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西历年底,在大水泊东村,由裘中华和罗书峰合力拉起的抗日救国会终于正式成立。
其时,为了掩护罗书峰的身份,周世福答应把村里的私塾重开,让罗书峰挂一个老师的头衔,也好掩人耳目。
他们成立的抗日救国会,是以周世福家中十来个人的保卫团为基础,裘中华又从村里发动了周大春、周夏至,还有陈大娘家大壮,以及其他一些穷苦子弟参与,一共四十多人。裘中华将成员共分成三个小队。周三太懂军事,由他率领第一小队,称小队长。周大春是第二小队长,周夏至是第三小队长。裘中华和罗书峰商议,先把队伍名字确定为“抗日救国会”。他原想推罗书峰任会长,罗书峰高低不同意,说他对带兵打仗并不精通,要求裘中华自己担任。于是裘中华只好让罗书峰当了副会长。
拉队伍需要有服从,裘中华想起当年自己在冷国荣队伍里呆过,他定的那“八条军规”,其中有几条倒也实用。便拿出来稍稍改编一下,当成抗救会的会规。没有规矩,队伍就是一盘散沙,这个他和罗书峰、周三太都懂。
不过,要想跟日本军队对抗,队伍肯定还是弱小了些,而且最关键的是缺枪。周世福家原先只有十来条枪,都在周三太所带的那十来个人手中。那些新加入的会员几乎都是扎枪和大刀片儿。
幸亏彭先生还给了一些大洋,裘中华立即托人拿大洋上岛城等地去买枪,好不容易买回来八支快枪、四支盒子枪和一百来发子弹。八支快枪,先给大春和夏至两个小队各四支。四支盒子枪,裘中华给了罗书峰一支,周三太和周大春各一支,自己留一支用。周夏至看见盒子枪,羡慕得不得了,裘中华无奈地道:“眼下就这么多,还是一步步来,以后有了再发给你。”
那天在场院里集合队伍,罗书峰从私塾里出来看见,心头略有担忧,对裘中华道:“咱这枪可太少了。咋办呢?”
裘中华:“我这几天也正寻思这事。其实还有一个途径,由此向南二十来里,就有一支现成的武装,是冷国荣的冷支队。他的人马原来不少,要是把他拉过来最好,日本要是来了,咱立马就可以跟他们真枪实刀地干上一场。所以,我想去他那儿看看。”
“你想去找冷国荣?听说他是咱东莱南乡最大的土匪。你还敢去他那儿要枪?不行,这太危险了,听说他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听罗书峰如此说,裘中华不由笑了一笑,道:“他倒魔他的,估计他还不敢把我咋样。这样,我今天上午就去他那儿看看。”
“你一个人去很危险,我不同意你这么做。”罗书峰的担心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放心吧,应该没什么事。这些年来我倒经历了不少事,不都平平安安过来了?”
裘中华一边说着,一边喊来周三太,让他组织人抓紧训练,首先要教大家轮换着学会瞄准打枪。他又把腰里的盒子枪拔出来交给罗书峰,让他代为保管,说带着它不方便。然后他又去了周世福家,想要借一匹马一用。周世福二话不说,立刻喊钱管家给了他一匹马,裘中华跃上马背,快鞭打马,匆匆走了。
他这一次找冷国荣,自己抱了很大希望。毕竟,当年的冷国荣虽然名声在外,但是他还算是仗义吧?单是他那八条“军规”,就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可是,这次见冷国荣,竟让他对冷国荣改变了一些印象。
平原上的土匪跟山上的土匪一样,一般都会找一处基本的安身之所,捞外快时则远走三五十里之外,冷国荣的队伍也是如此。裘中华这些天回到大水泊东村,早已打听明白,自从除掉仇黑八之后,他又杀回马头水泊,直接盘踞在那儿作为根据地。其实他心里还是那个算盘,处在这三县交界之地随时可以躲避,想要剿灭他是很困难的。
从大水泊东村到马头水泊,足有二十里路。因为骑马前往,路上速度上快了不少。仅仅用了半小时左右,裘中华就赶到了目的地。
才到村口附近,村口大树下突然晃出两个人来,分别端一杆快枪,径直指向裘中华,其中一人大喊一声:“什么人?想要过路,得留下买路钱。”
裘中华跳下马,双手一抱拳,朗朗道:“不好意思,我不是要过路,是专程来拜访冷司令的。”
“你想见冷司令?你跟司令认识?”
“麻烦通报一声,你们就说是裘中华来见他,拜托了。”
两个人中的一个,戴一顶狗皮帽子,穿件青布斜襟棉袄尖下巴,嘴里暴突着牙,闻听,疑惑地围着裘中华转了一圈,见他平静如常,却挥手对年纪小的人道:“还是你去通报吧!记着名字了?快点回来。”
那个年纪小的,撒开脚丫子就往村里跑,但他身上腿上脚上都是棉的,跑不快,样子极其笨拙。裘中华看了心里直笑。戴狗皮帽子的不满地举起枪对着他道:“笑啥呢?没见过人跑路啊?”
眼见年轻人进了村子不见了,不一时,又见一匹白马旋风似的从村里冲出来,马上之人也是戴一顶狗皮帽子,穿着翻毛羊皮棉袄,腰插两只盒子枪,一转眼到裘中华眼前,翻身下马,哈哈大笑着,朝裘中华一抱拳,道:“哎呀!果真是中华啊!这可有四五年见不着你,你都跑到哪儿去啦?这么多年不见,你咋又想起来我来了?你是想回来归络子的吧?”
裘中华微微一笑,连忙抱拳回礼道:“司令,这三四年可是一言难尽,叫我从啥地方说起?”
“啥也先别说,咱先回去再说,行不?”
冷国荣话音落下,回身先上马,裘中华也上了马,两个人马头并齐,一齐进入村内。
不消一时,他们即到达冷国荣的司令部,也就是财主马占财的大屋。其时冯二虎和白世武都在,另有几个小队长裘中华都不认识。白世武见了他,倒还有几分亲热,冯二虎虽然也上前跟他见礼,可是脸上始终阴晴不定。
“白世武!赶快给我准备酒席,我要和裘兄弟好好喝一杯,庆祝他归队。”
“是!”白世武兴冲冲跑出去。冯二虎却冲冷国荣使个眼色,又拉他到一旁,小声道:“司令,他这可是二次回炉,会不会有诈呢?”冷国荣瞪他一眼,道:“想啥呢?他这个人的脾气我摸得透。”冯二虎怏怏地道:“道上的规矩,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该提醒的可都提醒了。”
冷国荣闻言,稍稍愣怔一下,道:“你放心,先听他怎么说,我心里有数。”
冷国荣和裘中华一起在大厅坐下,他却是主动一抱拳,道:“裘老弟,咱俩可是有些年没见面了,现在该说说你的历史了吧?”
“倒也没啥,前几年去了趟登州,后来又去了趟岛城。再后来到胶西县谋了个老师职位,想不到当地抓共产党,连我也抓进去,后来送到省城关了几年,前些日子才放出来。”
“什么?那些王八蛋把你给抓起来了?你早告诉我,我就豁上命也得把你救出来。”
“那倒不必,我就一个平头百姓,值得司令您那样?”
“值啊!裘老弟,以前我不跟你说了吗?我冷国荣在这世上欣赏的人可是不多。既然你现在没有归宿,那咱实话实说,你就留下吧!别走了。张祥武那小子托人给我捎话,说要收编我,还要给我个营长干干,另外武器军饷全部照数额发放,我这几天正琢磨这事儿呢!要是谈成了,咱也就修成正果了。”
“张祥武?”裘中华闻听此人不由一怔,原来不止一个人惦记着冷国荣。
“啊!是他手下那个叫周步云的团长亲自来的,那家伙说的倒是好听,说营长是多大的官,手下有多少人,当营长有多威风。我现在正拿不定主意,想不到今天你来了,你就给哥参谋参谋行不?”
“张祥武我也听说过他。他这个人反复无常。前几年,本来先是刘永年那小子横行胶东,不想后来他在胶东慢慢败了势,眼看着被张祥武耀武扬威逼到无路可走,刘永年正打算率队投靠他,但是张祥武只收他的部队却不想留他本人在队伍里,刘永年一看大事不好只得脚底下抹油逃走,他的两个护卫却被当场打死。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刘永年是死是活呢!”这些事情,是前几天罗书峰刚刚跟他聊过的,想不到今天正好用上。
“有这回事儿?”冷国荣当场愣怔一下,这句话可是打击到他的心尖上了。
“是真是假,你可以派人上登州打听打听。冷司令,话说到这儿,我也不想隐瞒我此行目的,目前我在大水泊东村也拉了一支队伍。为啥要这么做?因为东洋鬼子要打过来了。当年东洋鬼子进省城可是制造了一场大惨案,省城那边老百姓都知道东洋鬼子的暴虐。所以,咱得想办法保卫咱的家乡,否则咱乡亲们都要跟着倒霉完蛋。”
“你是说东洋鬼子要来?他能来多少人?我手下这些人大概顶得住吧!”冷国荣的自信满满。
“冷司令,恕我说句实话,东洋鬼子之厉害,连东北军的正规部队都顶不住,所以咱不能单个跟他打,咱得联合起来。”
“不不,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把你的队伍跟我的队伍合到一块儿,那由谁来当司令?该谁说了算?”
“咱要合一块儿,当然还是您当司令。”
“可是,万一你们也学张祥武,回头给我设个鸿门宴一枪把我毙了,我手下好几百人不都成了你们嘴里的肥肉?不成不成,这事儿绝对不成。”
“司令,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请您三思而行。”
“五思十思也不行。裘老弟,一会就上酒席,你要有心情呢就陪我喝一杯,要是没心情呢!我现在就送客。”
冷国荣态度真是坚决,三下五除二封堵了谈判大门。裘中华摇摇头,心说,倒不好办了,分明冷国荣有很自私的一面,倘要损失到他的利益,恐怕一两句话根本谈不拢。不如就跟他喝几杯酒,酒席间如有机会,就再努力一下。
便不再提合编的事情,只是跟冷国荣谈点时政,包括李明复这个大县长跑路之事。冷国荣一听李明复独自跑路,却又来了热情,道:“这个消息是真的吗?不如这样,咱哥俩现在就拉队伍进县城,这个县长还是由我来当好了,到时候县里其它的官你随便挑,行不行?”裘中华笑笑,心道,省里会任命一个土匪当县长?恐怕在全中国要闹出笑话。
一时上了酒菜,冷国荣又喊冯二虎和白世武一起坐下相陪,四个人推杯换盏,裘中华再要想说点什么,却被他们三个你一言我一语,全给打断了。到此时,裘中华心知根本无法说服冷国荣,只草草喝了几杯酒,便佯装酒醉,连声说不敢再喝了,然后主动告辞,骑着马风尘仆仆回到大水泊东村。
裘中华回来之后,先把马送到周旺管理的牲口棚里,又回头找罗书峰,把见冷国荣的过程一一诉说。罗书峰微微摇头道:“他们的处事原则,首先是有利,倘若无利,则断断不肯为之。行,他这边情况先放一放。现在的关键,还是得想办法多弄些枪才行。”
“其实除了冷国荣,我还有一个法子。”裘中华又神秘地道
“是啥办法?你怎么跟我还掖着藏着呢?”罗书峰大为惊奇,想不到裘中华的办法不少。
裘中华笑道:“事情不都一件件来办吗?我早打听过了,莱水镇汤成河家里就有三四十条枪,要是全部弄过来,咱这队伍也就差不多了。现在,咱得好好合计一下……”
夜幕降临,裘中华和罗书峰一起带着本村的三十多个抗日救国会员填饱肚子之后,排成两队朝着莱水镇出发。
关于莱水镇汤成河的家,裘中华早在前些天已经察看过。彭先生那本《兵行志要》写的的确不错,凡事预则成,不预则极易失败。两军对垒,要首先想方设法了解对方意图目的,摸清对方势力,然后找准对方弱点,攻其不备,一鼓作气。再者……不用再者,上述这些,拿来对付汤成河足够了。
约摸到二更时分,他们一路终于到达莱水镇外。才到镇外,空气中早闻到一股浓浓的酒糟味儿。周大春嗅嗅鼻子,说:“汤成河家的酒锅开始出酒了。”
“嗯,还是大曲呢!”旁边又有人接话,是周得财,他被分派在大春小队里。
周得财年纪稍有些大,四十来岁,是个穷光棍,父母当年原本给起个名字叫周大青,父母健在时,给他攒了二亩地,不成想父母去世后,他一个人不会侍弄,又被人撺掇上莱水镇赌小钱喝小酒,一阵把二亩地给折腾没了,媳妇也没说上。后来他上莱水镇赶大集,看到集上有摆摊拆字算卦相命,他一时兴起,便找个上年纪的瞎子给他拆个字,人家说他爹娘给起名字起错了,大青大青,乃大穷也。这辈子想要出头,得起个旺相的名字。他当时问,倒是起啥名字才好?拆字的说我倒也不太会起,你就觉得旺家就行。于是他寻思半天,给自己起个名字叫“周得财”。名字改换了,家里却还是穷。
周大春见他装明白,瞪他一眼道:“就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却馋着脸继续道:“你们不懂,现在刚刚出糟的这是头曲,头曲也叫特曲,是红蜀黍加小米、麦子做的,发酵的时候用的是红曲粉,糟酿发酵要比大曲多两倍天数。”
“快住嘴吧你,咋那么明白呢你?”周大春再一次喝止了他。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周得财,除了赌小钱,就是喜欢喝酒,这样的人用着不放心。当初裘中华安排周得财进他的小队,他根本不想要,但裘中华解释,是个人就有长处短处,咱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只要愿意跟着打小日本就行。他倒是这样想,周得财的心思却是,当不了土匪,就跟着队伍也行,反正可以不种地,而且有吃有喝,说不定还能有饷发。
周得财依旧嬉笑着道:“行,先不说了。不过,等打下汤成河,别的我不稀罕,你得让我捎两坛子酒。”
周大春见他依旧啰嗦,便恼怒地对他道:“快给我闭嘴,今晚可是办大事,要是坏了事儿,看我回头枪决了你。”
周得财知道枪决是咋回事,一见大春动了真怒,吓得再不敢言语。
莱水镇是一个历史大镇,却一直没有围墙,皆因镇驻地内各富户均以自家高大围墙自保,穷人多数家徒四壁,倒也不怎么惧怕兵匪。裘中华早已查明,汤成河家护院乡勇晚上多数回家,平时值夜只有六七个人,而且分居于院子东南角与西北角两座墙楼上。他们每夜上墙楼值更各一人,两更一倒班。
事前裘中华早详细地了解过,汤成河按说人品还算过得去。但所谓为富不仁,在累积家庭巨额财富过程中,他放债逼粮却也毫不客气,因此积攒了上千亩土地。这一点几乎是所有胶东乡村土财主共同的特点,视土地如性命,一旦有机会就会拼命地积攒,想方设法占到自己名下。可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土地也是穷人的命根子,离开它,穷人很容易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引发直接的矛盾也就不可避免。
队伍现在已经到达汤家大院之外。裘中华先喊来三个小队长布置任务,他让周三太和周夏至带人重点防范汤家大院东南角的墙楼,罗书峰和周大春他们十来人则准备随自己进宅院找汤成河。
黑夜中可见,汤成河家宅门正关得死死的,这都是汤成河的安排,天黑关门,除非是汤成河同意,否则打死也无人敢开。
裘中华自己来到宅门西侧,瞅瞅院墙大概能有两人来高,他却把盒子枪插在腰里,试着顺夹角之地两脚蹬墙,两手同时用力攀扶,只三下两下爬上去,然后两手攀着墙头,用力一翻,进了院子。脚才落地,忽听黑影里一阵风声,窜过来一只黑乎乎的大家伙。裘中华吓了一跳,身子往下蹲伏,借着门楼上的灯笼一看,却是汤成河家那条大黑狗,一声不吭,只是闷着头往上扑。他奶奶的,乡里人倒是经常说,咬人的狗不露齿,看它不吭不哈,一定是个厉害家伙。
只是,裘中华刚才的蹲伏先把它吓了一跳。天下所有的狗天生都是这样,怕人蹲,以为人想拣石头坷垃砸它。不容它多想,裘中华顺手将身上棉袄脱下来,一下卷在自己左手腕子上,眼见黑狗跃跃欲试,他却快步向前,黑狗又一次猛扑上来,一口咬在他伸出的左手棉袄不放,劲儿还挺大。到此时,裘中华右手就把插在腰里的刀拔出来,左手用力往回一拽,右手刀“噗哧”一声自下而上捅进狗的喉咙,再用力一插,耳听那狗喉咙里发出“呜欧”一声,软塌塌松了口跌倒地上,眼看只剩下抽搐的份。
“狗东西,还敢咬我?瞎了你的狗眼。”裘中华小声骂了一句,顺手把棉袄抖搂开再穿上,回身拨开大门门栓,顺手从腰里抽出盒子枪率先往里冲。
其时,罗书峰他们也跟着冲进来,他手里也举着盒子枪,带着人朝第一进大屋冲去。大春的人则分成两个组,一个小组往东南角墙楼那边跑,准备从里面墙梯上墙楼,另外一组绕过大屋直奔西北角墙楼。
因为才是二更天,虽然宅门早早关了,可是那一进二进的大屋前后门却都还开着,并且大屋里都还亮着灯笼。裘中华亲率十来人一直冲到第三进大屋门口,一脚踹开门,眼看着汤成河端坐八仙桌正中央,桌子四周还围了五六个人,正围了一桌子菜在喝酒。
裘中华毫不犹豫地举枪大喊:“都不许动,都给我坐好了。”
他这一声喊,真是把屋内所有的人都惊得不敢动弹半分毫。汤成河也算是见过世面之人,一见正门冲进十来个持枪拿刀的,当时心中一动,他所坐的位置抽屉里就放着一把顶了子弹的盒子枪,可是没敢往外拿。他心说,这帮人不简单,连我那大黑狗都没弄出点声来。想当年,冷国荣带了上百人马找他“借”东西,不也被他轻易给打发走了?当时他这汤家大院,可是落了个“金城汤池”的美名呵。没想到,今晚这金城汤池破了。
瞅瞅眼前这些人一个也不认识,看打扮肯定也不是县警察局的,倒像时下普通的乡民,脸上的模样也不带凶恶,难道还是冷国荣的人?他看出裘中华和罗书峰是领头的,当下起身抱拳道:“各位好汉,不知黑灯瞎火光临敝宅,倒底有何贵干啊?”
“谈不上贵干。汤成河,知道我们是来干啥的?”
“不,不知道。但我知道道上的规矩,二位爷,就开个价吧!你们要多少,我现在就去准备。”汤成河心里开始盘算了,他早看出来,眼前这两个带头的似乎不是真正的土匪,大概是些书生吧?这些年轻人,不知为啥会干这打家劫舍的光景,只要进了我汤成河的家,倒不容你们沾多少便宜。
“汤当家的,你当我们是土匪了吧?”裘中华看他的手在向抽屉缓缓移动,却慢慢走近他,突然拉开抽屉,一把张开机头的盒子枪赫然出现。汤成河情急之下,伸手想要抓枪,裘中华右手一举,一把沾着狗血的匕首立刻逼到他脖子上。
“叫你别动,非得冒这个险啊?其实我们还真不想要你的命。”裘中华顺手将抽屉里的枪抓到手里,又道:“汤成河,就跟你说个实话,我们是东莱县抗日救国会的,东洋人快要打过来了,咱得拉队伍保家乡,可是咱弟兄们手里家伙什太少,没办法,只好上你这儿借一点。”
“什么?你们是想借我的枪?这,这哪里是借?你们分明是硬抢嘛!”一听裘中华跟他客气地说“借枪”,他立马来劲了。
“不,不是抢,是借,听明白了?不如你先坐下,另外这几个都是什么人,都介绍一下吧?”
“他们,他们是我几个朋友,他叫汤金龙,这一个叫汤清池,都是莱水镇上的。”
“汤清池?你家里也有枪吧?”裘中华转向他。
“我,我那还算枪吗?几杆鸟枪,这不也是为了防土匪吗?”汤青池个头不高,身材微胖,见裘中华问他,当场浑身抖成筛糠。
“那行,大春,你带几个人陪二位汤老板回趟家,把他家那枪一块儿借了。其实大道理我也不用给你们多讲,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叫裘中华,我今天兴师动众来借枪,绝对不是为了个人私利。东洋人一来,咱要不拉起自己的队伍,全都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不过可能你会说,只要你手里有枪,谁来了也不怕。我就告诉你,你有三十来条枪咋样?我们不也照样进来找你?所以我们今天硬闯进来,也是迫不得已。汤成河,你是明白人,都听明白了?”
汤成河此时眼瞅着对准自己的枪口,心知不敢冒险,无奈地低下头道:“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说啥呢?借,我借还不行吗?不过,你们得给我留两杆长枪吧?万一来土匪了我也得保保全家的性命。”
裘中华闻听他说得可怜,却点头道:“行,我答应你。不过,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高墙大院都挡不住我们,真要出啥意外,我们能随时要了你的命。大春,你们赶快带人去起枪!”
大春答应一声,率领四五个人立刻带着汤清池和汤金龙出门。
不一时,周三太和夏至带着人将汤宅东南、西北墙楼打更值班的人全都押过来。汤成河摇摇头,失魂落魄地对他们大喊:“还愣着干啥,快去给人家拿枪啊!真是为了打小鬼子,我就他妈的就出这份力了!”
一连几天,裘中华和罗书峰一起从莱水镇和另外几个村子共借到八十多支枪两千多发子弹,其中还有两把盒子枪。全部武装了抗救会员。其中两把盒子枪,裘中华给周夏至分派了一把,另外一把,裘中华准备也学正规队伍,找个通信员给他背上。
东莱县的抗日队伍,眼看着像模像样地拉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