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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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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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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英雄传》连载

第四十五章 “抗八“联军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来到1940年夏天。

今年夏天,又有一些不平常的事件连续发生。其时由于日本军队在中国战线的进一步拉长,在胶东一带,单凭他们的留守力量已经无法确保所有的交通线安全,只能集中力量占据部分交通要点。

而在东莱山一带,由于独一旅的存在,再加上险要的地形,该地区已经成为地方政府及军区机关最为重要的根据地。

但是,一直盘踞在东莱山东南麓的王立训所部,明明与日寇作战无力,却始终对东莱山虎视眈眈。殊不知,自今年春天始,他的这种野心受到了省政府沈主席的严厉斥责。这其中,肯定是有人把关于王立训号称“胶东王”之类的消息透露到沈主席跟前。沈主席闻听勃然大怒,用一封措辞严厉的来信教训王立训,说他一向拥兵自重,既不积极抗日,也不扼制八路扩张,实乃党国之悲哀。

说他拥兵自重?王立训对这些言辞颇不满意。他的手段其实是为了保存实力。还说他不积极抗日,光是嘴上说抗日能行吗?那日本人岂是好招惹的?想当年,位于胶水县和高林县境内的游击第八纵队倒是有数万人马,不是被一百多人的日军扫荡部队给“扫荡”一空?自从第一次派唐玉龙夜袭东莱县城之后,他就已经知道了日本人的厉害。后来他又派出一个连外出征粮,又被日本人整个儿包了饺子,不到半小时鬼子就打扫了战场。那个被日军俘虏的的张金发,居然还投降日本人当了汉奸?后来还派人给他送过两封信,大概的意思是请他看清时局,希望他主动投日,日本人可以封他为胶东治安军第一军军长,这个诱惑实在不小。可是他心里很清楚,他现在的队伍完全是打着“抗日”的旗号才拉起来的,真要投了日本人,他就变成大汉奸,就会成为共产党和国民政府的双重敌人。张金发的第二封信就简单多了,大致的意思是,如果他现在与日本军队合作不方便,双方是否可以达成一种协议,均以现在驻防之地为界实施互不侵犯,共同保持对中共八路的警惕和打击。

接到第二封信后,王立训的确深思熟虑一番,以他所号称的上万人马,因为日本人的主战场并不在这儿,所以倒不必急着进攻日本人,反倒是抵挡共产党八路军的发展似乎更可靠些。况且此时沈主席对他的希望也是如此。

于是,他积极响应省政府的号召打出“抗八”联军旗号,准备对东莱山上的八路军独一旅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从去年开始,他本来已经派出马占海和唐玉龙向东莱山区“靠帮”,准备一步步压缩东莱山八路军的地盘。没想到被他的老相识、现担任独一旅特务营长的裘中华不费吹灰之力,只是用一封信就把马占海这个胆小鬼给吓得乖乖撤军回来。而唐玉龙所扼守的东莱山以东交通要道,其中有一个连,竟也被八路军另外一个叫裘英的全部给缴了械。这两个哑巴亏他一直还没有报仇呢!另外有关他的目前势力其实并非之前传扬的那么强大,那些远在各县市的部队,名义上归他指挥,实际上早就不知道属于哪帮哪派。目前在打鼓山内及其周围受他直接控制的部队,一共只有四个纵队大概三、四千人马。而根据他得到的情报,东莱山区现在实有八路军主力总共不过两千人,其中包括一些庞杂的后勤机关队伍。所以,以他现在的势力想要消灭八路倒也并非难事。只要达到目的,他就可以把司令部搬到东莱山上,那座山的地势比打鼓山可是强多了。到时候,他只要占据南北两山互为掎角之势,完全可以牢牢钳住胶东咽喉。从今往后,无论日本人还是国民政府,应该都不敢对他等闲视之。

鉴于对于未来的憧憬,王立训决定立即行动。他按照第一步计划,先召集他最信任的四个纵队司令到他的驻地开会。这四个纵队司令分别是:第一纵队司令魏向华,第二纵队司令唐玉龙,第三纵队司令马占海,第五纵队司令沈天飞。沈天飞当年是东莱东北乡的一个土匪,经常到东黄县烧杀抢掠,有一年,他意外打劫到一批由东黄县荣华金矿外运的黄金,借此招人买枪,一下子将队伍扩大到八九百人。刚好那段时间里,王立训“胶东王”的名头正响,派人给他送来委任状,封他为第五纵队上校司令。沈天飞前些年却也被刘永年和张祥武分别剿过两次,深知只要是国府的军队,出身便是名门正派,师出有名,而且可以公开征粮征钱好不得意。正愁投靠无门,见到委任状之后大喜,立刻投到王立训门下。

至于第四纵队,自从李道云投日后,王立训就把第四纵队的番号给撤消了。后来他听说李道云去了莱东县,而且还拉走他在莱东县的两个纵队,已经成为国民政府独立第三师师长,王立训气得七窍差点生烟,有心派部队去剿灭李道云,又怕国民政府和沈主席怪罪,破坏抗日的罪名他可顶不了。抗战开始不久,原省政府韩主席不就因为撤守省城被国民政府设计抓捕,最后给直接枪决了?不抗日就枪决,这个可以理解,为什么国民政府非得要求他的部队一边抗日,一边又抗击八路呢?真是令人费解。

作战会议是在打鼓山中腹的黄粱村山神庙内召开的。黄粱村不过两百多户,只因它处于一座山脚之下,村子另外北西南三面有土围子包围着,东面有一条黄粱河取水容易,也算是屯兵扎营之宝地。

王立训现在的派头自非当年在学校当老师时可比,一身笔挺的深色呢料军服,军服衣领上各镶有一块领章,上有两颗金灿灿的五星豆子。军帽则是标准的国军制式圆桶形布制军帽,上有一颗青天白日徽,上有其下有两颗扣子。据说这种帽子系中原大战结束后,军队原有的大盖帽实战颇为不便,当年国民政府所聘德国军事顾问以中北欧“滑雪帽”为原型,依据中国人的头型改进而成。他的身上另外束缚着右肩左斜的牛皮挂具,腰间皮带能有三指来宽,腰里插一把最新式的勃朗宁马牌撸子。乍一看,整个人倒也精神干练。

现在,他正在司令部内以标准的立正姿势迎接着他手下的几个小司令。

“报告!第一纵队魏向华报到。”魏向华一步进来,先向他敬礼报告,毕竟不是正规培训的军人,他的敬礼却也不甚标准,而且显得有些滑稽。不过,王立训一直庆幸,魏向华可是跟他一个学校出来的,他尽管军事指挥能力一般,却是最为忠心的一个。而唐玉龙为人有些实在,真正是齐鲁人的本性,在抗日作战等表现上,他的精神倒也可嘉,只是跟八路对抗时,便稍显疲软,否则以他手下的一个连也不会轻易被八路给缴械。至于马占海,虽说打仗勇敢些,他却是个滑头,一看形势不好,只会脚底抹油。上次在青阳山驻扎时,他不就是望风而逃,拱手把占领的地盘还给八路了?

“报告司令,唐玉龙报到。”

“报告,第三纵队马占海前来报到!”

转眼间,四个纵队司令都到齐了。

刚刚拉起队伍时,王立训还不习惯于这些琐碎礼仪。有次他去鲁西南向省政府沈主席述职,沈主席见他连礼也不敬,脸色便不好看,只听他说到一半事宜,便推说有其它公务,请他加快述完,然后连饭都没管他,让他尽快回去。

从省政府回来之后,他彻底改变了对礼仪的态度,立刻命令所有部队进行整训,其中还曾以共同抗日名义协商高司令,邀请部分八路军干部到他部队中帮助整训。并且严令,所有下级见到上级,必须敬礼报告,违者军令严惩。想不到,这些整训却也见到一些效果,但凡再下军令,竟比往常通顺了不少,而且官兵的服从意识也有所加强。后来他和三支队隔阂加深,只能将八路军干部“礼送”出境。

“诸位,知道今天把你们召集起来是为何事?”

“不,不知道。”所有人一齐摇头。

“我就先说说当前形势。大家请看地图。”王立训立刻起身手执一根教鞭,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东莱地形图道:“此地就是打鼓山,这儿是县城。目前东莱县城内有日本人的一个中队加一个小队,总共两百来人,以及冷国荣伪治安第一团一千左右人马,日本人有占据县城优势,我们现在万万不能碰他们,你一打他,他就会调来几万扫荡部队。另在莱东县境内,也就是我们的东面,有李道云这个叛徒所部独立三师,他手下应该也有两三千人,他和我们同属国民政府,所以我们也不能动他。而由打鼓山向北,在东莱山区驻有八路军独一旅,他们的人马比我们少很多,实际驻军大概有一千多人,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就是我们的死对头……”

王立训的话未曾讲完,四个纵队司令却也大概明白了王立训所讲的形势,无非他们现在身处三面潜在的包围之中,这种形势的确令人不安。

但是,尽管他们心里明白,对于王立训接下来的安排个个心存疑虑。

“王司令,我们现在要跟八路打仗?这,这能行吗?”马占海已经领教过裘中华的厉害,第一个提出疑问。

“是啊,王司令,土八路虽说武器不咋的,可是打起仗来个个不要命。还有,咱的武器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况且他们现在住在东莱山里,那座山可是易守难攻,我看不太好办。”

“司令,不如咱们向东发展一下?比如可以进入莱东县,不行就跟李道云合作……”

“跟他合作?绝对不行,他这个人胃口很大,已经把我们的人拉走很多。再说了,咱还不能跟他动手,真要跟他打起来,能不能打得过不敢说,恐怕还要背上破坏抗战的罪名。上任省政府韩主席的下落你们没听说过?”

一听他的话,四个纵队当场都傻了眼。马占海毕竟滑头些,眼珠一连转了几转,又道:“即使咱不跟李道云起冲突,是不是也要跟他提前打个招呼?万一咱这边有啥情况,就让他给咱留条后路也行。”

“你让他给咱留条后路?李道云是个啥样的人你们还不知道?他就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人。我说,现在东莱县城内的日本人势力比刚进东莱时差多了,根本不敢跟咱明刀明枪干。除非他要组织大扫荡。李道云想要当他的小人也无所谓,毕竟我们都是国民政府下属,估计他也不敢把咱们咋样。倒是东莱山上的八路却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如果日本人打败了,他们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咱们。所以,现在必须先下手为强。只要把独一旅给打跑抢占东莱山,东莱山和打鼓山就可以互为犄角扼守住胶东门户,整个胶东就是咱的天下……”

王立训一番口干舌燥的说服动员终于奏效,作战计划便也得以确定。王立训同时提出要求,各路纵队今明两天务必完成作战准备,明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必须立即行动。

这次计划作战,王立训一直强调必须出战的理由,实际上,却是有三个大队长挺了解独一旅的势力,内心里都不太愿意打这场仗。只有沈天飞从来没有跟八路打过交道,他的部队因为当年抢劫的那批黄金,光是捷克轻机枪就买了十挺,快枪都是一色的汉阳造,所以势力比较强,自告奋勇打头阵,由东莱山以东青沙梁一带负责正面进攻。而马占海则由青阳山一路北进,正面策应支持沈天飞。唐玉龙则奉命率队直向北,一直绕过东莱山东麓,然后由东莱山以北的一条小路包抄偷袭山内的独一旅司令部。至于魏向华,王立训还是有一点偏心眼,因打仗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只好请他在打鼓山内留守,兼做总预备队,万一仗打起来被李道云或者日本人直抄老巢,也好有个抵挡。

青沙梁是东莱山向东南延延的一道支脉。越过青沙梁,就到达东莱山通往东黄县的公路,沿公路向西行进五里左右,就是登上东莱山的山路。沈天飞所部有不少本地人,所以熟悉此地地形,大队人马想要上东莱山,非走此路不可。想要漫山遍野爬上去搞偷袭,速度慢不说,还极容易被人发现。

第二天晚上,唐玉龙率领第三纵队由打鼓山以北的店前村火速出发了。沈天飞和马占海的行动稍稍延迟了些。唐玉龙这次出击距离最远,自然得率师先行。不过,他的部队上路之后,唐玉龙却又心里负气。这个王立训,咋非得把他派那么远的路线?居然让魏向华留在打鼓山当预备队?这不明摆着偏心偏私?这样的命不卖也罢,原以为跟着王立训抗日,就像岳武穆扫北一样可以青史留名,谁想到这个中学校长出身的王立训拉起上万队伍也不敢跟日本人硬碰硬,只是跟日本人打过几次小仗,后来坚决再不跟日本人纠缠。

所以,倒是找个机会离开这家伙才好。但是现在胶东形势太过复杂,共日伪顽共存。自己目前才不到一千人马,真要离开王立训,日本人他是绝对不投,投了就是秦桧,就是汉奸卖国贼,要遭万世唾骂。李道云现在莱东县势力倒是挺大,那家伙却是个反复无常之人,跟这样的人恐怕靠不住。那么,去投共产党吗?听说八路军纪律挺严明,从不打家劫舍,宁肯自己受苦日子。并且犯起事来六亲不认。他手下这帮人怕是都吃不了那个苦。虽然他的队伍里穷人不少,平常也是靠吃蜀黍米小米过日子,偶尔还得靠地瓜干填肚子,毕竟也有吃大锅肉喝大碗酒的时候。所以,八路军应该也投不得。

似乎并没有太好的路可走,所以只能继续傍着王立训了。眼前这一仗务必要打一个灵活仗,该上山上山,但是推进的速度还是不要太快了,等另外两路军先打起来再说。如果山上真的空虚,再加把劲抢下山头也行,那时他就成了功臣。如果形势不好,最多胡乱打上几枪,然后赶紧撤回来,就说山后有八路军严防死守根本攻不上去,谁能知道其中真实情况?

他就怀着这样复杂的态度带领部队上路,一直磨蹭着行军到大半夜,等到天快亮时,队伍好不容易才开到东莱山东北面山下。

唐玉龙这次自己想法太多,另一路马占海肚子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马占海其时心说,你王立训老是偏心眼,咋不让魏向华打头阵呢?又让我走青阳山一路,不知道这边的八路非常厉害?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还是不要争这个风头才好。因此他的队伍进展却也缓慢。

只有沈天飞从未与八路打过交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想要打一场硬仗显示自己的实力,可以在王立训面前卖一个大功。所以等他集合起队伍之后连夜赶路,竟只有他一路突飞猛进,一阵越过青沙梁,直到东莱山南脚的洛头村一带,眼看着天色已经蒙蒙亮。不想在村外遇到独一旅一团一连部队,正是周夏至在这儿驻守。

其时,一连有两个哨兵正在换岗之际,眼见远处黑影里走来大队人马,其中一名战士立即警惕地大喊一声:“什么人?”沈天飞手下打头阵的一个连长叫马秋生,心知一回答就会露出马脚,只得先开一枪,并未打中。两名哨兵发现情况不妙,立即卧倒举枪抵抗,一阵乱枪之后,瞬间把整个村子惊动了。周夏至其时从住宿的老乡家中惊醒,立刻带领一排和二排先冲出村子边上的一条土围子防守阻击,又命令三排赶紧疏散村里的群众。

等两个排的战士进入阵地,这才发现对方来人不少,并且沈天飞的确手中有厉害家伙,一攻击就祭出他的绝招,用了整整六挺捷克式机枪排在阵前一阵猛扫,密集的火力当场给一连战士陡增无数伤亡,且把所有战士都压得抬不起头来。然后,沈天飞直接再派出一个连的队伍,由马秋生亲自率领,直朝村子扑过去。

周夏至一看着对方黑压压上来一片人,知道碰上大队伍了。不过,这帮敌人的进攻模式似乎不同于日军,他们虽然火力凶悍,但却没有炮火支援,而且日军进攻时一般先是向对方阵地匍匐运动,直到四五十步距离才跃起发起攻击。这帮敌人却是从数百步外直接以密集队形发起冲击,显然不是打仗的行家。那么,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不管是什么,他现在一点不敢大意,瞅瞅对面敌人攻到离阵地已经四五十步,周夏至一声令下,几十颗手榴弹几乎同时飞出,天空中瞬间飞过一片黑色的弹雨,准确地落入冲锋上来的敌人队伍中,一连片震耳轰响过后,冲在最前面的敌人被炸倒一片,剩下的,吓得先是趴下,后来立刻潮水般退回去。

“通信员,通信员!”

“到!”通信员尚小明冒着弹雨爬到他面前。

“赶快上山报告敌情。另外告诉三排长,等群众撤完之后,立刻支援我们。”

尚小明闻听,立即向后退几步,起身弯腰直朝村子里跑去。

洛头村的枪声,不但惊动了高旅长,而且把裘中华也惊动了。其时,裘中华的胳膊早已痊愈。高风鸣的腿虽然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走起路来却还显得稍稍一瘸一拐,想要完全恢复还得需要一些时日。这段空闲的时间里,裘中华一直安排专人做武田佳男的思想工作。武田佳男进入中国已经有大半年时间,因为经常跟伪军在一块儿打交道,中国话也已经学得半生不熟,沟通起来不是很困难。经过再三做思想工作,他却也认识到日本侵略军给中国人民带来的灾难,深深忏悔的同时,主动要求加入八路军,可以帮助八路军做一点翻译工作。

裘中华闻听大喜,把他的情况亲自向高旅长和叶政委汇报了,高旅长十分诧异,又有点兴奋,道:“还有这等事?这样,就把他留在旅司令部,这样可以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

果然,后来在拔除几个偏远据点之时,因为据点里驻有日军,裘中华特意带了武田前去喊话,请他们抓紧撤离,否则将施以武力。结果没过几天,那几个据点的鬼子都撤走了,只剩下伪军把守,部队再打据点时便容易很多。

另外一件事情,尽管高风鸣对高秀芳解释了裘中华的情况,但高秀芳对裘中华依然表现得热情大方,弄得高风鸣私下里直对裘中华道:“哎哎,营长,这到底是咋回事儿?按说她已经没什么希望,咋就拿你比我这个亲哥都好呢?营长,我可有点嫉妒啦!”

高秀芳如此举动,反倒让裘中华心里一直不安。就有一天,见高秀芳在替他叠洗好的衣裳,裘中华一时吞吞吐吐,道:“秀芳,忙着呢?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想跟你谈谈。”

“你想谈什么?”高秀芳好奇地瞪大眼睛。哥哥高风鸣的确已经告诉她裘中华已有家室,她也的确想让自己放下裘中华,似乎对于一个人的喜欢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彻底忘却吧?并且发自内心的好感也会不自觉支撑她的行动。

“我,我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裘中华生怕她不高兴,试探着道。

“你给我介绍人认识?你什么意思?”高秀芳果然有一点点不悦。

“我是想帮你多认识一些队伍上的同志,我是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很优秀,他们比我更好。”

“你说啥呢?爱谁谁,我谁也不想见。”高秀芳的脸一下子红了,而且嘴巴撅得老高。

“是真的。风鸣可能跟你说过我的事情,所以我才想……”

“裘营长,你想到哪里去啦?我只是想让你的伤早点恢复,根本就没别的意思!”高秀芳的脸更加红了,就像一块红布,且带着一点点羞恼。裘中华惊讶地盯着她的脸,心说,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于是不敢再提。不过,只是过了几天,裘英过来看他,他一时忍不住,瞅着高秀芳正在家中洗衣裳,连忙对裘英说:“老裘,我这胳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身上懒得很,今天心情不错,你陪我在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好不好?”

“我陪你?你那胳膊能行吗?”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啦!”

于是叫了满脸惊讶的裘英,两个人往庭院里一站,一起开始运气铆劲儿,瞬时战在一起。两个人的拳路,一个是孙膑拳,另外一个是少林长拳,初看时两人出拳划掌徐徐如桨,后来越打越快,令人眼花瞭乱,能听见“蓬蓬”的拳风。二人一顿操练,早把高秀芳给惊呆了,看得她心口“砰砰”直跳,连刚出门组织民兵训练回来的高风鸣也看呆了。眼见裘英迅疾地来一个双劈拳双风贯耳,接着又来一个旋风脚,一脚正好踢向裘中华的胸口。裘中华毕竟胳膊才刚刚好,未敢用胳膊硬架,当场被踢中,直往后倒下,

裘英一见裘中华被踢倒,吓了一跳,连忙收起架式跑过去扶他:“咋回事你?胳膊还是不行吧?”一抬头,只见高秀芳也急着跑过来,二人四目相对,高秀芳的脸忽然泛起一片红晕,羞涩地扭过头去。裘中华看见,知道她心里一定翻起了小浪花,自古美女哪有不爱英雄的?却笑着道:“裘英,我才不过歇了几个月,身体竟比你差多了,快扶我起来,你小子要是踢坏我,得养我一辈子。”

自此,裘英和高秀芳算是正式认识,裘中华的“阴谋”终于得逞。因为裘英和裘中华一番精湛的表演,果真深深入了高秀芳的芳眼。其后许多天,裘英屡屡名义上来找裘中华,实则是想看看高秀芳。每逢此时,裘中华便推说要去检查部队训练立刻出门,给他们腾出一个私人的空间。高秀芳时不时也去特务一营营部找裘英。很快一营的战士们都知道,营长跟高家营的妇救会长好上了。

昨天晚上,因为身体的恢复,裘中华特意从高家营赶到位于青云庵的司令部向高旅长汇报。一到那儿,他先看见齐连启,小齐这警卫员却也称职,见了面高兴地说几句话,一听裘中华来找高旅长请求战斗任务,说那我先通报一声。便进去,不一时跑出来喊他。

高旅长其时看到他,欣喜异常,先试试他的胳膊,问:“全好啦?”裘中华摇摇胳膊,道:“全好了,你看看,现在要是打鬼子保证刚刚的。”高旅长又跟他聊几句当前局势,特意喊齐连启命他找伙房将他白天所打的一只山鸡给炖上,又叫他跟着通知叶政委和二团罗书峰政委一起到司令部聚会。大家一到齐,高旅长先说:“今晚我请大家吃野鸡炖蘑菇,不过在吃饭之前,得先开个会。”

罗书峰笑道:“还带附加条件的?”高旅长也笑着道:“我这饭可不是白吃的,你们今天算是沾了中华的光。这几天真是有一些情况,要是不研究一下,我怕耽误事情。”

于是大家一齐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下,高旅长首先分析当前形势。他却早已经看出,日本人刚刚进行完大扫荡,虽然他们占了优势,但却只是形势上占便宜,实际上并没有达到治安强化的目的。现在,鬼子扫荡的大部队多数被调到外线作战,胶东一带现在所剩仅是日军一些小股守备部队。但是高旅长特意指出,王立训这边迟早要出大事,所以要有所防备。高旅长的话音刚落,裘中华就插了一句:“旅长,现在形势如此有利,咱的部队休整也快有小半年,您看我这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要不,咱就趁这个时机跟他们打一下子?”

“现在就打?”叶政委的目光跟罗书峰对视一眼,道:“他可是号称有十几个纵队上万人马呢!虽然眼下有些部队已经脱离他的控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目前估计他最少也有四五千人马,这其中还牵涉到抗战政策问题。所以,王立训我们暂时还是不能动他。”

裘中华听到这儿,正要说什么,不料罗书峰拿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断,只好闭嘴。

高旅长又主动道:“要说国共合作问题,我们原本是有诚意的,但是从去年开始他就开始排挤咱们。咱现在都是国民政府的番号,他们头顶上戴的是青天白日徽,为啥咱们的帽徽只是两颗扣子?咱本来就不愿意带那玩意儿,人家想让咱带,却不发给咱,让咱自己花钱做,咋办?咱就不带呗。去年冬天上级为啥要发动咱开展冬季大练兵运动?按说他国民政府得给咱发被服吧?他们发了没有?没有。咱不就是没钱没布没棉花,又不想给当地老百姓添麻烦,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让战士们多运动运动,运动一下身体不就暖和了?咱这过冬的问题不就解决了?所以说,他们根本从来就没拿我们当一回事,咱现在跟他们除了共同抗日之外,再无其它利害关系。不过,我们这么看问题,他们却不一定和我们意见相同。前两天裘英带人外出侦察,摸到很多意外的情况,打鼓山一带王立训的部队正在到处征粮征大车,还派人到处买猪肉和盐。现在又不是过年过节,他们这是啥意思?我估计他们就是要打仗,而且矛头一定指向咱们。因为打日本人他根本没有这个胆子,向东进攻李道云的独三师他也不敢。唯独向北进击我东莱山区可以,一则他觉得人马比我们多,二则以为我们八路军的装备没他们好,第三个考虑,恐怕是他的上司非要他这么做,他不得不做吧?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大家可以提一下意见。”

“要是这么说,是该防备一下了!”叶政委也是个懂大局的人,听高旅长一席话,似乎茅塞顿开。不过,他毕竟是搞政治工作的,对政策比较敏感一些:“即使是这样,咱们也应该先礼后兵,或者,先做好防备工作,绝对不能让对方抓住咱先动手的理由。旅长,是不是通知山下外线的部队,让大家都做一下相关的准备?”

“这件事情,等会议结束之后在座的各位要具体落实一下。罗政委,中华,你们的意见呢?”

罗书峰谦逊地笑笑,道:“当前形势高旅长和叶政委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意见。”

裘中华也跟着笑道:“要不这样,我觉得青阳山一带是敌人进攻的必经之地,那儿地形我比较熟,干脆让我们特务二营到青阳山一线防守吧!”

“不用,青阳山一线已经有一团的两个营做梯次防守,不过王立训真要攻打东莱山,恐怕不会是一路,而是两路,或者三路,这样,我觉得大家现在应该把能想到的问题都想到,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昨天晚上的会,他们一直讨论了有两个多小时。散会后大家马上吃饭,就着野鸡炖蘑菇吃地瓜面饼子。吃过饭后,由叶政委亲自执笔拟定作战指示,并派齐连启分别送往一团和二团。三团目前不在东莱山区,还在配合胶东军区在东线作战。

吃过晚饭后,裘中华和罗书峰一起下了山。罗书峰所在二团的团部设在青姑庵村。裘中华的特务营在高家营村,所以他先把罗书峰送回去,然后自己才摇摇晃晃下山。等到了高家营,进村时碰到潜伏的哨兵,又嘱咐他们务必千万小心,这几天敌顽可能会有动作。

他回到高风鸣家里叫门,高风鸣却还未睡,披件衣服出来开门。一进院子,裘中华又想起前些日子跟裘英比武的情形,兴奋劲头又起,问高风鸣:“你学拳不?我教你打拳吧?”高风鸣听了“嘿嘿”一笑,道:“俺们长年打山,倒也琢磨出一套石头拳,看你现在身体还差点儿,等过些日子再跟你比划比划?”裘中华想起高风鸣的腿伤还未好利索,笑道:“也行,你现在的身子骨还不如我呢!以后肯定和你比划几招,不早了,赶紧歇着吧。”

裘中华回身进了正屋,正屋是高风鸣和他爹他妹妹之前主动让出来的,裘中华当时不同意,他们仨也不征求意见,自己在家就腾好了房。

他一进屋,新找的通信员卫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摸着黑划根火柴点了油灯。自从方卫国牺牲之后,裘中华只能另外物色通信员,一时看上这小家伙。卫华原先就是东莱县中学的学生,有文化,头脑也灵活,凭着这股机灵劲儿才被裘中华挑中。不过,一叫到他的名字,裘中华就想起牺牲的通信员方卫国来,那小伙子反应倒也机敏,可就是那场仗打得太残酷,多好的战士啊!自从回到高家营养伤,他嘴里还时不时不经意地叫着“卫国”,仿佛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卫华跳下炕,揉着惺忪的眼睛,道:“营长,你才回来啊?”

“你小子睡得倒挺香。快上炕睡吧!”

“哎!我先给你端洗脚水去。刚才要睡觉时我还添过火,现在肯定还热!”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先睡你的!”

裘中华脱鞋的功夫,卫华已经给他把水端过来。裘中华将双脚放进热水盆里慢慢洗着,卫华却在一旁站着看。裘中华心知他的意图,连忙用一副命令的口吻道:“一会儿我自己倒,赶快上炕睡觉,再不听话,明天我撤了你的通信员,给我回连队当兵去。”

卫华嘟着嘴上了炕,满心不愿意,嘴里还嘟呐:“本来就是俺的工作,您要这样俺心里倒不得劲儿。”他却慢慢躺下,两眼依旧望着裘中华,裘中华见他表情可爱,笑道:“说啥呢?咱八路军队伍里生活上一律平等,你要啥事儿都管,不把我给惯成官老爷了?睡吧!洗完我也要睡了。”

说完,自己拿袜子擦擦脚,趿了鞋下炕,先把袜子晾在杌子上,自己端着洗脚水到屋外东墙根泼掉,再回屋顺手掩了门,又上炕,一口气吹熄油灯,才躺下,又嘱咐一句:“给我睡机灵点儿,这几天黑夜里恐怕有情况。”

“知道啦。”卫华答应得倒脆快。

想不到,第二天一大早,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就听见东莱山的东南边还有青阳山一带,一齐响起密集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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