到她面前赔笑道:“不是我不跟你说,是真不能说。人家说了,是个男人,就得保守秘密,不然就有掉脑袋的危险,有可能还会连累家人。”

“啥?还,还掉脑袋?这掉脑袋的事情也值得你这样高兴?”钱月娥当场大惑不解。

“当然了,因为我现在终于明白可以如何帮助穷人了,像我爹我娘他们,还有天下千千万万的人。你说,这算不算是一件高兴事儿?”

“是这样?也算是吧。行,不说算了,赶紧做菜吧,吃完饭我还得回家呢!”

裘中华却也不急,钱月娥只得耐着性子听他哼着东莱地方民谣慢慢做菜,词儿却是:“种田的吃秕穅,卖盐的喝淡汤,织布的没衣裳,盖屋的家里泥巴墙,穷木匠整天找着爬爬凳一张……”钱月娥直摇头,道:“你唱的是甚来?不过说的倒像乡下穷人那些事情。”

裘中华唱到这儿,笑着瞅她,而且一脸坏笑,又唱道:“嫚儿嫚儿使劲扭,一扭扭到十八九,做条鲤鱼上锅头,馋死你个傻丫头……”

只唱到这儿,钱月娥却不让了,从灶上拿起拨火棍,劈头要打他,裘中华一闪,拨火棍竟戳到他的脸上,本来拨火棍才从灶火里拿出来,而且烧得乌黑,裘中华脸上添块黑记不说,当场烫得“哎哟”一声。钱月娥吓了一跳,立刻意识到下手重了,忙丢了棍子起身扒着他的脸来瞧,裘中华趁机突然在她脸上亲一下。只这一下,钱月娥登时红了脸,一把推开他,又蹲下身子拣拨火棍。裘中华一见当场慌了,他手上正切着猪头肉,连忙放下手呈菜刀,一把抱住她告饶,不敢让她再动弹。

钱月娥只是挣扎几下,见裘中华一脸惶惑紧张,心中立时一片阳光灿烂。裘中华心中微微一动,突然紧紧把她拥在怀中。钱月娥意想不到他会如此,又都是初夏,身上穿的又少,不但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分明还能听到他的心“咚咚”跳得越来越急,而且他的呼吸也是越来越沉重,还有,男人身上散发的一种令人兴奋而困惑的味道几乎将她窒息,一时之间,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就觉得眼前抱着她的男人胸脯好结实,只想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到上面寻觅心灵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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